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金尼斯一走,凱茨來到浴室的鏡子跟前。她摸摸自己的臉頰,覺得有些腫,不過還好,不仔細看倒是看不出來。肋部有些疼,不過可以肯定沒有撞壞。現在只是頭很疼。她給瓦萊麗打電話,卻沒人接。
她又撥了幾遍,還是沒人接。她決定讓電話響20聲,然後再掛,一邊順手放上一張唱片。耳邊傳來哀傷的吉他聲,電話還是沒人接。她有點兒惱,抓起桌上的飲料一飲而盡。這時,電話通了。
「瓦萊麗?」她輕輕鬆了口氣,電話那頭卻沒有聲音,「是你嗎,瓦萊麗?我一直在撥……」對方還是不搭話。
「瓦萊麗?」
「沒有這個人,蠢貨!」一個聲音惡狠狠地道。隨後又是一片寂靜。凱茨幾乎要窒息了,她覺得彷彿有一把寒光閃閃的刀子正在向她逼近。她有些害怕,可還是回敬了那人幾句:「那又怎麼樣,你不會掛了嗎?」
電話斷了,她又撥通了瓦萊麗家。電話占線,她只好放下話筒,只覺得又冷又氣。
電話鈴響了,凱茨本能地看看門有沒有插好,做了個深呼吸,拿起話筒。
「凱茨,是你嗎?」是瓦萊麗的聲音,呼吸有點兒急促,「凱茨?凱茨?」
她擱下話筒,過了十幾秒鐘電話又響了。瓦萊麗一開口,她馬上道:「是我,瓦萊麗。電話線出問題了,你聽不見我說話吧?」
「說什麼呀,等等!你真是讓我擔心死了,還以為出了什麼事呢。你沒事吧?」
「我很好,瓦萊麗,我為什麼要出事?」
「很抱歉。傑夫剛才來過,我倆出去喝了點兒酒。」
「你倒是過得不錯嘛!」
「你說一個小時,況且我已經向你道歉了。」
「是的,你是道歉了。」
「那好,我現在就去。剛才是你給我打電話了嗎?」
「什麼時候?」
「幾分鐘前。我上樓時聽見電話鈴在響,可一接就斷了。」
「不,不是我。」
「好吧。你的頭兒走了嗎?現在真的可以去你那兒?」
「是的,來吧。」
「那我6分鐘之內趕到。」
「再見,瓦萊麗。」
凱茨放下話筒走進廚房,臉上帶著一種莫測的笑容。她拿起切菜刀狠狠地剁著手裡的洋蔥,可是瓦萊麗看不見此時此刻的她。等他進門時,凱茨正笑吟吟地望著他,臉色紅潤而明亮。
「你看上去好多了。」他說。
凱茨笑了:「我知道。」她手裡還拿著刀,眼裡透著一絲愉悅。
瓦萊麗進了客廳,凱茨趁他不注意拿起話筒擱在一邊。
晚餐很豐盛,瓦萊麗覺得這是凱茨為他精心準備的一番美意。他沒有注意到,今天的紅酒與往常的不同,它的價格只是平常的1/3。凱茨認為喝那麼貴的酒,對今晚來說是浪費。
凱茨凝視著瓦萊麗,他只當是對剛才「電話事件」的小小彌補,仔細聽著她講。
「……我一直都想幹這行。我父親得了肌肉萎縮症,他以前在『飛虎隊』。在一次抓搶劫犯時,一個叫邁克爾的傢伙把他打傷了,是手槍擊中的。後來,那傢伙又從背後補了一槍。從此,我父親再也沒能站起來。」
瓦萊麗嘴裡噥了句什麼,似乎是表示同情。凱茨沒有理會他:「後來邁克爾死了。我父親從醫院出來後,他們給他安排了一個坐辦公室的職位。他干了6個月就不幹了,因為他每天都接觸到那麼多案子,卻不能親手去抓壞人,他受不了這樣的打擊。那時我還不滿16歲。有一天,他開車回來說,他再也不回去了。」
「你母親呢?」
「我6歲時他們就分居了。離婚後,她和一個叫格雷漢姆的警察結了婚,我和他們住在一起。4年後,我母親死於一場車禍,我就搬去和父親住了,那時我11歲。」
瓦萊麗揚起了眉毛,這實在是一段不同尋常的童年。
「許多細節我就不講了,省得囉嗦。那時候他們不同意讓我回家由父親照顧我,但父親不顧一切地和他們爭。最後總算允許我回家了,但條件是家裡必須有女人。因此,那時只要從學校回家,就會發現家裡有個女人。」
「她是誰?」
「噢,可不少。我父親這人很難相處,又很獨立。呆得最長的那個,也才三個月。後來,父親說服他姐姐搬來住到樓上,這事才算了結。」
「父親說來說去都是關於警察局的事兒。那時我一心只想當個警察,父親也從沒阻攔過這個想法。他只是說讓我多學點兒東西,能適應別的工作。所以後來我就去學了心理學。」
「父親知道,警察的愛情生活一般都不太走運。這也是他讓我多學點兒別的知識的原因。警察在工作中,處處是緊張和危險,很難始終和人保持良好關係。」
「你是想告訴我什麼事兒吧?」瓦萊麗陰鬱地問。
「要是你認為我想和你分手,那你就錯了,」凱茨說,「不過,任何時候我都會把工作放在第一位。」
兩人撥著盤子裡的東西,慢慢喝著飲料。桌上的酒喝得差不多了,瓦萊麗起身進臥室又拿了一瓶。趁這工夫,凱茨又喝了兩杯,關了燈,把盤子挪到客廳裡。
兩人腳對腳坐在沙發兩頭,耳邊響著悠揚的大提琴聲。
「傑夫什麼時候給你打的電話?」凱茨盡量隨意地問。雖然如此,她還是覺得瓦萊麗能聽出其中的弦外之音。
「他沒給我打電話。」瓦萊麗絲毫沒有覺察的樣子,「我從這兒回家,他在等我。那時好像是7點吧。」
「你們喝得不少吧?在哪兒喝的?」
「我住的地方往北,有家叫『葡萄』的酒吧。你可能知道那兒,是個挺有老式情調的地方。」
「我知道。」她道,「你們談了些什麼?」
「那可太多了。關於飛行,關於去葡萄牙旅行的事,還有,就是關於女人。他還問起你,我說你下午喝多了點兒,遇到了點兒小麻煩。通常我和傑夫無話不談,不過我可沒告訴他你遭襲擊的事兒。他問候你倒讓我覺得很內疚。不管你說了什麼,我都不應該把你一個人扔在家裡。」
「可你的確把我獨自扔家裡了!」
「這我清楚。」他語氣堅決地說,「是你讓我走的。因為你的頭兒要來,是你把我趕走的。你以為我真的想一走了之嗎?你根本不知道我是怎麼想的。」
「我的確不知道,瓦萊麗。那麼請你告訴我為什麼你還是走了?」
「因為是你讓我走的,因為你的頭兒要來,因為你說這很重要。」他聳聳鼻子,凱茨看得出他又氣又急,「我走,是因為你要我走!」
「瓦萊麗,真對不起,我真的很感激你。許多男人都想在這種當口表現男子氣概。換了他們,肯定要死賴在這兒,可你卻這麼信任我,我真的很感激。咱們不談這個好嗎?不是在說你和傑夫嗎?你們談女人了?」
「多多少少議論了一些。這麼多年,我認識的人,傑夫大部分都認識。在愛情上,我算不上是個走運的人。傑夫也和我差不多。傑夫長得夠帥的,真讓人想不通!我的女朋友們倒是都對他挺感興趣。」
「每個女朋友?」凱茨忙問,「你們倆認識多久了?」
「那可不好說。在利物浦上中學時我們就認識。那時我們參加了同一個足球隊,我是中鋒,他打邊鋒。他球踢得好,大夥兒都覺得他能成為職業選手。至於我的球藝嘛,只能說還過得去。他可真是踢得不錯。」兩人對著的腳碰到一起,凱茨明顯感到瓦萊麗比剛才放鬆了許多。
「有這麼個朋友,感覺肯定好極了。」
瓦萊麗想了想道:「只要有機會,傑夫總願意和我在一起。在愛情不順利的時候這樣倒是挺好的,可是男人需要有自己的空間,就像現在這樣。」
「有自己的空間?」
「你明白我說的是什麼意思。」今天晚上,瓦萊麗還是頭一回笑。
「我要是個男人的話,才不會去做這些幼稚的事。」
「男人可不像你想像的那樣,」瓦萊麗又笑了,「我們還會彼此交換玩具。對於我和傑夫來說,當然就是滑翔機了。」
「你們倆都有滑翔機,是嗎?是一塊兒買的嗎?」
「這倒不是。傑夫比我有錢,他家境富裕。我們倆一塊兒參加飛行訓練班。考試合格後,他買下了『閃電二號』。那架滑翔機能乘兩個人,我們總是一塊兒去飛。」
「後來是你把它撞壞了吧?」
「沒錯兒。」
「他居然沒為這件事生氣?」
「是啊,說來話長。那時候,我和一個叫戴比的女孩子打得火熱。她在南漢普頓大學當實習研究員。自從和凱茜分手後,我是第一次對女孩子這麼動心。我是在酒吧裡認識她的。那回,傑夫和我喝得爛醉,可我還是記住了她的電話號碼。」
「你沒跑題吧,我們是在說滑翔機的事兒。」
「對,沒錯兒,只是說來話長。」
凱茨不說話了,繼續聽著。
「那時候我和傑夫簡直形影不離,兩人都沒有女朋友。後來就有了戴比。我說不清楚那是不是愛情,反正我很在乎她。」
「後來呢?」
「後來,奇怪的事情發生了。每天有人給戴比送玫瑰花。一開始,她以為是我想浪漫一把,挺高興的。我告訴她花不是我送的,她還不相信,覺得是我在騙她。」
「那麼,你到底送沒送花?」
「當然不是我。那時候,我怎麼送得起那些花?那對我來說太奢侈了。」
「那花是誰送的?」
「我們一直不知道是誰送的。可是戴比那時卻一口咬定就是我。每天都會有花送到她辦公室,一開始還讓人覺得情意綿綿,再後來戴比漸漸覺得它很邪惡。最後她再也不能忍受了,打電話叫了警察。」
「後來呢?」
「沒什麼後來了。警察把我叫去了。要是有錢的話,我會每天給她送花。可我那時實在是花不起那麼多錢。」
「後來戴比乾脆不再見我了。我打電話給她,寫信給她,只想告訴她,那花真的不是我送的,可她始終不理我。我簡直要瘋了,到了那時才明白,原來自己這麼愛她。是那場邪惡的陰謀把我們拆散了。」
「我猜,後來你是不是又去找過她?」
「差不多吧,我去她工作的地方找她,兩個保安把我拽出門外。幾天以後,戴比去法院起訴了我。結果是,我不得和她接觸,不能靠近離她半英里的地方。」
凱茨發出一聲驚歎。
「這還不算什麼,最可怕的是戴比本人。她看見我時,簡直像見了鬼一樣。我傷心透了,簡直連自尋短見的心思都有。還是傑夫來安慰了我一通。畢竟她只是個女人,他又說了些『天涯何處無芳草』之類的話。他勸我週末去練練滑翔機,讓我用他的『閃電二號』。」
「就是這一次出的事故吧?」
「其實也不能說是事故,事情沒那麼簡單。實際上,是我急轉彎的時候撞到了電纜上。我沒害怕,倒是很難為情。飛機發出一聲巨響,冒出滾滾濃煙,到處是燒焦的味道。」
「傷著你了嗎?」
「只是頭髮燒焦了點兒。」
「傑夫沒生氣嗎?」
「沒有。他認為那是他的錯,他早該知道為了戴比的事,我情緒不佳,我的飛行技術不如他,『閃電二號』對我來說是難駕馭了點兒。他倒是讓我原諒他。隨後這件事也就一笑了之了。」
「傑夫後來從保險公司得了一筆保險金,又買了架『閃電二號』。一年以後,我買了架『閃電一號』,我們老是一塊兒出去練飛。大概兩年以後,我為了一輛摩托要出賣『閃電一號』。傑夫按原價買下了它,還邀請我隨時去飛。」
「你不覺得這有點兒奇怪嗎?」
「這有什麼?傑夫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們的友誼可不是一天兩天了,我們倆自小就親密無間。他可能是想,我要是不去練飛的話,我們見面的機會就更少了。總之,他這麼做並不出乎我的意料。」
凱茨一時不知說什麼好。她把瓦萊麗拉到自己跟前,鎮定地望著他。她要問問瓦萊麗,案發的幾個晚上,他有沒有不在場的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