公元二O八年
蜀倥茗雙眼有點呆滯地瞪視著滿山黃土,外頭有著兩三個身著古代軍服的人在巡邏著;而眼光再放遠一點,他甚至可以見到一條看不見盡頭的江水。
這種感覺真的很詭異,令智商高達三百的他無言以對。
他的頭有點混亂……
「相公,既然你的身體不道,就到裡頭來吧!」黃綬走到他的身旁,挽著他的手往裡頭走。「已經快要過年了,天氣凍得很,你得要多多保重;你的身體可不是屬於你的,是屬於天下萬民的。」
「嘎?」能不能說慢一點,他已經覺得他快要瘋了,可不可以別再耍他了?
「相公,你到底是怎麼了?」黃綬將他帶到床楊上,讓他和衣躺下,再將被子蓋在他的身上。「你為什麼用這麼奇怪的眼神看著我?」
「等等。」蜀倥茗不禁又坐起身子。「纖儀,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真是太詭譎了,外頭那風光,打死他也不相信是台灣!
可倘若不是台灣的話,那他現在又是身在何方?他不過是被車撞了,絕對不可能在昏迷當中被拖上飛機、離開台灣而毫無所覺。
「相公,誰是織儀?」黃綬有點不悅地蹙緊柳眉。
這名字該是個姑娘家的閨名吧?他是什麼時候認識了她以外的姑娘家?而且還開口閉口叫得這麼親熱?
蜀倥茗挑高了眉,感到心臟在他的胸腔之間劇烈撞擊著。「我說……如果你不是姚纖儀的話,那麼你又是誰呢?」別太過分了,以往只要是一般的玩笑,他都可以接受;但現下不同,他沒有開玩笑的心情,他只想要趕緊離開這鬼地方,他想要回到蜀氏,他想要回家!
「我是黃綬,是你結髮八年的妻子。」黃綬沉聲道。
「結髮八年的妻子?」蜀倥茗的音調陡然升高,有點似笑非笑地問:「那麼,請問我是誰?」
反正不管怎麼樣,先把事情搞清楚比較重要!
「你是孔明,諸葛孔明。」黃綬眉頭皺得更緊了。「是主公麾下的軍師中郎將,人稱臥龍先生。」
「對,我是倥茗……」沒錯,他是倥茗,可是他不姓諳葛,更不知道什麼臥龍先生!「你說什麼?我是臥龍先生?」
什麼?她是拿他的名字作文章嗎?不過是同音字罷了,她犯不著如此開他玩笑,是不?可是,她的神情看起來又不像是在開玩笑。
「相公,你到底是怎麼著?」黃綬疑惑不己。
「我是……臥龍先生?」蜀倥茗連做了好幾個深呼吸,再一次地問她,神情無比凝重。
「是啊!」
「那麼現在是公元幾年?」回答他最後一個問題吧!
他不信,打死他都不信會有這種事情!開這種玩笑未免也太過火了吧?
「公元?」黃綬眉頭的結深如山壑。「我不懂你的意思,不過我可以告訴你,現下是建安十三年。」
建安十三年?!
蜀倥茗兩眼發直,腦袋快速地轉動,搜索著記憶中的建安十三年;半晌,他的眼慢慢地轉為呆滯。
倘若他沒有記錯的話,建安是東漢獻帝的年號,時值三國鼎立,也就是孫權和劉備聯軍擊退曹操……記得那一場戰役在歷史上還挺有名的,應該就是她之前所說的赤堅之戰。
呵、呵、呵……他在三國時代?他是臥龍先生?
真是太好笑了,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情?
他是倥茗沒錯,問題是此倥茗不等於是那個孔明!
蜀倥茗咧嘴大笑,而眼角的餘光卻觸及黃綬奇異的眼光,令他噙在嘴上的笑不禁僵住。
不會吧?
「纖儀,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耍我了?」他是說真的,如果她再玩下去的話,他不保證他會繼續保持自己非凡的氣度。
「我真的不懂你的意思。」黃綬淺吟著,玉麗的面容布上了擔憂之色。「相公,依我之見,還是召外頭的軍醫入內查看你一番好了。」
真是太古怪了!相公雖說老是愛開些玩笑,但今兒個她正著瞧、側著瞧,都不覺得他是在開玩笑,彷彿他正在說著多麼正經的事情,他的神色正經得教她心顫不已。
「軍醫?」完了,他真的笑不出來了!
誰啊?隨便來一個人,隨便一個他認識的人部叮以,幫他戳破她臉不紅氣不喘的謊言;要不然,他會瘋了,他一定會發瘋!
「我看……」黃綬倏地站起身。
「不用看了!」蜀倥茗急急的拉住她,真怕她會去帶進一堆古怪的人來打擊他岌岌可危的信心。「反正我不管這裡是哪裡,我一定要回台灣!」
難不成她真的那麼恨他?真要使出如此破綻百出的爛方法整他?
他千萬個不相信現在是三國時期,他相信只要自己走出這個帳棚,走遠一點,
就可以離開這個三流的攝影棚,離開這個不知為何地的鳥地方,離開這個幾欲逼得他發狂發怒、失去理性的鬼地方!
再待下去的話,他一定會失去他努力維持的風度。
「台灣?那是什麼地方?」黃綬愈是問他,愈是感覺他的詭異。
「那是……喂!別太過分了,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裝傻了?」嗚!氣死他了,她的演技竟然如此的好,讓他看不出半點破綻,彷彿她所說的話是多麼理所當然似的。
不管了,他現在就要離開,誰阻止他也沒用!
打定了主意,蜀倥茗一把將黃綬推到一旁去,快步地往外跑,看著外頭錦霞似火地浮沉在遠方的江水中,他的心猛地戰慄了一下;然而他一咬牙,管不了心中的悸動是為哪樁,又急忙地另找出路。
可是,他放眼所及之地皆排列著一個個破舊的軍帳,而約數百公尺遠的江岸邊居然還停放著一艘艘的裝甲兵船……他記得曾經在歷史書中看過草描的圖畫,而那些尖頭的兵船確實是古代的艨艟和鬥艦。但是這種東西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該死,他突然有點痛恨自己懂得那麼多東西!
不對,不可能有這種事情!說不定這裡不過是某個地方的龐大佈景,這裡不過是個攝影的場景罷了。
對對對,極有可能是這個樣子!
反正先離開這裡就對了,只要再走個幾步,對,只要再給他一點體力走出這個龐大的攝影棚,他就可以回台灣了。
「相公,你的身子不適,別走得那麼急!」
黃綬在他的身後跟著,向前一個箭步拉住他的衣袖,卻阻止不了他歸心似箭的心情。
「你別拉著我!」蜀倥茗頭也不回地吼著。
別以為她是個女人他就不會動手!橫豎她正著看、橫著看,都不像是個女人;更何況看到她超過一百八十的身高,他也不打算把她當個女人。倘若她再阻擋他的話,難保他不會一拳揮過去?
不過,這個攝影棚也未免太大了吧?
他大步大步地走,不知道已經經過了多少個軍帳,看到多少部軍用推車,還有數百匹馬,甚至是載著武器的木車……這個攝影棚未免投下太大的資本了,居然有這麼完善的設備,令他不禁膽戰心驚、冷汗直流。
這一切全部是假的,不可能是真的。不過,他走了這麼久,為什麼還看不到盡頭,反倒是看到一群群穿著盔甲的士兵。
「相公……」黃綬擔曼地看著他淌汗的側臉。
「不要叫我,我不是你的相公!」蜀倥茗驀地停下腳步,陰惻地看著她,他的溫文儒雅和非凡氣質已不復見,俊美的臉上有著一觸即發的怒火。
不要太過分了,他真的是受夠了!
「臥龍先生,你好多了嗎?」一位路過的士兵打著招呼,隨即又揚長而去。
蜀倥茗滿臉的怒火頓失,取而代之的是錯愕……那個人是在叫他嗎?現下只有他和她,她再怎麼說也是個女人,那個人不可能是在叫她;那麼,不就是在叫他?
不對!他又不是真的臥龍先生,他們見到他的話,一定會辨認出真偽,怎麼可能還如此大剌剌地喚著他臥龍先生?
所以說,他根本不是在三國時代,是不?說什麼建安十三年……
他挑起眉,一張俊美的面容頓時變得猙獰而扭曲。哼哼,他知道了,一定是她發了錢要那個臨時演員嚇唬他的!
唉!人長得太帥真的是一種罪過。
他也沒料到她會這麼愛他,甚至願意花大筆錢來嚇他。她現在是在打什麼主意呢?難道愛他不成便要使計謀嚇死他?愛情是不能勉強的,她會不知道嗎?耍這種心機未免也太荒唐了!
罷了,他就原諒她是如此地愛他而犯下大錯,等回到台灣,他是不會跟她計較;不過,他現在需要的是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
歎了一口氣,蜀倥茗又連忙往前走,然而眼前所見之地,除了是看不見底的軍帳外,還是軍帳,怎麼會有這麼多的軍帳?而且每個軍帳上頭還插滿旗幟,看起來還真像一回事。
「孔明先生,你身子好點了嗎?」
突地一聲叫喚,讓蜀倥茗再一次無力地回頭,卻驚見身後的那一張臉是恁地熟悉,他連忙衝上去,給了他一個紮實的擁抱。
「爸!」
嗚!謝天謝地,還好姚纖儀還有一點良心,還不至於玩弄他到魂飛魄散的地步,而且還把他老頭給找回來,真是太貼心了;雖然老爸蓄著
鬍子,但他還是認得出他。
不過,這鬍子未免長得太假了吧!看來老爸的裝扮是失敗了。
「孔明先生?」被他抱著的人不自在地輕喃,像是在跟他身旁的人問:「孔明先生是怎麼了?」
「主公也不知道是怎麼了,醒來之後像是換了個人似的。」黃綬有點不安地解釋著。
蜀倥茗突地鬆開雙手,一雙燦若繁星的迷人眼眸陰險地瞇緊直瞪著黃綬。
怎麼,事到如今她還想玩他嗎?
「先生是不是太累了?」劉玄德擔憂地道。
「我也不知道。」
「要不要再請軍醫診治一番?」
「我……」
「你們現在是在幹什麼啊?」蜀倥茗瞪大雙眼瞧著他們一搭一唱,只覺得他的心臟快要衰竭了。「老爸,連你也跟她一起玩我嗎?」
到底有沒有搞錯?他為公司做牛做馬,老爸居然……他該不會也是要他娶她吧?他該不會是跟老媽和好了,兩人站在同一陣線,所以要逼著他娶她吧?開什麼玩笑嘛!就算要娶也要二哥先娶,為何要他先娶?
大哥在幾年前已經因為政策而娶妻,現在也應該輪到二哥,沒道理要他先娶妻,是不?
劉玄德雙眼銳利地睇著他,對著身旁的大漢說:「翼德、雲長,你們倆先去請軍醫過來,就說先生身體不適,要他先放下其它弟兄,先診視先生的狀況。」
「是。」兩人睇了蜀倥茗一眼,隨即領命離開。
蜀倥茗呆若木雞地聽著他們的對話,看著他們一身懍懍的軍裝,心跳已經快得不能再快了;再跳下去的話,八成就要一命嗚呼哀哉了。
他探出手,輕輕地撫過劉玄德身上的盔甲,發覺指尖上傳來冷冷的金屬觸感;那種感覺一點也不像是攝影棚片場裡粗糙的製作,反倒有點像是真的,令他感到有點呼吸困難。
「老爸,你就別整我了。」他冷汗涔涔地以大笑掩飾紛亂的心緒,甚至伸出手扯著他的鬍子,發覺鬍子是真的,不是黏上去的。
他真的有點不像是他老爸,尤其是那一雙眼;老爸的眼睛是不可能這麼慈祥的,至少在他的記憶中沒看過。
「請問你是……」他顫聲問道。
老天啊!不要玩他,真的!向來只有他玩人,他還不曾被玩過哩!
「先生,我是主公玄德,你忘了嗎?」劉玄德突地擒住他的肩膀搖晃著。
蜀倥茗覺得有點頭昏眼花,一顆跳動過猛的心快要竄出喉頭了。
他是主公玄德……那他豈不是劉備?
那剛才在他身旁的兩個人,不就是關羽和張飛?
而她,真的不是姚纖儀;那自己呢?他到底是誰?
「先生、先生?」
蜀倥茗身子一軟,只覺得眼前一黑,就像是車禍前的徵兆,不過倒是少了一點刺耳的呼喚……
夢,這一定是夢!
他應該是發生了車禍,所以應該是在醫院裡急救,現下只是他的夢境,只要他一覺睡醒,相信就會回到現實之中了。
是啊,他可是二十一世紀的人類,怎麼可能會是諸葛孔明?
對,這一定是夢……對,這一定是夢,睡醒就沒事了……
他是乖寶寶,老天不會玩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