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烈將車駛進了位在天母的家,偌大的別墅看來靜悄悄的,他高大修長的身子小心翼翼地進入室內。
「天烈,你回來啦!」是楚克熏有些蒼老的聲音。
「爸,你還沒睡呀?!」沒想到父親還沒睡,這回被逮個正著,看來耳根子又要不清靜了。
「天烈,今晚的相親怎麼樣?人家倪小姐長得還標緻吧!他父親可開明,直說年輕人自己見面就好……看你這麼晚才回來,想必是情況不錯,太好了。」
相親?糟了,有這回事?!他壓根就不記得了。
他決定實話實說。
「爸,真對不起,今晚公司有慶功宴,我並沒去相親,而且——我老早就忘了這回事……」
一聽兒子這麼說,楚克熏知道又要收拾殘局了。
「天烈,你以公司為重,爸爸很感動,可是,你也別忘了自己的幸福……」
「爸,我不想靠『相親』來尋找幸福,你就別再費心安排了,我真的不喜歡這樣。」
楚克熏想到兒子有次故意遲到一個多小時,把人家女方氣得半死,又有一次打完球,穿著T恤、球鞋就直赴餐廳,把盛裝打扮的小姐哧得錯愕不已——他這兒子的確有過太多不良紀錄了。
「天烈,爸是關心你呀!你工作忙,沒時間交女朋友,所以……」他還想說服兒子。
「爸,我這次是鄭重向你宣告,以後絕對不再碰相親這碼事了!你再要我去,就是在逼我,就是在令我不快樂。」
聽到楚天烈用這麼凝重的口氣說話,楚克熏再傻也知道該作罷了。這孩子的脾氣他清楚——以前就是硬碰硬,父子倆的關係才會惡劣到極點,他不想再讓這種情況重演,不想再讓孩子視他為騙子、仇人了。
再說,天烈這孩子的確也夠讓步、夠委屈的了,為了中風臥病的自己,他含淚放棄了真正所愛,毅然決然在異鄉實習五年,完全聽任自己的的安排,又回來接掌公司——有子如此,夫復何求?
看著自己更加偉岸俊朗的兒子,楚克熏有著更多的疼惜與不捨——天烈自小母親早逝,就在自己高壓強制下成長,多虧他本性樂觀又上進,否則不知會被自己逼迫成怎樣的一個敗家子了!他為自己以往對楚天烈的殘酷感到深深愧疚……
而天烈也不小了,面對這件攸關他一生幸福的大事,他怎麼可能再重蹈覆轍去逼迫自己己夠盡心的好兒子?!
「好,好,爸不逼你,爸要你快樂。可是兒子呀!你何時才能讓你老爺也快樂一下?」
聽到父親俏皮的問話,楚天烈腦海中第一個浮現的就是歐燦筠!他苦苦暗戀許久的女孩兒呀!
自從在學校餐廳碰見她之後,他便想盡辦法打聽或搜尋她的芳蹤——包括她和「他」的動向及發展。
有多少個夜深人靜、輾轉難眠的夜,清醒的他放鬆了整個修長的身軀,卻放不松心頭纏繞的倩影——他曾不斷自問,何苦如此?何苦如此?喜歡他楚天烈的女孩子多得是,而自己卻偏偏對一位早己名花有主,又和「他」愛得難分難捨的歐燦筠情有獨鍾,讓自己完全像個傻子,毫無招架,甚至還手的能力。
若說有自討苦吃的「愛情白癡排行榜」,他絕對榮登榜首!他不想如此卻又不得不如此——難道這真是他的命?他欠燦筠的情債太深?而這情債,他想還,人家還不見得會接受呢!
一向在交際副業上意氣風發的楚天烈,卻獨獨在感情上作繭自縛——教他不禁愁腸百轉。
看到兒子難得緊蹙雙眉的俊容,楚克熏不禁要猜——
是誰家女孩那麼幸運,又那麼沒良心,讓他的帥哥兒子終於——動心,卻又「吃癟」?
兒子從幼稚園時就有小女生送小手帕給他,而自初中、高中、大學以來,打電話又寫情書到家裡來的,無法計數,熱情得連登門拜訪、自我推薦的亦大有人在——天烈這孩子的女人緣實在好得不話說,連他這酷爸想擋都擋不住!
該是遺傳到自己最漂亮、深邃的眼睛吧!楚克熏得意地笑了一笑。往往天烈只消盯人家一眼,就要教眾女生毫無抵抗之力,偏偏兒子又不知自己的異性魅力,生性活潑好動、善於交遊,自然就有到處留情的後遺症。不過倒也沒見過天烈為誰煩心過,瞧,他都已經三十二歲了,還一派鎮定悠哉,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了。
可是照他剛剛的症狀看來——別說是動了心,可能都「碎了心」嘍!做老爸的可有些高興,遂好奇又試探地問:
「是不是她忽略了你的心意?還是她的心另有其人?」
可怕!老爸現在簡直就是他肚子裡的蛔蟲,命中率百分之百的奇準!為何以前他不曾對他有過如此的貼心及默契?
「爸,果真僵還是老的辣,你高明,道中兒子的心事……」
「不是老爸厲害,而是我太瞭解我兒子了。想我兒子挺拔瀟灑,眼神又迷死人,有哪個女生看了會不動芳心的?除非是你暗戀人家。」
和諧的氣氛、和藹的父親,真是截然不同於往昔,楚天烈有種珍惜感動的情懷,首次願望和父親聊聊自己的內心世界。
「你——說得沒錯,我愛上她已有八年了,可惜,她愛的是別人,不是我。」 楚克熏一時動容——他兒子竟能暗戀一個女人那麼久,而且那女孩的心裡早有了人,真不可思議!
「看來這女孩是絕對美、絕對好,才能讓我的好兒子如此專情,而你那情敵,恐怕更非同小可吧!不過沒關係,公平競爭,誰怕誰?!」楚克熏一時也變得年輕起來,豪氣萬丈地對著相依為命的獨子說道。
「爸,你的意思我當然明白,有實力相當的競爭對手可拼,就算輸了,也甘心,但問題是——他不在了,我怎麼拼?!」
「你是說你的競爭對手……」楚克熏反應很快,臉色也跟著變了。
「爸……」楚天烈終於流露出向來不為人知的痛苦,接言道:「他過世了,在那女孩子大四的時候就車禍死了。這幾年來,我苦苦等待,等她傷口癒合……可是——太難、太難了,她還是想著他、戀著他,你要我如何才能贏過一個『無形』的競爭對手?一個日夜折磨她、使她哭泣的『靈魂』?雖然她在我面前總是那麼有尊嚴的活著,可是那樣更令我不捨呀!」楚天烈語帶激動卻又淒楚。
可憐的天烈,竟為情痛苦成這樣!
而那未曾謀面的女孩兒呀!她比天烈所受的苦更不知要深重幾倍,這幾年來,她是怎樣熬過來的?是怎樣的深情讓她忘不了「他」?
想到自己乍失愛妻的哀痛,這女孩的心情,他楚克熏完全可以體會。
可憐又可佩的女孩兒!他雖然沒有見過她,但他肯定她是現代社會的珍寶,這麼美好的德性,他怎麼也要叫天烈迫定她,絕對不放手。
「天烈,跟她耗,賴定她了,她就是我要的媳婦兒。」
「爸——你說什麼?!」楚天烈哧了一大眺,俊容上全是莫名的神采。
「反正這女孩絕對是好女人,你只要能贏得她的心,你一輩子都幸福!」
楚天烈萬分詫異的盯住積慮、安排各種煩人相親而差點逼瘋他的父親嗎?他甚至連燦筠的模樣都不清楚,就要人家做他的媳婦兒?
雖然楚天烈很疑惑,但他還是感到窩心。
「兒子,咱們楚家男人對感情的專注及執著都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難怪從小到大見你在女人堆裡那麼吃得開,現在卻還沒有一點動靜,害得老爸我差點急死了——原來你是因為對那女孩一往情深,而且還長達八年之久,這真教我茅塞頓開,但也足以理解——好個虎父無犬子,兒子遺傳到老爸的優秀基因。唉!我對你媽,不也是這樣……」
楚天烈也感慨不已!沒錯,自幼母親雖早逝,但他印像中,爸媽都是恩恩愛愛的。母親溫婉包容,剛好彌補了父親的剛愎固執,母親逝世後,他發現父親睹妻遺照,偷偷垂淚不已!而且父親不再娶,專心致力地培育他,更不鬧任何緋聞——在在都可見父親對母親的深情專一。
父子倆內心傳遞著撼動不已的暖流,血濃於水的親情,讓他們第一次感覺彼此是靠得這麼近。
「所以兒子呀!老爸絕對相信你的眼光。那女孩能讓你長久以來不曾改變過對她的心意,就絕對值得你再堅持到底——沒錯,就是她了,老爸絕對支持你!」
楚克熏今天的「絕對」好多,多得讓楚天烈「絕對」感動。楚天烈不禁往前緊緊擁抱住坐在輪椅上、卻神采奕奕的父親。
『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贏心』是一項艱巨的工作,靠的不但是時間,還有耐心及體貼,再加全部的至誠及關懷。讓她從感動,到對你產生信任,甚至依賴……當然,你也不可操之過急,所謂欲速則不達……」楚克熏全然進入「備戰狀態」,他耳提面命,振振有辭,簡直像是兒子的狗頭軍師。 爸爸,謝謝你,謝謝你的全力支持!
楚天烈在心中激動地吶喊著,雙手更加擁緊老人——而所有的衝突恩仇,早已煙消雲散。
楚天烈抬起深邃炯然的雙眼,以無比的信心及勇氣面對他的感情未來,心裡信心大增——
燦筠,我來了,我已經準備要攻陷你的心了!
在父親鼎力支持下,楚天烈更加積極地層開「攻佔芳心」行動——但他很快就發現,單靠他一個人,根本毫無成效可言。 因為燦筠的心簡直像銅牆鐵壁,固若金湯!別說搖撼,連碰觸也不可得,再加上上次在茶坊自己情不自禁「洩露機密」,使得燦筠對他已有保持距離的心理準備。她既敏銳又慧黠,總能俐落地擺脫他不必要的糾纏,而聰明地把彼此關係兜緊在「工作」上。
所以,在多次碰壁下,他只能靠別人了,而這「別人」,正是最會和他抬貢的佑芯。起碼和燦筠能進展「友誼」也好!
而接下來的情況,總算是稍稍漸入佳境了。
他與王佑芯還是一如往昔,興趣相投,一拍即合。記得第一次把她找出來,兩人馬上進入「狀況」——你搭我唱,寶氣十足,惹得一旁的歐燦筠也跟著控制不住,三人在餐廳裡笑得無法遏抑,引得週遭的名媛紳士紛紛投來側目的眼光……
再者,楚天烈更以「讀書、工作都需要休息,休息是為了走更遠的路」的堂皇借口,拉了兩位女子上山、下海、野外踏青,自己則充當免費司機及「挑夫」,跋山涉水,外加說唱逗趣,氣氛輕鬆愉快得不得了。
他更常興之所至,時間少,就帶兩位美女去西門町、華西街壓馬路——王佑芯說楚天烈沒那麼好心,歐燦筠是「美」,她是「霉」,時間多就繞到士林、淡水,甚至基隆廟口逛小吃。三個人簡直「返老還童」一樣,常常興奮地買了許多小東西,又從這一攤吃到那一家,好不快樂!』但有誰會知道,他們這三人——一個是堂堂大集團少東,一個是能力卓絕的女強人,另一個還是「哧死人」的准博士呢!
不過,看來似乎和諧自在、笑聲洋溢的「三人行」,在這些日子以來,已有一股微妙不但不可言喻的「默契」了——這默契始終巧妙地牽制著他們。
王佑芯,從前毫不隱藏她對楚天烈的好感,但此番再度相逢,她好似已把情感昇華為友誼,還有意無意地製造歐燦筠及楚天烈獨處機會,常常一下說去找廁所,一下說去看帥哥,然後馬上溜得不見人影……
歐燦筠,冰雪聰明的她當然看得出好友的用意,更感覺得出楚天烈的企圖,但她就是能掌握得恰到好處,享受兩人給她的溫暖友誼及爆笑場面,自己也融入其中,但就是不碰「其它」。
而最苦的該是楚天烈!佳人明明在前,卻是可望而不可即,毫不敢輕舉妄動。佑芯的「雞婆」,他隱約可感,但燦筠卻常裝傻不懂,甚至還在鼓吹死黨的善良可愛,仍不死心地將他們送作堆,害他是想要突破什麼也難!
總而言之,這種默契就是——絕對不能明示任何的兒女私情。
煩!煩!他本想要借友誼而生愛情,看來,又是行不通了。
楚天烈浮躁在自己寬敞、雅致的總經理辦公室內,失神地走來走去。
夜幕低垂,霓虹燈一個個亮了起來,他停下腳步,佇立在落地窗前,對著高樓下車水馬龍的擁擠街景發呆。
突然,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他過去接——
「喂,楚天烈!」
是佑芯,這傢伙真是囂張得很。
「猩猩小姐,怎麼有空來電找小弟?」楚天烈拋開惱人思緒,打算先輕鬆一下吧。
「你到底在搞什麼飛機?再這樣拖拖拉拉下去,小姐我還要跟你『合唱』歌仔戲到幾時?」
「你的意思是……」楚天烈一時啞了口。
「少來!咱們的交情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你那點小心思我會不曉得?從來沒看過你對哪個女孩子那麼慇勤過,我甚至還知道,原來我當年的『頭號情敵』就是燦筠。」
恐怖的佑芯、恐怖的女博土,連他以前的心思也看出來了。
不待楚天烈從萬分驚異口中回神,王佑芯劈頭又說:
「你到底還要『三人行』多久?你和燦筠的友誼絕對已經足夠了,而且是夠到她幾乎要把你當普通的『好朋友』看待了,白癡!」
楚天烈聽她這麼說,再次蹙緊雙眉,他開口:
「你罵的完全正確!說實在的,我剛剛也在煩這個問題——不然你說說看,我到底還能怎麼做?」
此言一出,無異完全承認他對歐燦筠長久以來的深情。
「你終於承認了吧!笨,你不會找機會呀?國內有我這個大電燈泡,你們不好辦事,到了國外,障礙自動消失,包準你們的感情進展神速。」
「我是說我可以……」
「沒錯,反正出國考察的理由多得是,不是嗎?」
「佑芯,我只能——謝謝你!」
楚天烈真的被她訓得不知如何言語,只覺得再多說,也是不妥及愧疚了……
「誰叫你我無緣?我看開了,至少你愛的是我的至交,我便心甘情願,盡力成全——加油吧!我支持你……」王佑芯真是聰慧,談笑間便化解了所有的尷尬。
「佑芯,我欠你太多,我真的很抱歉,謝謝你……」
前有父親,後有佑芯,他楚天烈再不加把勁,就實在是一太差勁了!
◆ ◆ ◆ ◆ ◆
真是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於讓他得到了一個大好機會!
美國一家名牌服飾公司要找台灣代理商,鴻信集團因先前代理的幾家名牌都打出漂亮的業績,因而得到出線機會——不論是契約簽讓事宜,以及商討行銷企畫細節,都必須跑一趟洛杉磯。
前者理所當然由掌權者出面立定,而後者,則是企圖部經理的必要任務。加上楚天烈及歐燦筠絕佳的外語能力,這項任務,根本就非同他們兩莫屬。
直到飛到了洛杉磯,楚天烈的心情還是亢奮不已的。雖然表面上他公事公辦,和歐燦筠保持著良好的上司下屬、最多也是前陣子培養出來的「好朋友」關係,卻一再令楚天烈快樂得想飛——因為只有他們兩個人了。
而且,他還將王佑芯的提示運用得更出神入化。他給兩個人加上了分公司視察及市場調查等等不一的公差名目——這一趟洛杉磯之旅,可不是短短數日就可打發的了。
而工作上的得心應手,完全在楚天烈的預料之中,甚至出乎意料之外地順利,因為歐燦筠精緻漂亮的容顏、優美從容的氣質、流利得體的應對,在在都讓那些老外睜大了眼,把她驚為天人一般!不但簽約順利得沒話說,企畫報告時,幾個藍綠眼的不時岔開主題,發揮他們美國人自豪的幽默,從中國功夫到中國美食,不斷大放厥辭,就是要他們心目中的中國娃娃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好來個醉翁之意不在酒——
楚天烈只好在一旁讚歎又佩服,看著這眾星拱月的一幕。心思又起——
燦筠,你真行,你絕對是我一流的工作夥伴、事業助手,但我更希望你能早日成為我生命中相知、相惜,甚至相愛的——妻。
大事搞定,美國人也弄了個盛大的慶祝餐會兼舞會,邀請所有來簽約的亞洲各國代理商一起同樂,會場上大人物雲集,各色人種齊聚,熱鬧非凡。
既是要出席正式宴會,歐燦筠不免也要正式打扮——為了突顯民族特色,她特地穿了一套雪白、剪裁合身的中國旗袍,把她白皙肌膚烘托如雪、她一雙清亮有型的大眼、嫣紅的粉頰及櫻唇,加上一六八公分的身高及曲線玲瓏的身材,更是將旗袍的優點表現得無懈可擊——她的出現,立刻造成全場驚艷,沒有一個人不把「讚歎」寫在臉上。
楚天烈望見佳人翩翩風采,內心激動地呼喊著——
燦筠,你怎能這麼美好、這麼動人?你幾乎要奪去我的呼吸了,不管是大學時代的你,投入工作的你,或是現在的你,都教我心動不已……
也不知哪來的勇氣,楚天烈一路「掃開」各個躍躍欲試的邀舞者,搶得了歐燦筠的第一支舞。當他的大手第一次擁著她的柔肩,並握住那玉蔥般的柔荑時,他覺得會身像是被電到了。
「燦筠,今天的你真是令我們這群男人雙眼噴出火來了!」楚天烈衷心讚美她,並極力壓抑自己的心亂狂跳。
「真的?!那我可要感謝這身旗袍,它的效果太好了。」歐燦筠仰望著他。
「何止如此?你更讓在場女士汗顏,對你是嫉妒又羨慕,巴不得你這美女快點消失,旗袍留下來給她們穿就好!」
楚天烈實在很有趣,歐燦筠忍不住笑了出來——而楚天烈望著她如此甜美的笑顏,差點心魂俱失。
「我還沒說完吧!她們一穿才知道,原來她們的粗腰粗腿完全裝不下,她們只能懊惱地想——怎會差這麼多!」
楚天烈最後一句是用台語說的,還扮鬼臉,惹得歐燦筠又笑出聲。
「說實在的,再漂亮的衣服也要有匹配者才足以相得益彰,旗袍地效果對你來說,不過是綠葉罷了!」楚天烈又一副正經。
「謝謝你的讚美。」面對突然文謅謅的楚天烈,歐燦筠覺得這傢伙真是會作怪——也罷,反正她習慣了。
「燦筠,你這幾天累嗎?」楚天烈忽然柔聲問她。
「不累,我覺得很有收穫、很有意義……」其實歐燦筠內心深處充滿痛苦的掙扎,但只有她知道,因為這裡是——洛杉磯,一個曾經十分殘忍待她的地方。
「謝謝你的幫助,讓公司打了一次漂亮的仗,同時也讓我深深領悟到——男人和女人的能力其實是並駕齊驅的,但一碰到『美女』的魅力呀!簡直都教我們『俊男』望塵莫及!」
這人真是舌燦蓮花,各方都誇獎到了——既捧了她,又肯定、恭維了全天下女性。
「誰說的?你這位『帥哥』今天也引來不少外國美女愛慕的眼光呀!」歐燦筠就事論事,看著眼前身材、氣勢都不輸西方帥哥的楚天烈說。
楚天烈心花怒放,這是有始以來歐燦筠首次讚他的外貌!
隨著第一曲音樂漸漸淡出,開場舞短得令人生氣,楚天烈根本不想放開歐燦筠,他輕輕擁著她、握著她,那感覺是這麼的舒服、這麼的美好,他真希望這舞永不結束……
楚天烈絲毫沒有要放開歐燦筠的意思,雖然在一旁虎視眈眈的人那麼多,但他仍決定厚著臉皮繼續賴住她不放。
第二首音樂流瀉而出,竟是一首慢歌,這安排真是與眾不同……只見身旁的男人們都自然地將女伴擁向自己,楚天烈霎時呼吸急促,不知如何為之才不算——喻矩!
這是一首西洋老歌,極為浪漫深情的WITHOUT YOU。
NO I CAN』T FORGET THIS EVENING
OR YOUR FACE AS YOU WERE LEAVING
楚天烈聽得情懷激盪!燈光早已暗下來,卻見歐燦筠將頭兒低垂,使他根本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聞得到由她身上、發上傳來的幽幽清香……
當高亢又深情的女聲唱到——
I CAN』T LIVE IF LIVING IS WINTHOUT YOU
I CNA』TLIVE I CAN』T GIVE ANYMORE
楚天烈再也忍不住激動,把歐燦筠拉進自己懷裡。
兩旁有人已渾然忘情地擁吻起來,令楚天烈幾乎也要衝動地……
但他立刻感覺到她的僵硬及抗拒,這使楚天烈頓時清醒,不敢造次。只要能夠這樣輕輕地環擁著她就夠了,他就心滿意足了。他感謝上蒼給他一次這麼靠近她的機會。
接下來,楚天烈只能用自己深邃、專情的目光「抱緊」她!
而他當然不知道此時歐燦筠的心境正痛楚得無法形容……
當燈光乍暗時,她就覺得會有狀況發生,果真楚天烈的心微微冒汗,而那緊迫盯人的目光實在像極了秦皓磊的目光呀!
她只好低頭閃避,而那麼催人心淚的I CAN』T LIVE IF LINING IS WITHOUT YOU……的吶喊,幾乎令她全身發顫,催人的歌曲,又勾起她內心的痛——
皓磊,假如生命中沒有了你,你叫我如何能活?而現在的我,是為了疼愛我的父母、大哥而活,是為了所有不能拋的道義及責任努力求活……但你可知道,我心深處,早已在五年前隨著你而死去……
歐燦筠的雙眸禁不住熱淚盈眶。
淚眼婆娑中,只見一條白淨的手帕遞了過來,歐燦筠抬眼看向他,卻迎住楚天烈瞭解又疼惜的眼光……
楚天烈什麼也沒說,只主動擦了她的淚痕……他是這麼溫柔、體貼,不再給她壓迫感,歐燦筠覺得好安心、好放心——
其實我只能裝傻!天烈,我知道你對我的心意,我知道你——喜歡我,但希望今晚就是這樣了,請別再多給,我要不起……
完成了艱巨的任務後,剩下的就是任君挑時的「出巡」了——心境之輕鬆、愉快,簡直可以去度假了,好個 VACATION!
「燦筠,我們先來研究今天該去哪裡玩。」
飯店的餐廳中,兩個悠閒的人兒正在用著西式午餐,今天歐燦筠看來神采奕奕,絲毫不露任何昨夜的悲傷痕跡。
昨晚,楚天烈的真摯貼心,無形中更拉近兩人的距離。
「總經理,小女子今天早上已蒙您恩准少上半天班了,哪敢奢想去玩?」
「燦筠,你別鬧了,現在我是『三人行』之中的天烈,『蟀』哥天烈;總經理他昨晚就授權給我,叫我們一定要先去PLAY AND HAPPY。」
這是佑芯與天烈最常鬥嘴的說法——她「霉」女,他『蟀』哥!而天烈實在很瘋,誰授權給誰呀?
決定先輕裝出遊的兩人,內心真是一片悠然快意——他們好像早已有了默契,不觸及任何敏感話題,只要玩,只求能夠解除長久以來的工作束縛,好好犒賞自己、放鬆自己。
他們首先進攻離市區才約一個小時車程,也是屬於他們的天堂——「迪士尼樂園」。只見兩個大人玩太空山、海盜船、雲霄飛車……忙碌、興奮的程度簡直和小朋友有得拼,一些金髮碧眼的小孩子還用怪異、好玩的眼神望著尖叫連連、笑聲大作的兩個東方怪人。
接下來,他們還逛了只要是外來遊客就絕對不會錯過的「環球電影公司製片場」、大名鼎鼎的「好萊塢」,及以名人手印聞名的「中國戲院」,還更跑到全球富豪集聚的「比佛利山莊」和其他觀光客一起湊熱鬧。
此外,楚天烈是個超級職棒迷,拉著歐燦筠到「道奇球場」去看了一場龍虎爭霸賽。只見場中數萬人頭攢動、搖旗吶喊,群眾情緒完全沸騰到了極點,吼聲、加油聲驚天動地。
看看身邊的「總經理」,歐燦筠根本被這景象給震懾住了。
好不容易球賽結束。
「你剛剛簡直像『紅眼大怪獸』,激動的樣子和那些老外有得拼。」歐燦筠好像歷經一場「群魔亂舞」的可怕經驗,又忍不住呼了一口氣。
遞了美式食物給歐燦筠的楚天烈,坐在綠蔭滿天的公園內,伸著長長的雙腿,一副滿足的表情道:
「這就是美國呀!你應該知道美國人對各項運動比賽之狂熱的程度,簡直哧死人!我小時候最愛打棒球,又在紐約待了五年,看職棒是我的最愛。」
原來如此——這是歐燦筠首次又在總經理、「蟀哥」以外,看到楚天烈相當忘情的「第三面」。
只見楚天烈又忙著補充:
「燦筠,你可別以為我只喜歡這些『粗魯』的,其實我斯文的才藝也不少,比如插插花、刺刺繡啦……」
「喂,你正經一點好不好?」這人真是愛逗!
「好、好,那你洗耳恭聽吧!我的攝影技術一流的,不過,你應該也知道,在我老爸的關心下,我無法將它和自己真正的志趣相結合……」
是呀!她聽佑芯說過,天烈和真正最愛是新聞工作,而擅長攝影必是無庸置疑,只可惜……
「但也只有這一項,是我老爸禁也禁不了的……」楚天烈語未畢,又開心地對歐燦筠笑說:「不過我還是滿感激我老爸的,因為他的『強制』,讓我學了不少東西,像音樂、美術,我也有幾套功夫哦!要不然你可以考考我,這裡美術館、音樂廳多的是,我們去逛逛吧!」
和天烈去逛美術館、音樂廳?不!
因為那是從前她和皓磊最常去的地方,也是她和皓磊最常做的事,如今,她不可能再和天烈去「共享」——那會教她有罪惡感、有背叛——皓磊的感覺。 更怕所有刻意壓抑的甜蜜回憶會紛紛出籠,會將她淹沒……她還是無法承受想起皓磊的痛!
黃昏的風涼涼吹起,但她心裡卻有著無比寒意——
皓磊,我現在正坐在你曾經生活過、用功過的城市裡,這城市曾帶給你無限希望,卻又讓你完全失去希望!因為它是這樣可恨、卑鄙、無情地奪去了你的生命……皓磊,天地之大,你仍要我無時無刻不想起你!無論我走到天涯海角,你已是我不能拋棄的回憶。
思念在此停住,她猛然想起楚天烈的邀約,不禁低頭苦笑——天烈的要求,她不敢答允,卻在方寸之間百轉千回地想皓磊想到心痛!
「不,要考你的機會多的是……但我餓了,而且我不想再吃漢堡、薯條了。」歐燦筠打起精神,轉移話題。
楚天烈怎會看不出她一絲一毫的情緒起伏!他剛剛話才說完,就知道自己不小心又碰觸到燦筠的痛楚——以往秦皓磊和燦筠最常共游的行蹤,他怎不清楚?他立刻怪罪起自己的有口無心。
也罷!就讓時間來治療她的傷口,他不怕等!
「OK!沒問題,這些東西我也吃得很煩了,走,去唐人街吃中國菜。」
「嗯!終於要去個『正常』的地方了。」和先前球場的「暴動」相較,這樣的形容已夠客氣了。
只見楚天烈朗聲大笑,手指愛憐的輕敲了一下她的頭,然後像大哥帶小妹一樣,覓食去了。
「沒錯,這確實才像話!」楚天烈抓狂地點了六菜一湯,然後大快朵頤了起來。
歐燦筠見他一副心滿意足模樣,忍不住糗他道:
「喂,人家不知道還以為我們是逃難來的,才會餓成這個樣子!」
「逃難哪有像我們這樣呀?斯文秀氣,吃東西沒掉滿地,又不會賴帳——哪個逃難者能有如此高貴的情操?!」
歐燦筠聽了,幾乎就要笑岔氣!講話就講話嘛!幹啥來段亂七八糟的打油詩?佑芯說得沒錯——這傢伙真是鬼才!
看著歐燦筠笑得開懷的臉蛋,楚天烈實在快樂得不得了,知道自己的幽默逗趣能更接近她,他簡直是樂此不疲。
「對,燦筠,你該多笑!這才是真正的你!」他又在內心疾呼,只有笑著的你,才能忘了所有的煩惱愁緒,不讓「他」留給你的痛苦和折磨乘虛而入,燦筠,我願望永遠帶給你歡笑,而且是傾我所能……
在一頓大餐後,兩人滿足地走出餐廳。
「請問高貴的『蟀哥』,我們可以回飯店休息了嗎?」歐燦筠輕鬆地問著。
她很感謝天烈,以及佑芯,都在她快不能支撐的時候,給了她最真摯的友誼。
只是她不禁要懷疑,受到這兩個「超級逗寶」的影響,她還能出污泥而不染多久?
沒想到,言者無心、聽者有意,楚天烈竟故意扭捏出聲:
「不,人家——人家不要和你回飯店嘛!你好壞!』
天哪!他可以把她的話「歪轉」到「那種」地方去,這傢伙實在太——欠扁了!不由分說,她馬上在夜燈初上、人來人往的唐人街上施展「功夫」。
要是在以前,她聽到天烈說這種話,一定會愀然變色,但現在,實在是和他「混」太熟了,她太瞭解這個人的德性了。
看來,他是還不知道自己有柔道黑帶的功力吧!看招——
就在兩人看似打情罵俏,你砍我躲的「追殺」之際,突然在離他們有數步之遠的人群前出現一個人——
那人——就算燒成了灰,也叫歐燦筠永遠不會忘記!
但「他」不是她曾親手接到的——那潭骨灰……
所有的懷疑、不信、驚訝、生氣……全在一瞬間排山倒海朝她席捲而來。
他——竟是他?!
他還活著?他還好端端地活著?而且就站在她面前……
楚天烈也完全愣住,呆呆地看著眼前這個人。
像是有心電感應般,被注視的男人也抬起頭來看向她——然後同樣是睜大雙眼,滿臉的不信!
歐燦筠只知道自己的眼前突然一片漆黑,天幾乎要向她壓下來。
是他!真是他!他竟然「騙」她!秦——皓——磊,他根本還活著,他怎麼能——怎麼能——怎麼能欺騙她?!
歐燦筠受不了這打擊,搖搖晃晃倒退兩步,她接踵而來的念頭就是——恨!好恨!心裡止不住傷痕地呼叫——
秦——皓——磊——呀!你把我當成什麼?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戲弄我,讓我這五年來沒辦法過日子?只要一想起已不在人間的你,我就痛苦得也想去死……你以為這樣很好玩嗎?!你以為感情可以這樣玩弄的嗎?我恨你!秦皓磊,你這個混蛋!
在歐燦筠還能支撐前,她猛地一步箭步,用快到令兩個男人都無法預料的速度,在秦皓磊依舊英俊的臉上,狠狠、重重、用力地摑了下去! 然後,歐燦筠隨著手掌熱辣無比的疼痛感,暈倒在秦皓磊及楚天烈同時驚恐而伸出的雙臂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