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籐緣(下) 第十八章
    紀凌睜開眼來,發現自己躺在馬車裡,窗外是片黑黝黝的樹林,一輪明月白樹啞間灑出些清輝,直照到對面合衣而臥的陸寒江臉上。

    紀凌只覺得腦子一陣陣發脹,彷彿什麼都記得,又彷彿什麼都不知道。

    他心真煩躁,抬腿踢了踢陸寒江,那傢伙哼哈了半天,總算是醒了過來,看到紀凌瞪著他,一臉的喜出望外:「你醒了?!」

    紀凌嗯了一聲:「我們這是在哪兒啊?出什麼事了?」

    陸寒江愣了愣:「你不知道嗎?」

    見紀凌搖頭,陸寒江便將兩天間的變故娓-道來,紀凌這才把腦中紛紜的斷片,一截截地給接了上去。

    陸寒江說到末了,歎了口氣:「黎子春跟謝氏兄妹去埋黎子忌了,留我在此守著你。」

    紀凌沉默了好一會兒,才低低地問出一句:「黎子春怎麼忍心把弟弟埋在荒郊野地?」

    「不是他忍心,這是宕拓派的規矩,宕拓嶺是仙家福地,不設墳塚。」

    紀凌冷哼:「什麼狗屁規矩!」

    外頭響起陣雜沓的腳步聲,車簾挑起處,小汐扶著謝清漩上得車來。

    那丫頭兩個眼睛腫得跟桃子一樣,見了紀凌卻還是狠狠瞪了他一眼,拽了她哥在壁角里遠遠地坐下。

    陸寒江不免遞過話頭,去打圓場:「你們先回來了?宗主呢?」

    小汐氣鼓鼓地看著紀凌,連陸寒江也不理,倒是謝清漩接過了話來:「師父說想一個人陪著子忌。」

    陸寒江點點頭,剛要開口,紀凌卻搶到了他前頭:「謝清漩,我有話跟你說。」

    謝清漩聽到他的聲音也是一驚,小汐牢牢地抱住了她哥的胳膊,恨聲道:「別去。」

    謝清漩歎息一聲,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

    「我去去就來。」

    *

    靜夜寂寂,偶有鳥啼,哀傷淒絕,令人心驚。

    兩人一前一後走著,靜靜無語,倒也是難得的默契。

    半天,紀凌站定了步子,目光落在謝清漩的手上,「那個扳指是黎子忌的吧?」

    謝清漩撫摸著左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點了點頭。

    「這次你倒不怕欠人了?」

    謝清漩淡淡應道:「更重的都欠了,也不差這一樣。」

    紀凌長眉一挑,「哦?說得真輕巧。你凡事都算得一清二楚,這樣的情義,要怎麼還呢?」

    「總不勞你費神。」

    紀凌冷笑一聲,把謝清漩逼到一棵樹前,輕輕圈進臂彎,「你可答應過我,是生是死都陪我去的。」

    謝清漩並不推拒,「是,一命換一命,你肯放過小汐,我自然跟你走。」

    紀凌一把捏住了他的下頷。

    「謝清漩,你還真是可笑,跟誰都想撇清,末了卻是跟誰都撇不清。說是不賒不久,可時至今日,你又背了多少人情債了?

    「你欠我一條命、欠黎子忌一條命,到了黎子春跟前,還是欠條命,你這一縷孤魂,給了這家給不得那家,莫非還要五馬分屍不成!」

    謝清漩微張著嘴唇,半晌輕歎:「這幾句話說得真好。是,我實在可笑,說到底,誰真能獨善其身?可人總有點奢想,我貪的也就是『清白』二字,到頭來,卻是不清不白。」言罷垂首,神色間透出一股倦容。

    紀凌看慣了他那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樣貌,難得見他低一回頭,新鮮之外,竟也有些不忍,躊躇許久,慢慢地放開了他的下頷,「你走吧。」

    謝清漩雖是聰明,此時也不免糊塗了,「你說什麼?」

    紀凌苦笑:「你帶著妹妹走吧,不必陪我。這暗華天不是什麼好地方,你那師父也不像什麼好人,你要『清白』,便離他遠些。」

    「紀凌……」

    紀凌一抬手摀住了他的嘴。

    「我夠後悔了,你別多嘴,好好給我聽著。你不是最怕欠人了麼,我就給你個還債的機會,等回到人世,你幫我去看兩個人。答應嗎?答應了,就點點頭。」

    謝清漩老老實實地點下頭去。

    紀凌看他這麼乖順:心裡一勾,酸酸軟軟,痛成了一片,把謝清漩摁進了懷裡,貼著他耳朵,低低地道:「我知道,我的事你不愛理,可這是最後一次了,你就聽我一回。」

    紀凌歎了口氣,當下把自己的身世細細道來,他說得急了,話頭跟下上思緒,難免支離破碎。

    謝清漩靜靜聽著,等他講完了,點了點頭,「你要我替你祭奠父母,是嗎?」

    紀凌撫過他的薄唇,微微一笑,「是。你替我上炷香,告訴他們,我這二十年雖過得糊塗,卻也知道父母之恩,總算是不枉此生。」

    紀凌說著抬起頭來,望著枝頭那勾白晃晃的銀月。

    「不早了,回去吧,你那妹妹怕是鬧翻天了。」

    「紀凌。」

    「嗯?捨不得我?」紀凌看著懷裡的人,揚了揚眉頭。

    謝清漩把手輕輕按上紀凌的心口,淡淡一笑,五指貫力,直插進紀凌的胸膛!

    *

    等謝清漩跟紀凌回到車中,已過了丑時。

    小汐一直沒睡,見了她哥,一頭撲過去,水靈靈的大眼睛防賊似地瞪住了紀凌。

    紀凌也不理會,慢慢地爬到車中,揀個角落,抱住胸口,默默坐著,過不多時便沉沉睡去。

    陸寒江曉得他連日奔波,又受過傷,只當他是累了,也沒太在意。

    四人合衣而眠,一夜無話。

    次日一早,晨鳥初啼、霞染林梢。

    陸寒江睜開雙眼,卻發現自己還是起遲了,黎子春不知是何時回來的,已在打坐了,謝氏兄妹也早醒了,再看紀凌,蜷在角落裡,睡得正香。

    陸寒江伸手去推紀凌,誰料那人「咕咚」一聲就倒在了地上。

    陸寒江嚇了一跳,忙去拉他,手才搭到他肩頭,紀凌週身顫抖,團作個球般,牙齒咬得「咯咯」直響,指爪亂揚,根本不容人近得身前。

    見他似入瘋魔,陸寒江不禁憂心如焚,連聲驚問:「這是怎麼了?」

    黎子春想去查看,竟也挨了一下,當下罷了手。

    「魔性上來了,別去動他,睡一陣就好。」說著把手一揮:「小汐、陸寒江,你們先下車,我有話跟清漩講。」

    陸寒江滿腹狐疑,卻說不出什麼,只得帶了小汐下車去。

    他深知黎子春戒心極重,也不敢在車邊流連,兩人一腳深一腳淺,朝密林深處走去。

    再說車中的黎子春,下好了簾攏,將謝清漩喚到面前,端詳了一陣,才悠悠開了口:「出了這林子就是宕拓嶺了,清漩,你不願意回去吧?也是,這魔尊更迭,總免不得血雨腥風。我既答應過放你,自然不會反悔。待會兒你就帶了小汐上吧。」

    謝清漩倒是一怔,「師父……」

    「我是一派之主,既在其位,便謀其政,總有許多的不得已。」黎子春說著長歎一聲:「可我也是子忌的哥哥,子忌一輩子就看重你一個,我又怎麼忍心將你拖進這場惡風波?」

    謝清漩聞言搖了搖頭,「師父,您的宏願未償,我怎麼能走?」

    黎子春長眉一挑,「我有什麼宏願了?」

    「英雄莫不愛江山,師父雄韜偉略,豈能困居宕拓一隅?只是……」謝清漩微微一笑,「說句不知輕重的話,明春的魔尊更迭,您謀劃得雖好,可玄武王身子怯弱,未必能勝過那三方的魔王吧?」

    黎子春瞇起眼來,望定了他,「你到底想說什麼?」

    「師父做事向來穩健,事關江山,自然得押一副十拿九穩的牌,玄武王若是不堪重任,自然得換人坐鎮。」

    「荒唐,」黎子春搖頭:「別的不說,急切間哪裡找得到這個人了?」

    「二十年的運籌帷幄,不算是『急切間』了。子忌曾跟我說過,二十年前玄武王法力蓋世,合該登上魔尊之位,可就在那年冬天,突然來了個異道魔物。

    「此物性情暴戾,功力非常,所到之處,血流成河,一月之內,幾乎蕩平了暗華天,最後四派聯手,圍剿了一月才將那東西打了個灰飛煙滅。

    「可玄武王也身負重傷,這才在春天的魘尊爭霸中輸給了朱雀王,四派感念玄武王的厚德,便將封了魔物元神的神壺交由宕拓處置,而宕拓門中能擔此重任的便是您了。

    「清漩妄測:只怕您沒有將神壺封印,而是帶到了瑞王府,假借紀凌的身子讓那魔王還魂,為了就是二十年後橫掃四方、一統天下。」

    「好個玻璃心肝的人兒。」

    黎子春嘴角一勾:「你既看得這麼透,又侍如何?」

    謝清漩納頭拜倒:「錦繡河山,都落在那魔物身上,這魔物,便包在我身上吧。」

    黎子春漫拈長髯:「另立斬君者,總逃不過個罵名。我圖的是江山,你圖的又是什麼?」

    謝清漩苦笑:「我想明白了,亂世紛擾,哪有什麼對錯?擔不得責罵,也求不到安生,我只圖個兄妹平安。再者,也是為了子忌。」謝清漩說著,輕撫指間的白玉扳指:「師父,有什麼吩咐,請儘管明示。」

    黎子春略一沉吟,自袖間拋出個小小的紙包,「陸寒江跟得太緊,總是麻煩。」

    謝清漩點點頭,摸索著將紙包納到了手心。

    *

    車出武澤林,又在峽谷間穿行了一陣,這才到了宕拓嶺中。

    紀凌仍是昏沉未醒,時不時口吐囈語,誰靠得近了,他便蹬誰,跟個瘋子無異。

    陸寒江心裡焦躁,卻又無可奈何,只好掀開了車簾,看街景解悶,忽見街角閃過個金字招牌,上書三個大字「清德堂」。

    他心中一動,回頭拉了謝清漩道:「唉,那是秦三的藥鋪。他醫術甚好,要不請他給紀凌看看?」

    這原是句病急亂投醫的胡話,誰知謝清漩聽了,卻點了點頭,稟過黎子春,馬車一拐,當真在藥鋪門前停了下來。

    黎子春說是不想驚動店家,便沒下車,單遣了陸寒江和謝清漩進店去延請大夫。

    二人一踏進店堂,秦三便認出了他們,當下把藥材、紋秤全丟了,忙不迭地迎上前來,一邊寒暄,一邊直著嗓子,讓阿笙端茶送水。

    陸寒江一心掛著紀凌,哪有心思喝茶,拖了老頭,要拉他去給紀凌診脈,卻是被謝清漩攔住了:「主人一片盛情,卻之不恭。」說著,摸索著接過了阿笙遞上的茶盅,交到陸寒江手裡。

    陸寒江急著要辦正事,「咕咚、咕咚」牛飲一番,放下茶碗。

    秦三卻抓住了謝清漩的手,一臉憂色,「恩公,你脈象不齊,似有毒物入體啊!」

    陸寒江剛想插嘴,一張口卻覺天旋地轉,店堂裡霎時黑了下來,隱隱聽到秦三的驚呼,後腦勺一痛,接著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

    陸寒江這一倒便是半個月,等他再醒過來,滿院的菊花都落盡了,瀟瀟秋雨也只剩了個尾巴。

    秦三告訴陸寒江,謝清漩他們急著回玄武殿,留下些診金便趕回去了,邊說邊嗟歎不已:「你怎麼會中毒呢?一路上到底吃過什麼?」

    陸寒江雖然覺著這事蹊蹺,可急切間也想不出個所以然,更不想嚇著這慈善的老者,只摸了摸腦袋,哈哈一笑,「反正活下來了,管他呢!」

    阿笙剛好端了藥進來,聽到這話,不免白他一眼。

    陸寒江自己的身子不上心,倒很牽記紀凌,一能下地,便急著要回玄武殿去。

    秦三知道留他不住,給他抓了十來帖藥帶上,又提了筆去寫方子,寫了兩三遍都撕了,臨了歎出口氣來:「我還是不放心謝公子,他身上似有奇毒,我也不敢隨意開方子,你見了他,萬萬請他到我這草堂來走一遭。」

    陸寒江答應了,秦三跟阿笙還不放心,套了家中的牛車,直把他送到玄武殿外。

    不多時,卻見那人垂頭喪氣地又回到了牛車跟前。

    秦三不免疑惑:「怎麼了?」

    陸寒江搖了搖頭,「童子們不讓我進去,說我私自逃出山門,有違門規,黎子春已經把我逐出宕拓了。」

    秦三唏噓一陣,阿笙卻將他一把拉上了車來,「如此也好,修什麼破道,還是乖乖幫我家賣藥吧!」

    陸寒江萬般無奈,只得隨著秦三爺孫回了清德堂,一心一意當起了店小二。

    小小藥鋪,生意清閒,卻也最是養人,每日抄抄方子、撥撥算盤,再跟阿笙斗上幾場嘴,也就把時日挨過了。

    樹上黃葉凋盡,西風一卷,就來了場薄雪。

    待這雪花由細變密,年關也就近了。

    這日秦三早早地關了鋪子,阿笙備下個暖鍋,陸寒江燙了壺熱酒,三人團團圍坐,剛要舉箸,卻聽外頭「咚咚」兩聲輕響,陸寒江待要去看,卻沒了動靜。

    阿笙心細,側耳聽了聽,直推陸寒江。

    「快去看看,有人哭呢!」

    陸寒江只得把門開了一線,卻見房簷下真立了條人影,許是站得久了,那人肩上堆了一層雪花,雙手摀住了臉,看身形是個女孩。

    陸寒江也不敢去拉人家,只叫了聲:「姑娘。」

    女孩抬起張梨花帶雨的瞼來,陸寒江不由一驚,這女孩不是別人,竟是小汐。

    陸寒江雖不喜歡這嬌縱的丫頭,可看她形容淒慘,當下起了幾分熱陽,一把將她拖進屋來,連聲問她:「這是怎麼了?」

    小汐也不說話,單是抽泣。

    秦三湊過來,問陸寒江:「這位是?」

    「哦,她是謝清漩的妹妹。」

    陸寒江不提謝清漩還好,一提這三個字,小汐哭得更凶,竟是上氣不接下氣了,兩個男人束手無策。

    多虧有個阿笙在,柔柔地攏定了小汐的肩,將她扶到桌邊,一邊拍著她的背,一邊斟過杯熱酒。

    「妹妹先喝口酒,暖暖身子。我們受過謝公子的恩德,只盼有個報償的機會,妹妹有什麼難處,儘管說來。」

    小汐喝過酒,略好了些,望了陸寒江道:「我在這裡誰都不認識,只記得你在這個藥鋪……糊里糊塗,就摸過來了。」說了又哭。

    陸寒江跟她靠得近了,又是在燈下,看她也看得格外分明,只見她左半邊的桃腮紅得出奇,細細看去竟是有五條指印,脫口而出:「你給人打了?」

    小汐愣了愣,點點頭:「我哥打的。」

    眾人俱是一驚,小汐抹了把眼淚。

    「我哥……變了,整天跟那個紀凌混在一處,他們的醜事我都說不出口……我勸了他幾次,他都不理,今天……他居然……居然打我!」

    秦三爺孫不知紀凌跟謝清漩的糾葛,自然聽得一頭霧水。

    陸寒江想這兩個也不是外人,便將前前後後的事情大略說了一遍。

    阿笙聽了默默無言,秦三卻蹙起了眉頭。

    陸寒江咳嗽一聲:「雖說兩個男人在一起,是有些奇怪……」

    秦三擺了擺手,「你想岔了,兩位恩公是緣是孽,都是他們自己的事,哪容老兒置喙?只是你提到的朱仙鎮變故委實稀奇,二十年前,我也經過這麼一劫。」

    秦三當下便把二十年前魔物作亂的景況說了一遍,言畢深深歎息:「那真是場浩劫,這東西遇人殺人、遇佛殺佛,真要是魔星出世,只怕暗華門裡又是一片血雨腥風了。」

    陸寒江點了點頭,「二十年前我剛好在嶺中閉關,聽門人說過些,卻不知竟真是如此慘烈,」

    紀凌的事,陸寒江本就覺著蹊蹺,再經秦三這麼一點,種種懸疑堆到一處,越想越覺著不安,一拍案板。

    「我總覺著謝清漩有些古怪,怕是要害紀凌!」

    卻見小汐一雙眸子如刀如劍直刺到臉上,陸寒江曉得自己嘴快了,可這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要收也沒個收法。

    「是紀凌害了我哥哥!」

    小汐這句話陸寒江自然聽不過耳。

    「你知道什麼?紀凌對你哥,那是挖心掏肺的好,他們怎麼混到一處的我不知道,可謝清漩幫了宗主誆他,總是不對。」

    小汐一揚手,「啪」地把個酒罈子掃到了地下。

    「你又知道什麼?你整天窩在深山裡修道,你知道那些王孫是怎麼橫行於世的?你知道他們是怎麼欺壓百姓的?」

    她越說越氣,一張粉面漲得通紅,情至急處,忽地一抬玉手,緊緊抓住自己的前襟,薄唇一咬,「哧」地將衣襟生生撕裂,直把個陸寒江唬得面紅耳赤。

    小汐厲聲道:「看啊!你看啊!」

    陸寒江為她氣勢所懾,瞄了一眼,不覺倒抽一口冷氣,只見小汐由頸至胸臥了一條刀疤,翻皮卷肉、深入肌理。

    小汐恨聲喝問:「看到了吧?這就是那班王孫幹的好事!」

    小汐低頭掩住了衣襟,眼裡落下淚來。

    「我哥跟我自幼相依為命,他總說他是孤寡之命,留不住身邊的人,怕我有意外,天天幫我起卦,就連去街上買個脂粉,他都要算過吉凶才放我出門,時間長了,我便煩。

    「那日我明明見他抽出根凶簽,卻偷偷換成了吉簽,騙他放我出去。誰知就這一趟,便遇了混世魔王,那畜生也是個王爺……

    「你說紀凌對我哥好?呸!那種渣子會做什麼,我全知道,我經過一遍!……我不從,那畜生就砍我,把我活活砍死!」

    她語音淒絕,陸寒江饒是膽大也禁不住一陣哆嗦。

    「你是鬼?」

    「不,」小汐搖頭。「我是人,我哥把自己的命度給了我,自己變成了鬼。我哥那麼善良,他不會害人,只有別人害他的分!都是那個紀凌……把我哥變成那樣!」

    小汐越說越恨,越說越急,終於一頭哭倒在阿笙的懷中。

    房門沒有掩實,冷風夾了霜雪撲入,撩到臉上,便是陣刺痛。

    *

    這天夜裡,清德堂中的燈火通宵未熄,小汐隨阿笙去睡了,秦三跟陸寒江兩個卻是推杯換盞,聊了一宿。

    次日清晨,阿笙早早起了床,洗漱完了,到外間一看,不覺愣住了,但見店堂裡立著個陌生男子,見了自己還「嘿嘿」直樂。

    阿笙正要喊人,秦三卻從櫃檯後冒出了出來,把條頭巾扔給那男子:「扎上!」

    男子依言紮好頭巾,再配了身上的短打扮,赫然便是個幫閒模樣。

    阿笙看看秦三,又看看他,低呼一聲:「你是陸寒江吧!爺爺,你不是說不再用易容術了麼!」

    秦三點點頭,「事出非常,寒江得回玄武殿一趟,不易容不行。」

    阿笙滿面狐疑,「易過容就可以進玄武殿了?」

    陸寒江衝她眨了眨眼。

    「新年殿裡要作法,還要備酒宴,人手不夠,便會從外頭找些短工,我去給伙夫打個下手,總還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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