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腳踢過去,他故意讓我踢中,跌倒在地,哀叫連連。
我笑了,心道,有這樣一個人,想罵便罵,想打便打,倒也不錯。
楊廷彥緊盯著大哥,道:「不愧是黑堡之主,名不虛傳,我倒小看你了。我本不想和後輩動手,但是你是蘇常青的兒子,父債子償,天經地義,今日我便殺了你,以慰他在天之靈。」
我道:「楊廷彥,你好不要臉,你有什麼權力為我父親報仇。」
楊廷彥咬牙不理會我。
大哥衝我擺擺手,正色道:「前輩隱居二十多年,卻對江湖之事瞭如指掌,便是想找機會報仇嗎?」
「不錯,我是想報仇,可是——」楊廷彥轉頭看向我,道:「你說得很對,我心計不如他,武功不如他,江湖地位不如他,相貌風度也不如他,這二十年間,我數次找蘇常青報仇,都失敗了,他卻不殺我,他說,活著很痛苦,但是他答應然不死,就不能食言。他不殺我,是要有一個人和他一樣痛苦。後來我心灰意懶,便不再找他。這一次是你們自己送上門來。」
他頓了一下,癡癡的看著我,語氣變輕:「揭開面紗的那一刻,我彷彿回到從前,平靜的心又掀起驚濤駭浪。你讓我又看到活生生的他,我怎能放開?」
我撇了撇嘴,轉開頭去。心道,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自作多情的人最是討厭。
段銘楓靠近我,在我耳邊悄悄說:「小然兒討厭他吧,一會兒我替你教訓他如何?」
我瞪他一眼,退開一步,道:「別再靠近,小心我揍你。有我大哥在,那裡輪到你為我出頭?」
段銘楓笑道:「拭目以待。」
大哥又道:「前輩放不開過往,終會痛苦一生。何不——」
楊廷彥恨聲道:「你有什麼資格勸我?你的父親害死瞭然,你要我放開。好,那我現在就殺了他,看你能不能放得開?」說著用手向我一指,神色狠厲。
我笑了,心道,楊廷彥,你死定了,竟然說要殺我,大哥定不會放過你。
「那好,我便領教『毒手之王』的高招。」
大哥負手而立,神色泰然,語氣既輕又和,便如在自家院中與朋友閒聊一般。青衫微微鼓起,隨風飄動,嫣紅的花瓣被風吹起,在腳下跳躍旋轉,他整個人似站在花海之中。
我屏息看著他,奇怪,這裡明明沒有風,大哥的周圍卻似有空氣流動。
段銘楓表情是難得的嚴肅,輕道:「好強的氣。」
大哥傲然看著楊廷彥,嘴角微彎,笑容綻放,奪人心魄。
霎時,我覺得有什麼撲面而來,壓得人喘不過氣,這,便是殺氣嗎?
大哥已經狂怒了吧。
楊廷彥表情凝重,道一聲「好」,飛身撲上,大哥輕巧躲開,讓了三招,忽道:「然兒,到山洞中去。」
我一愣,段銘楓突然伸手掩住我的口鼻,將我拖入山洞深處亮著火把的地方,應該是他們來時點的。
那楊廷彥和小輩動手,竟然上來就放毒,他號稱「毒手之王」啊,大哥會不會著了他得道?
我心急如焚,見段銘楓悠然靠在牆壁上笑,不由大怒,踢他一腳,道:「你不說要教訓他嗎?怎麼不動手?」
段銘楓更笑起來,眨眨眼道:「小然兒說輪不到我,我那敢強出頭。」
我氣結,這傢伙,真是欠揍,可是這人軟硬不吃,我該怎麼要他出手呢?
段銘楓卻坐下來,道:「放心,你大哥輸不了。」
「大哥當然不會輸。」
「那你還擔心什麼?」
我咬牙,衝過去要打,卻被他一把抱住,我一驚,這些日子隨便慣了,竟忘了防備他,他若此刻帶我走,大哥也沒有辦法,不由害怕起來。
「放開我。」聲音已發顫了。
段銘楓卻沒動,笑道:「怕了嗎?可以叫你大哥來啊。」
我恨聲道:「你這個壞蛋,想害死我大哥嗎?」
段銘楓更笑:「怕我帶你走嗎?小然兒放心,我走不了,楚風奇守著洞口,而且我大師兄和楚風良也應該回來了。否則你大哥怎麼肯讓我和你一起進洞。」
「他們沒有去嗎?」
「當然,你當我們那麼傻。」手臂又抱緊了些,「小然兒,你身上好香。」
我吸氣:「你能不能鬆開一點兒,我不能喘氣了。」
「那怎麼行?小然兒詭計多端,我要小心一點才對。」
「我那裡比得上段王爺你,這樣的招數都使得出,你也太無恥了。」
段銘楓只是笑:「我只是抱抱你就無恥了,真是冤枉,不過既然小然兒說我無恥,我若不無恥一點怎麼對得住你。」
說著低頭便要親我,忽又頓住,道:「不行,你臉上不會有毒吧,我還是擦乾淨再親。」
從懷裡取出手帕,細細的擦我的臉。
我又氣又急,耳聽山洞那邊打鬥聲越來越激烈,怕讓大哥分心,又不敢掙扎喊叫。
想到明知此人包藏禍心,這些日子竟不知不覺開始相信他,甚至當他是朋友般不設防,還經常被他哄得開懷大笑,心中怒極,不禁流下淚來。
段銘楓斂起笑容歎道:「堅強倔強的小然兒,卻被我抱一下就哭了。是不是覺得被傷害背叛?你已經不恨我了吧?你會為我笑,為我哭,怎麼還會討厭我?小然兒,你那麼冰雪聰明,為什麼這麼輕易的就相信人?是心軟嗎?你說只對喜歡的人心軟,你對我也心軟了嗎?」
我哽聲說:「我再不信你了,我討厭你。」
段銘楓笑了,眼中卻閃過不忍,道:「我一向無所顧忌,現在卻有些害怕,我怕你傷心,怕你再恨我。我已經迷上逗你高興,看你大笑的感覺了。可是這是我唯一的機會,我不能放過啊。」
我轉頭不看他,心卻開始動搖,他不像要對我用強的樣子,卻似乎是要告訴我什麼。
段銘楓輕輕擦去我的眼淚道:「不要再輕易相信任何人,包括我,包括你二哥,包括沈東籬,包括——你說愛他便信他的那個人,否則,你只會受傷。因為這些人都是一樣的不擇手段。要是你想知道什麼,便來問我,若不想知道,就忘了我的話。」
我吃驚的看他,他為什麼這樣說?他的話是什麼意思?
段銘楓也看著我,突然笑道:「戰鬥應該快結束了,要是你大哥看到我們這樣,會怎麼樣?」
身體被他的手臂勒得生疼,又被他整個壓在身下,我一動也不能動,喘口氣道:「放開我,大哥會殺了你。」
「小然兒捨得我死嗎?不過你大哥連續經歷兩場大戰,你說他現在是我的對手嗎?」
我一驚,道:「你明明不想強迫我,為什麼不放開?你到底要怎樣?」
段銘楓笑道:「真是聰敏啊,我不會強迫你,但是我要你主動吻我一下。」
「你休想。」
「那好,我們就這樣耗著吧。還是——小然兒喜歡我抱著你,不願讓我放開。」
我氣得說不出話,他卻只是笑,這人任性妄為,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我該如何是好?
忽聽他說:「最多再有三招,你大哥便贏了。」
我深吸一口氣,飛快的啄了他的唇一下,他眼光一閃,笑了,用力親了我一下才起身。
我忙爬起來,退開幾步,伸手擦了擦嘴唇,怒道:「你不守信用。」
段銘楓笑的歡暢:「來而不往非禮也。」
我咬牙,卻再不敢過去打他。打鬥聲忽然消失,我沿著牆壁繞過段銘楓向裡走去。
卻聽段銘楓在身後說:「你很快就能見到沈東籬,或許他會告訴你我想說的話,以沈東籬的本領,會比我說的委婉動聽的多。」
我心慌意亂,飛快的跑過去,一邊大叫:「大哥,大哥——」
剛到洞口,就被擁入熟悉的懷抱,我埋首在大哥懷中大哭起來:「大哥,我好害怕。」
大哥的身上都是汗,柔聲哄我:「別怕,沒事了。」聲音中透出疲憊,這一戰一定非常艱難,艱難到大哥不得已要讓段銘楓保護我。
我抬頭要看,大哥卻蒙住我的眼,道:「別看。」擁著我走進洞中。
大哥不要我看,一定是非常的慘烈吧,以他們的破壞力,那如桃花源一般的地方,一定全毀了。
我輕問:「大哥沒有受傷吧?那人的毒——」
「然兒不要擔心,我沒事,沒有受傷,也沒中毒。」
「那個人呢?」
「死了。」
「我父親的畫像呢?」
「被他毀掉了。」
我歎了口氣,大哥道:「然兒可憐他嗎?替他難過嗎?」
我道:「我才不可憐他,他想害大哥,我恨他。我是可惜父親的畫像,我從未見過那麼美的人,他是我的父親呢。」
大哥笑了,抱住我靠在牆上,閉上眼不再說話。
大哥一定累壞了,連續兩場大戰,一場比一場凶險,我緊緊抱著他,暗道:不管發生什麼事,反正我不會離開大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