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佑榮,你想幹什麼?」沈涵晴本來已上樓去為客戶做瞼,卻突然想起面膜忘了帶。最近被楊佑榮纏得快發瘋了,搞得她成天失魂落魄的。
因此,她下樓,想麻煩席冬幫忙回妍美容工作坊拿一些過來,不意,才下樓梯就瞧見楊佑榮攻擊席冬的場面,嚇得她臉都白了。
席冬拚著硬挨楊佑榮一拳的疼痛,連回擊也不曾,就直接奔到她面前。
「小晴別怕,我們只是在鬧著玩,沒事的。」
她會怕男人,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從小被五個弟弟動不動就互毆得鼻青臉腫的場面給嚇出來的。
她不懂,男人為什麼喜歡那種激烈的肢體動作?老把自己搞得一身傷很好玩嗎 ?她只覺看得心臟要麻痺。
為此,席冬努力不讓她看見自己暴力的一面,可惜仍教楊佑榮給破壞了,越來越想痛扁姓楊的一頓。
不知道他若請心姊放棄楊佑榮他老媽這位大客戶,心姊會不會氣得拿刀砍人?他真的快忍不住想「得罪」這個客人了。
沈涵晴看著席冬臉上浮起的淡紅傷痕,氣得渾身顫抖。「楊佑榮,你——」
「不是我!」楊佑榮拚命擺手。「是他!他騙你,我才——」
「住口!」溫柔女孩氣壞了。「我明明看見你出手,你還不承認?無故出手打人的人,是最野蠻的!」
席冬真想把她摟在懷裡,恣意疼惜一番。連開罵都這樣可愛的女孩,不多啊!
「誤會啊!」楊佑榮覺得好冤。「他欺騙你,我是想幫你教訓他,所以才打他的。我不是什麼野蠻人,真的,請你相信我!」
沈涵晴恨恨地一跺腳,「我不會相信你的!請你離開,楊先生,我不想再看見你。」她真的火了。
楊佑榮面色慘白。
席冬則樂得想放音樂、跳大腿舞。
「冬哥,我們走。」沈涵晴主動拉起席冬的手,轉身準備走人。
席冬興奮得臉都紅了。他們又牽手了耶!最近這種機會越來越多,啊,他真是幸福的男人!
「慢著!」無端被冤枉的男人豈肯輕易罷手?「我真的不是無緣無故打人的,我可以發誓!」楊佑榮追在他們身後喊。
可惜沈涵晴已受夠了他的糾纏不清。「不管你是有原因還是沒有原因,總之,打人就是不對。而且,楊先生,我對你的日夜跟蹤已經受不了。」
癡情男子傷痛地捧著破碎的心。「沈小姐,我這麼喜歡你,為何你就是不肯相信我?姓席的真的不是好人啊!你一直被他騙了。」
沈涵晴確定自己的耐性已經用盡。「因為我是心甘情願被冬哥騙的,這樣你滿意了嗎?」
「說到底你就是不相信我……好,我可以斬指頭發誓!」不知從哪裡變出來的瑞士刀被楊佑榮拿來抵在左手小指上。「我楊佑榮敢對天發誓,一生一世只愛沈涵晴小姐,所言所行絕對真誠,若有撒謊,讓我有如此指……」
鮮血進出之際,沈涵晴腳軟了。
「啊——住手!」她尖叫。
席冬一腳踢飛楊佑榮手上的刀。「你瘋了?!」
「我只是想證明我的愛!」他大喊。
「我不要你的愛!」沈涵晴渾身發抖。「求求你,別再纏著我了,我不喜歡你啊!」
「你又沒有跟我交往過,怎能確定自己不會愛上我?」楊佑榮很固執。「我可以把心剖出來給你看,我愛你的心絕對真誠!」
「因為……」情急之下,她拋卻一切理智,捉住身邊唯一的依靠。「我已經有男朋友了!除了冬哥,我不可能愛上其他人的!」
「我不信,追求你之前我打聽過,你明明沒交男明友!」楊佑榮錯愕極了。
殊不知,席冬比他更呆滯。苦苦追求了十幾年的愛情,難道就要因為這假原因而成真了?不過……真要如此,他也萬分期待。
「那是因為我和冬哥一直是秘密交往,自然沒人知曉。」看來沈涵晴是真的被楊佑榮搞瘋了,才會這般失控。
楊佑榮咬牙切齒,片刻後開口。「沒關係,只要你還是自由身,大家就都還有機會!」
怎麼有這樣「番」的人?沈涵晴快要氣炸了。「很抱歉,你沒機會了,因為我和冬哥今天就要去公證!」她大叫,只要可以趕走楊佑榮,要她把頭切下來她都願意呀!
「我不信——」楊佑榮慘叫,整個人快昏了。
但,有一個人比他更想暈——席冬。想不到……他一輩子最大的夢想就要在今天實現了!啊,感謝上帝、感謝父母將他生出來、感謝見證這一切的藍天白雲、感謝天底下的一切!
他終於有機會娶沈涵晴做老婆,並在四十歲之前生下他們倆的愛情結晶了!
彷彿是夢、也不是夢……
總之,席冬和沈涵晴公證結婚了。
目的只有一個,拿那張結婚證書給楊佑榮看,逼他死心。
不過姓楊的又出新花招,他說不信沈涵晴是真心想嫁席冬,除非讓他看到他們恩愛的證據,否則單一張薄薄的結婚證書,他是不當一回事的。
為此,沈涵晴只得搬離她的桃源仙境,住進席冬新買的公寓裡,務求兩人和諧的婚姻生活能讓楊佑榮徹底死心。
但要沈涵晴——一個從小怕男人怕得要死的女孩與一名男子生活和諧……這似乎變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任務了。
新婚第一晚,她怎麼也睡不著,當然不是因為房裡多了一個男人。她和席冬的婚姻只是權宜之計,怎可能同床共枕?
可單單是比鄰而睡,就夠她發瘋了。
整個晚上她都在想,隔壁的席冬正在做什麼?可靠的良人會不會在下一瞬間變身成狼人,前來襲擊她?
雖然是從小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大哥哥,但他們終究不曾同居過,誰知道他有沒有什麼奇怪的癖好?比如男扮女裝、光著身子在房裡走來走去、收集女性內衣褲……
「啊!」猛然想起,她洗完澡的時候習慣性地將內衣褲洗好、晾在浴室裡,萬一被他偷去……「不行吶!」
倏地站起身,她正想去搶回可憐的內衣,卻又突然想到——「不對,隔壁的是冬哥,他是再有禮不過的男人,應該不會幹這種齷齪事。」
席冬面容俊俏、舉止斯文,待人總是彬彬有禮,是妍美容工作坊裡公認快絕種的好男人,怎可能會有行為不當的地方?
「不會的!」她努力說服自己要相信他,但……「他終究是男人啊!」是她最怕的一種生物!
坐立難安到了十一點半,實在忍不住,她還是躡手躡腳地跨出房間。「喝!」客廳的燈居然還亮著。
席冬就坐在沙發上,聽著她最愛的、每晚必聽的理查-克萊德門鋼琴曲。
他的手中還端了一杯……聞起來像牛奶的東西。
「冬哥。」她走出來,突然覺得,他家的佈置其實還滿像她的宿舍的。「你還沒睡啊?」
「我每天晚上都會喝杯牛奶,再聽半個小時的音樂之後才去睡。」
「咦?」怎麼跟她一樣?
「你要嗎?」他對她舉舉杯子。
她不自覺地點頭,驀地會意自己為什麼睡不著了,因為每晚必做的睡前儀式忘了做。
席冬起身到廚房,泡了杯牛奶給她。
「謝謝。」她接過牛奶,輕啜一口。「你加了蜂蜜和白蘭地?」她再度呆了。
「你不喜歡嗎?那我另外給你泡一杯好了。」他站在廚房的吧檯內輕笑,暈黃的燈光從側面照過去,她只覺得他俊美得像太陽神殿裡的阿波羅。
原來男人也可以看起來這麼地舒服,一點也不恐怖;過去,她從沒發現。
「小晴、小晴……」他的呼喚打斷她的沈思。
「啊?什麼事?」
他疑惑地望著她。「我只是想問你,你的牛奶是不是什麼都不要加?」
她終於發現了他手裡那只新溫好的空杯子。「不必了,我就喜歡喝牛奶加蜂蜜和白蘭地。」剛才的驚訝是因為沒想到,有人的習慣跟她一模一樣。
「我也是耶!」他笑得更燦爛了。想起這麼多年來為了瞭解她的習慣與嗜好所付出的金錢與心血,今朝有了回報,心頭充滿喜悅。
她的心不期然地撞了一下,古人說:一笑傾城、再笑傾國。她總算能夠體會這層涵義了。
可惜的是,這種現象居然出現在一個男人身上。
「我沒想到冬哥原來長得這麼漂亮。」恨他不生為女兒身,否則她就能更早和他做好朋友了。
「小晴,你不必為了一杯牛奶這麼感激我,我們認識二、三十年了,我這張臉你還沒看膩嗎?」他走出吧-,脫離了燈光的照射,迷離的魔法瞬間解除。
她眨眨眼,復又愣住。
「不一樣。」過去,他親切一如鄰家大哥,她雖知道他容貌不俗,卻沒有太深刻的體認。
但剛才,她忽然覺得他魅力倍增,整個人閃亮得像在發光。
而後,他雖又恢復原來的親切,可那層眩目的光彩已在她心底烙了印,讓她無法忘懷。
「哪裡不一樣?」他笑著來到她身邊。
「我也說不上來,就是……嗯,感覺吧!」她不自覺地任他貼近自己,忘了早先在房裡的不安。
他把音樂聲稍微調小一點,坐在沙發上跟她聊天。
半個小時後,她才回房,當晚,意外地睡得非常香甜。
凌晨六點半,沈涵晴準時起床,即便今天是她新婚後第一天,她的作息還是和平時一樣。
多年來,她的生活一直很規律,早上六點半起床,慢跑半個小時,七點沐浴,然後準備早餐;七點半食用,八點騎腳踏車到公司上班,直到六點下班,買晚餐的菜,做飯、吃飯,做簡單的家務;九點洗澡,看一些書;十一點半喝牛奶、聽音樂,就寢。隔天,又是一樣的行程,比時鐘還准。
讀書的時候,常有人說,她的生活像在當兵一樣,無趣極了。
在梓心園裡,同事們也常常勸她偶爾要放縱一下自己,以免老了後悔年輕時沒玩過。
她總是聽聽就算了,每個人有每個人適合的生活,她就是喜歡規律,不習慣意外,當然,也就過不來繽紛多采的生活。
她一直沒遇見過志同道合的朋友,也認定了這輩子不可能找到這樣的人,想不到同志卻是存在的。
而且,一直在她身邊。
當她在准六點半出門,遇見也要去慢跑的席冬時,著實呆了。
「早安。」他對她說。「你也有慢跑的習慣?」
她點頭。「冬哥也是嗎?」
「是啊!」
「真巧。」
「我們的生活習慣很合呢!」他笑。當然,她的習慣是自然養成,他卻是努力多年培養得來。
但過程不在考慮範圍內,重要的是結果。
她為了這份「巧合」開心地笑開了懷。
他,得到了最好的報償。
兩人邊聊、邊跑上馬路。
「冬哥喜歡在哪裡慢跑?」
「我大概都是跑羅斯福路那一段。」
「我也是耶!」她很訝異。「可我怎麼從未遇到過你……」才說著,發現已經跑到了岔路,她往東轉、他則向西行。
原來如此,他們一個習慣從東跑到西,一個則喜歡由西跑到東,難怪不曾相遇。
「哈哈哈……」他彎腰大笑。「真是既巧、又不巧啊!」
可是,她從沒有像這一刻一樣,感覺到兩人如此接近。
他們……好像好像,生活、習慣、喜好……幾乎一模一樣,這個世界上真有可能出現一個與自己完全契合的人嗎?
這是不是就叫緣分?她的心猛一跳。
「那今天……」席冬想問,兩人一起跑好不好?
不意,沈涵晴突然跳起來。「我們還是照原訂計劃跑好了。」說著,她跑向東邊。
他沒追,因為看到她通紅的耳朵,知道她是因意識到他的存在而難堪。想當年,他初初發覺自己喜歡她時,也是這麼的徬徨。
他該給她一些時間釐清自己的心緒才是,所以他跑向了西邊。
沈涵晴迎著晨風,慢慢地跑著。
隨著朝陽的升起,涼爽的氣溫逐漸升高,代表夏日的艷陽正在發威。
但她卻一點也感受不到,她的身體感受不到熱意,只有心裡翻滾著熱油。
她一直有很多女性朋友,卻從未交過男性友人,因為她怕男人。
她高中讀女校、大學也是……甚至出社會,到美容工作坊工作,她的生命裡仍鮮少有男性的影像。
而她也不在意,反正她不需要男人也能過得很好。
她的生命裡只要有女人就夠圓滿了,她始終這樣想著,直到與席冬結婚、同住在一起為止。
她從沒想過這個世界上有人可以與另一個人如此投契。她想起家裡的父母,他們結婚三十幾年了,兩人的默契也是好到不行,往往父親一個眼神,母親就立刻能夠明白意思。
母親常說,父親只要嘴巴一張,她就能夠看到他的喉嚨底。
沈涵晴以為那是誇張了,但席冬顛覆了這個想法,
看著他、待在他身邊,她覺得自己像找到生命中某塊缺失的部分,心頭不禁惶惶不安,不清楚此刻混亂的思緒代表著什麼?
莫非像她這樣一個深深害怕男人的女人,也有可能愛上一個男人?
若要以一句話來形容沈涵晴和席冬的婚姻生活,那只有「和諧」一詞。
這真是一個很奇怪的現象,任何人突然要和別人住在一起,都一定會產生一些衝突才對,偏她和席冬完全沒有。
已經快一個月了,一個例外也沒有發生耶,好像……他們已共同生活了十幾年,早習慣了彼此一樣。
舉個例子來說好了,早上,她喜歡吃半熟的荷包蛋,在熱騰騰的白飯上把蛋戳破,讓蛋黃浸漬整碗飯,再澆上一點點醬油。哇,那真是人間美味啊!
席冬也一樣,他們的口味合到不行。
每回,她洗完澡,一定要把浴室擦一遍,務求下一個使用者能用到乾乾爽爽的浴室,他亦同。
她穿鞋習慣先穿左腳、再穿右腳;他完全一樣。
他們兩個是複印出來的一對人偶嗎?差別只在一個是男、一個是女。
「簡直詭異!」她在休息室裡喃喃自語。
俏美突然走進來。「你一個人躲在這裡做什麼?」
「我怕男人。」她沒有多想,直接回答。腦海裡仍轉著早上席冬的叮嚀,他要她下班時順便買罐洗髮精回家,因為浴室裡的洗髮精用完了。
她後知後覺地發現,他們都喜歡一樣的檸檬草香味;連這點小細節都相同,讓她原本感動的心情逐漸添上疑惑。
「什麼?」俏美搔搔頭。「咱們工作坊裡哪來的男人?」
「劉太太手中抱的那個就是。」
「啊?」俏美一愣。「那個……那孩子還未滿三歲耶!」
一隻要是男的,從○歲到一百歲,都在我的防備範圍內。」想當年,她家弟弟可是五個月就會搶她的玩具、撕她的作業簿,豈可不防?
俏美呆滯了好半晌。
「我以為你結婚後,怕男人的傾向就會減輕呢!想不到……還是一樣。」
沈涵晴默默沈思片刻。「應該算有減輕吧!」
「哪裡減輕了?」連五個月的男嬰都怕,俏美以為她是沒救了。
「我不怕冬哥。」
「哇!你從以前就只單單不怕你的冬哥好嗎?」
「是這樣嗎?」
「沒錯。」俏美慎重一點頭。
沈涵晴又陷入自己的思緒中。
俏美看著呆若木雞的她,長歎口氣。「看來,要叫你出面解決那傢伙是不可能了,我還是請警衛幫忙吧!」
「哪個傢伙?」沈涵晴問,瞄見俏美愁眉不展,隱約有種不大好的預感。「楊佑榮?」
「除了他還會有誰?」
「我都已經結婚給他看了,他還想怎樣?」
重點就在於,沈涵晴的婚姻是擺出來好看用的,根本不實際好嗎?楊佑榮又不是白癡,自然不肯輕易放棄。
俏美無奈地翻了個白眼。「本來想請你去跟他說清楚,叫他別在門口站崗了,很難看。不過瞧你連五個月的男嬰都怕,大概是應付不了他的,還是叫警衛吧!」
「不!」豈料,沈涵晴很堅決地反對。「我去。我要再一次跟他說清楚。」話落,她毅然決然地定了。
「還是有進步嘛!」背後,俏美悄聲說著。
沈涵晴從安全梯溜出了妍美容工作坊,來到大樓外。
楊佑榮一眼就瞧見她。「沈小姐……」
「我現在是席太太了。」她說,語氣出乎意料的冷淡。
楊佑榮不自覺縮縮肩,感覺她似乎變了。「可是……你們不是只做個樣子?」
「誰說的?」她質問。
「這……我是聽來的,不過那個人的名字我忘了,可她應該不會騙我才是。」第一次,楊佑榮懷疑,他是不是一直錯看沈涵晴了,原以為她溫柔似水,怎會有如此冰冷嚴厲的眼神?
「既然你連消息來源都說不清楚,那麼我請你弄明白了再來跟我說,現在,我還要工作,麻煩你別再騷擾我,否則我只好報警,申請保護令。」
他真的被嚇到了。「不可能……你怎能如此待我,我這般愛你,我願意為你付出一切啊!」
「不好意思,閣下的心意我心領了。現在,我再重複一遍,我已經是席太大了,你不許再纏著我。」
「嫁給席冬那個騙子,你一定會後悔的。」
「很抱歉,結婚至今,我沒有後悔過。」話才出口,她猛然一呆。她真的沒後悔過嫁給席冬耶!
甚至,她很慶幸有這場「假」婚姻,讓她見識到生命中另一種風采。
如果是席冬……她忍不住想。如果是他,她或許能夠與他攜手白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