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萬年的死角-「北京人」奇案追蹤記 回歸
    回歸

    13日上午7時4分一14日凌晨2時17分

    一

    姓楊的年輕人開著從藍衣社那裡繳獲的汽車,把戶田送到北京城邊。

    "那裡有個日軍檢查站。請您自己走吧。"一個鐵絲網圍著的檢查站立在前方拐彎處。

    戶田向他倆衷心致謝,並問:"楊先生,在京奉線列車上,給我留下-小心藍-字條的是您吧?"楊笑著伸出手,而不作答。戶田回握了楊的手。高個子聽到戶田感謝的話語,也不說一句話.大概是因為戶田是日本人吧.他們是奉上級的指示才護送戶田的.此時此刻,高個子的心裡有多大矛盾,別人是不知道的。而戶田感謝這兩個人,只是因為他們接照國志宏的指示保護了自己。

    天氣從昨天夜裡又變壞了,鉛色的天空低垂,恰似日美交戰那天的天氣。

    "從那天起,已經過了5天了,但仍未找到-北京人-的下落。

    這幾天追來追去,都不過是贗品。我一定是忽視了什麼?"戶田又想起了阮愛國臨別時的話:游著水的鴨子看不見鴨蹼。"我是不是只看見了鴨子呢?鴨蹼到底在哪裡呢?"戶田拖著凍傷的腳,反覆咀嚼著越南這句古語。

    要把做過的事情重新思考一遍是很困難的.戶田重新回憶了他8日下午被那須野中將叫去以後的行動.從一開始就覺得有什麼東西卡住了.戶田一舉歸納了自己所採取的行動。

    "先是從調查丸井陽太郎被殺案件開始的。但在尚未找出這一案伴與-北京人-失蹤的聯繫時,就把這個殺人案置諸腦後了."戶田憶起了上杉下士的面孔。

    "是不是我的調查不對呢?從丸井現在的生活情況看,他的死不應與-北京人-失蹤案有關。不,等一等!也許我忽視了什麼東西。丸井說他弄到了價值百萬的文物。這難道不是-北京人-嗎?但沒有任何證據能加以證實。光憑想像進行推論是不會有結果的。""我看到的只是丸井現在的情況,而沒有看到他的過去,正如看到鴨子而沒有看到鴨蹼一樣。""問題就在於他的過去。丸井的過去一定有名堂,跟-北京人-有什麼聯繫而我忽視了這一點。""今天的現象是過去的累積"。阮愛國的這句話在戶田耳邊響起。

    "為了找出一條路來,不妨從瞭解丸井的過去入手,重新調查丸井一案。我先要去見見上杉下士。"戶田看了看手錶,時值上午7點8分。

    戶田到憲兵隊司令部時,上杉已經起床了。他弓著矮胖的身子,領戶田進了食堂.食堂空空如也,只是正中有一個不倒翁形狀的火爐燒得正紅。下士往自己提來的小茶壺裡拈了一撮茶葉,然後提起坐在爐子上的水壺,乾淨利落地沏了一壺茶。

    戶田從碗架上取來兩個碗。下士默默地往碗裡斟上茶。

    "說到做到,今天請你喝好茶。這是靜岡縣的-玉露-茶。"戶田好久未聞到這種香味了。

    "我這個人就是喜歡喝個茶。因過去在警視廳裡,人家說喝茶的警察都能幹長遠,我也就養戍了這個習慣。"下士啜著茶葉,像似在嚼著多麼寶貴的東西。

    "你看,茶葉棍兒立起來了!"戶田瞅著碗裡,說道."是嗎?"下士隨聲把視線轉向了戶田的水碗。

    "你今天一定有好事。"嚴肅的面孔露出了笑紋。

    然後,兩個人就默默地喝起茶來。空蕩蕩的食堂裡,兩個男人一大早就坐在那兒喝茶,構成了一幅奇妙的畫面。

    還是下士先開口了:"關於被殺掉的丸井,我聽到一點趣聞.直到6年以前,他在奉天的特務機關裡混飯吃。所以,我通過奉天的憲兵隊,瞭解到一些丸井當時的活動情況。有些是新情況。丸井在奉天時,是在松村惠大佐的手下幹事的。""是松襯機關的人?"戶田不禁開口問道。

    "是的,是松村機關。我說得不對麼?"

    "不,請繼續說下去。"

    "丸井的任務是搜集水銀.關東軍對抗日力量的活動很感棘手。那些人對地理情況非常熟悉,穿著便衣活動,隨時都可以變為老百姓。出乒討伐,經常是勞而無功.有時候覺得把他們的老巢端了,但實際上這幫傢伙仍然活得好好的。於是,司令部想出了斷乒糧的辦法。他們使用的彈藥,大部分都是土造的。於是,決定切斷彈藥的原料。為此,開始搜集水銀。丸井的任務就是這個。你知道,作為起爆劑裝進雷管的雷酸水銀即雷汞,是有水銀成分的。它的做法是"下士從外衣口袋裡掏出筆記本,翻到一頁上,"啊,在這兒。

    用硝酸溶解水銀,加上酒精,反應後的化合物就是雷汞。稍有摩擦或撞擊,它就會爆炸。"下士接著說道:"丸井為搜集水銀,從東北到山東轉了一圈兒。他的辦法是用鴉片去換水銀,即在天津、青島採購鴉片,拿到東北邊境等水銀產地去換水銀。""丸井這段期間好像幹得不錯,但據說他也利用這一機會揩油,賺了不少錢。他在北京開店的錢好像就是從這兒來的.起初他在北京也是販賣鴉片和麻醉品的.所以,他的死可能與鴉片生意有關。""當時跟丸井一起幹的人現在怎麼樣了?""在奉天,有一個人叫村岡順平。他已經不是特務了,這是因為他失去一條腿退職了。聽說他曾跟丸井合夥幹過。"戶田就暗殺科恩案,說明了藍衣社是兇手的可能性。下士邊聽邊記。聽完之後,他連連點頭。

    "今後你打算怎麼辦?"

    "先調查一下丸井的過去,去奉天找村岡。""去奉天有軍隊的聯絡飛機,我負責給你聯繫。起飛時間是8時半,咱們馬上去機場吧。"奉天是滿洲的門戶,興建於8世紀渤海族勃興時期。後由清太祖努爾哈赤正式建為清@的國都,被稱為盛京。這裡是清進北京之前的大本營。

    日俄戰爭期間,雙方曾為爭奪此地展開了一場惡戰。其後,這裡便成了日本經營滿洲的據點。奉天作為滿洲工業地區的中心,飛速發展起來。

    市中心有清太祖修建、乾隆帝擴建的故宮.清朝時期的舊城,以這個故宮為中心,形成了東部市區,西半部則成了滿鐵@的地盤。

    俯瞰市區,流過城南的渾河雪凍冰封,宛若一條銀龍。路旁的林蔭樹,撥霜掛雪,蔚為奇觀。遺憾的是,戶田沒有時間欣賞這北國風光。

    奉天是戶田初次涉足之地。可能因住慣了北京的緣故,他覺得這裡的日本人都曬得黑了,看到他們,自己似乎回到了國內。

    但這裡的天氣比北京冷得多.人們從頭到腳都裹得嚴嚴實實的,這給戶田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戶田按照上杉下士給的地址找到村岡的寓所,可村岡已經不在那裡住了.他住的這個地方原來是一家日本人開的小旅館。

    戶田抓住了一個滿族跑堂兒的便問村岡的下落。回答是:"這裡幾乎都是常住的客人。村岡的房間已經讓別人搬進去了.村岡3個月之前就不回來了。"戶田要求見旅館老闆。

    老闆說:"不知他跑到什麼地方去了,我們也正著急呢.他欠了3個月的房租,留在這裡的只是件破爛兒""他還有行李在這兒?""只是一個破箱子。""讓我看看好嗎?""您肯付房租嗎?您付房租,我就把這只箱子給您。""可以,我來付。"戶田借了旅館的一間空屋子,把村岡的箱子提進來。打開一看,裝的是髒襯衣、一套西裝,還有一個筆記本。

    戶田摸了摸西裝口袋,找出來一盒火柴.火柴盒上印的是"御令朝"飯館字樣,這是奉天市一家小飯館的名字。戶田翻看筆記本.記的像是斷斷續續的日記.大概是有什麼大事時才記下來.戶田仔細查看,最早記的是兩年前的時間、來訪者的名字、數字與數字的組合和只有村岡自已明白的大寫字母.有許多地方認不清是什麼意思。

    戶田一頁頁地翻閱著,翻到三分之二時,他的手突然停下了。

    13/6丸21PM御今朝

    記的已是今年的事了.那麼,這是不是"今年6月13日晚9時在-御令朝-飯館會見了丸井陽太郎"的意思呢?戶田滿懷希望地翻看了剩下的部分,但卻沒有發現任何有參考價值的東西。他把筆記本和火柴盒揣到口袋裡.然後,給滿族跑堂兒的一點小費,叫他把這個箱子寄到戶田在北京的住所。

    在"御今朝"飯館二樓的一個房間裡,女老闆對戶田說:"村岡,是那個瘸子嗎?他最近不來了呀。聽說己經成了大煙鬼了。

    報應,有人說這是他過去販鴉片賺錢的報應。後來掉了一條腿,就被軍隊拋棄了呀。現在大概已窮極潦倒了吧。雖說他起初昧下鴉片發了財,但由於賬目不清,最後完蛋了。"房間裡有暖氣,溫暖如春。窗玻璃內側掛了水珠,象毛玻璃一樣。戶田用手拭去水珠,看到一座叫東塔的高塔聳立著。

    飯桌上已經有8個空酒瓶。戶田夾起他很喜歡的金槍魚生魚片,飽蘸了醬油,往嘴裡送。

    "今年6月13日,村岡在這裡見了北京的丸井,還記得嗎?就是這個人。"戶田掏出丸井的照片給女老闆看。

    "這個人啊,記得。他很會開玩笑。"

    "你一直在座嗎?"

    "不,我只出來問候了一下,後來就由美代陪著他們。""能不能把她叫來?"美代還清楚地記得她陪過這席酒。她說:"端上菜之後,我剛斟過一次酒,他們就叫我離開了。""你記得他們講了些什麼嗎?""都是些過去的事兒。鴉片如何如何,水銀如何如何"美代想起什麼似地突然停住了。

    "怎麼了?"

    "我起身出去拿酒時,他們講了青島的事情。照片上的這個人說知道了青島那個女人的下落云云。我一進屋,他們馬上就不說了。""說-知道了青島那個女人的下落-了?"戶田雙手抱起胳膊.他想,無論如何也要找到村岡。

    戶田問女老闆:"村岡現在在什麼地方?有沒有人知道?""村岡過去有個情婦,她叫君香。我把她叫來吧,但我可不知道她是否知道村岡的下落啊."君香是個二十七、八歲的、皮膚白皙的藝妓。她照例施了個禮走進來。

    "這可是個貴客呀,君香,看你的了。"女老闆說完就下去了。

    君香敬了戶田一杯。

    "謝謝。有個謎你猜不猜?中了有獎,10元!謎語寫在這張紙上。"戶田把一張折疊的紙交給了君香。

    "啊呀,太好了!我一定使勁猜"

    可她打開折紙之後,臉色馬上沉了下來。

    "怎麼,他又出了什麼事了嗎?"

    "村岡先生是我小學時的同學。因來到奉天,所以我就想見見他。""他已經不中用了,成了廢人嘍。""你知道他的住處吧。""不知道呀,我憑什麼知道,去問莉莉好了。""莉莉?""就是現在養活著那個白吃飯的混蛋滿洲女人。""她在哪兒?"戶田把10元錢遞到君香手上,就急匆匆地下了樓。

    戶田在一座陰暗的大煙窟裡找到了村岡。這是渾河邊上一座倉庫的地下室。

    村岡抽了戶田出錢買的大煙,依偎著枕頭,如騰雲駕霧一般。

    這是一個小單間.床的一頭架高。床上有一個座墊和一個大枕頭,頂棚上吊著一個5瓦小燈泡。村岡身旁放著一個搪瓷盆,盆上放著一盞煙燈。燈呈酒精燈形,裡面裝的是香油。村岡以慣常的姿勢,用煙子針紮了一粒鴉片,小心地放到煙燈上烤。他靜靜地用手指頭揉揉,再湊近燈火邊烤,以等它變軟。暗褐色的、像一顆扁平糖塊似的鴉片粒,烤了幾遍之後,便變成了有適當粘度的煙膏。村岡取出長長的大煙槍,把煙膏抹到煙袋鍋上。村岡斜偎到床上,口含煙管,把煙袋鍋湊近煙燈,只聽刺啦刺啦的聲音作響,接著便冒出一股顏色複雜的煙來。村岡如饑似渴地吸起來。一吸完,又做煙膏當他吸了幾粒之後,精神恍惚了。大煙味道瀰漫了整個房間。

    戶田也吸過二、三次大煙。雖未象村岡那樣陶醉過,但也過了戲游天外之癮,就像撒攬球打頭,引起腦震盪的滋味。

    戶田就讀於外語學校時,在一次檄攬球賽中被球打成腦震盪,當時他確有行走於雲端之感。

    其實,大煙鬼的恍惚感比腦震盪厲害得多。因此,它的後遺症也很可怕。

    如君香所說,村岡真的變成了一個廢物。想要這樣的廢人開口,只有讓他過煙癮。

    "村岡先生,你知道丸井陽太郎嗎?"

    村岡懶洋洋地睜開了眼。"丸井?啊,丸井陽太郎麼?這傢伙怎麼啦?""你們一起在松村大佐手下活動時,他的表現如何?""他幹得很出色。雖然貪戀酒色""今年6月,你在奉天見丸井了吧?為了什麼事?""丸井突然來到奉天。我和他一起合作為軍隊收集水銀。我們曾去過青島。丸井曾在那裡當過兵。丸井找了過去的情婦"說著,他又迷糊過去了。

    戶田打了村岡一個嘴巴子,連呼他的名字。

    村岡的眼睛又微微睜開了,像似與睡神鬥了一場,終於取得了勝利。

    "找到那個情婦了嗎?"

    "說是在北京。說她很恨他,但她是個搖錢樹"說著,村岡又要迷糊過去。

    戶田使勁搖晃村岡的肩膀。村岡死命地驅走了睡意,可是兩眼發直,嘴角流出了涎水。"伊籐,去問伊籐吧?"他的發音已經不清了。再怎麼問他,他都不說話了,衣服上沾滿了一大攤涎水。

    戶田推開門走了。他已經憋得受不住了,早就想呼吸一下外面的新鮮空氣了。

    戶田又回到"御今朝"飯館,在樓上與女老闆對飲起來."村岡怎麼樣了?""相當嚴重。""鴉片真可怕!今天晚土住在這兒吧。""如果可能,我就住""太好了,一天光顧兩次。""有一件事,老闆。你知道村岡的朋友中有個叫伊籐的人嗎?"女老闆歪著腦袋思量著,說:"沒聽說過這個人,長的什麼樣兒?""只知道名字。""真糟糕。我去把君香叫來問問吧。"君香也不知道。

    村岡說的確實是"伊籐"。不,戶田是這樣聽的。但日本人姓"伊籐"的很多,在奉天的日本人中恐怕就有幾百個"伊籐"。

    "老闆,村岡是什麼地方人?"

    "茨城縣人,不是縣城裡的,而是農村人。""是龍崎,老闆。"君香補充說。

    "那麼,他的口音很重嘍。"

    "他的口音可厲害啦,起初我還以為他是東北人呢。"戶田憶起了秋田縣出身的書記生田村。聽同學說,田村打電話時,"伊籐"和"江籐"從來說不清楚,他一打電話,別人常常找錯人。所以,後來田村來電話時,接電話的人不向找誰,而先問他要找的人有什麼特徵,以免找錯."那麼,你知道江籐這個人嗎?""你要找江籐,我可知道。""什麼樣的人?""跟村岡一起工作過,現在是滿鐵的科長。""那麼去哪兒能見到他?""現在就在我們這裡,君香正在陪著他。""想見見,一定要見見,能給介紹一下嗎,老闆?""你問的是丸井陽太郎嗎?我不太知道.倒是的確在一個組織裡呆過村岡跟丸井結伴活動過。對了,我也跟他一起去過青島一次,大概是在1933年或1934年吧。""當時的任務是什麼?""是去採購鴉片。在雲南、廣西種植的罌栗,幾經周轉變成鴉片,運到上海、天津和青島.到那裡低價收羅一批後運到滿洲。這個運輸是最麻煩的事情。""當時在青島是否發生過異常情況?""什麼也沒有發生。因為丸井對青島的地理情況很熟悉,事情辦得挺輕鬆。別的也沒有什麼情況。""丸井對青島很熟悉嗎?""是的。他在那兒當過乒,好像留下了不少想頭。""有無見過什麼熟人?""對了,逛市場時,有個女人喊他-醫生-,我向他當過醫生嗎,他苦笑了一下。""他說了-當過醫生-的話了嗎?""具體的什麼也沒說。對了,他說那是過去的外號。""說了-醫生-是過去的外號嗎?""是的,我想起來了,他是那麼說的。丸井當的是衛生兵,也許外號就是這麼來的。""有人知道丸井當兵時的情況嗎?""有啊,在北京。這是個到處竄的危險人物,不知道能否找到他。"接著,江籐若無其事地道出了此人的名字:"佐佐木月心,松村機關的佐佐木月心。"戶田嚇了一跳。

    江籐說:"丸井進入松村機關以後,常去找月心商量事情。

    我想,丸井是會把他在青島期間的情況告訴月心的。"戶田總算趕上了軍隊的末班聯絡飛機。他回到北京時,已將近夜裡10點鐘了。

    戶田給那須野中將的家裡打了個電話。中將正好在家。

    @1616年女真貴族努爾哈赤建立後金政權。天聰十年(1636)皇太極(努爾哈赤第八子)即皇位,改國號為清,l644年,世祖入關,定都北京.——譯者@滿鐵一南滿洲鐵遺株式會社的筒稱。日本帝國主義對舊中國進行殖民侵略的機構。一譯者二戶田總算趕上了軍隊的末班聯絡飛機.他回到北京時,已將近夜裡10點鐘了。

    戶田給那須野中將的家裡打了個電話.中將正好在家,戶田說了句"馬上前去府上",就掛上了電話。戶田接著把團部的高松大尉叫了出來。大尉雖顯得很疲倦,但見了戶田便說"要跟你談談你求的那件事"。於是,兩人約好夜裡11點在東門外的茶樓碰頭。

    那須野已換上了和服在休息.戶田拜託他調查一件事情.那須野答應試試看。這是一件別人難以辦到的事情。然後,戶田詢問了一下解剖科恩屍體的結果,證明上杉驗屍的結論是正確的。並且把估計死亡時間縮小在前一天晚上11時半到次日0時半之間。接著,戶田要求借用一下扔在丸井屍體旁邊的"北京人"頭蓋骨。那須野從裡屋拿出一個桐木箱子,交給了戶田。

    戶田借了那須野中將的小汽車和司機。車子開到了孫光道的店前。店門當然緊閉著。戶田讓司機幫著敲門。不一會兒,裡面亮了燈。孫光道睡眼惺忪地走出來。戶田道歉深夜打擾,然後打開桐木箱子,取出了頭蓋骨。孫兩手捧著它,仔仔細細地查看了一番。

    然後,又拿出尺子,橫過來豎過去地量了一氣。

    孫光道以行家的自信口吻說:"這跟昨天大人帶來的一樣,都是布菜克博士定做的那批頭蓋骨中的。"戶田致謝後告辭了。

    戶田趕去會見高松大尉。他的奉天之行收穫很大。

    不知什麼原因,丸井很恨他在青島時的情婦.但這次他卻去找尋她的下落。而且發現了其在北京的情婦。這個情婦是他的"搖錢樹"。丸井買的價值百萬的出土文物是否與這個情婦有關係呢?而扔在丸井屍體旁邊的那個布萊克博士托人仿製的"北京人"頭蓋骨難道就是這個出土文物嗎?孫光道也說外行根本分不清真假。還有一點,就是需要弄清楚丸井在青島時期為什麼被人起了個"醫生"的外號。

    戶田張開思考的翅膀,想到了幾種可能性,但尚無確證。

    戶田在約會地點等了10來分鐘。一杯熱咖啡下肚,他覺得疲蘇消除了許多。

    姍姍來遲的高松大尉,一入座便滔滔不絕地說:"你求我辦的那件事,我從各個角度進行了調查,但都沒有什麼線索。先說說弄清楚了的事情吧。誰也說不准希舒勃格是什麼時候到中國來的。

    她是1929年底到協和醫大的.布萊克博士把她聘為秘書,但並不知是什麼關係才聘她的。她對自己的過去幾乎守口如瓶。她只埋頭於工作,跟大學裡的同事們幾乎沒有來往。誰也不知道她來北京前的情況。只是她的一個同事聽她漏過一句,說她曾在山東呆過。另外,關於希舒勃格是否被控制在松村機關手裡一事,也不清楚。日美開始交戰時,松村機關像是抓了一個白種女人,但弄不准她是不是希舒勃格。非常抱歉,我所瞭解的只有這些。""明白了,這些情況很有參考價值。""今後你打算怎麼辦?""去見佐佐木月心。"""大尉的臉部神經痙攣了。

    戶田借用茶樓的電話與佐佐木月心聯繫.他撥號時,手直發抖。

    戶田報了自己的姓名,說要見月心.對方問了戶田的電話譜號碼後,讓戶田掛上電話等著。

    過了30分零10秒,電話鈴響了。戶田拿起聽話筒,手又顫抖起來."我是佐佐木,什麼事?""想見您,我可以馬上到你指定的地點去。""什麼事?""關於科恩屍體跟前的-北京人-,贗品的情報。""要什麼代價?""想知道丸井陽太郎在青島期間的情況。"佐佐木月心沉默片刻之後,問道:"聽誰說我知道丸井的情況?""奉天的江籐。過去在松村機關裡呆過。""好吧,一刻鐘後到松村公館來吧。提醒你,要一個人來。如果找麻煩,當場就斃了你。"月心說完就掛上了電話。

    戶田的手心裡攥了一把冷汗。

    位於後門的松村公館是一個深宅大院。它本來是國民政府某達官顯貴的住宅,光房基地就有1,200平方米,而被高高的圍牆圍住的庭院在4,000平方米以上。正門和後門各有3個強悍的、全副武裝的大漢把守著。牆頭上拉著電網,院子裡放養著5只兇猛的德國軍犬。

    戶田在離正門50米處受到持槍大漢的盤向,不得不走下車.戶田讓司機把車開回去了。他跛著左腿,跟在大漢的後面。大漢穿著一身黑衣服,皮鞋底上打著膠皮掌,走起路來沒有聲音。

    月心的身子深陷在沙發裡。因有燈影,看不清他的表情。這是一個不大不小的房間,窗上掛著厚實的窗簾,檯燈的光對著戶田照著。

    "有什麼事,快說。"月心不開心地說,他並不指望戶田奉承自己。戶田把他知道的關於布萊克博士定制"北京人"複製品的情況說了一遍,但並未涉及滾落在丸井屍體旁邊的頭蓋骨、孫光道及其師弟的事。他說,劉瑞生7年前曾按照布萊克博士的定貨,做了一批"北京人"化石,但他和他的妻子都被藍衣社綁架走了,大概已經被殺害了。

    戶田想:我如果稍微早些採取行動,劉瑞生也許就得救了,所以,絕對不能給孫光道等人惹麻煩。

    戶田慶幸劉瑞生店裡的看家徒弟已經搬到他的大師兄孫光道那裡去了。因為他想,月心為了調查內情,一定會派人去劉瑞生的店裡找人。

    月心叉著雙腳坐在沙發上聽完了戶田的話。戶田弄不清他在想什麼。

    "你想瞭解丸井陽太郎的什麼情況?他來奉天之後,我才認識他。他在青島時的情況,我不大知道""聽說他在青島時,有個外號叫-醫生-,不知是什麼原因。""原因很簡單,丸井當時是個衛生兵。在部隊裡部叫他-二百二。這傢伙很會投機取巧,把部隊的藥品和繃帶拿出去,不值班的時候,就私設醫院,治頭痛感冒之類,聽說生意很興攏""請他看病的都是些什麼人?""多是苦力和妓女。沒有錢來看病的,他就向他們要情報。他當了關東軍的特務之後,還在利用當時的路子搞情報。""他開過婦科嗎?"月心情不自禁地從沙發上站起來。檯燈光照著他那線條清晰的臉。他問:"你怎麼知道的?""他媽媽曾在濱名湖一帶的農村當過助產士""但,那是給人墮胎的。"戶田吃了一驚。他想,難道丸井是搞墮胎的嗎?難道他利用了從他媽媽那裡學來的技術,來搞這種骯髒的地下買賣嗎?來找他的都是些懷了孕的妓女、因家貧生不起孩子的母親,還有因種種原因不能把孩子生下來的女人難道丸井就是靠吸這些女人的血賺錢的嗎?"這些女人中有無外國人?""也許有。你在想什麼?"月心逼問道。

    戶田這時也跟著站了起來。

    "這跟丸井兇殺案和-北京人-失蹤案有聯繫嗎?"月心揪住戶田的前襟,把戶田弄得很難受。

    "請把手放開!"

    月心的手稍微鬆並了一點。

    "扔在屍體旁邊的頭蓋骨,也是布萊克博士定做的那批仿製品之一。這已由劉瑞生鑒定過了。"戶田感到月心這個人很難對付。他不得不講點真話。月心站在他面前眼睛一瞪,他就更撒不了謊了。但是,他仍拚命地講些半真半假的情況。

    ""月心沉默著。此時此刻,他對一個門外漢知道的情況超過了自己而感到氣憤,更多的則是為自己不掌握情況而感到羞恥。

    戶田已經滲出了一身冷汗。

    "希舒勃格有什麼交待麼?"

    月心又氣急敗壞地揪住了戶田的前襟。說道:"你怎麼知道?""你問這問那,就是不問她在何處。所以我想,你一定是把她控制在手裡了。"月心悄悄地放下手。他頤使戶田滾出去。

    戶田走出松村公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飽含夜露的一口氣是多麼香甜啊!如釋重負的戶田哪裡注意到,等候在松村公館外面的一輛黑色轎車開始跟蹤他了。

    三

    "您是戶田先生吧?"當戶田從後門走到西直門大街時,一輛黑色轎車從黑暗中開出來,擋住了戶田的去路.從車裡問話的是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女人。

    "我叫燕雲,有事想跟您談談。不會耽誤您的時間。"身穿制服、頭戴帽子的司機畢恭畢敬地打開了車門。

    車子裡坐的是一個濃妝艷抹的女人,在灰暗的車內燈光下,顯出美麗的容顏,似牡丹如玫瑰一般.她穿著紅色旗袍,下擺開得很大,露出線條很美的白腿。

    戶田馬上想起了,在京奉線列車上見到的那位小腿白白的女人。他問道:"有什麼事?""您不想知道協和醫大的希舒勃格的行蹤嗎?""您知道嗎?她在哪裡?"戶田抑制住自己的感情問道。

    "所以我才讓您上車的,來吧"女人含笑說道。

    戶田毫不猶豫地坐到了燕雲的身旁。一股濃烈的香水味道,使戶田感到有點頭暈。

    "吸煙吧。"女人打開銀製的煙盒,請戶田吸煙。

    "我不吸煙。"

    女人艷笑風生。

    戶田暗自在想:這個女人不簡單,可要防她一手。

    "您大概認為我是個沒羞沒臊的女人吧。"女人像看透了戶田的心思似地說道。

    她用英國丹希爾煙具公司的打火機點燃了一支煙。一舉一止,優雅極致。

    "希舒勃格小姐被抓進了松村機關。"

    ""

    "您好像並不怎麼吃驚,是嗎?"她的雙腳交叉著,露出白皙透紅的大腿,戶田簡直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該往哪裡瞅。

    "您是哪一位?"

    "我是一個倒騰情報的自由自在的女人,有事相求。""我只不過是個日軍翻譯,可沒有您中意的情報喲。""您對-北京人-的追蹤情況很出色嘛,勝過了那些專家們。

    我希望得到希舒勃格藏起來的東西.當然,我會付錢的,還要給豐厚的酬金。""我跟松村機關毫無關係。說希舒勃格藏什麼了?""您不會不知道。就是科恩千方百計地要搞而沒搞到手的東西嘛。""""您裝傻也白搭。而且聽說您跟月心是朋友?""笑話奇淡!我遭到了月心的鞭打和拷問。""月心很佩服您說話的分寸和受到襲擊時的沉著勁兒。而且您這麼晚去訪問月心,不會沒有事的。""你是藍衣社的-十三妹-吧。""您的嗅覺真夠靈的,月心之流也要甘拜下風了,我也服了。""殺掉科恩的是你吧。那個-北京人-的化石骨""那是贗品呀,科恩騙了我!所以,得到了理所當然的報應,活該!我說話推心置腹,所以,望您也說真話.您如果說假話或背叛了我們,我們馬上就會知道的。"自稱"燕雲"的"十三妹"斬釘截鐵地說。

    戶田心裡直犯嘀咕,"十三妹"說的中國話梢帶地方口音。戶田只覺得在什麼地方聽過,但不知這是什麼地方的口音。

    他拚命地搜尋著記憶,但卻沒有結果。戶田跟她說話時,如骨鯁在喉,一直琢磨著這是哪裡的口音。

    "魏登裡奇一回國,科恩就跟我們的組織接觸上了,說日本和美國都在覬覦中國的國寶-北京人-,而他本人是能為中國保護這一國寶的人,提出的要求是給他5萬美金。我們決定利用他.但結果並沒有成功.反正他把美國方面的計劃全都說出來了.他說魏登裡奇和希舒勃格耍了什麼花招,他表示一定要讓希舒勃格吐出真情。他讓石膏像工匠仿製了42具-北京人-化石骨。12月1日,聽說日美交戰堤前,就把這些仿製品裝箱,通過海軍陸戰隊,運到了秦皇島。這一段情況您是很清楚的吧。""十三妹"又點了一支煙。車子圍著紫禁城轉著。

    她接著說道:"12月8日,日軍闖進辦和醫大,才知道-北京人-失蹤了.裴文中懷疑是科恩干的.科恩感到人身安全沒有保證,便立即投奔了我們的組織.他說,他是出於萬般無奈才通過海軍陸戰隊運走了一部分-北京人-的化石骨,而剩下的部分,則作為他的行李寄存在北京站小件行李寄存處了.他建議我們盡速把運到秦皇島的行李控制起來。""何時知道是贗品的?""這是托您的福呀。您的能耐真了不起!""藍衣社的人在秦皇島把我打倒在地,從我的筆記本裡搶走了那份寫給美使館文化官員的收據。你們根據收據的線索,馬上追到劉瑞生的家裡,把劉瑞生和他的妻子綁走,並進行審訊,弄清了科恩以美國使館文化官員名義定做42具-北京人-仿製品的情況,然後,又擺出這些證據來審問科恩。我說的對吧。""對呀,正是這樣,您的推斷太了不起了,這教我更服您了。"燕雲拉過手提包,取出了手帕。濃烈的香水味兒又一次撲向戶田。她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都使戶田感到不大舒服。

    "你們把劉瑞生和他的妻子怎麼樣了?"

    "為了國家,處決了呀."

    "你們說的-為了國家-,是為蔣介石吧。殺害無辜的同胞,良心過得去嗎?""我不想在這裡跟您辯淪,請讓我把話講完。""我們再次拷問了科恩。他終子開口了,說寄存在北京站的-北京人-也是讓劉瑞生做的贗品,而把真品藏到他的情婦家的地下室裡了。

    "他說,11月份接到撒退美國所有資產的命令之後,就抽空把真品一件件轉移到他的情婦家裡去了。"戶田問道:"保險庫的鑰匙怎麼樣了?那是特製的,想必由希舒勃格很好地保管著的吧。""科恩把她騙了呀。從4月份起,科恩就在她身上花工夫,甚至用男色向這個40歲的獨身女人發起進攻。結果,她把什麼都給了他,只有一件東西除外.""那就是你正在尋找的東西,對吧?""您的回答妙極了,您總算明白了。但我要告訴您,從科恩的情婦家裡取出來的-北京人-也是假的呀,這已經由權威人士鑒定過了,沒有錯。"戶田想:"這個-權威人士-就是裴文中吧。"他說:"所以你們就一個勁兒地拷問他,往他的手指甲裡釘竹籤子,並用火烤,施以阿拉伯式刑罰,最後把他整死了,對吧。他交代了什麼?""他什麼也沒交代。好像真的不知道什麼了。只露了一句,說希舒勃格保存著魏登裡奇的筆記本。他向她要過多次,但她卻沒有給他看。魏登裡奇本讓她把它燒掉,但她卻因某種原因偷偷地把它保存下來了。到今天,它成了解開-北京人-之謎的關鍵,所以,我才求您,您肯答應嗎?""你們是為了洩憤,才把那些假化石骨扔到壕溝裡,然後把科恩的屍體扔到上面的吧.""您真聰明。我就說到這兒。您大概不會認為您一拒絕就了事的吧。""即使我現在接受了,可事情一完,我還不是被幹掉?""您真會開玩笑。雖然您有理由懷疑,但請您相信我。"黑色轎車開到了拉戶田上車的西直門大街的街角-十三妹"令司機停車,車子便滑行似地停住了。

    "待提出條件之後,會把要辦的事情告訴您的。請您回頭好好想想吧,還可以給您一點時間,但僅此一次。這樣,我就還清了對您的欠債。""對我的-欠債-?""您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也沒有關係。那麼,再見吧"燕雲嫣然一笑,關上了車門。黑色轎車又緩緩始動了,一會兒,車子的尾燈就消失在黑暗中了。

    戶田的雙頰發燒,種種疑惑一齊湧上心頭:"希舒勃格的秘密筆記本,這意味著什麼呢?希舒勃格已經控制在月心手裡,可為什麼從她嘴裡掏不出來呢?按說讓一個女人開口,對月心來說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還有這個-十三妹-的口音,曾在哪裡聽到過.她最後說的話又是什麼意思呢?我與藍衣社迄今沒有過瓜葛,也是第一次見她。她認錯人了吧。"戶田的思緒像一團亂麻,他彷徨著,要去找一個睡覺的地方。

    40分鐘之後,戶田躺到阜城門外一家簡易旅館的床上了。這兒的床也跟東門外那家旅館的床一樣,又硬又髒。

    "十三妹"的蛇蠍般的言談舉止還在困擾著他。他想起了春秋時代那個"傾城美女"夏姬.她六十歲之後仍妖冶媚人,魔性無比,使見到她的男人沉淪毀滅。"十三妹"是不是這樣的女人呢?戶田排遣了胡亂的念頭,決定正視現實。那末,藍衣社為什麼要對戶田採取"接近攻勢"呢?希舒勃格控制在月心的手裡一事是不容懷疑了,但她掌握著什麼情況呢?既然月心探出了她的秘密,松村機關是會採取新的行動的.但現在還沒有這個跡象.戶田見月心時,為什麼提出希舒勃洛的事情之後,月心竟氣急敗壞?月心的企圖和"十三妹"的企圖是不是一樣呢?戶田想著想著,不覺出了一身汗。炕燒得太厲害了,乾熱烤人。戶田索性脫掉襯衣,剩下一個兜檔布,一骨碌躺到床上。

    戶田對丸井過去的情況的瞭解,有了很大進展。他很聰明能幹,有眼光,12年的軍隊生活好像更增長了他的生活智慧。

    他想:要按照阮愛國的忠告,先把丸井的歷史徹底查清楚,應該說會查出點名堂來。這傢伙的過去一定有很多見不得人的地方。而且,裡面一定藏著什麼與"北京人"有關的秘密。

    "對了,明天,不,已經是今天了,睡醒之後要去青島,那裡會有什麼有價值的情況。"戶田仰望著污垢斑斑的天花板,計劃著今後的行動。

    青島是戶田未曾去過的地方。他從"青島"二字聯想到"青島啤灑".這是中國的名牌啤酒,特點是泡沫多.看上去酒面上象浮了一層雪白的黃油.含有光澤的、透明的、琥珀色的液體,有一股清香味兒,還有點苦味兒。

    這並不奇怪.因青島啤酒是用德國技術生產出來的。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之前,青島是德國的租界地。德國在街上建設了啤酒工廠。德國戰敗後,這座工廠被中國接管,製造啤酒的技術就在青島紮下了根。

    戶田疲倦了。他只在往返的飛機裡打過盹兒。他跟月心的應酬,使他傷了不少神。他的喉嚨幹得象冒煙似的。

    戶田想起一口喝掉一大壺啤酒的那種痛快勁兒,喉嚨不禁又發癢了。他走下樓梯,向夜班服務員買啤酒。塞給服務員一點小費之後,服務員就從後面的倉庫裡提出兩瓶啤酒來。一看,原來也是青島啤酒。

    放在"天然冰箱"裡的啤灑很涼。他打開蓋子,滿滿地斟了一杯。琥珀色的液體在白色泡沫下升高。戶田想,若有點酒菜,可就太美了。

    他想到臘腸、泡菜忽然像觸電似的跳了起來。

    原來他想到解剖丸井屍體的結果:丸井吃的是德國菜,胃裡的食物除啤酒外,一定還有土豆、洋白菜、臘腸之類."他問自己:"前兩天我為什麼要特地轉遍北京城的德國餐館呢?12月7日夜裡11點鐘,丸井跟一個金髮女郎在天壇附近的德國餐館-柏林-吃飯。我怎麼忘了呢,我真糊塗!""那個金髮女郎是誰呢?跟誰吃飯的呢?""喜歡吃德國菜的當然是德國人。沒錯兒,是德國人。那個金髮女郎一定是德國人!"戶田斷定她就是希舒勃格,她是德國血統的美國人。沒錯,就是她7日晚上和丸井在"柏林"餐館吃了土豆、洋白菜、臘腸等德國菜。"高松大尉不是說過希舒勃格在協和醫大工作之前在山東嗎?青島是瀕臨山東半島的膠州灣的一個港口城市,又有"德國城市"之稱。希舒勃格就在青島,而且在那裡認識了丸井。

    地下醫生,懷孕——墮胎。這之間好像有些關係。

    希舒勃格珠胎暗結,當然又不能把孩子生下來。於是,她去找丸井墮胎。這樣,丸井掌握了她的隱私。不久之後,她到北京的協和醫大工作,在那裡負責保管"北京人"化石骨。在這種情況下,欲接近"北京人"的丸井就——

    戶田邊喝著啤酒邊這樣設想。雖說沒有任何證據,但戶田幾乎確信不疑。

    "總算把丸井之死與-北京人-聯繫起來了如果去青島,一定會找到什麼證據。去青島之前,須把希舒勃格的照片拿給-柏林餐館-的女招待江小紅看一看,以便證實那天與丸井一塊去吃飯的就是她。"戶田不想再耽擱時間了。他好不容易才看到了盡頭,必須立即衝刺。

    他下到一樓大廳,掛了電話。憲兵隊的上杉下士正在值夜班。戶田向他介紹了一下奉天之行的情況、與月心的對峙,與"十三妹"的接觸以及喝青島啤酒時得到的啟示。

    下士聽說戶田要去青島,就讓戶田掛上電話等候。不一會兒,下士打來了電話,說:"正好有去濟南的軍用列車,讓憲兵隊的摩托車送你上車吧。到濟南後,去找濟南憲兵隊,那裡有個上等兵叫上田。他會給你準備去青島的飛機票,我已經跟他聯繫過了。

    去青島後,你可以去找海軍警備司令部的酒井中尉,他會給你提供方便的。還有一個情況,昨天又徹底搜查了一次丸井的住宅。

    這傢伙的裡屋牆壁裡,有一個隱蔽的保險櫃,從中發現了大量麻醉藥和鴉片。我想這個情況對你可能有用.""謝謝,上杉下士.""好好幹吧,你調查的這條路子是對的,等著你的戰果."戶田掛上電話,急匆匆穿上撂在一邊的襯衣。他決定從青島回來之後再去找江小紅。

    戶田在櫃檯付房費時,一輛跨斗摩托車已經停在大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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