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嶄新而又平凡的一天。清晨,和煦的微風透過半掩的窗扇撫摸起室內每一件器物,隨著微風的鼓蕩,細密的白色床帳開始隨風起舞,一飄一蕩間,滿帳春色就這麼毫無保留地顯現出來。
帆內,輕柔保暖的薄被遮住了無限風光,只有四隻留在被外的光潔臂膀得以窺測內裡是何光景。兩張驚世容顏緊閉著雙眼靠在一起,嘴角帶著些許笑意,想是夢到了愉快的事情。光潔的脖子和裸露在外的胸膛上滿是點點紅痕,不難猜測出此前是如何的瘋狂。
太陽出來了,金色的陽光照亮了屋子,也將沉睡中的青羽喚醒。
眨了眨眼,狹長的雙眸睜開來,原本清亮的眼中蒙上一層霧氣,略帶慵懶的表情反倒為之憑添幾分說不出的魅惑,惹人遐想。低頭,看向身旁的愛人。
柔軟的黑髮順著臉龐散落著,如烈焰燃燒般璀璨的雙眼緊閉著,使原本桀驁不馴的小臉增添了幾分柔和。秀氣的雙眉,挺翹的鼻頭,小巧的紅唇,組合成一張令自己百看不厭的臉。忍不住,低頭吻上緊閉的雙目。
輕輕的一吻,卻驚擾了睡夢中的小人兒。眼睛開始眨動,纖長的睫毛隨著眼皮的運動撓上青羽的嘴唇。癢癢的,心裡卻有什麼暖暖的烘烤著自己。
不一會兒,緊閉的雙眼睜開了,一時間,水光瀲艷,波光粼粼的風景就這麼展現在青羽面前。修瀟嘴裡嘟囔著什麼,不滿地睜開眼,瞪著青羽。可是此時眼中的霧氣朦朧卻使效果打了折扣。
「天還這麼早,幹什麼叫我起來。」修瀟抱怨了一句,扯過被子,翻轉身體,又準備睡去。
青羽趕忙一把拉過來,輕笑道:「是誰昨晚說要去趕集的。沒關係,你睡吧,錯過了上午的市集和那些雜耍,還有吃不到醉香樓的四餡包子和雞湯麵,可不怪我。」
話音未落,修瀟猛地自床上坐起來大叫道:「啊!你怎麼不早說。現在都什麼時辰了!快點快點,咱們可還要走一個多時辰才能進城裡呢!」
青羽嘴角噙著笑,看著修瀟手忙腳亂的樣子,心中的暖意更加擴大了。「別慌,還早著呢。慢點。現在才辰時,夠得你逛的。就算錯過了早市,可以吃完包子和麵條,再去逛下午那一撥嘛。你現在就是再忙,沒弄好早餐,吃不了也走不了。」
「那就不要吃了。少吃一頓又不死人。」
青羽眉毛一挑,「哦,少吃一頓又不死人?那醉香樓的四餡包子……」
「啊!」修瀟叫了一聲,不再叫嚷,滿臉委屈地看著青羽,小小聲地說:「那你快點。東西我都準備好了的。你放到灶上熱熱就能吃了。」
青羽「噗哧」聲笑了出來,忍不住搖了搖頭。這個小傢伙,都已弱冠了卻還這麼像小孩子一般。不再逗弄他,青羽起身穿戴起來。修瀟也乖乖地去梳洗。
穿戴整齊,梳洗妥當,吃完早飯,兩人就離開小屋向江洲城行去。
進了城,青羽卻敏感地嗅到空氣中有一絲絲不同尋常的緊張氣氛。今天是每月一度的大集日,除了原本就在城裡擺攤的小商販,周邊地區的人也會在此日來趕集擺攤售貨。前來趕集的人總能在這裡找到自己所需要的。大家各取所需,向來是一副其樂融融的景象。
可是今日,很多人都是行色匆匆,臉色沉重,買賣的也多是一些生活必需品。往常趕集所能看見的各種小玩意也大半不見了蹤影。留下的小販臉上都掛著憂愁,再也不見以往喜氣洋洋的樣子。
這是怎麼了?青羽心中想著,一片陰雲籠罩上心頭。
見不到平日裡熱鬧繁榮的景象,買不到心裡中意的物品,修瀟的臉慢慢由滿臉興奮的樣子垮了下來,神采飛揚的眼眸中也蒙上了掃興的灰塵。總算還惦記著醉香樓的四餡包子和面,臉上勉強打起了精神。
實在沒什麼可以逛的,兩人早早地就來到了醉香樓。
雖然還沒到吃中飯的時間,醉香樓裡卻已坐了小少人。都知道要想吃這裡的招牌包子需要趕早,否則就等著眼睜睜地看別人吃的份了。
青羽兩人在小二的引導下找著一張空桌子,坐了下來。周圍滿滿當當地坐滿了人。—坐下來,修瀟立刻叫嚷道「小二,來三籠四餡包子,兩碗麵,再來一盤水晶糕,一份春卷,一碟蠶絲裹雲,再……嗯,暫時就這麼多了。」
小二奇怪地看了修瀟一眼,答應一聲,下去了。
青羽搖搖頭,輕笑道:「叫這麼多,哪裡吃得完。你啊,好像平時我虧待了你,不給你吃飽似的。」
修滯吐了吐舌頭,滿臉掛著笑:「人家餓了嘛。而且吃不完可以帶走嘛。反正這市集也沒什麼可逛的了,咱們把面吃完,其他的一樣吃一點,剩下的打包帶走,回家當晚飯吃。」
「是,是,知道了。」青羽看著修瀟高興的樣子,也忍不住從心裡快樂起來,滿臉堆笑地看著他。
「唉……」這時,鄰桌傳來一聲長歎,頓時引起了青羽的注意。轉頭看去,只見一個中年男子滿面愁容地看著他們。
碰上青羽的目光,中年人扯出一個笑容,道:「驚擾小哥了。只是兩位小哥好生興致啊,於這種時刻還能依然談笑風生,鎮定自若,實在令人佩服。」
此時他們點的東西都已上來了,修瀟歡呼一聲,立刻開始大快朵頤,青羽卻心存疑慮,轉頭向中年人道:「讓先生嘲笑了。只是我兄弟二人常年居於城外僻靜處,少與人交往,難通世事。
方才進城,看見四處人心隍惶,人人自危,雖然心存疑惑,卻實在難以明白。還請先生賜教。莫非,這幾個月來發生了什麼大事?」
那中年人看了青羽幾眼,輕笑道:「是我孟浪了。只是聽小哥說話,是個讀書人,怎道如此不關世事。」
青羽臉上依然掛著笑,卻也並不答話。
那中年人歎道:「看來小哥也並不知道,這冬陽月前已經變天!」
「什麼!」青羽驚呼道,而修瀟也抬起頭來,放下筷子,一臉驚異地著著那中年男子。
「此事說來話長,咱們這些小老百姓也搞不懂上面的事情。只知道統兵大元帥月前忽然發動叛亂,奪了天盛皇帝的皇位,將之軟禁在內宮。自己登基稱帝了。」
心臟猛烈地跳動起來。在斷袖居中多年,他早已知道天盛皇帝和統兵大元帥之間的關係不一般,卻萬萬沒想到居然會出現這樣的事。
穩住心神,青羽扯出一個笑容道:「雖然變天了,但是也沒出什麼兵災大亂。那是上面的事情,跟我們這些小老百姓無關的。」話是這麼說,心裡卻清楚,不會是這麼簡單。
「真要這麼簡單就好了。」這時,旁邊的另一個儒生打扮的插話了,「本來,咱們這些小人物,有口飯吃就行了。什麼改朝換代,忠於前朝的事情,都是那些有大學問的仕大夫的事情。這兩年,咱們也都知道,真正掌控大權法斷國事的,是統兵大元帥。真要是他當皇帝,也沒什麼不好。」
「就是啊。」中年男子又接上話,開始說道,「可是誰想到,前幾日,天盛皇帝被絞殺在皇宮中,而新皇不知為何,也自刎於宮中。這下好了,國家無主,天要無寧日了。很多地方都發生了叛亂。聽說,建康城裡的寧揚將軍也起兵了。建康離這兒不遠,說不定就打到這兒來了。這好日子,是到頭咯。」
聽完各人的敘述,青羽心中直攪成一團亂麻。安寧的日子才過了兩年,就又要陷入一片混亂中嗎?食不知味地吞嚥下已經變冷的麵條,將剩下的東西打包後,兩人走上返家的道路。
一路上,青羽愁眉不展,修瀟看著青羽如此,儘管心中著急,卻也不敢叨擾他,乖乖跟著青羽走回家中。
「簫兒。」青羽靠坐在軟榻上,喚著修瀟。
聽到愛人的呼喚,修瀟快速地走到青羽身旁。
伸手抱住其柔軟地腰肢,將頭埋入他的懷中,青羽深吸了口氣。「簫兒,你害怕嗎?」青羽輕聲問道。
修瀟搖了搖頭。「不怕,跟你在一起,我怎麼都不怕。」
聽到修瀟這句話,青羽抬起頭,輕笑道:「傻瓜。我又沒有什麼能耐,怎麼想都不想就說不害怕。」
「你才傻呢。從來都是你把我保護著,我一點都不害怕。而且,只要我們倆在一起,有什麼好怕的。」
「是啊,是我傻了。可是,這裡就要起災禍了。現在國家無君,有心想要做那個位子的太多了。北方有武揚,雲揚兩個大將軍,這邊建康的寧揚將軍也起兵了。西南那地方向來蠻夷甚多,不服朝延管束,如此機會,肯定要興風作浪,安寧日子,沒有了。」
「沒關係,只要我們在一起,什麼都不怕。」修瀟握住青羽的手,安慰地道。
「不是的。在這種亂世中,即使我們有心在一起,也說不定會出什麼亂子。亂世之中,人命比草還不如。況且,我答應過你,要和你過快快樂樂的安寧日子,我不想我們的快樂止於此。簫兒,你願意跟著我吃點苦頭,去尋找真正的安寧嗎?」
「當然願意!只要跟著你,我什麼都不怕的。」修瀟堅定地說道,臉上是嚴肅的光輝。
「那好,我們準備一下,把銀票帶上,值錢的小玩意也帶上,其他東西,不能搬走的,我們就在這山中找個地方埋起來,看看有朝一日,能不能回來找出來。然後,我們就去西域。趁著現在還沒有太混亂,我們到西域去。」
恍惚又回到了兩年前。將能變賣的東西都變賣掉,換成銀票。將銀票一分為二,用油皮紙包任,再用布條纏繞在身上。這樣,即使被雨淋濕甚至掉到水裡也不怕被打濕。
戰亂年間,身上帶多了金銀珠寶只會惹禍上身,所以除了幾件於兩人意義深刻價值高昂的寶石深藏於身,其餘皆變賣了。
重要的書籍,意義深遠的字畫,瑤琴,以及各鍾各樣值得保留的東西都放入了幾口大箱子裡,埋入了兩人經常遊玩的空地下,希望有朝一日,還能回來,還能在這水墨山水中共度一生。
行囊背上了身,艱苦的道路就在眼前。站在小院外,兩人靜靜地看著盈滿了兩人幸福回憶的家。
「青羽,我們還能回來嗎?」修瀟帶著哭音問道,眼眶中盈滿了淚水,卻強忍著不讓它流下來。
使勁握了握修瀟的手,青羽堅定地說:「不管還能不能回來,我們一定會再找到一片寧靜之地,繼續過著快樂的生恬。」
「嗯,一定可以的。」
淚水,終於流了下來,但卻不只有悲傷,還有著對未來無限憧憬的希望。
此時,雖然戰亂四起,但還只是小規模的混亂。因此兩人上路之時,尚且順利,雇了一兩馬車,兩人一路趕著向西行去。
夜晚,浩然天穹中,星光璀璨。抬頭望去,自己似乎都融入其中。郊外一片空曠中,一輛簡便的馬車靜靜地停在那裡。車廂前的門簾被掀起來,兩個人並排躺在車廂裡,頭朝外看著滿天繁星。
「好漂亮啊!第一次這麼看星星。一顆一顆,自己都感覺不到是在哪裡了。」
「嗯。」青羽低聲應和了—下,眼睛卻不在浩渺星空下。
「以後,我們也經常這麼看星星好不好?」修瀟眼中星光四溢,嘴角彎彎,滿臉興奮,一點也沒考慮到自己現在正處於艱辛的跋涉中。
「嗯。」
「喂!」修瀟忽地不高興了。轉過頭來,眼睜得圓圓的,恨恨地看著他,「你就知道嗯啊嗯的,都只有我一個人在說,你就知道敷衍我!你……」
剩下的話語沒有來得及說出口。
四片熾熱的嘴唇已經緊貼到一起。晶亮的眼睛漸漸閉了起來,感受著心愛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