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鷹 6
    「我們可不關心什麼逮捕,珍妮。我們只關心那些案件材料。」

    「是嗎?」

    「對,那傢伙是你們的。」

    「哦,謝謝你們,弗拉德。你們跑到我們的管區來,差點讓我們一個星期的盯梢泡了湯。」

    「我們沒有侵犯任何你們的管區,我們只是要去斯科特大街。」

    「那你們究竟在這個公園裡做什麼?」

    「走路啊。我們下了車,在公園裡散散步。裡奇蒙的市中心在塞車,我們根本沒打算浪費時間替你們抓人。我們有大把時間要打發,所以決定下車舒展一下筋骨。」

    「那你們為什麼要去斯科特大街呢?難道你們沒有看過報告嗎?」

    「是的,我們都已經看過那報告了,可那裡有什麼呢?那是個死胡同。」

    「那麼你們打算怎樣?來找我的麻煩?」

    「不。」

    「好吧,那麼你們倆正在白費功夫,警官。」

    凱茨嚴肅起來。「很抱歉,警官。我們是奉了上級的命令才來這兒的。我們手頭有一個令人髮指的系列強姦案。案犯可能比剛才你們抓的那個更可怕。一共是五起強姦案,我們上邊讓我們到所有的案發地去看看,是否它們之間有什麼聯繫。沒人針對你,關於裡奇蒙的案子你也沒做多少調查。有個帶些神經質的女孩說一個男人將她擊倒後跑掉了,有這回事嗎?」

    珍妮冷嘲熱諷地說:「事後諸葛亮還真是門學問。」

    凱茨接住話茬兒,「警官的事後諸葛亮就更有水平。」

    「哦,當然了,還得是個男的。」

    珍妮面子有點擱不住了。凱茨想,這叫你敬我一尺,我還你一丈,打個平手。凱茨移開話題,笑著碰了碰氣得七竅生煙的珍妮的胳膊,溫柔地說道:「嗨,有咖啡嗎?」

    拘捕結束後,珍妮-格裡芬把她們帶到了一輛沒有標記的「全順」大埃斯哥特貨車裡。那是他們用來盯梢的。車身被故意弄得髒兮兮的,黑色的玻璃只能從裡往外看。車裡裝配著錄音設備,攝影機,還有兩個帶1000毫米自動變焦長鏡頭的佳能相機。珍妮氣呼呼地把她們領進去,撲面而來是一股怪味,是一種運動場更衣室、妓院或者公共廁所的混合味道。凱茨以前曾經做過監視,對這還算熟悉。但是莫伊拉沒有,當她踏進這輛卡車時,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噴嚏。

    車廂裡一邊是一個塑料板凳,在照相機旁邊有一塊正方形的墊子。凱茨和莫伊拉擠著坐在了板凳上,格裡芬拖了把黑色靠背的經理椅坐在對面,頭離車頂只有一英尺。莫伊拉仍舊抽著鼻子聞來聞去。格裡芬歎了口氣,她向下盯著地板上的一個小洞,然後抬眼看著凱茨,「看在上帝的分兒上,跟那姑娘解釋一下。」

    凱茨正盯著地板看著。她跟莫伊拉解釋道:「這是一輛監視車,一旦你進來,就不能出去了,直到你可以離開了,才能出去。所以你只能用這個洞,明白嗎?」

    「還有,」珍妮補充說,「如果你要是和臭屁連天的傢伙們一起在這兒,那就更有趣了。因為他們有人認為這是種消遣。」

    「神經病。」凱茨說。

    「那麼這可怕的香水味又是怎麼回事?」

    「你說可怕?」格裡芬說,「那是我的香水。」

    「哦,對不起……」

    「別這樣,」凱茨趕快說道,「珍妮在和你開玩笑,你知道要掩蓋其它味道只需用廉價的香水就可以了。」

    「哦。」莫伊拉像個小孩似地答道。

    格裡芬挺了挺腰板,問道:「好吧,你打算現在就問嗎?」

    「問什麼?」莫伊拉說。

    「你不想問問我關於上廁所的事嗎?」

    「沒有啊。」

    「我也沒有打算說。」格裡芬冷笑一聲。

    凱茨衝著地板說道:「當你不得不去的時候,你就會習慣了,莫伊拉。」

    「什麼,珍妮?可是我不能……」莫伊拉聽起來可憐兮兮的。

    「有時你別無選擇,」凱茨輕輕說道。

    「是的,」格裡芬說,「要麼你就正襟危坐,自己憋著受罪,要麼就蹲在角落裡解決。」

    莫伊拉仍然感到難以置信。「可我還是不能……」

    「事情就是這樣,小姐。相信我。」

    「哦,這太可怕了。」

    珍妮鬆鬆筋骨,笑著說:「事情不是總這麼糟,莫伊拉。有些小伙子們還是很文明的。至少當你非常窘迫的時候,他們會想辦法讓你有一點兒私人空間的。時間長了,你就會學著練練你的腎了。」

    「那些警察怎麼辦?他們……?我是說……」

    「也在角落裡撒尿?上帝啊!孩子,他們當然如此。別太天真了,一周以來,為了抓那個嫌疑犯,我每天上午要在這車裡呆6個小時,而這些男人們每半小時都要方便一下。他們還覺得蠻有趣的。」

    「挺浪漫,不是嗎?」凱茨問道。

    珍妮也喝了杯咖啡,不是現煮的,更沒有加熱牛奶,而是一杯直接從熱水瓶倒出的,兌了劣質奶粉的速溶咖啡,這裡的氣氛更不怎麼樣。但是,該死的,誰讓是在什麼監視車中呢?「乾杯!」凱茨說。

    她們喝著咖啡,那味道使凱茨想起了很久以前在大學時的那些夜晚。珍妮說剛才逮捕的過程都在錄像帶上了。她按下按鍵,4×3英吋彩色監視器上出現了莫伊拉和凱茨激烈爭執的圖像。那鏡頭剛好可以看到莫伊拉給凱茨看她的手指,可以看到凱茨匆匆瞥了一眼,有點猶豫,然後彎下身去繫鞋帶。然後那個疑犯從樹叢中走出來,扯下了運動褲的前襟露出下體。十倍焦距的長鏡頭從二百米遠的地方拍下了他的臉部,雖然不很清晰,但已足夠給他定罪。錄像裡唯一的聲音是從這輛「全順」車中發出的吱吱嘎嘎的聲音。從屏幕上可以看到莫伊拉的頭開始有些微微後仰,後來當她開始驚叫的時候,可以看到她的頭又有些前傾。當凱茨看到她的同伴快速上前去逮捕疑犯時,她向上瞥了一眼,或者說是特意向上望了一眼,行家能看出她當時有些猶豫。

    「光憑這些證據,我們怎麼能執行逮捕呢?對吧!」聽起來珍妮並不太高興。

    莫伊拉挖苦地說道:「我們怎樣才能和你聯繫上呢,珍妮?去做誘餌什麼的?你知道我們正等你值勤回來。」

    「那你是怎樣找到我們的,通過指揮中心嗎?」

    「還能是哪兒?」

    珍妮停頓了一下。「我想我們應該在辦公室談。」

    「你能去那兒嗎?」莫伊拉笑著說,「那樣就好了。」

    「我們還是走吧,莫伊拉。」凱茨冷冰冰地說,「好給格裡芬警官騰出地方來。」

    「對,照你的頭兒說的去做。」格裡芬說。

    凱茨和莫伊拉盯著這個老女人,並沒離開。格裡芬低頭不語,兩眼好像在地板上紮了根。過了一會兒她忽然直起身說道:「好吧。」凱茨意識到格裡芬態度的轉變是表示願意提供關於布朗和斯塔布斯的情況,她也就樂得順水推舟。可珍妮對裡奇蒙的案子又能回憶起些什麼呢?

    「上帝,這是什麼狗屁咖啡!」格裡芬開了個頭。凱茨微微笑了笑。莫伊拉揚了揚眉毛,她覺著那咖啡其實還馬馬虎虎。

    「當時布朗有點惡作劇的意思。」格裡芬在椅子裡搖晃著。「她才二十歲,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她是那種只要稍做修飾就非常漂亮的女孩子,但她沒有,你知道那樣的女孩吧?」

    凱茨點了點頭。莫伊拉正在倒咖啡。

    「我去看她那天,她穿著一條滿是口袋的褲子和一件寬鬆上衣,看起來稍微有些胖。她告訴我她是在那次襲擊前兩個月才開始跑步的,並且加入了『姐妹』組織。」

    「裡奇蒙和金斯頓姐妹長跑團?」

    「對。不過僅此而已,從這上面再也沒有別的什麼線索了。她沒有疤痕,甚至不覺得痛苦。她正是那種讓人迷惑的年紀,恣意隨行,知道嗎?」

    「不太可信?」

    「毋庸置疑。」

    「我知道。」

    「我們究竟在找什麼?我和當地的警察一起在附近進行了走訪,我還挨家挨戶地進行了調查,但是沒有任何收穫。哦,有一個鄰居說那天街上有一輛電視台的大卡車。我們試著聯繫了所有大公司,不過沒有結果。目擊者說那可能是輛多用途車或是輛埃斯哥特貨車,她不記得顏色了。」

    凱茨在她的筆記本上寫下了三個單詞。「就這些了?」

    「到那時為止就這些。後來斯塔布斯女士又遭到了襲擊。」

    「跟我說說。」

    「大同小異。斯塔布斯女士購物後回家,當她打開前門時,被人從後面擊中頭部,然後在門廳被強姦。除了第一擊和強姦以外,她沒受到其他的侵害。她什麼都沒聽到,也沒看到。被強姦時多半也失去了知覺。」

    「你這麼認為?」

    「很難說。斯塔布斯女士情緒有點激動,當然還不至於歇斯底里。我看你想知道裡奇蒙和金斯頓,布朗小姐和斯塔布斯女士之間的聯繫,對嗎?」

    「可以這麼說。」

    「依我所見,毫無聯繫,純屬巧合。」

    「那你是怎麼發現這巧合的?」

    「當我陪斯塔布斯女士從醫院回家時,在門廳裡發現了一男一女兩雙跑鞋。我問起來,她說她丈夫跑馬拉松,因而也勸她參加長跑。只是她跑得太慢跟不上他,於是參加了姐妹長跑團。那是一個完全由婦女們自發組成的鬆散組織。有了它,她們跑步時就不會落單。」

    「斯塔布斯認識布朗嗎?」

    「不能確定。當我們向她出示照片時,斯塔布斯說有點印象。我們又回到布朗那兒,她想起了斯塔布斯女士,因為她丈夫曾經參加過倫敦馬拉松賽。」

    「還有其他的聯繫嗎?」

    「一點兒也沒了。」

    「那姐妹會,她們完全是由女性組成的?」

    「完全是女性,一個男人也沒有。我們曾和其中一些成員的男朋友或丈夫交談過,但他們人不多,大部分成員都是單身女人。你只要自己去看看就明白了。我想有男伴的女士多半情願跟他們一塊兒跑。」

    「除非她們跑得太慢了,像斯塔布斯女士一樣。」

    「除非她們跑得太慢了。」

    莫伊拉喝完了一暖瓶的咖啡,居然沒有用上地板上的那個小洞。她們從卡車的後邊鑽出來,莫伊拉說她得繼續去調查。

    看來肯定得去一趟裡奇蒙指揮中心做筆錄了。凱茨建議給珍妮十分鐘看她能不能搞張辦公桌來。格裡芬又鑽進了埃斯哥特貨車,凱茨兩人則決定回到公園裡散會兒步。

    英國十二月的太陽一如往日斜掛空中,樹林籠罩著團團霧氣,霧靄中一縷縷淡黃的陽光透過樹葉間隙傾灑下來。她們在談論著剛才的逮捕,談論著她們的巧遇,談論著布朗和斯塔布斯遭受的襲擊。男人們總是習慣於貶低別人,對自己就又是另外一套了。

    「今晚你怎麼對比利說?」凱茨問莫伊拉,「他很擔心你做警察嗎?」

    「這才剛開了個頭。他總是對我說,『不到萬不得已,千萬別幹這行』。」

    「他卻可以的,是嗎?」

    「他是男的!」

    「哦,我真弄不懂。」

    莫伊拉笑了。「看看今天這些傢伙,那個科爾警官和他的兩個同伴。他們今天一句話都沒說?」

    「根本沒開過口。我想他們要不是嚇傻了就是吃撐了。」

    「一定是的!」莫伊拉說,「如果今天早上只有我一個人,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呢。」

    「我不這麼認為,莫伊拉。你看起來完全控制住了局面。」

    「當然!我簡直害怕死了!但相比之下,我更加憤怒。那個愚蠢的變態狂竟然衝我晃他的那個東西。」

    「你說的沒錯,他就是個白癡。不過這會兒他可有時間玩他的小把戲了。他們在城南的環城路上可有事兒干了!」凱茨忽然咧嘴笑起來。「夠他們忙一陣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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