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大年初一開始,城裡就熱鬧起來,此起彼落的鞭炮聲和著歡喜吆喝的人聲,炒熱了大街小巷的空氣。
福氣酒坊的生意好得不得了,有不少自外地來此的客商因為趕不及回家鄉過年,都聚集在這兒吃飯喝酒聊天,一大堆人熱熱絡絡的,倒也形成了幾分團圓的氣息。
「廚房的,外面的大爺要—個辣子雞丁和紅燒蹄膀,快點上菜喲!」店小二一雙腿裹裹外外的都快跑斷了,就連喉嚨也吆喝得快沒聲了。
廚子更是揮汗如雨的大炒特炒,但是動作再快也敵不上外面蜂擁而至的客人,所以一干人等可以說是忙得人仰馬翻。
可人看她爹和店小二、廚子都忙成一團,實在好想要替他們分擔一下,所以她怯怯地自後院走進客堂大廳。
「爹——爹。」她站在蔡文商後面拉拉他的衣袖。
蔡文商吃力的捧出一罈酒,邊轉過頭來看她,「等會兒再說好不好?爹現在正忙著給客人送酒呢!」
「掌櫃的,我們的燒刀子呢?」客人拉直了脖子叫喚著,似乎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來了,客倌,讓您久等了。」蔡文商扛著那-酒過去,還陪著笑臉好生安撫客人後才又走回櫃檯前量起酒。
「爹,不如讓我幫忙吧?」可人好不容易才逮到空檔道。
蔡文商差點沒把手上的酒潑了一地,「呃,不用,不用,你回房去休息好了。」
「我知道你嫌我笨手笨腳的,但是我盡量不出錯好嗎?我可以幫上忙的,你看店小二腿都快跑瘸了,如果有我幫著他招呼客人,他就不用這麼辛苦了。」她充滿希冀之情地道。
「好女兒,爹知道你想幫忙,可是真的不用了。」蔡文商騰出一隻手來把女兒往後院方向推,滿臉惶恐,「爹可不想你又燙著了手或是跌跤了,你還是進房去吧!」
「可是爹……」可人才要抗議,她爹馬上空出另一隻手來,把她推出了客堂。
「乖乖去玩,別出來湊熱鬧。」蔡文商的口氣活像是在交代小孩子。
可人就這麼胡裹糊塗的被趕回後院,她越想越不甘,於是鑽進了廚房看看有什麼事她幫得上忙。
哪知道廚子一看見她,原本忙到快接近癡呆的臉頓時皺得跟包子一樣,進入備戰狀態。
「小姐,你進來做什麼?裡邊熱,你還是快回房去吧!」他連聲叫道,其實最主要還是怕她進來「搞破壞」。
「我可以幫忙的,你需不需要人幫你打打蛋花,或是切切蔥花什麼的?」她探頭探腦的道。
「不用了,如果你切蔥切到手,掌櫃的會把我的頭切下來做紅燒獅子頭,小姐,你還是回房去,要不然到街上逛逛也成,今兒個市集可熱鬧了,你何不去看看呢?」廚子在說話的同時還快手的炒好了一大盤醬燒蝦,動作之俐落看得可人好不佩服。
如果她可以學到廚子一成的功夫就好了,可是她的神經和學習能力實在太遲鈍了,所以她現在就只能光用羨慕和崇拜的眼神瞅著他。
「我想幫忙。」她用祈求的眸光望向他,企圖動之以情。
「小姐,我是很想讓你幫忙啦!但是我怕你越幫越忙,到時候我就欲哭無淚了。」廚子——地坦白道:「小姐,為了我和外面的客倌們好,我看你還是回房休息吧!」
說得還真是直接!
可人聞言好氣又好笑,可是她更想哭……唉!她真的是這麼遲鈍、這麼笨手笨腳的一個女孩,她好討厭這樣的自己。
她黯然的走回後院的涼亭內坐下,支著下顎發呆,在這時分外想念觀觀。
如果觀觀在的話,她就不會如此的無所適從了,因為和朝氣蓬勃的觀觀在一起,她永遠沒有那個時間去自卑和想到自己的無用,每天就是開開心心的束闖西竄,好不快活。
「唉!」可人一想到這裹就又忍不住想到,自從觀觀和李大哥離開後,楚大哥就鮮少來找她出去。
楚大哥以前一定是被觀觀逼著來接她到別院玩,而現在觀觀回長安了,他自然不會再來找她了。
可人想起客風以前溫柔體貼的模樣,再想到現在的音訊全無,不禁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我還是不能奢望什麼,始終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她眼底掩不住失落之色。
「小姐,喲荷!小姐,你在不在呀?」店小二的大嗓門驀然響起,可人不禁一愣。
「什麼事?難道他們肯讓我幫忙了?」她站起身來,覺得全身都帶勁了。
她高高興興的跑到客堂,正要問店小二有什麼事時,突然發現所有人全都鴉雀無聲地緊瞅著她看。
「怎……怎麼了?我又做錯什麼事了嗎?」她手足無措地摸摸自己的頭髮,拉拉自己的衣裳,是不是衣裳穿反了?
可是隨即響起的一個男聲頓時讓她忘了一切——
「可人,我是來接你到羽若別院玩的。」客風輕咳了一聲,警告那些正在看戲的客人,要專注在自己的食物上而不要亂「瞄」。
「楚大哥!」可人抬起頭,又驚又喜的呆住了。
客風不好意思的笑笑,「你意下如何呢?」
「什麼?」顯然剛剛蔡大姑娘的腦子並沒有運作,所以她只能呆愣的看著他。
「我說——」
「好哇,你們儘管去玩。」蔡文商急忙從櫃檯後跳出來,熱情有勁的道:「可人,你就盡量玩吧!楚院主,我們家可人就叨擾你了。」
可人就這樣莫名其妙的被她爹推出來,等她抓抓頭髮回過神來時,就見客風瞅著她笑。
「怎麼回事?」她望著他問道。
客風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有點暈陶陶的樣子。
「你爹對我好像很友善-!」他傻笑道。
「當然,你是鼎鼎大名的楚院主呀!」可人有點擔心的看著他,「楚大哥、你該不會是生病了吧?怎麼怪怪的,還問我這種奇怪的問題?」
「沒事。」客風也不明白自己幹嘛那麼高興,可是受到蔡文商這麼友善熱情的對待,他就是沒來由的覺得很安心、很爽快。
「噢!」可人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然後才想到自己的問題,「楚大哥,你找我做什麼?」
「邀你到羽若別院過年呀!」客風理所當然的說完後又訕訕地道:「當然,還要看你願不願意賞光。」
「當然好。」可人急忙答應,隨即羞澀地道:「我還以為你已經忙得忘記我了。」
「怎麼可能?我只是不好意思來找你罷了。」
「不好意思?!為什麼?」他這麼豪爽的人居然也會有「不好意思」的時候?
客風俊臉一紅,有點吞吞吐吐的道:「因為觀觀小嫂子回去了,我就不知道有什麼理由可以找你,我也找不到名目來看你。」
可人愣住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很小聲地道:「我不是很明白你的話。」
其實她明白的,只是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客風深呼吸一口氣,笑得有點靦-,「自從那一天在十里亭送行後,我們有十幾天沒有見過面了……」
「十八天。」她臉紅的補了一句。
客風驚喜的看著她,「你記得那麼清楚?」
可人笑了笑,不好意思告訴他,自己幾乎是每天扳著手指頭在算日子。她聲如蚊嗚地道:「我一直以為……以為你也許是討厭我,所以才這麼久都沒有……沒有……」
「沒有來找你?當然不是。」他睜大眼嚷道:「你相信我,我一點都不討厭你。」
客風的表情活像被寬枉的委屈小男孩。
可人驀地笑了,沒想到俠氣干雲的楚大哥也有這麼稚氣的一面,這讓她心中湧起了一股想把他擁在懷襄好好安撫的情緒。
「我相信你。」地柔柔地道,臉上的笑溫柔得讓人心動。
客風的心倏地一顫,眸子不自覺緊緊的盯著恬笑的她,那抹安詳又溫柔的笑深深的打動了他。
就是這種感覺!就是這種恬淡溫婉、清新如晨的感覺,他總是會不自覺的想念起這樣的她。
可人發覺到客風專注的眼光,被他瞧得有點心慌,又有點羞怯緊張。
「你——怎麼了?」她最後鼓起勇氣拉了拉他的袖子,試探地問道。
客風這才回過神來,想起自己方才孟浪的盯著她不放,俊臉上不由得一紅,「呃……沒事。」
「那我們現在應該要做什麼?」
他這才記起自己此來的口的,「對了,我是來帶你到羽若別院玩的,管總管已經準備了豐盛的午宴要款待你。」
她低呼了一聲,「怎麼那麼客氣呢?這樣隆重,我又不是客人。」
「對喔!你不是客人。」他恍然大悟般,笑得好淘氣,「你是自己人。」
「我……我是說,我……」她臉都羞紅了,可是心裹卻是甜蜜蜜的,「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我又不是什麼貴客。」
挲著她急忙解釋的模樣,客風不禁哈哈大笑,「你好緊張。」
「我當然緊張,」她咕噥道:「被誤會的是我又不是你。」
他認真的看著她,第—次發現她除了溫婉之外,還有如此嬌憨淺嗔的一面,他覺得自己真的越來越喜歡她了。
喜歡?客風被自己的這種想法嚇了一跳。
可人斜著頭看他,他又怎麼了?怎麼一副失神的模樣?今天的楚大哥真的很奇怪!
客風慢慢回味這種喜歡的感覺,然後他發現自己喜歡這種「喜歡」,於是他慢慢的綻開—個笑靨。
「你沒事吧?」可人關心的看著他,再抬頭看了看今天的大太陽。
他該不會是在暖陽下站太久,被曬昏頭了吧?
「沒事。」他笑得好開心,事實上他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麼快樂過。「我今天騎馬來,你可願意和我共騎?」
她眨眨眼,有點羞愧地道:「我是很想,可是我不會騎馬,我怕到時候從馬背上掉下來,那就太難看了。」
「我保證把你抓得緊緊的。」
她舉目四望,尋找他的馬,「哪一匹?如果看起來很凶的話,我就不要騎它。」
「很凶?不會的。」他打了個呼哨,然後就聽到一陣馬蹄聲從前方傳來。
可人盯著那—匹奔來的白馬,不禁看呆了,好漂亮的一匹馬呀!英挺壯偉,那顧盼自如的樣子,讓她想到了一個人……
地轉頭看著俊朗愛笑的客風,倏地笑了出來。
「我的馬會長得很好笑嗎?」客風打趣地問道。
「我在想——」她強忍著笑,特地繞離他遠一點,「那匹馬好像你喔!」
「什麼?!」他委屈的哇啦咋啦叫,「我會長得和它很像?我的臉有那麼長嗎?」
「不是的,我是說它的氣勢和神采很像你,真的是什麼人養什麼樣的馬,物隨人形嘛!」她笑著解釋。
客風長長地吁了一口氣,這才拍著胸膛安心地道:「幸好,我還以為我真的長得像馬呢!」
「當然不像。」可人看他這副模樣,突然忍不住想捉弄他,「馬比你俊多了!」
「嗄?」他捂著胸門驚恐地道:「真的?」
「當然是假的。」地再也憋不住了,放聲大笑起來。
老天!真是好玩,她從來沒有捉弄人過,原來輕鬆的打趣調侃是這麼好玩呀!
客風本來想好好的「訓誡」她,也捉弄她一番,可是一看到她笑得這般開心,他就什麼都忘了,完全沉醉在她甜美動人的笑靨中……
結果他們鬧到了將近晌午才回到羽若別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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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過豐盛的午膳後,客風本來要帶著可人到別院附近走走,可是突然有緊急的事需要馬上處理,所以客風不得不先向可人告罪,留她一個人在別院。
雖然獨自一人,但是可人一點都不覺得孤單,因為身在羽若別院給她一種歸屬的感覺,地感到自己好像在家襄頭一樣。
可人信步漫走,穿過那層層的柳樹林花,雖然是冷冽的冬天,但是園內絲毫不見寒意,林木長得茂密蒼翠。
她走在石徑小道上,沿路欣賞雅致的庭台樓閣和小橋流水,深深為它的秀麗典雅而感到心醉。
前方有個丫鬟端著一碗湯急急忙忙的走著,也往這個方向而來,她們倆都沒有注意到對方,結果就撞成了—團。
「哎呀!」
兩個人都呆了片刻,可人率先回過神來,因為她發覺身上濕答答的,還有些熱燙。
原來那盅蓮子湯整個部翻倒在她身上了。
「可人姑娘,對……對不起!」那名丫鬟嚇都嚇死了,一邊向可人陪罪一邊發著抖。
可人並不怪她,微笑著安撫她道:「沒關係,倒是你,燙著手沒有?」
「婢子該死,笨手笨腳的冒犯了姑娘。」她嚇得唇發白。
「別這麼說,要比笨拙的話你是贏不過我的,我最高紀錄是摔破了我爹的七個茶杯、三打盤子,所以你千萬別自責,這沒有什麼的,每個人都會有錯手的時候呀!」可人沒想到自己還可以安慰別人的「笨拙」,這讓她精神一振。
那名丫鬟驚喜的看著可人,吶吶道:「你真的不生氣?」
「有什麼好氣的?」她溫柔地笑道:「頂多等會兒你找件衣服給我換上就是了。」
「可是這事要是讓總管知道了……」雖然總管待人寬厚,但是應有的紀律和家法還是得遵守,所以丫鬟害怕地喃喃道。
「沒關係,你先去取件衣裳來給我,我就說是我自己玩水弄濕了衣裳,這不就行了?」可人輕聲細語的道。
「呃——」丫鬟已經感動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只不過這盅蓮子湯已經打翻了,所以你得再到廚房拿一盅,看是要給誰喝的就端給誰,這樣才不會露出破綻。」可人神秘兮兮地教導她,說完後不好意思的笑笑,「我老是闖禍,所以都會想一些亡羊補牢的挽救辦法,這是多年的經驗累積。」
丫鬟當下用敬佩至極的眼光看著可人,「多謝可人姑娘,馨兒真不知該如何報答姑娘才好。」
「你叫馨兒呀?真好聽的名字。」可人很高興自己又認識了一個朋友,「不用客氣,你快點去送蓮子湯吧!送完了再拿衣裳給我。」
「可人姑娘——」
「什麼事?」可人正想找地方躲起來,免得被客風看到她一身的濕衣裳。
「蓮子湯是院主吩咐廚房燉給可人姑娘吃的。」馨兒咧嘴笑道。
「是嗎?那更好辦了,你就不用再到廚房取湯了。」可人替她鬆了口氣。
「嗯!」馨兒用力的點點頭。
「快去拿衣服吧!對了,一路上別被人看見了。」可人拍拍她的背道,自己也思量著要躲在什麼地方才不會被發現。
站在樹後的管浩月不禁撫著鬍子點頭微笑,這「溫馨」的一幕他可是從頭看到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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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離城中鎮日作響的鞭炮聲,濉江畔顯得分外的幽靜。
可人漫步堤邊,冷冽的空氣讓她呼出的氣都變成了白茫茫的一片,但是她就是喜歡這樣的感覺。
這樣子正適合讓她頭腦清楚的思考一些事情,她想起了觀觀說過的話。
如果她讓心情開朗一些,不要再那麼的畏縮自卑,那麼她就會更加有自信,也不會瞧不起自己了。
她再次想起了客風這些天對她的溫柔體貼,她的自卑自憐情緒一點一滴的被他的柔情化解掉了。
客風讓她覺得自己是重要的,讓她不再那麼自怨自艾。這些日子以來,可人發現當她擺脫掉心裹沉重的包袱後,她也可以過得自在喜悅,再也不怨歎了。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想著想著,唇邊不禁泛起一抹了悟的笑,渾然忘卻了身畔陣陣的寒意。
跟隨地身後而來的客風卻好捨不得,唯恐地凍著了,連忙脫下了自己的狐毛大氅披在她身上。
「楚大哥?」可人驚呼,喜悅地看著他,「你怎麼會在這-?」
「我到酒坊找你,伯父說你一定是到這兒來了,所以我就到這裡來找你。」他輕聲呵責道:「怎麼不穿暖些?你的衣裳這樣單薄,很容易著涼的。」
面對他的關心,可人義是意外又是窩心,甜甜的笑道:「我要出門的時候天候並沒有這麼冷,實在是謝謝你,不過你把大氅給了我,你不冷嗎?」
她珍惜的拉緊狐毛大氅,感覺到其上還留著他的體溫,並且漾著淡淡的男人氣息,可人不禁瞼紅心跳起來。
「我們練功之人不會怕冷,倒是你,怎麼這麼不小心自己的身體?萬一受了風寒可怎麼辦?」他眉頭緊蹙地道:「像你上次在別院-玩水玩到弄濕了衣裳,也是很容易著涼的。答應我,下次不可以這樣了。」
客風渾然不覺自己嘮嘮叨叨的像個老母親,可人看他這緊張的樣子,忍不住心頭竄過一陣暖流,也顧不得要取笑他的嘮叨勁兒了。
「我答應你,下次要出門—定會帶件外衣。」她輕輕地道。
「這才對。」他自然的抓起她冰冷的小手,企圖用他掌中的溫熱暖和她,「瞧你手冰得跟什麼似的,快點和我回去吧!」
可人愣愣的讓他牽著她的手走,覺得全身都熱了起來,江畔的寒風已化做襲人的春風,柔柔地裹住了他倆。
天,這實在是太美了,這一切該不會是她在作夢吧?如果這是夢,她希望一輩子都不要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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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文南咧開大嘴傻笑著,連客人要結賬了都沒發覺。
「掌櫃的,你今天是怎麼了?」店小二拉拉他,「客人要走了-!」
「啊?!」他這才回神,急急道:「哪一桌?」
「唯一的那一桌。」
那位客人已經站到腳酸,不耐煩的道:「多少錢呀?」
「呃……我看看,一共是三兩銀子。」蔡文商收好錢後,不忘對客人道:「抱歉,剛才讓你久等了,謝謝,下次再來。」
等客人走後,店小二好奇地趴在櫃檯前瞅著老闆,「掌櫃的,你今天怪怪的喔!」
「怪你的頭啦!客人都走了,還不快去收拾碗盤?」蔡文商敲了他一記爆栗,「小孩子問那麼多幹嘛?」
「我不小了,我過完年都二十了。」
「我今年五十,你要跟我比老嗎?啐!」蔡文商打發他,「去去去,別礙著我思考 。」
「思考?思考是什麼玩意兒?講得文縐縐的,掌櫃的今天真的很奇怪。」店小二搖著頭,摸摸鼻子就去收拾碗盤,「該不會是想在這把年紀去考狀元吧?」
其實蔡文商是在想女兒和楚客風的事,他在猜想,客風該不會是喜歡上可人了吧?
但是他仔細想想又覺得不太可能,像楚院主那麼出色的俊傑,怎麼會看上可人這樣平凡的小女子呢?
他喜歡的應該是像官家千金那種大家閨秀,而不是可人這種小家碧玉。
可是他這陣子來得好勤,而且看可人的眼光總是流露出溫柔與愛憐……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好了。
想到這兒,他又-笑起來。
「掌櫃的,掌櫃的!你耳朵聾了呀?」冷不防一個女聲在他面前響起,又驚醒了他的「思考」。
「咦?是上次喝女兒紅的那位姑娘嘛!」蔡文商眨了眨眼,認出了這名女子。「姑娘,上次的女兒紅好不好喝?你的酒量真好,居然喝了一壇,嘿!真是了不起。」
「少廢話,你是蔡可人的父親吧?」嬌娜今天的火氣大得很,她是來找人算賬,而不是來敘舊的。
「姑娘,你火氣怎麼那麼大?你認識我們家可人呀?找她有什麼事嗎?」
「你把她叫出來就是了。」她倨傲地道。
蔡文商這下子也不再客套了,他捻著鬍子打量她,「姑娘如果是來喝酒的,我很歡迎,可是你看起來好像是來找我女兒麻煩的,那就恕我不能接待你了。」
「大膽,你可知道我是誰?」從來沒有人敢這樣對她說話,嬌娜怒喝道。
「誰?」
「我是知府大人的孫女兒,你敢對我無禮?」
蔡文商吞了口口水,沒想到這個驕縱無禮的姑娘居然還有那麼大的來頭,知府的孫女-!
「我看你還敢不敢違抗我,去把蔡可人給我叫出來。」嬌娜擦著腰,橫眉豎目道。
蔡文商心中很不是滋味,暗想著真是沒天理,這種倨傲霸道的女孩子居然還是知府的孫千金,哼!如果比溫柔氣質的話,他們家的可人遠比她有資格當千金小姐。
「你沒有聽到我在說什麼嗎?」她又催促一次,「把蔡可人給我叫出來。」
「不知道小女是如何得罪了吳小姐,請你告訴我,我一定好好的教訓她。」蔡文商表面上恭敬,其實心-嘔得要死。
「你難道沒有聽到我的話嗎?我命令你叫她出來,要教訓我會自己來。」嬌娜氣焰高張地說。
蔡文商再也受不了了,他也擦著腰道:「女兒是我的,你有什麼資格教訓她?我告訴你,再這麼無禮取鬧的話,我管你是什麼孫小姐,知府的千金萬金,我照樣把你攆出去。」
嬌娜沒想到會遭到反擊,呆了好半晌,而後氣漲了臉,尖聲叫道:「你好大的膽子,你說什麼?」
「就算是知府大人,也不能夠對老百姓這麼兇惡,我們家可人又沒有做什麼犯法的事,你沒有權力在這兒胡吠亂吠的。」蔡文商完全是一副捍衛女兒的模樣,無論如何都容不得他人來欺負。
「反了,反了!」嬌娜第—次遇到不買她賬的小老百姓,氣得七竅生煙。
偏偏旁邊還有一個店小二在那兒拍手,搖旗吶喊,「掌櫃的,好-!」
嬌娜氣極了,一個旋身就要打他一巴掌,就在這間不容髮的一剎那,出現在門口的客風及時拂袖點中了她的穴道。
只見嬌娜撒潑的姿勢不變,可是整個人就直挺挺地立在原地,不能動彈。
「楚客風!」嬌娜又驚又懼地看著他,同時還有無限的委屈——他居然點住了她的穴道,讓她在這些人面前丟臉。
跟在他身後的可人訝異地看著她,「吳小姐?」
「有什麼事可以好好說,怎可對一個不諳武功又手無寸鐵的人動手?」客風並不欣賞她嬌蠻的作風,雖然他並不清楚方才發生什麼事。
「你居然點我的穴?」地怒瞪著他。
客風不經意的一揮手,就輕而易舉的替她解了穴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爹,怎麼了?」可人走到父親的身旁問道。
差一點「慘遭毒手」的店小二首先大叫,委屈萬分地喊寬,「楚公子,你要替小的作主呀!是這麼回事的……」
他說得奇快,好像怕嬌娜阻止他似的,等到他說完了事情經過,嬌娜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點。
客風面色陰沉,完全沒有了曠時的不羈,「吳大小姐,你爺爺知道你到這兒來仗勢欺人嗎?」
「你這是什麼意思?」嬌娜咬著唇,「我又沒有做什麼。」
「到尋常百姓家向人叫囂威脅,還想動手打人,這叫做沒什麼?我真不知道你這官家千金是怎麼當的。」他冷冷的道,目光炯然地盯著她,全身怒意勃發。
嬌娜被他看得有點發寒,她從來沒有見過生氣的楚客風,不禁吶吶的道:「你太……太放肆了!再說,你怎麼可以單聽片面之辭就把我定罪呢?」
「好,那你說你剛剛做了什麼?」他還是用那種冷淡的眼光緊盯她。
「我……我為什麼要跟你講?」
客風劍眉一挑,正要說什麼時,蔡文商在一旁急急的開口了。
「楚公子,我想事情還是算了,畢竟吳小姐並沒有真的傷害到阿平,只不過我很好奇,我們家可人究竟是哪裹得罪了吳小姐?如果真是咱們的錯,那我自然會教可人向她陪罪。」
「我?」可人茫然地道:「吳小姐,我做錯了什麼?」
「你自己心裡有數。」嬌娜瞪著她,怎麼也不敢在客風面前直說。
「她哪裡得罪你了?」客風相信溫馴的可人不會無故的向人挑釁。
嬌娜咬唇不語,但是瞪視著可人的兇惡眼光卻不變。
「我想……」可人怯怯的聲音響起,態度堅定地道:「我有必要和吳小姐私下談談,或許她會願意告訴我。」
眾人的眼光都投向她,帶著驚訝地喊:「嗄?」
她轉向客風,小聲地問道:「可以嗎?」
客風有些擔憂,輕蹙眉頭低語:「你確定嗎?」
可人重重地點了點頭。
嬌娜面色不善地道:「我們的確有必要說個清楚。」
客風看著可人一臉堅持的樣子,不禁歎了口氣,「好,但是如果有什麼不對,你一定要大聲叫我,好嗎?」
「好。」她答應後,忍不住—笑道:「吳小姐雖然凶了點,但不至於會把我吃掉吧!」
「她有武功而你沒有,萬一她要對你不利的話……」
「她不會那麼沒有頭腦的,她又不是不知道你人還在酒坊。」她輕笑地提醒他。
「我懷疑她是否有大腦。」客風咕噥著。
此刻的他就像一個鬧彆扭的小男孩,可人不得不把他推遠一點,「我們到後院去,你在這兒喝茶好不好?」
見他心不甘情不願的點了點頭,可人才微笑地對嬌娜說:「吳小姐,請跟我來。」
當她們兩人離開客堂後,在場的三個大男人詫異的針對可人方才處理事情的態度而議論紛紛。
「可人怎麼變得如此堅強冷靜?」
可人依舊溫柔,但是地身上多了一點自信,多了—點執著,還多了一點勇敢……她怎麼會有如此巨大的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