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萬年的死角-「北京人」奇案追蹤記 混亂
    混亂

    12日上午11時29分一13日上午6時27分

    一

    戶田做了一個淡淡的夢。他醒來之後,想不起這是個什麼夢了。夢中的人物、地點都記不清了,只記得有一個女人,一個小腿白白的女人。

    "難道這個女人是張玉珍嗎?"一股又甜又酸的思緒佔據了戶田的心,"難道我愛上了她?"戶田躺在床土追憶著玉珍的身影。

    戶田從月心那裡出來之後,未回司令部跟前的公寓。他是快7點鐘時,敲醒了值夜班的服務員,住進這家旅館的。

    旅館裡給他準備的早餐是粥和搾菜。他吃得很香。吃完之後,便洗了個熱水澡.到這時候,他才甦醒過來。呷了一口威士忌,倒在床上,便進入了夢鄉。

    但並未沉睡,神經一直是驚醒的。也許是因為床上的常客——臭蟲的關係吧。他幾度從夢境中醒來,又迷糊過去。

    上午11時半,戶田下了床。刷牙,刮鬍子,刮破了好幾處,滲出血來。衛生間的鏡子裡面,映著一張表情冷淡的臉。

    戶田走進浴室,開大了淋浴的熱水管。燙人的熱水一下子把他澆醒了.熱水沁入他被月心用鞭子抽傷的肩膀的傷痕處時,他想起了一件事。

    "當時,月心為什麼只叮問科恩的去向,而對同樣下落不明的希舒勃格卻不聞不問?"戶田自問自答道:"對了,因為月心沒有控制住科恩。"接著,一個相反的想法又產生了:"那麼,能說希舒勃格已被月心控制了嗎?""如果真是這樣,問題就清楚了。今天拂曉的襲擊是藍衣社為奪回希舒勃格搞的.那麼,科恩是否被藍衣社窩藏起來了呢?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十三妹-可就是藍衣社的成員了。"一個假設引出了一連串的結論.但這個假設卻是十分不可靠的。可現在也只有作這種假沒了。

    戶田提起桌子上的保溫瓶,泡了一杯茶。他邊呷著味道不佳的茶,邊思考著事件的真相,想來想去,理不出個完整的頭緒來。

    盧田回到床土,拿出筆記本,寫道:"12月8日日美開戰,同時,發觀-北京人-失蹤了。科恩、希舒勃格兩人都心懷叵測。高松大尉回來之後,這兩個人分頭逃跑了.一個去投靠藍衣社,一個去松村機關藏起來。""希舒勃格平素歧視有色人種,她藏到松村機關,是否是自己找上門的,是個疑問。也許是被抓進去的。""在此之前,科恩從保險庫裡偷出了真正的-北京人-化石骨,而換上了以美國使館文化官員名義讓劉瑞生仿製的贗品.這一點從女僕的話裡可得到證實.贗品通過海軍陸戰隊發運了,收件單位是紐約自然博物館。""科恩得到了日美開戰提前的情報,也許他估計到日方會發現發運的箱子中裝的是贗品。""科恩投靠藍衣社時的禮品,不會是全部的-北京人-化石骨,而很可能只是一小部分,大部分可能被他藏到什麼地方了,企圖有朝一日變錢。不過,科恩可能會對藍衣社說,-大部分都發往紐約了,剩下的只有這些了。""但是,藍衣社的特務在秦皇島襲擊我,偷走了那份收條和印有-B-記號的行李簽兒。藍衣社馬上抓走了劉瑞生,肯定進行了徹底的審訊,並將把這些作為證據擺到科恩面前。""科恩處境危險!他供出-北京人-真品藏在什麼地方之後,對藍衣社來說,便沒有存在價值了.很可能跟劉瑞生一起被搞掉了。""那麼,他們為什麼一定要搶回希舒勃格呢?是不是說全憑科恩的交代還不能全部掌握-北京人-的所在呢?""掌管鑰匙的不是科恩,而是希舒勃格。所以,當藍衣社知道她已被松村機關控制起來之後,就採取了行動,以圖把她搶走。那麼,她瞭解的關鍵情況是什麼呢?"戶田進行了一連串的推理。

    然而,支撐這些推理的,卻是一個假設,即如"科恩已被藍衣社控制起來了"。

    "自稱-十三妹-的那個女人究竟是不是藍衣社的成員呢?"戶田有些猶豫。他下了樓梯,走到前廳一個很髒的角落,拿起電話話筒。接通之後,他報了自己的名字。

    不一會兒,聽到了月心的聲音:"藍衣社的-十三妹-是何許人?"月心接著問道:"你知道-十三妹-的真面目嗎?""誰也不知道她的真面目.沒有人見過她.我指的是活著的人當中,沒有人認識她。她是一個很能幹的一流特務。""現在還是藍衣社的特務嗎?""是的,她怎麼啦!""好像跟-北京人-有些瓜葛,她跟科恩好像接觸過。""是嗎,那我明白了。"月心停了一會兒又說:"關於科恩的行蹤,看來你並未說謊.今天早晨發現了科恩的屍體,在朝陽門外的壕溝裡,周圍有不少像是-北京人-化石骨一樣的東西。"戶田一聽楞住了。當他省悟過來時,月心早就把電話掛上了,"嘟嘟"的聲音直響。

    科恩被殺掉了——戶田因自己的推理得到了證實,而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想:"劉瑞生和他的妻子肯定也被幹掉了。""科恩的屍體周圍散亂著的-北京人-化石骨是怎麼回事呢?藍衣社發了瘋?——戶田迅速地穿上了衣服。

    他想:"不管怎樣,藍衣社也不會這樣胡來。如科恩給的-北京人-禮物是贗品對了,帶的是贗品。科恩把劉瑞生仿製的一部分贗品藏起來,並把它送給了藍衣社。"若是達樣,送給藍衣社的-北京人-假化石骨也是有限的。劉瑞生製作的有42件,其大部分都裝箱運到了秦皇島。

    然而,月心卻說"科恩的戶體周圍有不少-北京人-化石骨一樣的東西"。

    "難道假化石骨還會有那麼多嗎?"戶田想著,巴不得立即趕赴現場查看。

    同時,他又想到一件事,覺得也必須盡速加以證實。

    二

    朝陽門在王府井東面。冬天裡寶貴的陽光普照著北京城,紫禁城的琉璃瓦熠熠閃光。戶田來到北京後,對北京的街道格局一直覺得不可思議.正方形的街區,四周圍著城牆。難道真有必要以此防禦外敵嗎?中國人為什麼喜歡正方形.唐朝繁華的市井長安也是這種格局.戶田想起了他學上時代讀過的馬可.波羅的中描寫北京的一段話:"這個城市建成正方形,周圍有粘土做成的漂亮圍牆。牆底部約10步厚,牆頭有皇冠狀的槍眼。""市內建築一切都井然有序。因此,道路筆直,穿過一座城門筆直地看,幾乎可以看到相反方向的城門。"馬可.波羅在13世紀所做的描述,至今仍然適用。

    早晨發現的科恩的屍體已經收走了。

    戶田下到壕溝裡.溝裡的水結了凍,"北京人"的"化石骨"也全被收走了。他趴在地上搜尋,一無所獲。他來到冰上。因為很滑,他又趴到冰上。遠處有二、三個孩子在溜冰。戶田在冰面上查找了半天.他發現離岸3米處的冰面上有一塊小木屑。他用手一摸木屑的下面,有一個小白塊。

    戶田跪在冰上屏息端詳。小白塊很像是化石骨。

    他把它拾起來,用手絹裹好,揣進貼身的兜裡。

    科恩被殺案起初是要交中國保安隊處理的,但當查明了科恩的身份,知道他是"北京人"失蹤案的關鍵人物之後,日軍憲兵隊馬上出面了。而從月心的電話看,松村機關也正圍繞科恩被殺案在活動。

    科恩的屍體和化石骨被憲兵隊保管起來了。屍體準備下午解剖。解剖法醫是那須野中將的部下.化石骨的鑒別工作也由那須野中將處負責。

    戶田奇妙地想:"真是無巧不成書,此案怎麼跟丸井被殺案一樣,將殺人案與化石骨絞在一起了?"戶田給中將打了電話。中將回答說:"骨頭雖做得很精緻,但卻是仿製品。"戶田叮問:"全部都是仿製品嗎?"中將說:"還未進行全部化驗,但恐怕裡面沒有真東西吧."戶田聽說是仿製品,才鬆了一口氣。他說過後要聽聽驗屍結果,就掛上了電話。

    "這樣一來,贗品就有兩種了。一種是科恩讓劉瑞生仿製的。而這次發現的贗品比劉瑞生做的更精玫。這是什麼人為什麼做的呢?那末,-北京人-真骨哪兒去了呢?"戶田用手摸著後腦勺,思考著達些難題。

    戶田預感到今天也將是很忙的一天。

    他去郵局,打開了自己的信箱,裡面有一封昨晚投寄的信.打開一看,裡面除有科恩、希舒勃格的照片外,還有布萊克、魏登裡奇、裴文中等協和醫大新生代研究所歷任所長的照片。謝爾丹,還有丸井陽太郎狡黠而孔的照片也在其中。

    這些照片如果昨天夜裡帶在身上,肯定都會被月心沒收了。

    戶田打電話到團部,向高松大尉談了自己的一個假定,希望他能幫助證實這個假定成立。

    大尉並不樂於合作,他懶懶地回答:"好吧,那就試試看吧."戶田去憲兵隊司令部會見上杉下士。下士一看見戶田,就把他領到走廊一角,對他:"聽說你追蹤-北京人-是違反日軍的禁令。但,這對我來說倒沒有關係.也許是因為當過警察的關係,我覺得作-追蹤-的工作,人生才有價值。你好像也挺喜歡這一行。我將協助你,你就放開干吧。我不懂-北京人-有什麼價值,但我想你大概認為丸井被殺與-北京人-失蹤兩案是有聯繫的吧。""還找不到二者有何聯繫。聽說發現了科恩的屍體"下士從兜裡掏出筆記本,翻看著說:"是洋車伕發現的,早晨6點鐘左右。屍體面朝下趴著,倒在一堆骨頭裡。""有那麼多骨頭嗎?"戶田不由地擂嘴問道。

    "是的,至少有二、三十具屍骨。主要是頭蓋骨和大腿骨.是從溝上面扔下去的,然後又把科恩的屍體扔到了上面.死因是出血過多.全身多處發現扎傷.兩耳和鼻子都被削掉了一塊.現場幾乎沒有血跡.兩隻手的指甲處都有被釘過竹籤兒的痕跡。估計是受拷打後被殺,然後被扔進溝裡的。""大慨是什麼時候死的?""發現時,屍體已經開始僵硬了.詳細時間須等解剖結果。"戶田取出科恩的照片給下士看。

    "沒錯,就是他。"下士確認說。

    "你是怎麼搞到這張照片的?"

    "出重金買的呀!"

    下士想複製一張,便向盧田借了這張照片。他叫來部下,命令他去複製。戶田只好坐等他複製完。

    "只有諜報機關才能幹出這種勾當埃一般的人,無論如何恨誰,也不能那麼殘酷地下毒手.我曾見過許多殺人現場,但看到用心如此周到的現場,這還是第一次。"下士飲了一口部下端來的茶,沒等嚥下就吐了出來:"什麼味道!下次弄點好茶喝。我是很喜歡喝茶的。"戶田乘馬車向西直門大街劉瑞生的店舖奔去。還是那個年輕人在看門。

    "老闆回來了嗎?"

    "還沒有.正為難哪!我想今天再等一天,如果再不回來,就準備關上門,搬到大師兄那兒去。"戶田從手絹兒裡取出那個小白塊給他看,並問道,"這是這裡做的嗎?"年輕人把小白塊放在手上,碾碎了一點,用鼻手聞一聞,後又用舌尖舐了一下。

    "好像是我們這裡做的,但可不是美國使館定的那批貨。從粉末的乾濕看,這是七、八年前做的。"年輕人自信地說。

    "經常有人定做人骨嗎?"

    "這並不是稀罕事。小店從上一輩起,就有很多大學和醫院的老主顧,主要是做標本。""上次你說老闆制做了同樣規格的人骨,是吧?""那時我是學徒,是8年前的事了.是跟大師兄一塊兒做的.是特別定做的,要求很高,好像工錢也很貴。""你的大師兄,現在在什麼地方開店?"戶田說著,把5元錢塞到年輕人手裡。

    "就在跟前。我領你去吧。"

    年輕人的大師兄叫孫光道,40來歲,很文靜。

    他仔細查驗了戶田用手絹包著的小白塊,斷言道:"這肯定是我做的,一看石膏粉的調配就知道。""什麼時候做的?"孫光道進了裡屋。一刻鐘後,拿著一個厚厚的賬本出來了。

    "總算找到了。是1934年的1月。定的是古代人骨骼31具.想起來了,訂貨時附了個規格明細表,要求很嚴格,麻煩透了。

    不僅形狀、色調、光澤有要求,重量也有規定。為改變石膏粉的比重,拌和時可費了大勁了。""誰定的貨?"孫看了一下賬本,說道,"寫的是協和醫大新生代研究所戴維德遜.布萊克。""北京人"的精緻仿製品是布萊克博士定做的.他於1934年3月15日在研究所裡突然去世。這是他死前兩個月定做的。

    "死者定做的-北京人-為什麼跟科恩的屍體跑到一塊兒去了?"戶田想著,用顫抖的手把布萊克的照片遞給孫光道。

    孫光道點頭說,"就是這個人。"

    "什麼時候做完的!"

    "4月。"

    "這時布萊克已經死了。"戶田想。

    "來定貨的是這個叫布萊克的紳士,來取貨的是別人。"戶田一聽,吃了一驚。

    "是一位婦女。"

    "是這個女的嗎?"戶田半信半疑地拿出了希舒勃格的照片."是的,就是這位婦女。""怪不得覺得在哪兒看見過這個人。"孫光道和他的師弟異口同聲地叫道。

    戶田的頭腦裡混亂了。他弄不清科恩為什麼要把他自己定做的贗品運走,而死時卻埋在布萊克定做的"北京人"裡。

    希舒勃格又是按誰的命令去取布萊克定做的仿製品的呢?三戶田叫住一輛出租汽車。司機聽說去周口店,有些不願意。

    太陽快落山了。現在去周口店,到那裡時無論如何也得天黑。而夜間出市區一步就是游擊隊的地盤了。

    戶田答應出5倍的車費,才達成了交易。車子出了城。不一會兒,柏油路就跑完了,車子只好在土路上顛簸著前進。幸虧是這個時間,幾乎沒有對開過來的車,也沒有超過去的車。

    行車兩個半小時,到了周口店。戶田去找鴿子堂洞穴下面的一戶人家。這個洞穴裡是最初發掘出"北京人"牙齒的現常從窗子裡洩出了燈光。

    戶田敲門,請求帶路。他認為出來的會是身材高大的裴中博士,而出來開門的卻是一個意想不到的人物——張玉珍。

    戶田在北戴河跟她分手還不到3天。今晨戶田在夢中還剛剛夢見她。但戶田覺得有好長時間沒有見到她了。

    "你怎麼在這兒?"

    玉珍笑咪咪地,並不回答他,左頰上現出一個可愛的笑靨。

    戶田無論如何也不能理解玉珍的出現。他想:"裴文中在周口店的這個家,是我從那個見錢眼開的周桂華嘴裡知道的,連協和醫大的人和與裴文中親近的人都不大知道。裴文中隻身來這裡是為了消除研究工作造成的疲勞,自大學被接收以後,裴文中就隱居這裡了。

    "我來這裡是因為有事要向裴文中瞭解。張玉珍怎麼也這裡?"張玉珍的身後又現出一個身影,一看原來是國志宏。安祥的臉上浮現著微笑,眼鏡裡反射出大門口的燈光。

    "請進。"

    戶田更加疑惑了。

    裡屋有兩個人。一個是仰臥在床的裴文中,臉色發青,脖子左側青筋暴脹。

    另一個是瘦瘦的亞洲人,而不是中國人。年紀快到50了,眼睛卻很有神,使人產生一種神秘之感.這雙眼睛只有經過長期磨煉的人才能其有。

    "我的來歷你已經知道了吧?我是從延安來的."國志宏大模大樣地說道。

    "裴文中博士被監禁到某處去了,是我們把他救出來的。裴博士是中國的國寶,我們必須盡力保護他。"國志宏轉身指著瘦瘦的男人,對戶田說:我來介紹一下我的老朋友,這是越南的阮愛國同志。"戶田跟這位瘦瘦的男人握了一下手。

    別看他很瘦,他的手卻很有勁兒,使戶田感到他渾身充滿了力量,他的手大而溫暖。

    當時戶田並不知道這個人就是被譽為"越南獨立之父"的胡志明。

    "他是越南獨立同盟的創始人,並且是正在與法國侵略者戰鬥的志士。""是越盟嗎?"戶留搜索著記憶中片斷。

    "日本是亞洲的先進國家,自明治維新以來,短期間內取得了發展.我們對此表示敬意.但日本為什麼不肯站在解放我們的鬥爭一邊呢?不僅不能如此,日軍現在甚至進駐了越南。"阮愛國用流利的中國話說道。

    "你看,國先生,我和你不都是同一膚色嗎?我們都是亞洲人.越南、中國、日本,各自國家的命運都應由各自國家的人民自己來決定.總有一天會是這樣的.亞洲民族用自己的意志和力量開闢自己命運的日子一定會來到."阮愛國說話的語氣很和緩,並無半點兒裝腔作勢之意和譁眾取寵之心,卻其有一種令人信服的不可思議的力量。

    戶田迄今還未遇到過這樣的人物。

    這時,臥床的裴文中咳嗽得很厲害。

    玉珍慇勤地擦摸著他的脊背,勸他喝湯藥。裴文中顯出很難受的樣子。過了一會兒,咳嗽停止了。

    "有一件事要問裴博士。"

    "是專程為此事來的吧。你可如道,博士受了很大刺激,情緒不穩定,意識經常發生發作性的混亂。"國志宏說。

    玉珍給裴文中把完了脈。

    國志宏跟玉珍、阮愛國一起進了隔壁的房間。

    戶田坐到裴文中床邊的椅子上。裴文中的眼睛微微睜開了."博士,只請教一件事,即12月1日打開保險庫時,裡面的-北京人-已是贗品,不,從魏登裡奇博士離開、你接手新生代研究所工作以後,保險庫裡面的化石骨就是假的了。這些,您都已經發覺了吧?"裴文中又是一陣咳嗽。他站起身,等咳嗽平息下來。

    他端起床頭櫃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總算平靜了下來。

    他用力地說,"您的情況,國先生已經告訴我了。不知您為什麼要追蹤-北京人-?""我是想知道它們放的地方是否安全。這是唯一的目的。遺憾的是,日本人中確有人趁火打劫,企圖把-北京人-弄到手。但小生不同,小生是作為人類的子孫來追蹤-祖先-的去向的。""明白了。國先生也是這樣說的。現在您向我提出的問題,在別處也有人問過我。"裴文中用手悄悄地摸了一下脖子上暴脹的青筋,不知是否因為感到恐怖,眼睛滴溜溜地轉動。

    "被藍衣社的人抓了吧。他們拷問您了嗎?""對他們而言,這還算不上拷問。一用刑我就害怕了""當然,小生也是如此。"戶田想起了月心的鞭子的滋味。這是痛苦的回憶.他一抖肩,又覺得一陣疼痛。

    "他們讓我鑒定-北京人-化石。結果,全是贗品,雖然做的很精細"裴文中突然抱著頭蹲下了。玉珍像是一直看著他似的,馬上跑了出來。她輕輕地把裴文中扶上床,麻利地給他打了一針。

    關鍵時刻,他又發作了。

    玉珍從放在床頭櫃上的袋子裡取出藥丸,讓裴文中含進嘴裡。這使戶田想起了自己在北戴河時受照科的情景。

    這時,國志宏突然開門進來了。他說:"戶田先生,趕緊走。藍衣社好像知道我們在這裡了。""博士在這裡""博士有人保衛。"外面亂騰起來。傳來了汽車停車聲.兩個年輕人抬著擔架進來了。

    裴文中又是一陣咳嗽。玉珍擦摸著他的脊背,揉著他的喉頭。

    戶田看到床對面有一個書架,上面擺得滿滿的,其中有一個小布娃娃,穿著黃、紅、黑三色衣裳.戶田想起這是玉珍的布娃娃。因為它跟擺在北戴河玉珍屋子裡的那個布娃娃一樣。

    戶田想:"玉珍真寶貝它埃但是,她把布娃娃從北戴河帶到這裡,說明她還有孩子氣。"想到這裡,戶田微笑了一下。

    兩個年輕人手腳麻利地把裴文中抬上擔架,運到外面。玉珍跟在後面,走了。

    "他們是這個村裡的民兵,受過充分的訓練,經驗豐富,會很好地保護博士。"國志宏邊說邊催戶田走出門。

    室外的寒氣更加逼人。戶田很想再問裴文中一句.但出現了這種情況,也不好再開口了。

    他看到載著擔架的汽車開動了。因外面很暗,不知道玉珍是否也上了汽車。

    戶田來時乘的出租汽車已經不在了。雖跟司機說好等著,並先付了車費,但車卻跑掉了。

    "請上我的車吧,快!"國志宏從"雪鐵龍"轎車的後排座上喚戶田.前排的司機座位上坐的是一個年輕的小個子男人,旁邊坐的是阮愛國。

    戶田坐到國志宏旁邊。司機席上的男人回頭時,戶田覺得面熟。

    車子緩緩開動了。顛簸之中,戶田想起這個年輕人就是京奉線火車上的服務員。

    "是不是他留下-小心藍-字條提醒我的呢?"戶田想著,卻未吭氣。此刻,更使他放心不下的是,玉珍沒有坐在車上。

    國志宏象看透了他的心思,說道:"玉珍護理博士去了。""不知裴博士4月份接任新生代研究所所長時,是否就發現保險庫裡的-北京人-是假的?"國志宏掏出一支香煙。一連劃了3根火柴,總算點著了。他說:"難說他知道還是不知道.博士沒有辦法靠他自己的力量從戰亂中救出-北京人-北京人-保存在美國的設施裡,在日美關係險惡的情況下,能保存多久也沒有保證。""裴博士擔任所長後很快就找到我們,請求保護這份-文化遺產。"國志宏說到這裡,就不想再進一步涉及這個話題了。

    "國先生,謝謝你給我的一雙皮鞋。"戶田道了一聲謝,並未提鞋跟裡安了發報機的事情。

    "哪裡,哪裡,尺寸合適嗎?"國志宏也若無其事地答道。

    戶田想:"是他以為我未發現鞋跟裡的發報機,還是國志宏真的不知道?""難道會那麼糊塗嗎?"戶田拚命打掉自已的想法。

    前方有一個小燈忽亮忽滅。車子急剎住了.一個穿著肥大衣服的兒童團員,手持一盞小燈站在車前。

    開車的年輕人關掉前燈,走下車。兒童團員在一張地圖上比劃著,像是在向他報告什麼情況.兒童團員在黑暗中不斷指指點點,並向車子的前方揮著小燈,像是在打什麼信號.年輕人回到車裡,車子又開動了。

    國志宏說:"這是告訴我們前面道路安全。他們是受過八路軍訓練的民兵,幹得很出色.他們會很快成長為站在第一線的戰士,為解放中國而鬥爭的。""有日本兵嗎?""我們的敵人不光是日本兵。國民黨儘管表面上合作,但總是想著怎樣削弱我們的力量.尤其是藍衣社最危險,需要時刻警惕。戶田先生也知道今年發生的皖南事變吧。"1940年10月,國民黨命令正在黃河以南作戰的新四軍向北轉移。新四軍不滿意這個命令.它一度無視這個命令,但根據共產黨的盡量避免國共對立的方針,還是干1941年1月開始向北轉移。但國民黨卻聲稱"新四軍無視命令,發動叛亂",而出動8萬大軍,圍攻安徽南部的新四軍總部。戰鬥持續了7晝夜,新四軍軍長葉挺被俘,副軍長項英陣亡,約9千人的部隊中,突圍出來的僅有千人。

    國共之間的鴻溝漸漸地在各地加深了。

    車子離開幹線公路,上了支線。戶田知道車子正在迂迴前行。車子走了一會兒石子路,便到了永定河畔。

    永定河是流經化京西南郊的一條大河.車子駛上了蘆溝橋.這座橋自從《東方見聞錄》問世以後,成了舉世聞名的地方.人們都叫它"馬可.波羅橋."橋兩側的攔桿是由近300個石柱組成的,上面都鐫刻著形狀各異的獅子。

    1937車7月7日深夜,這座橋畔響起的十幾聲槍響,成了這場日中戰爭不幸的序幕。

    戶田清楚地記得這個他剛來大陸不久發生的事件。

    《朝日新聞》最初是這樣報道蘆溝橋事變的:[北平8日發特電]8日凌晨零時許,因駐紮在蘆溝橋的第二十九軍第三十七師(師長馮治安)所屬的二一九團之一部,向正在北平郊外的蘆溝橋附近進行夜間演習的我駐軍非法開槍,發射數十發子彈,我軍立即報告豐台駐軍,要求出動,包圍支那軍隊。

    正當我軍要求支那方面謝罪時,凌晨4時20分許,支那方面又進行非法射擊,為此,我軍終於實行還擊,雙方用機關鎗、迫擊炮交火,槍炮聲劃破拂院的天空,傳到北京城內,最後終於擊退了支那軍,佔據了龍王廟。

    此時正在解除中國駐蘆溝橋部隊的武裝。

    事變過後,戶田有緣與這個成問題的"我駐軍"中的清水連長一起喝過一次酒。

    清水說,《朝日新聞》的報道是"瞎說八道".他把真情告訴了戶田:那天夜裡,清水的連隊在蘆溝橋商北擺開陣勢演習.這次演習的任務是"黃昏時接近敵人和黎明時發動進攻".演習告一段落時,從後面打來十幾發子彈。清水馬上集合隊伍,一點名,發現少了一個士兵.清水馬上向營長報告說:一個士兵下落不明,並受到了槍擊。而下落不明的士兵實際是因上廁所離了隊,20分鐘後就回來了。

    然而,營部此時已經根據連隊的報告開始了行動,要求進入中國駐軍附近的宛平縣城內搜索。守軍拒絕後,便於8日清晨開始向中國軍隊開炮。

    結果,根本也不知道是誰開的第一槍。再說,這幾十槍根本沒有往人身上打。

    儘管如此,戰爭卻爆發了。

    戶田聽了之後,也覺得豈有此理。同時,他想:所謂戰爭,也就是這麼回事.車子載著感情複雜的戶田,倏忽之間過橋進了長辛店。

    長辛店是個工人鎮。這裡有一座巨大的機車車輛廠,是1923年史上有名的鐵路工人大罷工的據點.這次罷工是由剛剛成立的共產黨領導的。正因為這個緣故,共產黨對這個鎮子有著傳統的強大影響。

    車子在鎮子裡轉來轉去,一下子把戶田轉糊塗了。

    車子在一個兩層樓的住房前停下了.國志宏、阮愛國和戶田依次進了房門。

    裡間屋收拾得很齊整,炕上散發著暖烘烘的熱氣。

    "藍衣社的襲擊看來是白忙了."國志宏坐到二樓的椅子上之後,不等戶田和阮愛國開口,便說道:"戶田先生,我現在不說讓您撤手了.您已經是-北京人-之爭的漩渦中人了.如果您相信追蹤-北京人-有益於日本和中國,您就應該沿著這條路走下去。

    剛才開車的年輕人端來了一瓶茅台酒。國志宏往3個玻璃杯裡斟滿了酒。

    茅台酒是貴州省遵義附近仁體縣茅台鎮出產的名酒,而遵義是毛澤東在長征途中確立了領導權的地方,很有名氣。

    茅台酒跟山西的汾酒、陝西的西鳳酒、四川的瀘州老窖酒並列為代表中國的白酒,優點是透明、芳香、爽口。

    茅台鎮位干標高1,500公尺的貴州高原的東端,瀕臨長江的支流——赤永河,冬暖夏涼,終年多雨,常被雲霧籠罩。據傳說,茅台酒起源於汾酒,18世紀初葉,山西省有個鹽商定居此地,傳授了釀造汾酒的秘方。

    戶田喜歡喝紹興酒,也喜歡喝茅台酒和汾酒。疲勞時喝點白酒比喝黃酒更解乏。

    戶田坦率地說:"我還未捨棄希望。但是,遇到了巨大的障礙。""這是一項困難的工作,但我認為您幹得很好."國志宏乾了一杯。

    "科恩被殺掉了。"

    "知道。"

    "我已經就他被殺以前的情況和被殺的原因作了合乎邏輯的推理,而且也搜集了證據。我本來以為見到裴博士會得到進一步推理下去的證據,誰知他的病卻在關鍵時刻發作了老實說,我現在如墜五里霧中埃"國志宏凝視著戶田的臉。遠處響起了汽笛聲,像似約定的信號。

    "絕不能喪失前進的勇氣。在北戴河時,您不是說絕不停止追蹤嗎?"一直默不作聲的阮愛國聽他們兩個人講到這裡時,以沉靜的語氣說道:"越南有句古語:游著水的鴨子看不到鴨蹼。很多情況下,重要的東西是藏在跟睛看不到的地方的。鴨子游水時,表面上看,好像它什麼也沒有干,其實是在用鴨蹼拚命地爬水。所以,不能光憑眼前的現象來評論事物的整體.應該思考眼前的現象出現的原因。今天的現象是過去的累積.遇到困難時,我們越南人總是想起這句古語。這是祖輩的教導。"聽了阮愛國的話,戶田覺得心明眼亮了。他發現自己忽略了什麼東西,也忽視了什麼東西。雖然還未琢磨出具體是什麼東西,但戶田感到連壞扣就要解開了。戶田把阮愛國的話又咀嚼了一遍。一個東西浮現在他的腦海裡,那是黑暗中望見的曙光,但不能確認這究竟是什麼東西。

    "出發的時間到了",開車的小伙子打斷了戶田的思緒,轉瞬間一切都消失了.戶田感到焦慮,但這畢竟是他自己的問題.阮愛國悄悄地站起來,握著國志宏的手說,"我要回雲南省根據地去了,祝願中國早日解放!"他望著戶田微微一笑,表情慈祥可親。

    正是因為阮愛國這張慈祥的臉,後來越南兒童都愛戴地稱他為"胡伯伯"。

    道別之後,阮愛國就消失在茫茫黑夜中了。

    戶田跟國志宏回到了原來的房間,另一個男子端來了熱氣騰騰的肉菜湯。

    "餓著肚子不能戰鬥,先吃飯吧。"

    湯味雖有些清淡,但滑膩的豬油沾到舌尖上,還是香美無比,吃下去覺得渾身暖和。

    國志宏從懷裡掏出一封信。這信像是從國外寄來的。

    "這封信是魏登裡奇博士從美國寄給裴文中博士的,是5個月前即7月11日寫的."國志宏沉靜地說.看不到他的眼睛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眼鏡反射的微弱燈光。

    "關於-北京人-化石骨的疏散方法,魏登裡奇博士有自己的主張。我想把它告訴您。日本正在侵略中國,這個事實是任何人都不能否定的。但是,命令您追蹤-北京人-的那須野中將卻是個出色的學者。我雖未見過他,但知道他,也尊敬他。因為中將和您所做的事情符合我們的利益,所以我才把新的情況告訴您."戶田在屋角隱約聞到了一股香味。

    "魏登裡奇最初的方案是,說服美國大使和海軍陸戰隊司令同意用信使郵袋把化石骨運到美國.因為用信使郵袋可以免驗和免去辦海關豐續的麻煩。但博士考慮了萬一情況下的危險性,認為貴重的化石骨在不設防的情況下橫渡太平洋有危險。如果船隻在航行中,日美戰起,可能就要受到日本艦隻的檢查,也有可能被擊沉.還有情報說,德國的潛水艇已從大西洋進入了太平洋。博士考慮到這些情況,認為-將北京人化石骨藏進箱子裡運出國外的辦法太危險。""至少可以說,在這時候的方針是把化石骨藏到現在的保管場所即北京協和醫大的新生代研究所的保險庫。""這是今年7月的情況。"戶田默默地凝視著國志宏的嘴角。

    "但是,到8月份,中國地質調查所所長翁文灝就寫信給美國駐重慶大使約翰遜,要求把,北京人-的化石骨運到美國妥為保管,直到中日戰爭結束為止.此事從裴文中博士那裡也得到證實。""結果美國大使很晚才予以答覆。不知是因為約翰遜大使不大瞭解-北京人-的重要性,還是因為手續上的差錯。反正他來電指示駐北京的美國機構為運化石骨去美國做準備時,已是11月下旬了.而在協和醫大那裡按照美國大使館的指示開始裝箱和準備運輸時已是12月1日了,也就是說在日美交戰一個禮拜之前。約翰遜大使向大學當局傳達了-日美可能提前交戰-的情報。科恩總務長聞訊後匆忙裝箱,並把箱子運到了海軍陸戰隊。但是,裝箱的卻是科恩用美國使館文化官員的名義讓人做的贗品。當然,科恩並不知道這是假的,他帶給藍衣社的化石骨雖然精緻,也是假的。""您知道科恩持有的贗品是誰讓人做的嗎了?""是誰?您知道嗎?""知道。是布萊克博士,是博士死前不久讓人做的。"""一向沉著的國志宏也坐不住了,眼鏡裡射出驚異的目光。

    戶田道出劉瑞生的名字,介紹了他瞭解到的關於布萊克博士定做"北京人"仿製品的經過。

    "為了便於說明起見,我把真化石骨稱為A,把布萊克讓人做的贗品稱為B,把科恩的贗品稱為C。科恩以為保存在保險庫中的B是真品A,用C將它換了,並把C裝進箱子,運到海軍陸戰隊,而把B藏起來了。他知道日美交戰的消息後,帶著B的一部分,投奔了藍衣社。藍衣社綁架了裴文中博士,讓他鑒別B的真偽。B雖然做工精細,但經過鑒定,確認是贗品。藍衣社火冒三丈,一氣之下便把科恩殺掉了。

    "現在的問題大概可以說是,保存在新生代研究所保險庫裡的A何時被換成了B?還有一個謎,即布萊克博士讓人做B出於何種打算?"國志宏對戶田的推論一一點頭。他說:"那麼,您認為裴文中博士就任新生代研究所所長時,保險庫裡的東西已經換了,對吧?""是的,裴文中博士可能是就化石骨轉移一事保密了。科恩的行動是為保密起見而為的,起著一種掩護作用。所以,我認為裴博士默認了科恩的行為.您所介紹的魏登裡奇博士的信,聽起來膚淺空泛了,背後可能有什麼名堂""裴文中並不知道真化石骨在什麼地方呀。他如果知道,藍衣社拷問他時,他會說的。""另外還有一個謎,即希舒勃格小姐的去向及她的作用。不能單純地認為她是科恩的情婦.布萊克博士定做的-北京人-仿製品,是她去取回來的.當時布菜克已經死了。她是奉誰之命去取的呢?我們可以想像,可能是布萊克的後任魏登裡奇博士的指示,但他此時尚未赴任.魏登裡奇博士究竟為什麼會知道有布萊克定做的仿製品呢?另外,他想用它做什麼呢?"國志宏也未作明確的回答。

    "誠如您所言,關於希舒勃格的作用有很多疑團。但是,您大概知道關於她的下落的一些情況吧。"戶田有一個假定,但他覺得還不到說的時候。他輕輕地搖搖腦袋,說道:"到哪兒去了呢?希舒勃格,還有-北京人-都到什麼地方去了呢?"推論到此卡住了。

    "我要回北京城了"

    "天快要亮了。找個人送您到安全地段吧。還有,我要送一件好東西給您。"國志宏從旁邊的桌子抽屜裡取出了幾個摔炮,兩個紅的,3個黃的。戶田接過去,在手心上掂轉著,孩提時代在街攤上買摔炮的情景浮現在跟前。

    "這可不是普通的摔炮,而是特製的。摔那紅的,會發生強有力的爆炸,摔黃的,會放出煙幕。您拿著吧,今後也許有用。"戶田道謝後,便把它揣到口袋裡了,心裡想到了加工摔炮的地點。

    四

    國志宏說,從長辛店到北京有時須步行。出發前,他讓人給戶田打了一針嗚啡。左腳的疼痛果然減輕了許多。護送戶田的,是剛才開車的年輕人和端萊湯的高個子年輕人.開車的年輕人只說他姓楊,而高個子年輕人始終不言不語。

    一路上各關鍵地段都有民兵,像是輪著班兒晝夜不停地放哨。他倆各挎著一支蘇聯造的手槍和4顆手榴彈.半路上準備了一輛滿載麥稈的架子車.戶田被塞進麥稈垛裡,他倆也把手槍和子彈藏到麥稈堆裡,並換成了農民打扮。

    高個子在前面拉,姓楊的在後面推。戶田縮在麥稈堆裡,暖烘烘的,竟睡著了。

    "敵人!快出來!"姓楊的突然喊起來。

    戶田一轉身從麥稈堆裡滾下來。外面天已經快大亮了.姓楊的握著雙槍,帶著手榴彈,趴到路邊的田埂上,戶田也馬上跟著趴下了。

    高個子一個人悠閒自得地拉著車往前走.戶田並未發現有敵人的跡象.他聽到了雞叫聲,周圍是他習以為常的田園冬色。在道路的前頭有燈光搖晃了兩、三回.戶田和楊埋伏的地方與高個子拉的車,已拉開了30米的距離。

    從燈光搖曳處傳來了輕快的馬達聲,巨大的燈光穿過晨霧射過來。

    那是一輛跨斗式摩托車。一個戴著風鏡的日本兵駕著車,一個下士官盛氣凌人地坐在跨斗裡.架子車靠到路邊給它讓路.摩托車飛也似地開過去。

    誰知摩托車開到戶田他們前面的路土就停下了,並調過車頭回到架子車跟前.駕車的日本兵向高個子年輕人向話.年輕人點頭哈腰地應付。跨斗裡的下士官猛然起身,拔出了刺刀,他向麥稈堆裡捅了兩,三次。戶田就像自己被刺中了一樣的難受。

    下士官坐回跨斗裡,但他並不放心。他給開車的士兵下了命令,士兵馬上掏出火柴,點燃了麥稈。麥稈堆一下子燃成了一團火.這火光映紅了下士官和日本兵的臉.高個子年輕人一言不發地站在那裡。

    摩托車開動了,它加大油門,一陣風似地駛過,並未向戶田他們埋伏的地方看一眼。

    兩人從田埂上爬起來。高個子跑了過來,湊近楊的身邊打耳語,楊的臉色則地一下變了。

    "怎麼了?"

    "放哨的不給信號,像是被殺害了。"

    高個子也握著槍,匍匐前進。離前方燈光處有100米左右,那裡有一片茂密的樹林,前面是一座小小的孔廟.一個男人倒在廟旁。

    楊打量了一下周圍之後,打了個手勢。高個子跑過去偵察了廟裡和四周的情況,確認沒有異常情況之後,招手讓楊過來了。

    倒地的是一個兒童團員,右肋下被捅了一刀.流出的熱血溶化了鋪地的銀霜。戶體旁邊滾著一盞被砸碎了的玻璃信號燈。

    "是剛才的日本兵?"

    "不對,是藍衣社,想必還在這附近。"

    楊緩緩地站起來,進了林子。高個子和盧田跟在後面。樹林裡霜柱林立,每走一步都嚓嚓作響。走到樹林邊上,見到了道路。原來,這片樹林是被道路環抱著的,這條路還是剛才那條路。

    有一輛汽車停在路上,3個人站在旁邊吸著煙。

    "就是它,把車圍住!"楊說。

    高個子應聲彎下身子,向車子左側的田地裡跑去。田地裡有一個個麥稈垛。他跑到垛後,掏出火柴,點起一把火。很快又跑到旁邊的垛後面。

    麥稈垛一個個熊熊燃燒起來。那3個人嚇得大步流星地往還沒燃燒的垛跟前跑。從車子的駕駛室裡又跑出來一個人。

    楊在等著他們跑出來。他一連扔出兩顆手榴彈.在劇烈的爆炸聲和火柱中,兩個人血肉橫飛,另兩個人仰面朝天。

    腰上別著槍的高個子從一個麥稈垛後鑽出來,跑到馬路跟前.倒地的兩個人中,有一個搐動了一下就斷了氣,另一個則舉手繳械了.周圍一片靜寂,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只有燒坍的麥稈垛冒著白煙。

    "這下可跑不了啦!"楊這才露出雪白的牙齒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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