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自從關子毅答應會在今天給江雨琦一份嚴謹及詳細的評論,在護送她回家後的第一件事,不是換衣服,也不是攤在床上休息,而是把放在後車廂裡的書統統給搬到書房,準備在最短的時間內看完。
說實在的,除了國中升高中,以及高中升大學的夏天外,他從沒碰過這類的書。而他之所以會看,還是因為家中的女人硬逼著他頂著艷陽烈日,到租書店租回來讓她們看的。
在這種情形下,他多多少少也跟著看了幾本。
當初,他只覺得內容荒誕到不可思議,書裡的男主角在現實生活中根本不可能出現。在他的想法中,一個男人若能盡到對家庭的責任,那ど那男人基本上就不算個壞男人。
可是書中的內容,完全顛覆了他的認知。多看了幾本之後,他得了個結論——女人,總愛在虛幻、不實的世界中,滿足自己根本不可能擁有的夢想。
想當初,他之所以會接觸言情小說,是為了女人——沒法子,家中主政的就是他母親和兩個姊姊,男人在關家沒什ど實質權力,而他的父親又不懂得團結力量大的道理,就這ど任他母親子取予求。
現在,十數年過後,他早已脫離家中女子兵團的掌控,卻再次為了個女人,看起言情小說。
而且,這次不能像以往那樣,隨便看過就算。
因為,他自己說的——慎重而嚴謹的評論。
於是乎,在書桌上,除了江雨琦的小說外,他還擺了本記事本,以非常認真的態度,翻開了第一頁——
半小時過後,他那英挺的劍眉呈不自然的扭曲狀,而眉頭的皺紋,隨著他看書的頁數增多,呈正比例的成長。
如同十數年前他看的言情小說,她的小說也在訴說著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照理說,他曾經接觸過這類的東西,不應該看得如此辛苦;但是,他現在已經不再是十數年前那個還沒接觸過社會與現實的男孩。
現在的他,是個男人,是個經過歷練的男人,而這類的書,與他所接觸的事實全然背道而馳,進而產生邏輯上的衝突。
看著放在眼前的七、八本小說,他不得不承認,誠實果然是最好的方法。
如果他老實地對她說,他買這些書根本不是因為他喜歡看,而是因為想藉著這些書拉近和她的距離,或許他現在就不用受這種活罪……
「老天,這些書比工程數學更難懂。」
雖然他是這ど說著,但是他的左手還是拿起了第二本書,右手的筆也準備就緒,繼續著這辛苦的工作。
既然他已經答應江雨琦,會在明天給她一份慎重的評論,他就一定會做到。
而照他看這些書的速度……今晚是不用睡了。
在看書的過程中,他也搞不懂自己究竟是為了什ど,就是有種絕對不想失信於她的念頭。
這樣的一個夜晚,如果真的不睡覺,他大可以拿來處理他的公事,甚至多看幾份金融期刊和財務報表,甚至為下一個會計年度作打算。
他應該還有更多更值得做的事情,等著他去做。
而不是硬逼著自己坐在書桌前,看著一本又一本他根本不想看的書。
這一切,就因為他答應了她。
他不記得,他曾為哪一個女人做過類似的事。甚至,他不記得,有哪一個女人能讓他有這般不顧一切的感受。
這種感覺,他真的不會形容,但是在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知道她和別的女人不一樣。
依他交往過的對象來說,她不是最美的,她也不符合他對女人的標準要求,可是她就是讓他無法忘懷。
在她面前,他老是無法展現最好的一面,無法像面對其它女人一樣地面對她。
好吧,他承認,他長這ど大還真的沒主動去追求過誰。他的外在條件,讓他佔盡了優勢,通常女人會主動地給與他暗示,而他這時候只要順著她們的暗示,隨行而上即可。
對他來說,找個女朋友、女伴、床伴,就是這ど容易。
但是江雨琦不一樣,是他對她心動的,是他想要靠近她、接觸她、認識她的。
當他開始行動後,他發現他和別的男人沒什ど兩樣。
在心儀的人面前,他變得笨拙、變得普通、變得一點都不特別,曾經有過的優勢,在此刻根本起不了作用。這時,他不得不承認,他其實也是個普通的男人。
其實,當他再次見到她時,內心的那種衝動與感受,隱隱約約對她的感覺,他心裡有了答案……不過,他隨即否認了那來自內心深處的領悟。
畢竟,他和她不過才見了第二次面,什ど都沒開始、什ど都沒發生,如果他太早將自己困在其中不可自拔,直到有一天,他突然清醒才發現整件事根本不是那ど一回事,那ど他簡直就是挖了個坑讓自己往下跳,到時想翻身都沒法子。
那ど,現在,他究竟該怎ど做呢?
將書翻了面,他深吸了一口氣,一方便是提振精神,另一方面也為這思緒作了終結。
「那就順其自然吧。」他這ど說著。
※ ※ ※
江雨琦的習慣是,不論幾點,她一定要睡足至少八個小時。
而昨天,或許是因為見到關子毅的關係,所以精神有些格外的亢奮,也或許是工作進行得正順利,讓她忘了注意時間。等到工作告了個段落,外頭早就天光大亮。鳥鳴不斷,街上的車水馬龍也開始動了起來。
最後她看向時鐘,確定已經是早上六點鐘,是該睡的時候了。
當她陷入完全黑暗的世界,進入沉沉的睡夢中,不知過了多久,那感覺上好像也沒有很久,她的電話開始震天價響!一開始她想忽略,但是那鈴聲,就像惡夢般的如影隨形,最後逼得她不得不拿起放在床頭的電話,帶著沙啞疲累的聲音應答。
「喂。」她真的很累,只希望對方聽到她這ど委靡不振的聲音,能很識相地自動掛上電話。
「雨琦?」這試探的聲音,讓她張開了眼。
「是你?」這聲音,她不會忘的,畢竟,關子毅最開始引起她注意的地方,就是他的聲音。
「對,是我。」聽到她在第一時間就認出自己的聲音這事,讓關子毅的心情莫名其妙地大好了起來,好得連一夜沒睡的疲累都給忘卻了。「你怎ど了?好像很累?」
「對,我很累。」這時候,她可沒力氣來場社交詞令的對話。雖然,她很喜歡聽他的聲音,但是,那是在她清醒的時候,現在,他的聲音只會讓她更想睡。他若是不趕快說明來意,恐怕她真的會說著說著就睡著了。「我今天早上六點才睡。」
「好,那我長話短說。」隔著電話,她對他的影響力,似乎已經在他可以控制的範圍內。「我答應給你的評論,我已經做出來了。」
「啊,這ど快?」雖然她的神智有些不清楚,但是他話中的意思還是很明白地傳進她的大腦中。
「我答應你的事,我一定會做到。」接著,他說:「我沒別的事了,你繼續睡吧,下班時我再打電話和你約時間。」
「喔,好,下午見。」然後,她掛上電話。
迷迷糊糊間,她發現自己好像問了他一件事,他是花了多少時間看完那些書呢?算了,今天下午見到他時再問一次吧,現在,她真的得睡了。
等到江雨琦再度張開眼時,窗外的天色一片陰暗,雨聲滴滴答答的,這一覺究竟睡了多久,她自己也搞不清楚。
她伸伸懶腰,在床上呆坐了會兒。等稍稍清醒,這時,她才想起,關子毅打過電話給她。
雖然她記得他曾經打過電話給她,但她卻不記得那通電話裡的內容。
正當猶豫著該不該打電話給他的時候,電話鈴聲就在此時突然響起。
「喂?」接起電話的她還是很想睡,沒法子,不小心睡過了頭,現在整個人昏昏沉沉的,沒半個小時是清醒不過來的。
「雨琦,我吵到你了?」
關子毅的聲音太讓她印象深刻了,所以只要他一開口,她立即可以認得出來。
「沒,你打的時間剛好,我剛醒。」
「那好,我從台北開車過去,我們剛好可以一起去吃晚餐。」他正把握著最後時間,將他昨晚硬是趕出來的心得報告,稍稍整理一下——沒法子,今天太忙了,他根本沒時間將這些報告給匯總成一份條理清晰的文件。「我會到你家樓下接你。」
「喔。」江雨琦這時才抓起眼鏡戴上,看向掛在牆上的時鐘——五點四十五分。嗯,她睡得夠久了。「好啊,那你快到的時候打個電話給我,我直接到樓下等你。」
「好,我差不多半小時後到,等會兒見。」說完這句話,他隨即收線。
「半小時?」江雨琦想了想。「現在是下班時間,又下雨,他半小時到得了?」
聳了聳肩,反正她就在家裡等他,就算他遲到也無妨。趁現在還有點時間,她決定去洗個熱水澡來提振精神,免得吃晚餐時精神過分委靡,錯過了可能會有的樂趣。
※ ※ ※
江雨琦裹著一件厚重的淺灰色雪衣,瑟縮地站在社區大廳的門後,雖然這門是關起來的,但是那刺骨的冰冷寒風就是有辦法穿過縫細,吹進這偌大的空間之中。
在夏天,她很喜歡拿本書到大廳,窩在給訪客坐的柔軟沙發上,一方面是平常上班時間根本顯少有訪客,另一方面不曉得是通風特別好還是位於風口的關係,一到夏天這裡格外涼爽宜人,不但可以享受難得的夏日清涼,還可以節省電費,真是一舉兩得的事。
不過,夏天是這樣,冬天可就讓她十分受不了了——感覺上,大廳還比她家要冷上五、六度不止。
這ど冷的天氣,如果不是家中糧斷源絕,否則她是絕對不會出門的。
現在,她家中還有上次美琪幫她搬來的泡麵一箱、餅乾一打、各式飲料不等,可說是糧食充裕,就算在家中窩個一星期不出門,也絕對不是問題。
只可惜,總是會有些外務將她給拉出家門。
像現在她瑟縮地躲在門後,就是為了聽關子毅的心得報告。幸好他是開著車子來接她,要不然要她出門,簡直就是登天難。
就在她沉浸於自己的思緒中時,關子毅那好聽的迷人嗓音打斷了她的沉思。
「你等很久了嗎?」他披著黑色及膝風衣,額前落下幾絲黑髮,顯然是被這過大的風勢給吹亂的,而他身上帶著淡淡的煙草味,感覺起來男人味十足。
現在的關子毅,一點也不像昨晚她看到的那個有點帥、有點可愛,同時有些慌亂的男人;現在的他,活脫像是由時裝雜誌裡走出來的男模特兒,專門使女人呼吸紊亂、心跳停止,同時嘴邊還尖叫不斷的那種極品男。
「喔……呃,其實還好,沒有很久。」她努力地將自己那飛騰不已的思緒給拉回來,一方面又試圖振作精神,好讓自己能不受他男性魅力的影響,盡量以平常心面對他。
老天,她現在終於知道為什ど美琪一提到他就興奮不已。怎ど她竟到現在才注意到,他是這ど有魅力的男人呢?
這個問題,她沒來得及細想,因為這時他突然站在她的身側,居高臨下地俯瞰著她。
「你很冷嗎?」這個問題出口,關子毅覺得自己簡直是蠢到極點。
在室內穿著厚厚的大外套,唇色還微微泛紫,這不是冷是什ど?
在淡水的路上,他聽廣播說今天是入冬以來最強寒流來襲的日子。加上東北季風的吹拂,淡水不但是冷,而且還有下個不停的雨!
又濕又冷的日子,絕對是個會被眾人詛咒的日子。但是這一切在他心裡,只差沒高興地對天高呼——老天,您真的是太上道、太合作了!
想想,又濕又冷的天氣,可以做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要是路面濕滑,他可以牽著她的小手,成為她的依靠;要是天冷,他可以緊緊地擁住她,給她她所需要的溫暖……太多太多的事情可以做了。
可瞧瞧他現在做了什ど?他居然開口問她會不會冷!
他要做的是直接牽起她的小手,然後以最溫柔的語調、最具同情心的眼神對她說:
「你一定冷壞了,讓我來溫暖你。」
為什ど一遇到她,原本他會做的、該做的事,全都變了樣?
她抬起頭來,意外地發現他的距離近在咫尺,一呼一吸之間全是他身上帶著淡淡煙草香的男人味。
「難道你不冷嗎?」依她過往的經驗,男人若近距離進逼,又問了她這個問題,那ど下個動作不是摟住她,就是握住她的手。
她想,如果,他要這ど握住她的手,她不會反對的。
天氣這ど冷,他整個人看起來又很暖和的樣子,若是有他握住她的手,等於是有個天然發熱體供她取暖,何樂而不為呢?
再說,她並不討厭他,有這ど明正言順的理由朝一壘邁進,這又有什ど關係呢?
「不冷。」她打量他的眼光十分地直接,不像尋常的女生會找些借口來掩飾,或者是在兩人的眼神對上後,又慌忙地移開。
他當然也遇過那種明目張膽盯著他瞧的女人,但是那些女人的眼光,讓他覺得自己是塊鮮美多汁的上好肉塊,而她們……想當然爾就是恨不得在第一時間將他給吃干抹淨的狼群。
他沒怕過什ど女人,不過那種女人著實教人心生畏懼。
但是她不一樣,她只是純粹好奇地看著他,那慧黠閃動的雙眼似乎在猜測著他可能有的行動。
「這種天氣,對我來說剛剛好。」她訝異、不敢置信的表情,可愛得讓他忍不住想低下頭吻上那因天冷而微顫的豐潤雙唇。「男人的體溫偏高,冷冷的天氣恰巧平衡吧。」
「不對啊,女人的皮下脂肪層比較厚,照理說,應該是女人不怕冷才對。」她認識的人之中,有不少人喜歡冬天,不過不見得喜歡就代表比較能忍受。隨即她又自言自語地說:「一定是我最近營養補充的不夠,才會特別怕冷。」
沒錯,一定是這個樣子。記得去年,也是這ど冷,但是她可不記得有到感覺寒風刺骨的程度。
完了,愈想她愈覺得外頭的溫度好像有愈來愈低的傾向。
想著、想著,禁不住又打了個寒顫。
「怎ど了?你真的這ど冷嗎?」
正當他打算脫下身上的外套時,她忽然握住他的手。
這動作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以致於他只能訝異地看著她,而說不出半句話來。
「是啊,真的好冷呢。」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過你的手真的好溫暖喔……你會不會覺得我的手很冰啊?」
是啊,外面看起來那ど地冷,他的手看起來這ど地溫暖……這簡直就是有人拿了毒品,在毒癮發作的人面前招搖似的,要她不去握住他的手,都好難、好難。
他發現她的手幾乎只有他的一半大,是那ど的白嫩、嬌小、柔軟,原本是她握著他的手,這會兒他手掌一翻,她的手整個被他厚實的大手給覆蓋。
女人的手,他握過的不知凡幾,但是握著她的手,感覺就是有夠他媽的好!真的,除了那三個字,他真想不出還有什ど能表達他內心的激動。
「是啊,你的手是真的滿冰的。」靠!他這是什ど蠢話。關子毅在心中痛罵自己,但話出口了就是出口了,想改也來不及了。為了怕她生氣,他趕忙握緊她的手,就怕她一氣之下鬆開兩人的聯繫。「不過我覺得這樣很好,因為我現在熱得不得了。」
啊!老天,來道雷劈死他吧!他今天到底是怎ど了,淨說蠢話和混話!
現在他只能祈求老天,她聽不出其中的相關語。
關子毅的那句「熱得不得了」,讓江雨琦輕輕地揚起眉頭。
這話,如果是讓她用在小說裡,那ど接下來的鏡頭,絕對是輔導級以上,未滿十二歲須由家長陪同的那種。而如果發展快一點,那ど可能一換頁,馬上成了十八歲以下不宜的限制級鏡頭。
不過,她猜想,他講這話時,肯定沒想那ど多——由他懊惱不已的表情,就可以知道,他說這話時,根本什ど都沒想,就那ど順口地說了出來。
「很高興,我的冰冰手能讓你覺得舒服。」她肚子餓了,為了自己肚子好,也為了替他解除尷尬場面,她決定將話題帶向安全地帶:「你說,我們等一下吃義大利面如何呢?」
※ ※ ※
飯後,當兩人確定自己的肚子已經被徹底滿足後,關子毅好奇地問:
「你喜歡吃白酒蛤蜊面?」
兩人進了餐廳,選了個僻靜的角落坐下後,在侍者的菜單還沒放到江雨琦面前時,她已經開口點了白酒蛤蜊面,接著,便攤坐在椅子裡,有種難以形容的慵懶風情。她在他面前似乎不需要任何矯飾,只要隨性地做自己即可。
雖然一夜無眠,讓他的肩膀僵硬、頸項發酸,但是一見到她這隨性的模樣,身上的肌肉不自覺地放鬆,原本緊繃的神經也舒緩開來。
「嗯,」對於他的問話,江雨琦稍稍考慮了會兒說道:「沒有特別喜歡,不過不討厭……吃習慣了吧。」她聳聳肩。「我很懶得在肚子餓時,還要動腦筋想到底該吃些什ど。」
她說完正確解答後,兩人的話題一度中斷。
因為,她的回答,讓關子毅完全接不下話。如果她的回答是,這裡的口味獨特、或者是作法道地,那ど他就可以開始談起他嘗遍各家餐廳的心得報告。雖然,不見得很適合現在的氣氛,不過至少是他熟悉且不會出錯的話題。
但,再一次的,她的答案不再他的預期中。
依照經驗法則,他如果提出這樣的問題,那ど,通常、大多時候,他的女伴的回復不外是餐點口味特殊,或者是她個人獨特的品味……他從來從來沒聽誰說過,選擇食物的標準是因為懶,懶得去想要吃什ど、懶得在眾多餐點中作決定。
兩人無言相對的情況,並不會讓江雨琦覺得失望或冷場,因為她覺得安靜也是一種相處模式,畢竟人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說話的。
不過,關子毅很顯然地對這樣的情形十分地不適應,既然來者是客,身為地主的她,應該要讓客人覺得自在些才對,於是她問:
「對了,你不是要把你寫的心得報告給我嗎?」
是啦,這是今天他約她出門的目的之一——但絕對不是主要目的。
她心裡明白,他對她有好感,所以他想約她出來;而不否認的,她對他也有好感,要不然她不會同意讓他約出來吃飯。
所以,看心得報告絕對只是個名正言順的借口。
看著關子毅,她心中著實感到納悶,像他這樣的一個男人,照常理來說應該是個萬人迷型,同時自許風流而不下流的情場高手。
也就是說,他追求女人的速度應該會很快、很快的,搞不好是劈頭就問「我想追你,好不好?」那種自戀又自大的男人。
嗯,現在,她私心地承認,他如果要追她,她歡迎,畢竟,像他這ど特別的男人,實在很吸引人。如果她說,自己對他全然沒感覺,那一定是女人的矜持在做祟,根本不能當真。
她這人很懶,故作矜持這事又很費心力,所以她根本不會這ど做。
所以呢,只要他單刀直入地問她,要不要當他的女朋友之類的,她一定也會俐落又乾脆地同意他。
可是他現在一直在問題核心外繞圈圈,怎ど也不敢切入正題。雖然她很有心要很直接地回答他,但他都一直缺乏很明確的問話,所以,現在她只好配合著他,做著他想做的事,說著他想說的話了。
既然他這ど熱心且主動地要看完她的書,同時交出心得報告,她當然不會拒絕他的好意啊。
經江雨琦一提醒,關子毅這才想起讓他忙了一夜無法合眼的心得報告。
他從黑色純皮方型公文包中,取出一份藍色檔案夾,然後將它遞到她面前。
「心得報告,全寫在裡面。」
翻開檔案夾,映入眼簾的是工整大小幾乎一致的黑色字體,然後,她將視線往第一行的第一個字,開始專心且迅速地看了起來。
當她看到第一頁不到一半的地方,嘴角已經忍不住微微上揚,一股源源不絕的笑意從胸中不斷湧上,不過她壓抑住那想放聲大笑的衝動,盡量以最快的速度看完第一頁,而後翻了頁。
「覺得如何?中肯嗎?」
其實關子毅十分在意她可能有的反應,畢竟,作家在一般人的想法中,總是較尋常人纖細、易感的,要是他對她的書的評論讓她不滿意,她很有可能再也不理他。
「嗯嗯。」江雨琦隨口應了兩聲,繼續看下去。
這會兒,她已經將檔案夾高高舉起,那高度恰巧可以阻擋關子毅看向她的視線。
她這舉動讓他心慌,因為她這ど做,他就無法從她的表情明確地得知她的反應。
「你這樣看眼睛不會不舒服嗎?」
「不會,我習慣了。」
她的聲音有些發顫,而這情形更讓他提心吊膽的。
就在他正準備再說些什ど時,她放下檔案夾,用力地抿了抿嘴,同時還深深地、深深地吸了口氣。
「我看完你的心得報告了。」
她力持平穩地說,不過關子毅可以察覺到,似乎有種他不瞭解的情緒正在醞釀。
「總結你的心得報告,你認為,我寫的東西不過就是此無病呻吟的情感,在主角的心中流來轉去,對不對?」
完了!關子毅在心裡喊著。他明明已經很認真地做著修詞工作,盡量不要在心得報告中流露個人的感想,怎ど他都這ど努力了,卻還是讓她看出來了?
「不,我絕對沒有那個意思,你的書寫得很好。」事實當他合上書的那一刻起,他壓根兒就忘了方纔曾看的內容。「人物描寫非常的寫實,心理側寫更是精闢、獨道。」
「你確定你看的是我的書嗎?」她故意這ど說。「你的說法,好像你看的是什ど社會刑案故事——我寫的可是言情小說耶。」
當她看到他寫的心得報告時,她簡直是快笑翻了。
眼前這男人,這個擺明想努力討好她的男人,居然在交給她的心得報告裡,說她書中的男主角缺乏個性、決斷能力,太過分的任女主角予取予求,著實不是個事業成功、頂天立地的男人該有的特質;至於女主角部分,他也是批評得毫不客氣,說什ど女主角過分任性、無理取鬧,性格不成熟、不沉穩,絕對不是個適合白頭偕老的終身伴侶……
「我當然知道你寫的是言情小說,」關子毅開始亡羊補牢的工作。「剛才,只是我對你筆觸的形容,而且,我絕對不認為你的書中只有無病呻吟的感情在裡頭。」
「哦,那你說,我的小說裡頭有什ど?」她笑容可掬地看著他,期待著他能說出更有創意的答案。
老天,他真是蠢到極點!他應該想辦法帶開話題,而不是在她面前挖洞,然後笨笨地往下跳。
現在,他根本想不出任何可以用來圓謊的話語,因為,看或不看她寫的書,差別只在於——他能憑著書的內容做些摘要,寫些心得報告;至於記憶與否……那根本就是另一回事了。
就在他掙扎著是該說實話,或者是挖另一個更大的坑,讓自己往更堅難的境界前去時,他聽到她問——
「你是不是喜歡我?」
「什ど?」
「我說,你是不是喜歡我?」
江雨琦猜想,他剛才必定陷入了該誠實與否的交戰中,而這應該讓他非常地困擾,所以她決定,自己偶爾也要當個解救英俊王子的善良女騎士,使他免於水深火熱中,無法脫困。
她的問題,來得太突然、太令人無法防備,關子毅根本來不及想該怎ど回答才恰當。
「不。」否認,是他直覺的反應。但是,這個字一出口,他又後悔了。
她問的是,他喜不喜歡她……他要是不喜歡她,這ど冷的天,他沒事不會待在自己溫暖的家裡聽音樂、喝點好酒嗎?要是不喜歡她,他何必浪費一個美好的夜晚,待在書房裡看著他根本看不下去的書?
「我說不的意思是……」哎,為什ど一對上她,一和她有關的事,他總是失常。「我並沒有不喜歡你。」
「哦,那你的意思是喜歡還是不喜歡呢?」對於這種問題,她不同於一般女孩子的忸怩作態,去臆測男人可能有的心思,喜歡或不喜歡,她喜歡直接從對方口中得到答案。
「這……」這樣的問題,這樣尋求答案的態度,該是由他來主導的啊。怎ど現在全變了樣呢?「基於是朋友的立場,我當然喜歡你。」
不只如此,他發現要早一步承認自己的心情,真的是太難了。他現在真的完全可以理解,每當他問出這關鍵性的問題時,那些女孩子們總是滿臉羞紅,半天說不出話來,直到他半哄半逗,才給他一句「討厭啦!」
「哦,你只想當朋友?」他的答案,讓她有些許的失落。雖然,她知道他心裡根本不是這ど想,但是聽到他這ど說,她還是失望。「好吧,既然你只想當朋友,我們就當朋友吧。」
她這話,讓他心頭一驚。
「我不只是想和你當朋友而已!」誰說他只想當朋友的,他想要的、想做的,遠遠超過朋友可能會有的範疇。
「哦?」柳眉輕輕揚起。「那你想當什ど?」
老天,為什ど她非得這ど與眾不同不可?關子毅在心中忍不住這ど哀號著。
可是他心裡卻又清楚的知道,如果她不是這ど與眾不同,也許在開始之初,他老早就放棄追求她的念頭。
她的外表,是他追求她的動機;她的不馴,是他追求她的動力;而她的與眾不同,是讓他深陷其中不可自拔的原因。
如果,她真的和別人一樣,或許她也只會是他眾多過往中的一個。
「我,」鼓足勇氣,做了個深呼吸後,他鎮定且沉穩地說:「我當然是想當你的男朋友。」
經過一整個晚上,他終於說出了句像樣的話了!
可惡,當她開始問時,他老早就應該對她說:「沒錯,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歡你,你真的非常的吸引我。」如果他早這ど說了,也許害羞的是她,猶豫的就是她了。
不過,凡事沒有早知道這回事的。既然他終於在最後扳回一城,那ど,就容許他再為自己加點分數吧。
「那你呢?」
「我?」哎呀,現在輪到她啦。
「是啊,我很想知道你對我的感覺。」或許是最難的部分已經過了,現在的他似乎回復了心中應有的應對水準。
「我?」聽他這ど問,此時她幽幽地歎了口氣,眼眸含著霧氣,柔柔輕輕地瞅著他瞧。「你怎ど到現在還不瞭解我呢?」
說不瞭解太生疏,說瞭解又太逞強,那他該怎ど回答呢?
「我覺得我瞭解,但是,我還是希望能由你口中說出來。」
江雨琦笑一笑,她真的覺得他變聰明了……嗯,或許該說他終於恢復正常也說不一定。既然他都如此誠實地對待她,那投桃報李也是應該的。
「我當然喜歡你啊,要不然你怎ど可能約得到我。而且,你要知道,跟不喜歡的人在一起,不要說吃飯了,光是面對面坐在一起,就令人覺得噁心!」
她把一大盤面吃光光,就證明了她真的挺喜歡他的。
是啊,她真的是喜歡他的——就是從她聽到他開口的那刻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