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羽呆在那裡,整顆心如同浸在了水裡,凍得木木的痛。寒氣自內而外散發,青羽只覺得四肢百骸的力氣都被抽光了,站在那裡動撣不得。沒想到,最壞的打算竟然成了現實,寧揚將軍如此迅捷的兵臨城下。
「簫兒,簫兒,他還在外面等我。看到這般景象,他要如何是好?」青羽心中心急如焚。
「喂,你這小子,傻站在這裡什麼?還不快回家去,別在這裡礙事,刀劍無眼。」一個士兵橫樣的人粗魯地推了推青羽,讓他清醒過來。
「啊!」青羽一把拉住那人,急道:「兵大哥,求求你,讓我出城去吧。我弟弟還在城外,我只是進城來買東西的。」
「快滾開,出城?不知道寧楊將軍已經在城外了嗎?他奶奶的,探子不知道怎麼探聽的消息,居然說還有兩三天才能到!」那人罵罵咧咧地走了。
穩了穩心神。
簫兒還在外等著我,我不能自亂了陣腳。
看見城門口一片混亂,知道再在這裡待下去也於事無補,只好轉身向城裡走去。必須先找個地方犧身,再尋機出去。
這邊廂青羽在城裡急得閉團轉,城外,修瀟也急得不成樣子。
自青羽走了之後,修瀟就在馬車旁坐立不安,心急如焚。一會兒去整整馬轡,以便青羽回來上路方便。一會兒又理理車廂內的東西,讓青羽回來好好休息一下。坐了不一會兒,就又跳起來,往城門口跑兩步,看看青羽是不是回來了。
就在這時,修瀟忽地感覺大地隱隱開始震動,彷彿千軍萬馬挾雷霆之勢奔騰而來。正在驚奇中,心中猛地一震,干軍萬馬?!修瀟的臉唰一下白了,渾身顫抖,怎麼會這麼快?!周圍三三兩兩自城中逃出的人顯然也注意到了這不同尋常的震動,驚恐的表情爬上臉龐,有的站在原處不知該走該留,有的則加快了腳步,快速向前行去,還有的人開始慌亂起來,尖叫著四散逃離。
修瀟緊緊地靠在馬車旁,緊咬下唇,眼中水光點點,心中驚恐不已。多年來,青羽無微不至的保護已經讓他習慣了依靠。如今青羽不在身邊,內心的恐懼顯得尤其巨大。
不行,不能慌,我要好好留在這裡等著他,等著他回來。他答應過我,一定會回來的。
修瀟眼含淚珠,心中想著,不停地給自己打氣。儘管身子在風中瑟瑟發抖,手中仍緊緊地拉住馬韁。這輛馬車,是他和青羽移動的家。他一定要好好守護著,等青羽回來。
就在這時,周圍爭相逃跑的人中,有人忽地看見了停在一旁的馬車,以及孤零零地站在一旁的修瀟。
「看,那邊有馬車,快去啊。有了馬車跑得快些。」一個人高馬大的壯漢大聲喊道。
修瀟的眼猛地睜大了,戒備地看著那人。
聽到那大漢的喊聲,一些人開始圍攏過來,全都飢渴地盯著那輛目前唯一的馬車。
看著這麼多人覬覦著自己和青羽的家,修瀟害怕得渾身發抖,手卻依然緊緊地握住韁繩,眼中火光愈發明亮起來。心中不住地給自己打氣:不能讓他們搶走,不能讓他們搶走。這是青羽托付給我的東西,是我們的家。
眼看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全都虎視眈眈地看著他,情況迫不容緩。一咬牙,修瀟跳上馬車,扯開韁繩,揮動馬鞭狠狠抽了幾下,大叫著「駕」,讓馬車奔跑起來。拉馬車的兩匹馬都是青羽花重金買回來的,神俊異常,聽見呼喝聲,立刻撒開四蹄跑了起來。
圍在周圍的人見事不對,立刻如沸油中滴下一滴水般,炸開了鍋。口中叫罵著,呼喝著,向馬車衝來,準備強搶馬車。
「他奶奶的,小免崽子,把馬車留下來。」
「小子,讓我們上去。我們帶上你,否則把你丟下去讓馬踩死。」
「兄弟們,上啊!」
五大三粗,腰圓臂壯的漢子烏拉拉地圍上來。儘管馬匹精良,奈何太多的人擋住了去路,發揮不了自己的本事。三五大漢趁機抓住車轅或車廂,爬將上來。
修瀟急得要哭了,舉起馬鞭,劈頭蓋腦就往離自己最近的人打去。那人死死扣住車轅,奮力向上爬,修瀟連踢帶踹,馬鞭毫不留情地打去。那人吃不住痛,終於鬆開手,掉了下去。
馬車在無人掌控的情況下偏離了大道,衝入了一旁的密林中。林中只有一條坑窪不平的小路,馬車在上面劇烈地顛簸起來。這時,從後方爬上馬車的幾個人靠了過來。
修瀟一隻手要控制著瘋狂奔馳的馬,只能如剛才那樣,揚起馬鞭狠命抽擊。可惜,打不了兩下,就被一人把抓住,猛地拖過去。手中沒了馬鞭,修瀟再也沒奈何,只能死死地抓住馬韁。那幾個大漢撲了過去,顛簸的馬車上,一場激烈的爭奪戰開始了。
心中不住地想著不能讓他們搶去,任憑那幾人如何拉扯、敲打,他始終死死地抓住韁繩。有人狠命地踢中了他左肋,鑽心的疼痛讓他眼前一黑,卻依然不放鬆。
眼看扯不開他的手,一人眼中戾氣猛增,寒光一閃,一把拉住修瀟的右手飛起一腳。「喀喇」一聲,骨頭斷裂聲響起。修瀟大叫一聲,額上冒出豆大的冷汗,右手終於鬆開了韁繩。渾身的疼痛都如火燒般熾烤著他,消磨著他的意志,左手的勁力也鬆了。
使勁一搿,死死保護的韁繩就落入了別人手中。
「他奶奶的,想不到這小子細皮嫩肉的,這麼能挨。」將修瀟手骨折斷那人啐道。
眼看修瀟還想撲上來搶奪,他一把提起修瀟,口中喝道:「滾吧,小子!」手中使力,將修瀟自飛馳的馬車上扔了下去。
身體重重地摔倒在地,又不停地在地上翻滾。身邊正是一處斜坡,控制不住,修瀟就自坡上滾了下來。身上的傷處在滾落過程中不斷加劇,眼前一片漆黑。茂密的樹枝和沙礫更是將他磨得體無完膚。
好不容易,終於穩住了身體,卻渾身上下無一不痛,一點力氣出沒有。被折斷的手臂以奇異的姿勢扭曲著,再也承受不住,修瀟的意識陷入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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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羽在城中遍尋落腳的地方,卻沒有一家客棧開門留客,心下焦急萬分。不過好在寧揚將軍此時並未攻城。而且,這寧城也不好打。
寧城依山勢而建,三面環山,其中東、北兩面都是萬丈峭壁,光滑平整,無處著手。而西面靠城這一邊雖然是茂密的森林,攀登並不困難,但另一邊卻也陡峭異常。況且寧城的兵馬皆是朝廷精銳,當年曾隨威揚元帥遠征夜摩國,是也並不容易。
看來,寧揚將軍想啃下這塊骨頭不容易。
可是,攻城戰拖得越久,於自己就越不利。簫兒他還在外等著自己。青羽恨恨地想道。
信步之下,又走到了剛才買食物的小巷。小店店主正在慌慌張張收拾東西準備關門,看見青羽,奇道:「這位公子,你怎麼又回來了?是東西有問題?」
青羽搖了搖頭,低聲將自己的境況說了一下。
「唉,亂世造孽哦!」店生搖了搖頭,又道:「那你目前沒地方去了吧?要是不嫌棄,就在我家住下吧。」
青羽吃了一驚,立刻擺手道:「這怎麼成,你我非親非故,我怎麼好意思……」
「誰出門還帶房子?而且我家也不怕多雙碗筷。小老兒看了一輩子人,公子一看就是好人。所以,還說什麼客氣話。」
見老人誠懇的目光,青羽點了點頭,感激地進了小店。
店家就在店堂後,小小兩間房,一間店主夫婦住,另一間店主兩個兒子住,一家四口其樂融融。聽了青羽的情況,都十分同情,熱心地招待他住下。
飯桌上,青羽吃著簡單卻美味的飯菜,一心想著的卻是在城外不知情況如何的修瀟,頓時食不知味。
「小羽,吃啊!怎麼不吃了,是不是飯不合口味?」老闆娘熱情地招呼著。
青羽笑道:「沒有,飯很好吃。只是,想到在城外的弟弟,心裡擔心。那孩子一直都被我照顧著,怕他一個人,不知如何是好……」
「唉,造孽啊!怎麼說打就打起來了。」
青羽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開口道:「李老伯,我明天想出城,不知道你有沒有什麼辦法?」
老闆聽了,歎氣搖頭道:「哪裡有什麼辦法?城門一關,就再沒別的出口了。小老兒有心幫忙,卻實在不知道如何辦啊!」
「我知道如何出去!」老闆的小兒子突然說道。
「你有辦法?!」屋裡人驚奇地問道。
「嗯。「小伙子對著青羽笑了笑,說道:「我是給城裡大藥房濟仁堂的海大夫當徒弟的。海師父經常帶我去城西山上採藥,這是城裡三面山峰中唯一可以爬上去的。山的那一邊陡峭異常,無可下腳,根本沒法下去。但是那邊有不少難得的好藥材。海大夫想盡了辦法去採藥,終於發現那兒和北面的交界處有一條小路,隱蔽在密林中。雖然不好走,但是那兒卻可以下山去。」
青羽聽完,欣喜若狂,一把拉住他,顫聲叫道:「求求你,帶我過去。」
李默的臉霎時紅了,眼光四處亂瞟,結結巴巴地說道:「帶你去沒問題。可、可是,那條路非常難走。像我走過那麼多次,上一次還是摔了下去,還好命大被一棵樹擋住,可是手臂都骨折了。」
「沒關係!」青羽急切地說道:「我會小心的。你只要幫我找到地方就好,我自己會小心的。」
「唉,可是……」李默還想再勸,卻被打斷了。
「默兒,」李老闆說道:「你就帶他去吧。看他著急的樣子,沒找到他弟弟,他只怕也坐不住。你不帶他去,估計明天他自己也會去找,更危險了。」
「那,那好吧!」李默抓抓頭,同意了。
第二日一大早,在遠處的城門不時傳來的喊殺聲中,李默帶著青羽上路了。臨行前,李老闆包了好大一包吃食給他,青羽欣然接受了。
城西的山坡較為平緩,且人為開鑿了許多條道路,爬起來一點也不費事。半個時辰後,兩人就己站在了峰頂。
站在峰頂,青羽極目遠眺,整個寧城盡收眼底,南門處的攻防戰也看得清清楚楚。青羽不禁皺了皺眉,眼底滿是疑惑。
寧揚將軍於南門外雖然兵容齊整,卻絕非全部兵力,僅僅只是一小部分。攻打寧城這樣的大郡,他不可能不調動自己絕大部分兵力。且攻城的人看似賣力,卻是一有抵抗就迅速退開,不讓自己冒險。
稍微看了一會兒,青羽收回目光,將疑惑壓在心底,跟著李默快速地走到了下山唯一的道路前。
真正走到了那裡,青羽才明白為什麼李默當時會阻止他了。
說是路其實是誇大了。
李默所指,是西山與北峰交界處一處較為平緩的坡道,最初大概是一塊大石自此處滾落,壓壞了不少植物,造成此處的雜草比別處低些。再加上近來有人時常踩過,大致形成了一條路的樣子。一眼望去,小路幾乎被雜草所淹沒,中端陡峭處,幾乎是直上直下,異常惡劣。
「青羽,還是別下去了,再等幾天吧。等兩邊不打了,你光明正大地走出去不好嗎?」李默繼續勸道。
青羽搖搖頭,「謝謝你了,但我必須下去。有人在外面等著我。不管情勢多麼危急,只要有路,我就要走出去。」
「唉,那好吧。千萬要小心啊。這條路好在沒有拐彎的地方,你順著這個方向一直下去就好,中間有好幾處是個直上直下的坡,千萬小心,寧可慢一點,也—步步踩實了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