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我在這個通訊發達的國家裡是個相當落後的傢伙,只帶著醫院給的呼叫器,而且非我當班的時候我也不開機免得被叫個下停。所以當我閉起門來誰敲門也不開,並且破天荒的請了病假的時候,誰也無法找得到我。我洗乾淨身體後就這樣昏天黑地的睡了……兩天兩夜。
中間醒來的時候只是吃了藥,為了抵抗那一點點的發燒和身體的痛楚,然後再次戴上耳機那樣睡去,再在音樂的突然爆發時醒來一下,怔然覺得天好像又亮了?看看表,閉眼又再睡去。
我不是在逃避我只是在休息。
要不我沒有力氣去面對一切。
生活要繼續陽光。
再出來的時候.沒有人知道我昨天發生了什麼。
這就是在都市生活的好處。
沒有真正關心你的人,因為大家都知道那個有個美麗而正義的名稱:隱私權。
我到了課堂上,幸好指導教授荒井先生本周到德國去講課一周,讓我的請假沒有給他太大的不良印象,反而是外科的新任主任,我的恩師松田教授很關心的同問我病怎樣了。
謝過老師,我順便去複印我不在時候上課的講義。笑得瞇起眼睛的武市千由,站在我旁邊一邊讓我複印她的筆記,一邊笑嘻嘻的問東問西:林你果然蒼白了好多,急診室那群人真是好能壓搾我們這些可憐的學生啊……
我抬起頭,看到影印機那邊的玻璃上反射著陽光裡我蒼白的臉——嚴重貧血的異常蒼白吧?因為長期的營養不良還有勞累過度,加上一直要強要強的精神狀態,她這樣的說著:「林樣我請你去吃飯吧?感冒時一定沒好好吃飯吧?」
「好啊……」我的回答讓她眼睛發光的站直了身體——格子的長裙和精幹的淺黃毛衣.聽說她家裡相當的有錢,本人也應該比較聰明,上得起這個有名的醫學院還能吃穿光鮮……讓她請個客也不錯。
女人……女人總是這樣的看著我,在我小的時候就開始圍在我身邊的各種各樣女人,這個女人在我對面坐著,她心裡想什麼簡直不用眼睛就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我們就在這個學校附近的義大利餐廳裡吃飯。
傍晚的空閒時間人漸漸多了起來,男男女女的情侶加上柔柔燈光暖溫的音樂聲,一切果然正常而美麗。
「佳樹,跟我走!」直到我聽到那個聲音就站在我桌邊這樣得命令著。
抬起頭,穿得整整齊齊,頭髮梳的一絲不亂,這樣凝視著我的高大男人連身上的西裝都不是黑色的。果然這樣看起來他好正常,看起來就像個優秀的白領而不是黑道老大。龍二就站在他旁邊。
「抱歉不能送你回家,我有點急事。」回頭看看門口那邊那兩個高大的男人,她笑著說林樣的朋友吧,沒關係下次再一起吃飯。
「請你,不要這樣打擾我的生活。」一字一句的,告訴那兩個人。
龍二咬住了唇——如果是以前他就會帶著勸慰和解的笑在我和他的大哥之間打圓場說:佳樹……,可是現在他只是咬住了唇,什麼也沒有說。
「上車。」天上直人還是那麼霸道,然後他又加上一句:「你不上我就拖你上去,我可不怕丟人。」
我只有上他的車。
龍二在車外鞠了一躬。
這樣冷漠的龍二,讓我第一次覺得陌生……他在生氣嗎?可是他卻這樣任由他的大哥帶著我走……你……就這樣讓他將我帶走……
天上直人自己開車,這樣一來,又剩下了我們兩個人的空間。
他帶我一路就開上了去橫濱的公路。
咬著一隻煙,就這樣開口了,那個似乎只有我知道的冰冷鎮靜。但是我知道那是他在緊張的聲音,雖然他並沒有看著我,但是就好像一個字一個字敲在我心上……
「龍二每天都拉著我去你的公寓……我想撞開門可是他就是不讓。那小子,從小到大第一次敢跟我唱反調!」他哼哼的笑了一聲,古怪的聲音,我聽得頭痛,還有切膚的懼感……我不想說話,也不想理睬他,頭有點痛,我不知道我們還有什麼說的……
然後我低聲地再次表明了:「不要找我……為什麼要找我……不要找我!」
然後他在我大喊出聲的瞬間就那樣在高速公路上一腳踩上剎車——往前狠狠地沖了一下!幾乎磕到擋風玻璃——他就這樣停在了高速公路的中心道上——後面很多車在按喇叭,連咒罵都喊在了我們的窗戶外。
沒有月亮,只有爆怒的燈光閃在身邊、心上……
「如果真想讓我離你遠遠的,就不要用這種眼神看著我!」
他大吼出了一句話--那種好像他才是被害者一樣的埋怨的怒吼……
不解,困惑,疑問,我……皺著眉彎著腳縮著手想維持臉孔上的冰冷但是心好像在顫著……
「每次你轉過頭去不看我……但是你的全身,都在喊叫著要我看看你要我注視你,要我放不下你!你知道不知道?」他的手臂強硬的伸過來了……我有點怕可是——
我不能怕,我不是不在乎他的嗎?我不是……一直這樣一個人走過來的嗎?
他的臉和手都是熱的……
就這樣將我的肩膀硬壓到他懷裡了——我在掙扎我在喘息我在害怕……我不明白,為什麼他這樣怪罪著我?
我並沒有要你注意我、看著我、喜歡我、愛我、寵我啊……
我沒有……
我沒有……
「讓我寵你……佳樹……」
這樣呻吟在我發問的男人喃喃的語聲幾乎淹沒在喇叭和喊叫聲中……
瞪大了眼睛,為什麼我不需要人「寵」啊?我是獨立自主的大男人、我是這樣的一路自己走來、並不怕孤獨、什麼都不怕……他皺起了眉,很傷腦筋的樣子,望著我、瞪著我、滿眼裡,是那種知道瞭解明白什麼也不用我再說的一切……知道我心比我自己還知道的樣子……
「讓我寵你吧,佳樹--不要再露出這樣的眼神了——讓我寵你吧……」
然後我被掩埋在他的懷抱裡。
讓我寵你吧……
思考著這樣的一句話,我什麼也還是不太明白……
什麼是寵?我需要寵嗎?我覺得我並不需要……可是什麼是寵呢?
***
對面坐著的男人露著微笑看著我吃東西——不會煩不會說什麼話只是這樣看著我,他就在微笑……再夾起一個餃子,放進嘴裡……被寵是這種意思嗎?環著我肩的男人好像只在呼吸著我的味道就滿足地喘息了……揉著我頭髮的手還有溫和的擁抱……他就這樣靜靜的抱著我,坐在沙發裡,我逐漸睡去的溫暖裡,他一直一直這樣抱著我。
被人寵,就是這種滋味嗎?
很暖和,心情很好,那種壓抑到好像要崩斷的、苦苦的心情全部沒有了,我覺得只有暖……暖……暖……揉著發的手、人的體溫,什麼也不會做身體逐漸放開的溫度……
被人寵。
被人寵愛的滋味。
「佳樹……佳樹……」這樣撩起了我蓋住額頭的發的男人在這麼近的距離這樣叫著,不想回答不想睜開眼睛不想動……
那雙唇湊過來留了一個浮水印在有些乾澀的唇上,然後是手臂和身體——騰空而起……啊……我不是第一次在這個懷抱裡了啊……那次,上次,那個酩酊大醉的夜晚,也是你啊……
沉沉睡去。
「都怪你!龍二。」
這樣說著的他的聲音——吵醒了我的聲音並不大。可是我清楚聞到了身邊枕畔殘留著的另個男人的氣息……天上直人……然後下一瞬間來不及害羞我就聽到他的聲音。還有龍二。
「大哥……大哥,」龍二停頓了一下的聲音陡然提高了:「大哥!我、我把佳樹介紹給大哥,那是因為我相信佳樹,佳樹他也救了大哥你的命啊!你怎麼能……怎麼能!」
「都要怪你,龍二。」——他這個人怎麼還是霸道到我也想扁的地步啊!真是討人厭!
「開始只是想對他好報答他……可是,他那種樣子,總讓人放不下心讓人牽掛著的樣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陷進去了……龍二,也許你不讓他認識我才是正確的——不過現在也晚了。」按熄了煙的聲音從半閉的門縫裡清晰可聞,然後他站起來的聲音,天上走到門邊看了看我依舊蜷在被單裡的樣子,然後冷冷的說了一句話:「他是我的了,誰也別想搶——包括你,龍二。」
***
我是個男人——這樣的從鏡子裡看著自己,沒錯啊!確是個標準的男人啊!我也不是同性戀啊!至少對著臭男人我可沒慾望。
天上直人那樣的變態,我倒是頭一次碰上。
這樣想著的時候,對自己的處境我似乎才看清楚了一點:我是個男人,那麼如何接受另一個男人的愛寵呢?這實在是個難題啊!雖然我不是哈姆雷特,不過實在是想和他一樣歎息一聲——
這樣的日子不過剛剛開始三天,說明:與另個男人有了肉體關係的日子。
我連續派了兩個白班和一個大夜班,忙碌的急診室加上自己恩師荒井老師的課題也到了即將發表的前夕,我一連忙了整整三天——沒有見龍二也沒有見天上,因為醫院的呼叫器不許隨便亂給外人號碼,我又沒有電話,且我根本就沒有回公寓。吃在醫院、睡在醫院加上大學課堂,二點一線……於是這三天裡,我只有在睡前模模糊糊的想起了一點我似乎和某個男人發生了什麼很大不了的事情啊?
走出醫院,我伸了個懶腰,脖子似乎都已經酸掉了。四肢不勤的結果,腰間是不是都有點積勞成疾?我在胡思亂想,可是只有這樣,我才能下意識逃避著某種已經很了不得的發生的某事。
去吃個飯吧?
四顧一下,與我一樣下了大夜班的其他同事紛紛走向停車場,一副睡眠不足的模樣,似乎每個都想立刻爬回家睡個昏天黑地……我也回公寓去好了?忙得團團轉的日子也應當適時暫停,學醫的人總是明明知道身體健康的重要性,卻總是那個將身體用得最紮實最竭力的人。
我沒有車子,只好去擠最普通的電車。
剛剛還沒有到上班的高峰期,電車裡都是一些苦讀的學生。我沒有在電車裡睡著,還算清醒的走出了站,平平安安回到公寓,拉出棉被倒頭就睡。
這樣的疲憊其實就是治療所有心理疾病的最好辦法!
疲憊、不堪、身體的疲勞讓大腦根本沒有時間思考——不,在閉上眼睛之前,我還是想了一下的實驗室裡新的病毒樣本應該還可以在恆溫箱裡堅持幾天吧?那可是重要至極的樣本,千千萬萬不要出什麼意外啊……還有昨天晚上進來的那個急診中風病人也許應該建議開顱吧?
……
想了一點點,眼睛和細胞都沉入了黑暗……
我連他的臉都沒有想起來。
***
公寓外面很吵鬧。喧嘩的清晨加上這種天氣的焦躁熱意,難道夏天今年會來的這麼早嗎?
陽光灑滿了房間。我在焦燙的光線裡醒了過來,手背上沾了一些額上的汗水,真熱。討厭看到陽光、討厭聽到人聲……這是我難得的休息日。
我有兩天的休假,然後要參加有荒井教授新課題發表的學術年度發表會,在大阪。
休假的兩天裡,我需要去租一套正式的西裝、修整一下儀容。
作為醫學院這次委派去擔任工作人員的我.又同時要做荒井教授課題的主要助手,雙方面的任務,這一兩個月已經壓得我快喘不上氣了。終於,馬上就要結束了。
——今年是第五年,醫學院畢業的年級。如果我要繼續留在這裡,上研究生是最好的——跟著荒井教授很不錯,而他研究的主要方向:腦神經外科也是我的興趣所在。
如果考上研究生就可以作為高級知識份子申請移民了。
不過我還是在猶豫:荒井教授是在美國拿到博士學位的。至於我……想不想去美國呢?我的親生父親在那裡不知道哪個城市裡——不過這與我也沒什麼太大的關係。做日本人或者做美國人,我將永遠消失在異國的土地裡。
原本的計劃是今天狠狠的睡上一天,然後去吃好吃的東西給自己補充精力,冰箱裡已經沒什麼存糧了,但是忘記拉上的窗簾這麼早就驚擾了我的好夢。掙扎著爬了起來,環顧四周:這個地方我已經住了這麼久了——距醫學院四站路程,房租也便宜,只是很破舊。
有人敲門,大聲喊著「快遞!」——我哪裡來的人給我送快速?疑惑著打開了門——果然是我的。
手機——很怪,看了半天之後它猛地震動著叫了起來的時候還真是嚇了一跳!
「喂?」——還好,還知道應該按哪個鍵聽電話——有句話說的好: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走路……古老的諺語,不過我還是心情很好的偷笑出來。
「美女——在做什麼呢?」大大咧咧的聲音從那邊傳過來,讓我的聽覺神經反應了大概五十秒——「做什麼?」我簡單的回答,似乎才想起自己與這個人好像、應該、大概有那麼一點點不同的關係了。
「我這幾天有點事在外地——你自己一個人不要緊吧?」
他的聲音的確很嘈雜,不過話就很奇怪了——我看看外面的陽光白日與晴朗天空:「我能有什麼事需要『要緊』?」
「嗯嗯,好了,這個手機還好看吧?我專門去挑的,適合你的顏色——帶著它哦!要不找你還真是麻煩!」他命令也似的口吻裡含著一點關心——雖然是一種讓我覺得很特別的關心感覺。
「醫院裡不許帶手機……」我正準備找這個藉口讓他死心。
他搶白的打斷了我:「回家你就給我帶上!」似乎覺得聲音粗了點,他立刻又放緩語氣的叮囑了一句:「我在外面,這幾天都不能過去……佳樹。」
——我等著他叫了我的名字之後的話,卻只聽得到他的呼吸聲——雖然是在一片雜亂的聲音之中,他貼在我耳邊的呼吸聲卻彷彿他就在我身邊一樣——觸摸得到、回應得到、聽得到……
這樣的感覺讓我有種心酸。
剎那間我幾乎要脫口而出什麼話了——那邊卻有人在叫他:大哥!請過來一下!他答應了一聲之後又貼回了我的耳邊:「佳樹,我去忙了,記得要給電話充電哦!」
「……你當我白癡呀……」我回了他一句。
「嘿……」他笑著,道了:「再見。」
「再見。」
電話真是個好東西……我這樣想著的時候似乎我第一次發現電話的偉大——那是一種可以親近某個人的方法,當他遠在千山萬水,但是電話可以貼近他,彷彿他就在耳邊,彷彿他就在身邊……好安心。
那種安心,就好像他注視著我時候的酸痛,卻無比的安心。
我去了公寓附近的超市,剛剛好是週末,超市裡人很多——傍我這樣獨自一人來買東西的人不太多,大部分都是夫妻或者情侶,要麼就是一家幾口——熱熱鬧鬧的,看著每樣東西,即使一杯牛奶他們也會和和樂樂的爭論著牌子啦容量啦價格啦……然後他們磨蹭在貨架前拿東西。對照著,我這樣孤獨一人的孤獨。
我拿著每樣必需品,當然要看價格,只是一個人在左右對照著價格。四處的看看有無便宜的東西——最近我的打工薪水不錯,已經不用在吃的東西上苛刻自己了,但是這種挑揀的習慣還是沒有改。獨自推著車子、來來去去左右的在人群裡尋找著道路。
——平常這樣的景象總不會刺激到我,而今天,我第一次覺得一個人買東西原來是這樣無趣。
***
荒井教授的學生只帶了我和武市千由。而其他學校派去的工作人員有八個,剛剛好都是腦科研究會的成員——我雖然也是,不過因為忙碌的急診室工作與武市千由一樣算是他們的學長,不太參與活動,只負責教授下來時候的指導工作。
他們熱鬧的在一起嘻嘻哈哈,一派樂天的景象。
因為這次出去也算是用學院的錢好好的到大阪玩一次——他們都是年輕人,平常都很忙碌,而這次好不容易湊在一起出去,熱鬧的討論著結束那天怎麼慶祝的他們,和獨自坐在樹蔭下喝著飲料的我,形成兩個冷熱之極。
——從來不覺得人們聚成一堆是好事。
而今天,他們的和樂融融竟然是一件如此顯眼的事情——照我看來,大家應該都是競爭對手,甚至除了在學校的生括外本來就沒有什麼交集才對一-裡面有兩個同樣是留學生的,一個是德國來的,另個跟我同一個國家。他們笑著說著,甚至趁等待教授來的時間裡彷彿小孩子一樣打打鬧鬧的熱鬧著……
而武市千由,作為他們的學姐,也在其中笑著。
察覺到自己的情感竟然是羨慕的時候.我驚詫了。
不是已經習慣孤獨了嗎?一遍遍的告訴自己,這樣最好——我本就是欲求淡薄的人,我寧守著這份獨自的自由,藏在自己的天地裡,過著自己的生活。就已經——很好了。
而我是那樣的鄙視那些喜歡熱鬧與結識朋友的人。
我甚至討厭朋友。
我不是,很享受自己的孤獨嗎?
誰也不瞭解我,誰都活在我的範圍之外,誰也——無法走進我的生活,不要說是心了。
而我,這樣的我,竟然在羨慕他們的融洽。
不不,這不是我的真正的心意!
我拒絕!這樣的渴望。
我拒絕,這樣的羨慕與渴望是一種毒——對我來說,那是一種毒。
因為我已夠悲傷,所以我已不願再嘗試受傷。
「林君!上車了!」武市叫著我,只有她,是公認與我最親近的人。
她招呼著我,我們坐上了學院派的巴士,馳往太阪。
大阪這個城市我曾經來過一次。
也許真是的外國人而已,我並不覺得這個城市與東京有多大的不同。一樣的人、一樣的高樓大廈,加上忙碌的人群,也許不同的就是一點說話口音和飲食習慣吧?
我們住在可以眺望大阪城的酒店裡。學會緊張忙碌的準備工作開始了。
人數剛剛好是單數,我獨自住了一間房間——從暮色的蒼茫中看過去剛剛好可以望到高高肅立的大阪城——一片廣闊的綠地之中突兀的站立著一座白色的石頭城堡——彷彿是從一個遠古的時代走出來,卻又和周圍的景色非常相得益彰,飛揚起來的高傲的簷和著瀨戶內海吹來的海風,孤獨而蒼老。
我想爬上去看看。
來這個國家之後,我對其歷史和風俗都沒什麼特別的興趣,也從來沒有那個閒暇時間或者金錢去旅行——我望著窗外的那白色飛簷與蒼灰色城磚,想去看看。
晚飯的菜單上,酒店的侍者特意介紹了初夏的松魚:其實這個季節吃小的鯛魚也不錯……荒木教授的一句話就擺上來了一大盤新鮮的鯛魚生魚片……這種我根本就不太吃的東西放在我面前。只能在先生的熱情推薦下嘗了兩塊——無論如何我還是不太習慣吃這種東西……
吃完飯,我離開還想續攤喝酒唱歌的同學獨自向大廳走去——我想去看看夜晚下的大阪城,既然它就在我的窗外我又這麼想看……
大廳旁邊有個裝飾如歐洲風味的咖啡廳,因為開放式的門口站了兩個黑西裝的彪形大漢,人人走過都側目一下——我走過的時候也側目了一下:黑西裝是西裝,一大媲人似乎都是黑色的烏壓壓一群,但剛剛好抬起身子來吩咐什麼的那個黑西裝人的眼光剛剛好與我對上——龍二。
他眼睛一亮立刻俯了下去——我跟著他的目光望下看……
好像全部的血湧到了頭上和臉上……這樣的突然的感覺給我的簡直是一種震撼——震的我腳底下的地板都開始晃了。
好死不死武市千由的聲音也傳了過來:「林君,怎麼不見你人?一起上去和大家熱鬧一下吧?」
他站了起來衝著我走過來,我卻連他的臉色都不敢看……
「嗯,千由,我有點睏了……就不過去了……」想找點話打發她走,但是那個該死的天上直人已經走到了我的面前,後面就是龍二那張笑得誇張的臉……
「佳樹!」他的聲音同樣誇張著——我簡直不敢抬頭去看他的眼睛,龍二的聲音也響了起來:「佳樹你要到大阪來怎麼不告訴我們呢?」
「哦,你是上次那位先生?你好!」她居然先於我打招呼了!天哪天哪天哪!要我怎麼解釋他呢?
「你好。」他只是偏著頭好像看了一眼她,然後兩隻手伸出來抓住我的雙臂——我要硬在當場了!他笑瞇瞇的眼睛突然的出現在我眼前——「龍二,你先陪一下佳樹——我還有點事要辦,你等著我。」
他這次卻很乾脆的放過了我……
龍二則笑瞇瞇的對著武市千由說:「我們找佳樹有點事。」——也許是他們的直接稱呼我名字的方式讓她似乎感覺到這些人與我的關係不一般,她笑著彷彿他們是我的兄弟一樣呵呵笑著:「難得這麼巧遇到嘛!你們慢聊!」
這麼乾脆的離去……你是不是喜歡我呀?你就不爭取留下來嗎?你你……
帶著喊不出聲的叫嚷,我只能跟著龍二到被整個包下來的咖啡廳的一角坐下來。而這時,天上等的人也來了。
簡單的帶了幾個人來的男人大概有四十歲左右,平凡的如果在街頭遇到我一定以為是一個普通的上班族而已,但是龍二的嚴肅臉色和天上的嚴陣以待讓我感覺到這個人的不平凡。
他們桌子的周圍誰也沒站,只有他們兩個人在談著什麼,聲音小的十數步外的我根本聽不到,不過天上一直都沒有笑,只是表情嚴肅的說著什麼話,而那個男人一直在點頭。然後,天上直人停了下來看著他,似乎在等他答覆。
那個男人繃著臉思索著的樣子。
氣氛緊張起來,而天上直人讓我有點厭煩……說不出為什麼,只是厭煩。
似乎我根本不屬於這裡也不屬於他的世界,過客一般.因為這裡的陌生而感到如同小孩子一樣的沈悶和煩躁。
龍二轉過頭看了看我,只是短短的一瞥——他也與他處在同一個世界吧?所以他也只是一瞥,然後就轉過頭去繼續注視著他的大哥了。
我忍耐著想弄點什麼聲音出來的惡劣心情,獨自忍耐在椅子裡,只期望著那個如同變成化石一般的男人動作——終於在我以為已經是化石的時候,他輕微的點了一下頭。
天上直人頓時露出了一點笑容。
轉瞬即逝的笑容在他的臉上一抹而過,但是我確實看到了——他也點點頭,然後就起身送客。
向著我走過來,帶著笑容,回復到平常那個不甚認真、無所事事、什麼都不太在乎不太認真的男人的笑容了,周圍的手下似乎都走得差下多了,他張開了手臂——衝著我。
難堪,我轉頭看看四周……
但是龍二都帶著一臉不清不楚的笑容看著我,一種去吧去吧推人入火坑人畜無害的笑容。
「怎麼到這裡來也不告訴我一聲?行動電話拿了嗎?為什麼不聯繫我呢?」他這樣的話我只斜瞪著他回了一句:「我怎麼知道你來這裡?」他就不吭聲了——然後在少許的沉默裡,他笑著問我:「接下來想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