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難白 15
    「即使我被證明是無辜的,我也得服刑。」香農洗了澡,他那可怕的披滿一肩的長頭髮仍是濕漉漉的。他穿著那身監獄統一發的橘黃色衣服,肩上的補丁也被弄得濕濕的。他腳上穿著監獄裡統一的橡膠涼鞋,個頭比我想像的要小,不超過五尺六。他的同謀蒂娜比他至少要重上二十幾磅。

    「如果你被證明是無辜的。」麥克說,「你就清白了。」

    「這就是為什麼我害怕進警察局的原因。那時我的確在那屋子裡。」

    「你在那裡並不意味著你就是幫兇。這取決於你都幹了些什麼。現在你快告訴我有關佩恩和那支槍的事。那支槍是怎麼到那屋裡去的?」

    「有人給佩恩掛了個電話,可能是蒂娜,也可能是澤瑪,我並不知道。」

    「他們為什麼需要槍?」

    「蒂娜說那人實在該殺,我說就讓他去吧,甭管他,但他們都說他知道他們的名字,而且會去警察局告密。對此我沒再發表什麼意見,他們就給佩恩打了個電話,向他要槍。」

    「佩恩把槍給了誰?」

    「誰也沒給,他把槍放在自己兜裡。他先來一次四處轉了轉,見著了那人。當他再回來時,帶來一支槍,一支22毫米口徑的小手槍。他把這支槍向蒂娜、斯努普他們炫耀了一番,但一整天誰都沒給。那天晚上,當他們把那人帶到學校時,他才把槍給了某個人。」

    「誰叫你到那幢屋子裡去的?」

    「蒂娜。」

    「她給你打個傳呼嗎?」

    「是的。我復機時,她讓我過去一下,說有點事讓我做。我天生膽小,所以只好去了。」

    「我們都沒有惡意。」麥克看了我一眼,忍住沒笑,「你到那兒時,都發生了什麼事?」

    「那人在屋裡,還有幾個姑娘。」

    「蒂娜對你說了些什麼嗎?」

    「她說那傢伙有600美元,她們打算把它騙到手。那些女人準備對他說願意陪他過夜,接著把他的褲頭剝掉,然後就可以把錢弄到手了。當我到達那兒時,蒂娜正在親吻那傢伙,而那傢伙就騎在她身上,想和她做愛。但蒂娜不肯答應。」

    「當你到達那兒時,蒂娜正在挑逗那人?」

    「是的,她只是謊稱要和他做愛,我打他時,他正騎在蒂娜身上,像狗一樣在她脖子、胸部亂舔著。」

    「你這是保護你的女朋友?」

    「是的。」香農聽到這個暗示,不覺眼前一亮,「正像你所說的,我是在保護我的女朋友。」

    「你告訴過我,蒂娜是個妓女。」

    「如果你沒錢,她是不會陪你出去的。」

    「這樣的話,你保護的是什麼呢?看著我,接著說下去。」

    「那傢伙把蒂娜壓在身下,於是我揍了他一頓,然後佩恩和斯努普就出現了。我又狠狠地朝他屁股上踢了一腳,澤瑪用一根尼龍繩把他的手捆起來。」

    「他穿著褲子嗎?」

    「我打他的時候,他渾身一絲不掛。他們讓他把褲子穿上,蒂娜就開始用一條很大的舊皮帶扣打他。她簡直瘋了,剛才她還親那傢伙,那傢伙也舔著她。澤瑪用彈力繩狠狠地抽他。之後,佩恩與斯努普也進來打這傢伙,我只是在旁邊看著。」

    麥克懷疑地皺了下眉頭,瞥了他一眼:「你所做的就只是在一邊看嗎?」

    「我只在把他從蒂娜身上扯開時才打了他,那是惟一的一次。佩恩與斯努普很快就進來了。蒂娜進來時帶了把刀——像一把切牛排用的餐刀,她很快就在那傢伙身上留下了她的名字。」香農說著那天的事,變得越來越興奮,「斯努普來了,他『啊,啊』地叫著,把刮鏟放在火上,開始在那傢伙全身上下燙烙,從頭到腳都燙遍了,那燒焦聲『嗤嗤嗤』的。」

    麥克在椅子上盡可能地向後坐,彷彿這個故事使一股難聞的味道灌入了這個屋子。「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香農聳了聳肩:「只是這麼做而已。」

    「你是否見過那600美元?」

    「沒有,蒂娜拿到後就離開了。」

    「你一無所得?」

    「是的,什麼也沒得到。」

    「現在談談你說的蒂娜用來砍佩德羅的那把刀。是你洗乾淨的嗎?」

    「不是。我從來沒碰過那把刀。當你們進入那間房屋時,那柄刀還在角落裡靜靜地躺著呢。」

    「你的手指曾碰過這把刀。要不刀上怎麼會有你的指紋呢?那指紋非常明顯,不是嗎?」

    香農思考了一會兒,有兩次好像想說點什麼,但又改變了主意,最後只說了一句:「我不知道。」

    「你曾碰過那支槍嗎?」

    「沒有。」

    「那你是否接觸過那些子彈?」

    「沒有。」

    麥克看起來有點厭煩,但卻一臉嚴肅:「是誰把佩德羅帶到學校去的?」

    「佩恩,斯努普,還有一些人,我在後面跟著,站在街道的另一頭。」

    「他們為什麼要幹掉佩德羅?」

    「因為那傢伙說出了蒂娜的名字,這幢屋子裡的每個人都說他們要殺死佩德羅,他說出了蒂娜的名字。」

    「把佩德羅帶到學校去,這是誰出的主意?」

    「斯努普說的。他說他們不能把佩德羅帶到公園去。因為很多人在那裡工作,他們會因此而丟了飯碗。因此他們就把佩德羅帶到學校去。」

    「他所說的很多人指的是誰?」

    「他的一些朋友。這幫人很可能從事一些違法的活動。你知道的,一些偷竊活動。」

    「是在公園裡嗎?」

    「是的。」

    「是誰把佩德羅帶到學校去的?」

    「我沒看見,我沒到那裡!」

    「誰開的槍?」

    「我不在那裡。」

    「到底是誰開的槍?」

    「我沒看見。」香農焦躁不安起來,滿頭大汗,汗珠滴在他剛剛換過的衣服上,使那件橘黃色的衣服顯得有點暗淡。「他們在學校時,我不在場。我最後看到的只有佩恩和那支槍。」

    「誰把佩德羅放在手推車上的?」

    「他們所有的人都有份。澤瑪把他裝進洗衣袋裡。」

    「應該有人幫助她吧?」

    「是的。我說這袋子太小了,而她說能放三四堆衣服呢。」

    「你一定對她說,要幫助她把佩德羅塞進去了?」

    「每個人都這麼說。」

    「你知道他們把他運到哪兒了嗎?」

    「我不在那裡。」

    「誰開的槍?」

    「門邊站著三個人,佩恩,斯努普,還有一個人我不認識,我站在街的另一邊。」

    「你聽見幾聲槍響?」

    「三聲。」

    「但你卻不在那裡。」

    「是的,警官,我發誓,我不在那。」

    「在槍聲響後,又發生了什麼事?」

    「全體人員都去參加一個聚會,就在澤瑪家的街對面。」

    「在這次聚會上有人談到發生在佩德羅身上的事嗎?」

    「沒有。」

    麥克把筆擱在桌上,握著拳頭壓在桌面的報告上。

    「香農,你的故事講得真不錯。可能其中一部分是真的,但絕大部分是假的。」他雙眼直視著香農,「很不幸,蒂娜和其他的人都被拘留了。他們每個人都把發生的事告訴了我,而且他們對你的供詞完全一致。他們並不是為了自保而撒謊,因為他們把自己所做的事也都招認了。」

    「想讓我相信你的故事,這故事起碼得和他們所說的非常接近才行。你所做的要比打佩德羅兩頓都多得多。我知道你都幹了些什麼,我知道你們每個人幹的一切。」麥克向他靠得更近些,「因為他們全都告訴我了。蒂娜在佩德羅身上刻下了她姓名的頭一個字母,斯努普用刮鏟燙烙佩德羅,佩恩則去拿來了他祖母的槍,澤瑪把佩德羅放進了洗衣袋。現在你再把它說一遍,告訴我你都幹了些什麼。」

    「我會告訴你的。」香農看起來老實了許多,「我幹的要比我說的多多了。我打他,燙烙他,千方百計地折磨他,但我沒有殺死他。」

    「那是誰幹的?」

    「我不知道。」

    「你甭想這樣就算了。香農,那天你一共花了九個小時折磨佩德羅。也就在那天,你和那夥人在一起聚會,事後你又在那幢屋子裡待了兩天,你們會不談論這件事?騙鬼去吧!他們會對鄰居們談論,會彼此交換意見,而且他們每個人都說是你扣動手槍扳機的。」

    「我沒幹過。」香農的聲音高了起來。但很快他又鎮定下來,「他們不可能把這件事全部推到我頭上。我也不是出賣同夥的人。」

    「我並沒叫你出賣朋友,因為他們都已經把自己幹的事告訴我了。如果不是你殺佩德羅的,那麼,是佩恩干的嗎?」

    「這我不能說。」

    「佩恩猛地推了手推車一把,這是他告訴我的,之後你就朝佩德羅開了三槍,然後回到了那幢屋子裡。蒂娜說,正是因為這,你才在手推車上留下了指紋。為了不留下痕跡,你又回到現場。」麥克的聲音突然低了下來,像是教堂裡的竊竊私語,「佩德羅那時還活著,不是嗎?他雖然身中三槍,但他還在掙扎著。」

    「啊!」

    「於是,你把他從車裡倒了出來,把車拉回澤瑪的家裡。」

    「是佩恩把他從車裡倒出來的。在那傢伙被槍殺後,我和佩恩在那兒逗留了一會兒,有幾個好管閒事的朋友經過。斯努普四處嘮叨,還帶人到現場觀看。」

    「你是否對佩恩說過,那傢伙還未死,還記得嗎?」

    「我那時早已被嚇得六神無主了,我從沒見過一個人被槍擊後還能這麼長時間不死。我的尿都快給嚇出來了。」

    「你是否認為他真有可能活下去,並向警方報案呢?」

    「我心裡曾閃過這個念頭,蒂娜叫我回去砍斷他的喉嚨,佩恩叫我向他的喉嚨開上一槍。」

    「於是你向他的喉嚨補了一槍。」

    「我沒向他開槍。是佩恩叫我這麼幹的,可是我沒答應。我不想冒這個險。如果警察來了,我就徹底完蛋了。」香農開始哭了起來,「我並沒向那傢伙開槍,我並不想因為這事而進局子,他們想把一切都推到我頭上,他們有足夠的時間把一切都安排好。」

    「在我警察生涯的最後階段裡,我最不想幹的就是把一個無辜的人送進班房。」麥克並沒注意到香農悲痛的表情,繼續說道,「香農,我要告訴你,在我當警察以來的25個年頭裡,這是我碰到的最簡單的案件之一,有些事你忘了告訴我。我知道你摸過那支槍,我還知道你曾從那支槍中卸過子彈。因為整支槍上都留下了你的指紋。」

    香農停住了哭聲:「我玩過那支槍,把子彈卸了下來,並準備開槍,我指的是朝那傢伙腦門上空開一槍。」

    「那傢伙嚇著了嗎?」

    「他說他要離開那裡,我對他說,朋友,我不會讓你走的。」

    「你向他解釋不讓他走的原因了嗎?」

    「當然。」

    「你跟他說,他別無選擇,只有死路一條?」

    香農一臉土色,緊張得喘不過氣來。

    「你應該明白,根據我們所掌握的資料來看,他被殺死這個事實與誰殺死了他同樣重要。你剛才告訴我,你曾料到會發生這些事。事實上,你對自己所做的事不願承擔責任,這使我覺得你好像在隱瞞某些東西不肯說。」

    麥克往後一坐,曲起雙臂抱在胸前:「我知道是你殺了佩德羅,你是這夥人的頭頭。你是惟一一個有能力幹這件事的人,而其他人都是你的手下。」

    「我要進班房了嗎?」

    「是的。我現在就想指控你。會有很多人和你一塊進去,他們必須為他們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對你來說最好現在就把真相告訴我,如果你現在不把真相告訴我,那麼你已經招認的一切就會付之東流。」

    香農想了一會兒,說:「即使我承認是我殺了佩德羅,也改變不了什麼。」

    「將真相說出來,這本身就能向法官與陪審團表示,你對所發生的事感到懊悔。」

    「我已經打算接受死刑,你的意思是建議我去蹲幾年牢?」

    「我並沒向你建議什麼,這取決於地方檢察官,我所做的只是把事實收集齊全。」麥克說著舉起雙手,「我知道是你殺死佩德羅的。」

    香農突然脫口而出:「是的,是我殺死了那個混蛋。」

    「是你殺死了佩德羅-阿爾瓦羅?」

    「是的,是我用槍殺死了他。」

    「很好。」麥克站起身來道,「我們走吧!」

    這次審問就這樣結束了。

    香農,今年19歲,已不是一個少年了。根據事先的安排,我被允許把這一切都拍攝了下來。香農以前曾進過監獄,在辦各種手續時很不合作,一看就是個「老油條」。

    有一次,在等待一個未完成的文件時,他突然轉過頭來,想和我聊兩句。

    我說:「我不能與你談話。」

    「我只是想知道。」他說,「我女朋友的生日快到了,我能把那天審問的錄像帶寄給她做生日禮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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