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梅森果然在那裡。當他衝她們打招呼的時候,莫伊拉的眼睛都變大了。凱茨往布賴頓指揮中心打了個電話,但麥金尼斯探長和比利-廷格爾都出去了,她給倆人留了口信。當凱茨轉過頭來,發現莫伊拉正對梅森警官說,她們今晚要在鎮裡住下來,她們沒有錢住賓館。她們不喜歡凌晨四點就從布賴頓出發,況且加雷斯-博克斯已借給他們鑰匙了。凱茨長歎一聲,再一次想起了自己告訴莫伊拉的關於荷爾蒙的忠告。她看了看梅森警官的臉,在不到一秒鐘的時間內,這張嘴臉先是感興趣,然後是友好,現在已經變成一張捕食動物垂涎欲滴的饞臉。也就在這不到一秒的時間內,莫伊拉已經從無辜的局外人變成了彼得將要獵獲的小羔羊。凱茨對他冷言了一句:「大概你今晚要回家見你的妻子吧,彼得?」
「什麼?嗯,實際上,她去了一個朋友家。」
「那麼讓我猜一猜,彼得。你在找人來陪你。我們今晚在外面吃飯,是嗎?」
「嗯,那個……」
「好嗎?」她語氣裡帶著明顯的諷刺,「三個人不算太多吧?」
「加雷斯不來嗎?」梅森問道,「我以為——那個鑰匙,你知道……」
「知道什麼,彼得?」
「我只是以為……我只是想,」他主張道,「如果我們都在城裡……我們可以……嗯,我是說四個人,吃點東西,然後可以去夜總會或是卡西諾賭場玩一玩。」
「你去過,是嗎?」
「嗯,對。沒有什麼別的附加條件。就是大家做個伴到城裡去玩玩。」
「我討厭卡西諾賭場。」凱茨說道。
「我也是。那去一家夜總會怎麼樣?」
「煙太大,而且妓女太多。」
「那在你的地方靜靜地喝咖啡?」
凱茨糾正了他:「在博克斯的地方。」
「那就去那兒。」
莫伊拉急不可待地插進來說:「為什麼不呢?」
凱茨心裡暗暗咒罵。「哦,莫伊拉。」為什麼不?凱茨心裡頭起碼有五十條理由。她們沒有乾淨的衣服,這就是五十個「為什麼不」中首當其衝的原因。凱茨無奈地說:「好吧。彼得,你贏了。七點,在博克斯的地方。」
凱茨開著戴姆勒去格羅夫納廣場的時候一言不發。晚上的約會讓她再一次想到了瓦萊麗。在南方溫暖的冬日下,瓦萊麗一定穿著夏裝曬得黝黑。他只顧著干自己的事情,一想到這裡凱茨就有一股無名火直躥心頭。可讓她更惱火的是自己居然答應陪莫伊拉和彼得一塊兒出去。可是不然的話怎麼辦?莫伊拉不管怎麼說都會去的,而且莫伊拉可能無法處理……
凱茨滿腔的怒火變成自言自語脫口而出。「可這跟你有什麼關係?弗拉德!」
「什麼?」莫伊拉問。
「沒什麼,」凱茨說,「我只是在想一件事情。」
博克斯公寓的院子有一個很大的。黑色的鍛鐵大門。莫伊拉搖開大門,凱茨把戴姆勒開了進去。這個大門背後隱藏著一些東西——錢、權力,可能還有優越感。她們把車停在來客停車場裡,然後走路繞到了建築的後面。那裡停著幾輛非常昂貴的車,從保時捷開始往下排,但最差的也是價格不菲的寶馬。法拉利車可能停在車庫裡。甚至還安裝了安全門。是啊,擁有金錢和權力的同時,也擁有了恐懼。面對它,你怎麼小心也不為過。
這次她們不用通過內部電話呼叫加雷斯-博克斯。莫伊拉揮動了一下鑰匙,天真爛漫地露齒一笑。凱茨跟她說不要到處瞎看。「看在上帝的分上,迪本。我們進去吧!」
博克斯的便條釘在她們那間屋子的門上。上面寫著:「有人會為你們做飯,為什麼還要出去吃?」她們看了他的門,那兒有另外一張便條寫著:「在你們喜歡的時候,七點以後。」莫伊拉又露齒而笑了。
「小心了,莫兒。你會犯更大的錯誤的。」
她們進了門。莫伊拉看起來像個小孩,兩隻眼睛睜得大大的,充滿了純真、無邪與期望。凱茨告訴她收起那種目光。
博克斯的主屋看起來很奢華,很時髦而且很吸引人。客房也可以說奢華,也頗具吸引力,當然比起主屋要遜色得多了。那間大的起居室被分成兩間當作攝影棚,大部分七零八碎的攝影用具都被堆在塗著黑漆的日本隔板後面。傢俱看起來都是松木做的,原色的日本床墊被折起來放在略有弧度的木架上面。
他的公寓裡沒有灰色大理石檯子,代替它的是六英尺長寬的矮桌子,是用原色的松木做的。一盞帶有淺黃褐色燈罩的頂燈從吊了頂的天花板垂下來,懸掛在那張桌子的正上方,離桌面只有一英尺的距離。博克斯在桌子上放好了一小桶冰塊和兩瓶酒——桑塞爾白葡萄酒和黑色的摩薩甜酒。一瓶是烈酒,一瓶是甜酒。是每人一瓶還是分著喝的呢?不管怎麼喝,她們倆都被感動了。
從大廳裡出來,有一個松木蓋的小廚房,檯面上收拾得乾乾淨淨,廚房的各個表面都閃閃發亮,一點污漬都沒有。在食櫥裡面,各種調味品和瓶瓶罐罐被放得整整齊齊:洋姜,竹筍,蠶豆,胡蘿蔔。食櫥的右邊放著意大利麵條,西紅柿……那裡幾乎沒有脫水的食品,可能是因為這座公寓被使用得較少。房屋裡面是有點太乾淨了。這種整潔使凱茨想起了「與敵共枕」。她淡淡一笑但並沒把它說出來。「咱們參觀參觀吧!」她說道。
她們就像在玩具店裡的小孩兒。一:暗房。二、三:臥室。它們的主人把什麼都安排好了。兩張一模一樣的床已給她們擺放好了,每張床上面都鋪著淺灰色的亞麻布,底下墊著新毛巾,枕頭上面放著兩件T恤。當她們把那兩件衣服拿起來,看到了那上面為博克斯-布朗寧公司印製的廣告——一個巨大的紅眼睛,裡面不是瞳孔而是一個相機鏡頭,還有一行字:「請按快門,留下永久的一瞬間。」加雷斯留了一個條——她們可能想穿件新的……
莫伊拉看起來很高興,但凱茨模模糊糊地感到有點不安——好像有一種被侵犯了的感覺。「被污辱」是一個過於強硬的詞語,但它是第一個闖進她腦子的詞語。她還是沒有弄明白加雷斯-博克斯是一個什麼樣的人,而且她一點也不喜歡這樣。她越是想他,她的頭就越亂。在某種方面,他非常有吸引力,可他身上的某種東西,至今她還說不出來的一種東西,使她產生反感。莫伊拉正站在這間臥室帶著的浴室裡說著什麼。她說話的語調很平,聽起來像在悲歎。「噢,該死的,凱茨。到這裡來看!」
凱茨跟著這個聲音進了浴室。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整牆的松木還有很多反光玻璃。松木是兩人間桑拿屋的牆面,它已經被烘熱了,還有一個松木板道放在它和澡堂之間。澡堂是傳統的浸泡缸和高級的日式浴缸的完美結合。邁上三個台階,進入裡面有一個長長的步台,圍繞成一個圓形的大瓷缸。那兒沒有那種傳統的龍頭,只是牆上有幾個按鈕,澡堂的邊上有一個孔。在另外一個松木桌子上面擺著兩個東方情調的壺,好像只是奢侈的裝飾品。在長架子上面放有奇形怪狀的水罈子,裡面裝滿了油,顏色很好看。廁所與坐浴桶都是傳統式的。這個地方一塵不染,像展覽廳一樣耀眼奪目。
「你在這樣的地方怎麼洗澡?」莫伊拉茫然地問道。她揮手指向那個浴缸說:「你在那裡面是站著、坐著還是怎樣?」
「我不知道,」凱茨說。她在努力想像以前看過的阿拉伯電影。「我想你坐在那裡面或者站著,然後有人用肥皂幫你擦洗全身。然後他們把那大罐裡面的水往你身上倒。」
「噢,真誘人!」莫伊拉喊道。
凱茨進一步解釋道:「我想是女人給男人洗澡,以示尊敬。」
「什麼?」
「我不是很確定,可我想對於博克斯來說這是與傳統的日式洗澡最接近的,那種日本藝妓給她們的男人洗澡的方式。」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也不明白,」凱茨說,「不敢肯定。可我想我們倆能一起在這裡是件好事。」她微微一笑,但還是覺得好像用一條腿在大風中站立著一樣難受。博克斯,你這個狗娘養的!她問了莫伊拉一個問題:除了荷爾蒙以外,她對博克斯怎麼想?莫伊拉沒有回答,而是仍然到處張望。
「莫伊拉?」
「很吸引人,是不是?」
「什麼吸引人?」凱茨問。
「這個地方的所有東西。今晚誰都不在。你知道的。」
這次輪到凱茨變遲鈍了。「知道什麼,莫伊拉?」
「不要告訴我你不喜歡加雷斯。」
「如果像瞪羚羊喜歡豹一樣?那就是的。」
「那就是你喜歡?」
「我們去打開酒瓶吧。」
凱茨轉身走出了屋子。當她走過那兩張床時,呼吸變得有點急促。她強迫自己去想瓦萊麗。她彷彿看見一道微光在天空中劃曲線,但又看見了那些被害的無辜女人。可憐的女人!
「那麼多少?」莫伊拉在起居室裡問,「你喜歡他多少?」
「給我滾開,莫伊拉。我比博克斯更喜歡你。這是個把死人想得很美的傢伙,記得嗎?我不喜歡他,行嗎?」
「那很好,因為我也不喜歡。」莫伊拉開始諷刺挖苦人了,「或許彼得更完美一些。那麼我們可以呆在家裡不外出,一起成為修女,對嗎?」
「你要是臉朝下呆在那個浴缸裡面會很合適,莫伊拉。」
「噢,頭兒,我們是否變得過於敏感?」
「不。」
莫伊拉變得溫和一些。「我在想今晚比利會幹什麼?」
「你關心這個嗎,莫兒?」
「我當然關心了!」
「為什麼?」凱茨問。
「因為他是我的人。別傻了。」
「我傻?莫伊拉,你……」
莫伊拉迅速打斷凱茨的話,聲音都有點走調了:「這只是談話,凱茨。我不是真的有什麼意思。我只是喜歡一些傢伙接近我,你不是嗎?並沒有什麼事情發生,是吧?我們只是可以在外面愉快地過一個晚上,不可以嗎?」她糾正了自己,「我是說,在家裡。」
「是的。」
「那就一切都好了?」
「這不是遊戲,莫伊拉。」
「什麼?」
「性。」
「那當然是了。」
「噢,莫伊拉,看在他媽的上帝分上!你需要快快長大,不然你會傷害自己。你說過所有的男人都是強姦犯,還記得嗎?」
「是,但是……」
「但是什麼?他們不是嗎?他們是不是?」
「彼得或者加雷斯不是。」
凱茨正在把瓶塞鑽擰進桑塞爾白葡萄酒瓶子裡。她很生氣。「莫伊拉,外面有很多瘋子,像伯克一樣的精神病和卑鄙的人。他們強姦,他們殺人,他們是禽獸。他們不關心你長得怎麼樣或你的舉止怎麼樣,他們有病。可普通的人們怎麼樣,像彼得-梅森一樣的傢伙,像加雷斯-博克斯一樣的傢伙,像你的比利一樣的傢伙?他們是普通人。做愛是他們生活中必須的一部分內容。他們是男人的,如果他們要你,你不能先對他們揮動紅布,然後又抱怨是他們的錯。」
「你正在說的是,凱茨……我們不能穿得好,看著好看一點嗎?」
「這就是我們需要的。『我為自己穿衣服,它毫無意義』,是嗎?」
「你不會是被瓦萊麗弄瘋了吧?」
「噢,莫伊拉,你知道你說的話很荒謬。酒杯在哪兒?」
莫伊拉拿出了兩個細長的香檳酒杯。
凱茨歎了一聲氣。「我們坐下吧,聖母德肋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