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原以為在紅獅大街警署能快進快出的,但看來打錯了算盤,十四年來保守黨的連續執政使得文案工作變得越來越繁文縟節。警署是一棟老舊的紅磚三層小樓,建於本世紀初。要完成有關逮捕的文案工作是件費勁的事情,但她們失去耐心了嗎?
「我?」凱茨問。她已經喝掉了十四杯咖啡,現在得去方便一下。「不,當然不。我喜歡伏案工作!」
這個不速之客叫做普賴爾,他沒有前科。她已經兩次拼錯了這個名字。她嘴裡喃喃自語,「普賴爾!普賴爾!」她又第三次拼錯了。
這回她真失去耐心了。「噢!見鬼!」她把紙團成一團,扔進了十尺外的紙箱裡。
「真準,弗拉德!」格裡芬在門口說,「你一定練過。」
「你知道的,珍妮,太多回逮捕了。」
「恭喜你們,我們的督察要見你們倆。」
「在辦公室?」凱茨說。
格裡芬笑著衝她們擺了擺手。
「噢!見鬼!」莫伊拉說。她整個下午看起來都憂心忡忡。
珍妮-格裡芬的督察叫做蘭克,至少六英尺六英吋高,比諾曼-布萊克賽還要高。但是布萊克賽壯得像頭牛,蘭克卻人符其名,又高又瘦,兩隻眼睛長在一張馬臉上。
兩人從辦公室出來,莫伊拉說:「你聽他都說了些什麼?『哦,迪本警官,幹得很好,幹得真不賴,迪本警官。當你們來這兒的時候沒想到要花這麼多工夫吧,迪本警官。』上帝呀,我最恨那樣的傢伙了。」
凱茨說:「親愛的,我敢打賭,咱們談話的時候,他對你眉來眼去的。」
「我可不喜歡。」
「噢,我想你有麻煩了。你聽到的,莫伊拉,『我很快就會去布賴頓。弗拉德警官,也許你能帶我去參觀參觀,你知道的,就是那種常有料的地方。』他是在說夜總會,莫伊拉。」
「真該投訴他。」
「投訴什麼?他可什麼也沒做。」
她們又花了一個半小時才完成了逮捕報告,之後又和格裡芬重新核對了一遍才離開警署。當她們倆出門時,格裡芬悄悄說:「保重,弗拉德。」她衝著督察的辦公室意味深長地拍了拍凱茨的肩頭。
「我會的,警官。」凱茨故作冷酷地穿過大門揚長而去。
幾秒鐘後她又回來了,低著頭,不好意思地淺笑著。「我可真糊塗!」她說,咯咯笑著,「忘拿車鑰匙了。」格裡芬警官一直低頭整理文件,幾乎沒抬頭看上一眼。
據說吉爾-布朗很少在六點鐘之前回家的。當她們到達時才五點半,她原本準備等上一會兒,可發現燈亮著。她們按響了門鈴,很快就有人應答。不一會兒,一個臉龐亮麗的蹦蹦跳跳的姑娘拉開了房門,一邊還踮著腳尖跳來跳去。這是她們要找的布朗小姐嗎?
「是的,是我,再沒第二個人住這裡了。」
「嗯,我們還以為要找一個……」
「沒這麼瘦的,對嗎?」布朗露出一張燦爛的頗具感染力的笑臉。「一年前我還沒這麼瘦。我是個長跑愛好者,你知道的。這很好,不是嗎?能使你保持健康。我以前練慢跑,不過現在我正加快速度。你們要進來嗎?」
「難道你不打算先問一下我們是誰嗎?」莫伊拉稍帶困惑地說。她仍舊吃驚地張著嘴。
「別傻了。」布朗笑道,「你們是垃圾,不是嗎?想喝杯茶嗎?」
吉爾-布朗仍然在跳躍著,即使是在沏茶的時候。她像個過分激動的拳擊手踮著腳尖跳來跳去:當她往壺裡注水時,當她找出三個杯子時;當她從電冰箱中掏出東西時;當她從壁櫥中抓出砂糖時。她的生活看來充滿了「叮叮噹噹」和「唏裡嘩啦」。
「糖?」凱茨不無吃驚地問道。
「我得保持體重。昨天我剛跑了十五英里,今天晚上還要參加個晚會!」
「哦,賜予我力量吧!」莫伊拉欷覷說道。
「你說什麼,親愛的?」
「沒有,我只是不太舒服,僅此而已。」
「噢,你應該不錯。你看起來相當結實而且也不胖。瞧瞧我,當我剛開始的時候……噢,那時我幾乎瘦得皮包骨頭。現在我擁有充沛的精力,多交些男朋友也沒什麼問題。」
「找男人對我來說也從不成問題,」莫伊拉說,口氣更重、更慢。
水開了,溢了出來,蓋子叮叮作響。吉爾-布朗把水到杯子裡,還不忘了要蹦蹦跳跳,讓人看得心驚膽戰。「不。」她說,「看你的樣子,我可不那麼認為。」她看起來比壺裡的水還要沸騰。「你知道,你擁有一張動人的臉蛋。你只要上一點點淡妝,在眼睛周圍。使你的皮膚更能襯出你的雙眼。」
她們圍著熱氣騰騰的咖啡坐下,吉爾和凱茨每人拿著一個帶有競賽標誌的杯子。莫伊拉傻乎乎地呆坐著。
「第六屆圖頓十公里長跑大賽!」凱茨轉動著她的杯子看著上邊的藍字說。「什麼時候,去年十月?」
「那是我第一次參加比賽。你知道嗎?」
「成績如何?」
「我想是五十六分鐘。那時我還一無所知。開始時我跑得太快了,所以到了中間,我不得不走著前進。」
「我知道,是第八屆。」吉爾的杯子和凱茨的一樣的樣式,一樣顏色,只是標誌不同,有一個不同的象徵賽跑的卡通形象。
布朗神采奕奕地說道:「四月份我跑了四十一分鐘。在這次第八屆比賽中,」她抬起杯子露出上面的藍字,「我突破了四十六分鐘。」
「你提高很快,吉爾。你沒有訓練過度吧?」
「據我的教練講沒有。她說我是個天才。他判定我能跑得更快,但需要先減掉贅肉。我現在每天都堅持跑一定的裡數,一直要到二月,每週一次山地訓練,沒什麼超負荷的。我已報名參加了倫敦馬拉松賽,我可不想受傷。」
「我把我的電話號碼給你,我也練過跑步。如果你需要什麼建議……」
「狗屎!」布朗忽然坐直了身子。「我說你是誰呢。你也跑圖頓的比賽,是吧?你叫什麼名字,凱瑟琳還是什麼?」
「別把我和凱瑟琳-貝勒混淆起來,她經常能贏得大賽的頭名,她可比我快多了!我是凱茨-弗拉德。我是今年四月份賽的第二名。」
「你跑多長時間?」
「三十四分四十秒。我的最好成績是三十四,哦,是三十一分。」
「噢,上帝,真快啊!」布朗大喘了一口氣。她晃著手臂,大聲地喝著咖啡,被嗆著了。「噢,太棒了。抱歉。」她下巴上沾了一滴咖啡。
凱茨沒吭氣。然後她說:「別著急。吉爾……是叫吉爾,對嗎?」
「是的,吉爾-布朗,情緒高昂,熱愛運動,而且從未被強姦過。」
莫伊拉在一邊咬著舌頭,直直地盯著凱茨的臉看。
凱茨抬起手臂搖了搖,示意莫伊拉保持安靜。「你想告訴我們,吉爾?」
「和我上次說的沒什麼不同。」
「我們知道,都過去一年多了。」
「都跑過兩次圖頓賽了。還要咖啡嗎?」
「我自己來。」莫伊拉說。她站起得太快了,把椅子弄翻了。
吉爾冷漠地斜下身子扶起椅子。「這回不加糖?」她微笑著。不知出於什麼原因,莫伊拉臉紅了。
「下班後我回到家,那是週一的晚上。當我開門的時候,一個相當大的傢伙背後猛擊我。當我醒來的時候,他已逃走了。」
「為什麼說是個大塊頭呢?」
「我也不知道。總之他是個大塊頭。可能有個影子,也許是第六感什麼的,不過我敢斷定他是個大塊頭。」
「是你自己認為那是個男人,還是當第二起襲擊案後警官來訪問你時你推測如此呢?」
「他媽的!」布朗突然說道,「如果一個個頭很大的畜生跳到你背後,你難道不認為他要強暴你嗎?當然那是個男的!上帝!」
「嘿,嘿。」凱茨聽起來很平靜。她向上瞥了一眼,莫伊拉倒了一半停下來,她美麗的嘴唇又完美地張開了。凱茨用更慢的速度說:「聽著,吉爾,也許你不相信我,但是人們所感覺到的通常不是所看到的所聽到的,這是很正常的。」
「好吧,我感覺到他身材高大。對嗎?」
「先別對我咬牙切齒,不過你能估計一下他有多高大嗎?」
「六英尺二英吋以上,至少兩百磅重。」
「什麼?」
「幾個月前我的一個男朋友也身材高大,他——」
「你想說他有六英尺三英吋?」
「可能吧。我只是覺著他很高大,知道嗎?至少和我的那個男友一樣。」
「很好,吉爾。」
「還有,他手指尖粗糙。」
「像個工人,你是這個意思嗎?不是像個農夫?」
「不。是指尖。他摸我的脖子,他手指末端硬得要死。差不多和玉米一樣。上次我怎麼沒想起來?」
凱茨知道為什麼,因為根本沒人問她。她安詳地等著。「是這樣的,總會有這樣的事,吉爾。長期的記憶是件非常有趣的事。這就是我重新又打擾你的價值所在,真的,你非常神奇。」
「咖啡!」莫伊拉放下杯子。
吉爾-布朗笑了。「好的!還有別的什麼嗎?只能有一件事了,我得馬上換衣服去參加晚會了……」
凱茨啜了一小口咖啡,這味道讓她不由得想起了珍妮-格裡芬的熱水瓶。
「還有件小事情要佔用你的時間,吉爾。請閉上眼睛。曾有人在街上見過一輛電視台的修理車。你能回想起見過它嗎?」
吉爾閉上雙眼。咖啡騰起的熱氣縈繞著她的臉龐。
「我想不起來……我當時正回家。我通常在晨報來之前外出跑步。那天我想看圖頓的成績來了沒有。我打開門,然後……啊,該死!有一輛埃斯哥特貨車停在大街的盡頭。」
凱茨問:「哪個公司?」這是個渺茫的期望。
「我不知道。那車頭衝著我,看起來髒兮兮的。它也許是輛轉播車,也許是輛……我不能肯定。」
「我查過布朗的檔案,莫伊拉。格裡芬警官曾和當地的電台和電視台談過。離吉爾最近的男性工作人員在六條街之外。所有他們的精力都集中在廣播中的熱線節目上了,我們可以輕鬆地將他們集中起來。我認為他們中的任何一個都根本無法做那件事。」
莫伊拉正準備開動車子。她聽到凱茨聲音中有點什麼東西,就說道:「但是?」
「我正在想是不是阿沃卡多。他有足夠證據表明不在現場。我們得關照一下所有的在理論上有可能對吉爾-布朗施暴的暴躁分子,還得重新查一下有關斯塔布斯襲擊中的相關人員。看看從別的方面能不能有所收穫。」
「吉爾-布朗讓我有點吃驚。」
「是的,你已經表現出來了。你得注意控制一下你鬆鬆下垂的下巴。莫兒,你這樣會使我們得不到所有情況的。」
斯塔布斯住得離這兒很近,直線不過一箭之遙的距離。當然要是不熟悉裡奇蒙的單行線或是個陌生人也許要花上十分鐘。那房子非常普通,三十年代末建的房子,帶瓦的柵欄,塑制門窗。她們剛在外邊停下車,三盞五百瓦的安全燈「彭」地一聲亮起來。修剪齊整的草坪,草坪上孤零零的兩個來客,燈光將這一切映得雪亮,宛若夜場足球賽中要發定位球的情景。屋簷下、牆頭上是英國電訊的安全警報系統,直接與交換機連在一起。莫伊拉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不禁打了個冷顫。
凱茨不動聲色地按響了門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