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身懷將近四年的工作經驗,暫時是桃源境內唯一由衛警派遣滲入黑社團的臥底,現年十九歲的澄六牙,在三個星期前跟單戀對象兼直屬上司禾學序吵了轟轟烈烈的一場,最後把對方嚇得丟下一個恐懼的眼神就拔腿跑了。
心情跌到谷底,他選擇來酒吧散心。
燈紅酒綠的境界,仿佛是人類一切丑陋的大熔爐。在這裡,有白領、有醫生、有老師、有學生、有父親、有母親……各有不同的身份,但在此干的都不外乎是酗酒、吸毒、放縱情欲。大家都是白天謹慎地把美麗的衣服穿上,到晚上就迫不及待地卸去一身束縛,把最赤裸的一面瘋狂地展現。半日壓迫得越緊,爆炸力就越強。
所以說,這個都市中的美麗,除了禾學序,其它都是多余的。
晃著空酒杯的澄六牙,又不禁如此悻悻地想著。
然後向酒保再要了杯雞尾酒,他盯著藍綠色的酒精液體,慢慢又把思緒旋進腦海中藏著禾學序的那個抽屜……
宛如梔子花叢中的月杪美人——肌膚瑩白能融入牛奶中藏身,發絲烏亮仿如絲絹的光澤。幽艷如花的五官組合出一種月色下的迷蒙,但偏偏清綠的瞳眸裡,那傲人的凜然卻致命的醒目,那是一種仿佛無時無刻都在跟你挑釁說——「別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的銳利眼光,總是與臉上稍微讓人認知出性別的微吊劍眉和高挺鼻梁磨擦出光輝……
忽地,那雙永遠穩定的綠眸子不安地微顫著,瞳孔不正常地縮小,然後把跟澄六牙的距離越拉越遠——
最後禾學序震恐的失聲尖叫就敲碎了澄六牙的夢。
酒杯也差點在掌中滑落。抓住快要飄出去的靈魂,澄六牙無言苦笑。
「……是呀……他真的應該害怕我,我可是跟殺他雙親的人一伙的。」他跟眼前藍中帶綠的雞尾酒說,嗓音帶著戲謔,瞳眸卻噙著薄薄一層淚。
「也許他說的對……我只是為了生烏托邦的氣,和補償給桃源才來這兒……」
可是,事到如今……我的心情,已經徹底不同了啊!到底還要我怎樣……
沒有管道宣洩的感情,溢出了眼眶。
「怎麼哭那麼傷心?」
溫柔的指尖點著澄六牙臉上的淚珠,居然一下一下的通電。他睜定朦朧的淚眼,仿佛間看見包容又善意的微笑,幾乎要喊出來——「禾學序!」
但結果他當然沒有,禾學序又怎會像海底軟件生物般掛在他肩上?更不會有這一身庸俗的脂粉香。
「被女朋友甩了嗎?你有多大了?」手中握著一桿粉紅色的酒,女人看起來才廿多歲,卻非常濃妝艷抹。女人就是永遠不會滿意上帝造給她們的臉。
「多管閒事。」澄六牙用手背拭去淚痕。
「喔~你這個表情跟昨晚我遇上的那個帥哥很像啊,他啊,也是坐在這個位置,要了跟你一樣的酒,而且看起來跟你一樣像慘兮兮的流浪狗吶。」
流浪狗?他是吧,連唯一擁有的人都把他遺棄了,他不是流浪狗是什麼?
就在澄六牙自暴自棄的同時,女人展示她的手機:「告訴你啊~他真是個帥到男人看見也會動心的人哩,來!我跟他用手機拍了照,給你看哦~」
興味索然地想喝一口酒,但澄六牙的臉就僵化住手機擋在他和酒之間的一。
手機屏幕中,除了那個女人,只占了鏡頭五分二的,竟然是醉意浮動到潮紅的眼皮和臉頰上的——禾學序!
「你看!真的是跟你喝一樣的酒啊!」
是的,一樣是那種藍色和綠色混出來的酒,是他們兩個眼睛的顏色……
「看你口水都快流出來了,真的跟我說的一樣帥吧?呵呵,你早一晚來不就好了?昨晚我可占走了不少便宜啊!」
澄六牙的精神突然顯然了回來。
「……你占了什麼便宜?」
「哎,就是……」
女人的烈焰紅唇湊近澄六牙耳畔,低低沉吟了數句……接著,後者的俊臉添了一道抽搐似的笑痕。
他看看女人那最新型號,小巧到不得了的手機,又看看自己那杯雞尾酒……
剛剛好…
「哇!你干什麼?!」
當女人發現他的意圖,手機已經浸了在那杯倒胃口的酒裡了。禾學序醉人的臉上,黏上了一個個酒精小泡泡。
「真是不好意思,」澄六牙狠狠把女人揮開,「我最討厭別人亂碰我的東西。」
女人除了震驚地望著難得一見的年輕帥哥,就沒法作出其他的反應。
*
「勒——」
禾學序捏扁最後一個啤酒罐,隨便丟在幾面。剛買回來的啤酒,又被他一下子喝光了。雖然到酒吧喝就可以源源不絕,但巴上來的女人也同樣是源源不絕,在家反而清靜些。
不過,在沒有一點聲音的高層單位裡,刺耳的耳鳴中,總是夾雜了克童的聲音——
禾,你應該知道失槍是多嚴重的犯錯……現在不是你補償的機會,是你休息的時候。從現在起停薪留職,直至另行通知。……你應該知道這已是非常寬厚的處理。
是,沒錯。失槍……是可以導致革職的錯誤,現在只是停薪留職,而且聽克童的語氣,還是只要找回佩槍就可以復職了,的確是接近徇私的寬厚處理。不過禾學序一點也不感恩,因為他知道克童對他寬厚的原因……
你在追捕疑人時掉了佩槍……對方是不是烏托邦藉的?
連圓謊的機會也沒有,禾學序就被克童的眼睛識穿了。
克童是警署內……不,是這個世界上,稀有地知道禾學序有那個心理病的其中一人。
十六歲那一年,他蜷縮在一大堆棉被之下,親眼看著烏托邦的軍隊,連一發子彈也不用,就這樣舉著軍刀把小村落裡的父母砍殺了。
自此,他每逢看見有關烏手邦的一切,盡管只是一個瓷杯、一壞方巾,他腦海都會不由自主地閃動著那晚刀光不斷的片段,然後輕則全身發抖,重則抽搐昏迷。
幸而經過多年的心理治療,他只留下對那特殊的軍刀和烏托邦人的陰影,其他東西都不會再過敏。
所以,一直以來那些他對烏托邦犯人格外狠的傳聞,全都是謊言。他但願自己可以做成那樣子,但現實是只要知道對方是烏托邦藉的,他就會病發。
由於五年來都沒怎麼特別遇見過那種犯人,他還幾乎把這病給忘了。這次突然的復發,他自己也嚇了一跳,只是他更震驚的是……克童竟完全沒有忘記過這件事。
克童當時一點沒有猶豫,馬上就道出他的懷疑——是因為病發才失槍的吧?
禾學序冷笑。
正式成為衛警那天,克童還跟他說——「你對其他的人怎樣我不管,但我肯定你對桃源境內的害群之馬不會手軟。」
因為面對不了烏托邦的人,也不欲一生以報仇為目標,他不去從軍而當衛警。本來他也相信克童,自己是可以當個問心無愧的桃源衛警。但原來,一切都錯得離譜。
「叮當——」
平平無奇的門鈴響起,有些許醉意的禾學序攙扶著家俱,艱難地去應門。原來是掛號的包裹。他簽了字,嚴格來說只是亂畫了一通,然後抱著包裹坐回沙發。
平日總是嚴謹地拆包裹的他,完成這個動作後包裝紙還可以完整無缺的攤開來,但現在有點醉糊了的視線,連膠紙貼在哪裡也看不清楚了,只能憑本能的盡量撕扯。
拆開包裝紙,一個端正的長方盒看起來很正式似的。他沒想太多地打開——
躍入眼簾的東西,顏色黑亮、外形冷酷、重量十足……盒子內被防震棉包裹的,是他丟了在飯店房裡的佩槍。
他倒抽一口涼氣,早知如此,他會拆得更小心。隨即,他捧起佩槍來檢驗……一發子彈也沒少。
盒底,一直被手槍壓著的,還有一張隆重的請柬。他自然知道是誰寫的。
突然之間,不知是來遲了的感覺還是什麼……他的潛意識好像很想說:我就知道會沒事。
把手槍包在掌心中,他的肩起了一陣陣律動,與其說是害怕……那更像是感動。
*
飯店的大堂,穿梭著來來往往的人,服務生友善的微笑親切得像對好朋友發現的,但與客人之間又保持著恭敬的身體距離。
禾學序無意識地看著這些,一直坐在大堂的沙發中發呆,沒有發現什麼人,也沒有被人發現過。
澄六牙大概已經在房間裡等著。
禾學序的心一緊。他手中攥著的請柬,只是寫了時間、地點,及一行春蚓秋蛇的字——「我一定要你來。」
對方的字,本來是很娟秀的,這次他一定在很激動的情緒下寫的。
故此才充滿壓迫感和威協性,禾學序一看,刀光就在眼前閃過……光明的大堂都昏暗無比,變成了當晚那個無電的黑暗世界,在那狹小的木屋中……軍刀舉起又揮落,雪白的刀身滿是血絲,仿佛流血的是刀本身……
「先生,請問需要幫忙嗎?」服務生湊近一臉蒼白的禾學序,「要一杯白開水會好一點嗎?」
「不,謝謝。」禾學序報以一個微笑,就讓服務生離開了。
就算剛剛這位服務生是烏托邦的人,他都不會病發。他害怕的,是不懷好意的烏托邦籍眼神,他懼怕烏托邦的犯罪者,只要被他們一相迫,他就會失去抵抗力。
他也懼怕澄六牙……對方有火一樣的眼神,要把他灼傷一樣。他怕再與他相見,不過可笑地,他又不敢不去見他。
終於打定主意,他往指定的地點出發。
穿過筆直的走廊,目標很快就出現在眼前。快得連自己也覺得沒出息的心跳,又不足夠構成他掉頭離去的勇氣,所以……他只得抬手叩了兩下門,沒回應,就用服務生交給他的鑰匙把門開了。
「沙……」
最近房門的浴室傳來水聲。在洗澡?禾學序皺起了眉。
轉身把門關上,他徐徐走進房內……這是小號的那種雙人房,一進去就會看見床……
禾學序的臉瞬間轉為鐵青。
擺在他眼前的,竟然是如此不堪入目的環境。凌亂的床單,散落一地的衣物……床上的遺精。
他的恐懼一下子清空,一湧而上的是蓋頂的憤怒。野獸一樣,不講道理的掃掉了床頭櫃上煽情的昏黃櫃燈,燈光因電線被扯斷而熄滅,然後著地的時候琉璃燈罩的碎片飛散地毯上。他無視那四射的銳利碎片,連腳也不縮一下,只是狠狠咬著牙,脖子上的青筋也突現了出來。
這算什麼?到底要他看見這些是為什麼?如果是為了激怒他的,那就實在太成功了!
「你何時來的?!」
背後,傳來驚愕的聲音和蒸氣的溫度……禾學序的怒火正沖上臨界點。
「女人呢?剛剛還躺在這兒的女人呢?」
「那些是——」
禾學序扭過頭來,發出綠芒的眼角要刺穿澄六牙的盯著他,濕漉漉的頭發都貼服在耳邊,僅穿浴袍的後者,有些狼狽地把說了一半的話停了。
「無恥。你到底想怎樣?」
「我沒有帶什麼女人來!」
啪!
毫無預計之下吃了一記耳光,把澄六牙的心髒都甩得停頓了。
「沒帶女人是嗎?那床上的東西是怎麼弄的?別告訴我你故意要個房間來自慰!」
禾學序的臉羞憤地脹紅著,鮮艷奪目,魅惑撩人。
突然,他「啊」一聲的被強制地扯進澄六牙懷裡。
「我是自慰的。」意外地,剛才那耳光好像把他給打冷靜了。
「這關我什麼事?把我放開!」
禾學序的後頸被澄六牙撐著,根本無法掙扎,只有兩條胳膊可以無甚幫助地捶著對方的背。
「我認識了你兩天前上的一個女人,我氣到發瘋,故意約你來這兒本想就這樣把你強暴了,你卻姍姍來遲,我憋不住就自行發洩。」
禾學序的背一震。澄六牙的犯罪意識像針一樣刺進他腦裡……
「一想到像那樣的女人你也願意碰,我就失去理智了!為什麼要給那種女人?就算是強來的,我也只准你給我!」
想湊上來的唇被禾學序避開了。
「你憑什麼?你以為自己是誰?」烏托邦的貴族,面不改容裝純情說愛我的騙子!
禾學序幾乎要撒開澄六牙壯碩的肩般抓著他,對方卻以同樣的力度抓著他的下巴。
「我不是你的誰,那個女人就是嗎?!丟了佩槍就到酒吧借酒消愁,見女人巴上來就上,難道不是這樣嗎?」
「不是!我不認識什麼女人!酒吧裡巴上來的女人全都給我揮開了!」
明明早就料到是這樣,但澄六牙還是制不住自己的怒火,更按不下乘勢而起的情欲。
「那麼我呢?如果我要一輩子黏著你,你是否會揮開我?」
下巴上的力度放松了,卻還是箝制住,聲音裡沒了急怒攻心的火,反而一轉而情深款款……禾學序仰視對方,差點忘了呼吸。
「我這輩子……也不會愛上烏托邦的貴族……」
「藉口!」澄六牙瞬間像個鬧別扭的孩子般甩開了懷中的禾學序,然後一臉委屈的,「你知道我是烏托邦的貴族之前,不都沒有說過喜歡我嗎?難道你只是因為還要利用我才跟我見面嗎?你看不起像我這樣的小鬼?如果我不是你唯一的臥底,你寧可立即跟我斷絕關系嗎?像我這樣的人……就算只是單戀你,也會令你很困擾……嗎……」
素來俏皮、臭美、討打、高傲的澄六牙,竟然顯得無力地坐了下來,眼睛不敢看著禾學序的別向右邊,低垂的藍瞳中……噙著淚。只是一個輕微的誤會,卻牽出這天大的愁思,此刻的澄六牙敏感又脆弱,只要禾學序說錯一句話就會立即自尋短見的模樣。
接著,禾學序耳際猶響起一陣迷離又婉約的背景音樂,把現下的澄六牙襯托得很是惹人憐愛……那種委屈的眼神,那種撒嬌的口氣,都令他……大咽一口。他沒想到,自己竟會被一個沒廿歲的少年吸引,澄六牙那種孩童般的敏感和脆弱……都深深迷住了他。
倏地,澄六牙毫無預警地抬起了眼,盈水的藍瞳和如火的綠眸對上,瞬間扯開了一連串的尷尬——怕被對方一眼看出自己眼內的訊息,羞得想立即退出拉鋸,卻又捨不得對方那黏膩的、濃得化不開的眷戀目光。
然而禾學序卻像煞時從中清醒過來,有想轉身離去的趨勢,可惜當他以為自己狠得下心時,澄六牙頎長的胳膊已似麻繩一樣綁緊了他的身體,連呼救的時間也沒有,身心就已被操控在這個上一刻才在鬧孩子氣的色狼手上。
「別亂摸!」禾學序憤怒的呼喊之中,竟摻雜了失控的興奮,對盤據臀部和大腿間的大手一點阻嚇也沒有。
「你喜歡我,從你剛剛看我的眼神我就知道了!你到底還要別扭多久?」澄六牙撫觸著指間的柔軟,理智即將被亢奮沖垮,淺藍的瞳色竟也略為加深了。
「放……放開我……」禾學序不察覺自己的聲音變尖了,甚至變成舒服而恐懼的呻吟,他已無力掙扎,但主因不是緊扣著他腰間的手,而是入侵褲襠部分的手。
簡直把禾學序妖媚的拒絕當成鼓勵來聽,直想長驅直入的澄六牙,吞吐著粗重的呼吸,抓緊那微弱得近如無物的理智:「你為什麼就不肯老實?你也喜歡我吧?剛才以為我帶了女人來,不都吃醋吃瘋了嗎?為什麼你嘴巴就不肯說?」正是那一記耳光把他摑醒了,在那之後他才頓然察覺,禾學序竟是在吃醋。
「……這對你有什麼分別?」
「什麼?」
「無論我有沒有喜歡你……你都是如此強制我……你根本沒打算顧及我的意願,只憑你自己的欲望行事!那我愛不愛你又有什麼關系?」
撲上胭脂一樣的玉臉,是羞?是氣?澄六迷惘的一剎雙手居然松開了,看著立即往後退到安全距離的禾學序緊攢衣領,目光下垂,疲憊又羞憤地不住喘著氣……澄六牙剎那害怕得心跳加速,總覺得這一松脫……禾學序就永不會回到他的懷抱。
有什麼分別……這個人,跟那場大屠殺中不珍惜別人生命的劊子手有什麼分別?!
禾學序絕望地悲鳴著。第一眼看見的正氣藍瞳,一次又一次的真摯表白,都是假的……始終還是流著烏托邦的邪惡血液的吧!只不過是一點禽獸的欲望就控制不住,連傷害他的事也干得出,總有一天這個人還是會揮起軍刀砍在他身上吧?
眼淚鎖不住的滑落絕美的臉上,堅強、硬朗、冷靜、睿智……菁英到不行的禾學序,此刻竟然倚在床邊,像個迷路小孩一般嗚咽著。澄六牙此刻的心碎,比當日對方帶著懼怕他的眼神逃離他身邊,更厲害一百倍。他、他到底對自己所愛的人做了什麼?!
「對不起……我不是那樣想的!我是很想抱你,可我不是禽獸!不是只有肉欲的!也許我用的方法不討你喜歡,但我跟一個普通的告白者一樣……只是一心希望你全盤接受我這個人……」
我只希望等一天,等一天你的筋肉血脈、基因細胞統統都傾向了我;
等一天除我以外連風、連雨也不可碰你;
等一天天地融合、你我被揉作一團;
等一天大地重生、我的記憶仍能愛著你的意識。
我愛你……愛到靈魂裡,愛到骨頭裡,愛到……血裡。
澄六牙哀號一樣的痛陳心跡,禾學序盯著那雙被掩護在銀藍色瀏海後的眉頭,皺得人心頭勒緊……
可是,那一幫冷血的烏托邦軍從來沒有皺過眉。那些人……那些不是人,壓根兒沒有過澄六牙這種清幽的藍色眼神。為什麼兩者都是那種亮麗的螢光色澤,卻能被禾學序如此清晰的分辨出來?根本就完全不同…壓根兒一點共通也沒有。
明明站得很穩的腳,卻讓禾學序錯覺自己不知在哪裡跌倒了。
「別再說什麼我是為了補償才愛你的蠢話,我沒有偉大到為國獻身。」鼓起勇氣,澄六牙輕如擁抱羽毛一般,抱住看來已冷靜了不少的禾學序,「如果我說愛你,就是因為我愛你。如果我說很愛你,就是因為我不能自己地愛上你。如果我說極之愛你——嗚!」
禾學序受不了地捂住了澄六牙的嘴巴,便拜此之賜,前者的不安和淚水都暫抹走了。
「無論如何,我是親眼目睹我的父母被烏托邦軍殺害。」
遽然,室內的活躍氣氛又沉下去了。澄六牙痛心地絞著眉……難道就因為這樣要被拒絕嗎?難道就因為他體內流著烏托邦的血就要遭到拒絕嗎?他人生第一場愛得如此轟烈的戀情,竟然因為這樣而結束?
就在他一肚子恨綿綿的怨忿時,散發草本洗發精幽香的頭發突然靠向了他的胸膛。
「這一直是我的心理陰影,甚至演變成生理上一個幾乎無藥可愈的病。所以我沒有信心,到哪一天又會犯起病來,像完全不認識你的用看著怪物般的眼神凝視你,想盡辦法想要逃離你……就算如此,你也希望我接受你嗎?」
什麼……跟什麼?
澄六牙垂眼看著伏在胸膛上的那團溢香的黑發,嘴巴張合了好幾次,才能發出啞啞的聲音:
「如果我是如此希望……你就會接受嗎?」
「……我說過,我是早晚招架不住的。」
「我、我怎麼確定……這不是在作夢?」
「如果是作夢的話你就會不要嗎?」禾學序恢復了他一矢中的、一針見血的習慣。
「不,只是如果是作夢的……我會大膽一點……哎!」
悄悄伸到禾學序後面的怪手被他一把抓住。
「你不是剛剛替自己解決了嗎?用不著了。」
推開澄六牙,他逕自走到玻璃窗前,不像是生氣、也不像是沉思的不知在俯視著什麼。
氣氛,一下子變得有點不自然。
澄六牙撥一撥額前的頭發,歎口氣接著一步一步迎上去,裝作沒看見對方又再淚濕的眼眸,摟上了他的腰。
「傾心愛我吧,那就一定會把病治好的。」澄六牙在禾學序柔軟的耳殼上啄了一口,後者微抖了一下,然後重疊上對方交握在自己小腹前的手。
如果不是遇上你……如果不是你的話,我一定不行。
窗外,驀然下起雨來,而且雨勢非常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