籐井樹:
你好嗎?我很好。 渡邊博子
這就是全部的內容。
「這算什麼?」
這已經不止是意思含糊不清了,幾乎是毫無意義。我想要思考,空白、呆滯的空間卻在大腦中一味膨脹。或許也是因為發燒。我就這樣滾倒在床上。
「渡邊博子,渡邊博子,渡邊渡邊博子渡邊渡邊博子渡邊渡邊博子博子渡邊……」
我像唸經一樣反覆念叨這個名字,大腦裡卻半點沒有記憶復甦的端倪,什麼都想不起來。越琢磨越覺得這封信是個謎。最要命的是簡短得無與倫比。撲克遊戲裡,我最擅長的就是複雜的seven bridge。不過不知為什麼,玩抽對子我卻老是輸。所以我說這封信準確地抓住了我的弱點,相信你很容易理解。
外面傳來摩托車冷漠的聲音。從窗戶看出去,透過籬笆,隱隱約約可以看到利滿正要回去的身影。
看樣子再研究下去,也不會有什麼進展。我把信放在桌子上,又鑽進被窩。
暮色深重時,我從淺睡中醒來,睜眼一看,屋子裡幾乎已經全黑了。我一時還留戀被窩的舒適。這期間,媽媽已經回來,開始準備晚飯了。我一邊聽著炸東西的聲音,一邊尋思著,太油膩的飯菜恐怕不適合生病的身體。想著想著,我重又昏睡過去。
夢中,煎鍋裡的油炸聲幻化成了雨點的聲音。
雨中,我在操場上奔跑。是中學的操場。奔跑的也是中學時代的我。我被淋成了落湯雞,卻只是一言不發地奔跑。啊,這樣下去要感冒的———這樣想著,夢中的我仍停不下腳步。這時,雨變成了雪,我凍得上牙打下牙,但還繼續跑。
醒來時,我全身已被汗濕透。窗外竟真的下起雪來。一看表,已經十點多了。晚飯時間早過了,它無情地遺忘了我。
「我不知道你在樓上啊。」媽媽對我說道。
我不滿地鼓起腮幫。
仔細一想,媽媽連我感冒請假的事兒都不知道。
我獨自一人坐在餐桌旁。主菜是炸魚。在夢裡淋了雨的我,面對一盤子菜根本打不起精神,苦不堪言。
「怎麼?沒有粥啊?」
「你自己做吧。」
「那算了。」
狡猾的女兒很清楚,這樣一說,媽媽別無他法,什麼都會幫她做。媽媽顯得很不耐煩,把鍋架在灶上開始煮粥。
「莫名其妙的信?不幸的信?」
「好像不是吧。」
我喝著煮好的粥,提起剛才的信。
「神戶的渡邊小姐,媽媽有印象嗎?」
「渡邊小姐?」
「渡邊博子。」
「是你認識的吧,只是你忘了。」
「不是說了沒這回事嘛!我絕對不認識她。渡邊博子。」
「……」
「這實在太奇怪了,太離譜了。你說呢,爺爺?」
我喊隔壁的爺爺。爺爺正在起居室裡看電視。
「嗯,是很奇怪。」
爺爺似聽非聽,卻為了能加入關於這個話題的討論,一隻手拿著電視遙控器,慢吞吞地走了過來。
這就是籐井家的全部家庭成員,略嫌不完美的家庭結構。我卻不以為然,覺得這樣剛剛好。
「都寫了什麼?」媽媽問。
「你好嗎?我很好。」
「然後呢?」
「只有這些。」
「這是什麼意思?」
「想看看嗎?我去拿來。」
然而,媽媽一副「這事怎樣都無所謂」的表情,對正要從椅子上站起來的我說道:
「吃完飯把藥吃了。」
信的話題到此為止。我又坐下,拿起藥店裡就能買到的感冒藥的瓶子。
「沒去醫院看看?」
「沒到那種地步吧。」
「那藥只在剛感冒時才有用。」
我裝做不知道,把一片藥扔進嘴裡。
「那你明天能去上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