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房客 17
    接下來的這個晚上,班丁太太睡得很好,由於非常疲憊,她幾乎一碰到枕頭,就睡著了。

    或許因為這樣,第二天她起得很早,還沒喝完班丁準備的茶,就起身穿好衣服。她突然覺得大廳和樓梯需要好好整理一番。等不及吃早餐,她就動手忙了起來。這令班丁覺得很不舒服,他正坐在客廳火爐旁讀著早報——這是他最感興趣的精神食糧。

    「愛倫,不用這麼急嘛!黛絲今天就會回來,為什麼不等她回來幫你呢?」

    她一直忙著吸塵、打掃、擦地,她回答他:

    「年輕女孩不會做這些事。不用替我擔心,我今天想多做一點,我不希望有人來,看到我的家裡很髒。」

    「這倒不用擔心。」班丁突然想到什麼:「你不怕吵醒房客嗎?」

    「史勞斯先生昨天睡了很多,也睡夠了。」她很快地回答。「我已經很久沒有清理樓梯了。」

    當她專心地清理大廳時,一直讓起居室的門敞開著。

    她出現這種舉動倒是挺奇怪的,但班丁也沒有將門關上,就任由她開著;但是外面的噪音使他無法專心閱讀,他從不曉得愛倫能製造這樣大的噪音,有一兩次他抬頭皺了皺眉頭。

    突然四周安靜了下來。他抬頭看見愛倫站在門口看著他,什麼事也不做,心中猛然一驚。

    「進來吧,還沒做完嗎?」

    「我只是休息一會兒。」她說:「我想知道報上有什麼新聞。」

    她的聲音悶悶的,好像對自己一反平常的好奇心有點不好意思。她看起來有點累,臉色略顯蒼白,讓班丁感到不安。

    「進來吧!」他重複說:「你已經做得夠多了,還沒吃早餐呢,進來把門關上。」

    他語帶威勢,班丁太太想了一下,聽了他的話。走進來後,她做了一件前所未有的事——她帶進掃把,把它靠在角落的牆上;然後,她坐了下來。

    「我想就在這兒弄早餐吧!」她說:「我覺得好冷啊!班丁。」

    她丈夫吃驚地看著她,因為她的前額冒出幾滴汗。他站起來說:

    「好的,我會下去帶幾顆蛋上來,不要擔心。如果你願意,我還可以在下面把蛋煮好。」

    「不,」她堅持著,「我寧可親自動手,你只要帶這些東西上來就行了,明天,我們會有黛絲幫忙。」

    「過來坐在我這張椅子比較舒服。」他貼心地建議。「愛倫,你都沒有好好休息,沒見過像你這樣的女人!」

    她又順從了他的建議,起身慢慢地走到房間另一端。

    他看著妻子,有些兒擔心。她拿起剛才班丁放下的報紙,班丁走向前兩步。

    「我告訴你最有趣的部分,」他熱心地說。「就是標題寫著:『我們的特務調查專家』這篇。你看,報社自己請了一位專家調查此案,還說他掌握了警方忽略的線索。執筆撰文的人,也就是這位特務調查專家,曾風光一時,本來已經退休了,為了這件案子特地重回江湖。你看看他說的話。如果他得到這筆獎金,我也不會大驚訝,看得出來他多熱愛這份偵探的工作。」

    「熱愛這種工作沒什麼值得炫耀的。」她懶洋洋地說。

    「如果他能抓到復仇者,那就有驕傲的本錢!」班丁說,對於妻子不以為然的論調相當反感。「注意看他提及橡膠底的鞋子的事,誰會想到這些呢?我要告訴千德勒,他好像不是很清楚。」

    「他非常清楚,用不著你通風報信——班丁,蛋呢?還不快去拿蛋,我想弄早餐了。」

    班丁太太這時的口氣正如丈夫所形容的——「河東獅吼」,他趕快轉身離開。他不是很介意妻子刻薄的口氣,大概早就習以為常了;但最近她的情緒常常起伏不定,讓一個男人不知道如何與她應對,她以前不是這樣子的。

    他走下樓梯,心中不安地想著近日來妻子的轉變。

    就拿他那張椅子來說吧!這雖是件小事,但是他也沒料到愛倫真會坐到這椅子上。自從她買這張椅子送他以來,從沒見她坐上去過,一分鐘也不曾。

    史勞斯先生來到這裡以後的第一周,他們是那麼地快樂,可能是突然從焦慮中轉危為安,這種戲劇性的轉變令她承受不起;接下來,又是一連串的復仇者事件,不但震驚了整個倫敦市,也令愛倫驚慌失措。即便像班丁這種觀察力不算敏銳的人,都注意到愛倫對這些可怕的事件懷有病態的好奇心。一開始她還拒絕討論這話題,而且公然表示對這類謀殺案毫無興趣。

    班丁一向對這方面的事很有興趣,尤其愛看偵探小說,他似乎找不出比這更感興趣的讀物了。這也是他與喬-千德勒能夠一見如故的原因之一,喬初到倫敦時,彼此的感情就靠這方面的興趣維繫著。愛倫能夠忍受,卻從不鼓勵這種話題,她不只一次對他們說:「聽你們兩人的談話,人家可能以為世上沒有好人了。」

    但是現在卻改變了,她對於復仇者謀殺案的細節和別人一樣敏感。她對每一件事都有自己的看法,她是個獨立思考的聰明女人,不同於一般庸俗的婦女。

    這些念頭一直在他腦海打轉。班丁打了四個蛋到盆子裡,他想給愛倫一個驚喜——為她烹飪蛋卷,這是多年前一個法國廚師教他的手藝。

    上樓之後,看見妻子坐在那兒看報紙,根本沒留意到他在樓下待了多久,這令他鬆了口氣。她正專注地在看這家報紙為這名噪一時的偵探所開闢的專欄。

    根據那位調查專家的說法,警方和警探漏掉了許多細節,卻被他發現了。例如,他承認自己很幸運,在雙殺案案發三十分鐘內抵達現場,在潮濕的地面上發現了兇嫌的右腳印。

    報上也印出了那半舊橡膠鞋的鞋印,而調查專家也很誠實地說,在倫敦市就有數以千計的人穿這種橡膠鞋。

    班丁太太看到這裡,薄薄緊閉的嘴唇流露著微笑。這倒是真的,穿這種橡膠鞋的人真是數以千計,她很感謝這位專家陳述事實非常地清晰。

    文章的結尾寫著:

    今天警方將對十天前發生的雙殺案死者進行驗屍。我認為,當一件新謀殺案發生時,應立刻舉行一個初步的公開調查,惟有如此,才能對大眾所提供的證據做審查與過濾。雖然警方已在案發過一周,甚至更久的時間後,對目擊者一再進行詢問,但由於時間拖大久仍造成他們記憶模糊。上回案發時,確實曾有一些人——至少有兩女一男目睹兇嫌匆忙離開案發現場。今天正是調查此案的最佳時機。明天我希望針對今天的驗屍結果及當中的任何陳述提出我的看法。

    班丁太太聚精會神地讀報,知道丈夫端著盤子上來,她也只是看了一眼,直到班丁語氣堅決地說:

    「把報紙放下來,愛倫!我幫你做了蛋卷,再不吃就老了。」

    班丁太太很快就吃完了早餐,然後再拿起報紙看著,讓班丁很懊喪的是,這麼美味的蛋卷她竟然吃不到一半。她翻著報紙,終於在其中一張的下角找到了她要的資訊,她鬆口氣。

    班丁太太找的是偵訊的時間和地點。時間很奇怪,定在下午兩點鐘,不過,對她而言,這可是最方便的時間。兩點以前,大約一點半吧,房客會用完他的午餐,她和班丁可以快點吃完午飯,而黛絲會到下午茶的時間才回來。

    她從丈夫的椅子上站起來:

    「我想你說得對,」她以嘶啞的聲音快速地說:「班丁,我想今天下午我該去看醫生。」

    「要不要我陪你去。」

    「不!不要!你要是跟著,我就不去了。」

    「好吧!」班丁無奈地說:「只要你高興就好,親愛的。」

    「我想,自己最瞭解自己的健康狀況。」

    班丁對妻子的不領情感到不悅。

    「我早就說過你應該去看醫生了,是你自己說不去的。」他不高興地說。

    「我從沒說過你不對呀!反正,我下午就要去了。」

    「你有沒有感到哪裡疼痛?」

    他看著妻子,圓胖的臉上流露出關切的眼神。

    愛倫站在班丁對面,她的臉色不太好,雙肩似乎變窄了,面頰稍稍陷下去,即便是在挨餓、擔心的那段苦日子裡,她看起來也沒這麼糟過。

    「有,」她簡短地說,「我覺得頭痛,在頸背後上方。最近常犯,尤其是受到刺激時,像昨天被千德勒嚇到的時候就是。」

    「他昨天的舉動像個傻孩子。」班丁不以為然地說:「我應該好心提醒他。」

    「那時你根本沒機會。」她慢慢地說。

    班丁沉默了一會兒,她說的沒錯,班丁走出大廳時,千德勒已經唱作俱佳地演出完畢了。

    「那些黑鬍子和假髮真是荒唐!」

    「不認識他的人就不會這麼想。」她語氣尖銳。

    「我總覺得他看起來不像個成年男人,如果他夠聰明的話,就不要讓黛絲看到他這種樣子。」

    說著,班丁笑了,笑得很開心。

    這兩天,他常常想到黛絲和千德勒,心裡替他們感到高興。不管怎樣,一個年輕女孩整天和老姨婆住在一起,實在是太沉悶、太違反自然了。而喬的收入很不錯,這對年輕人應該不會蹉跎太久的,不像班丁和黛絲的媽媽,經過了一段很長的時間才結婚。既然兩情相悅,為什麼要等那麼久呢?

    但是黛絲要再過兩周才滿十八歲,最好等到她二十歲再打算。那時候老姨婆可能過世了,黛絲可能會繼承一筆錢。

    「你在笑什麼?」妻子的口氣不太好。

    「我在笑嗎?我一點也不知道。」他搖搖頭。過了一會兒,他說:「愛倫,不瞞你說,我想到黛絲和千德勒,他好像頗為她神魂顛倒,不是嗎?」

    「神魂顛倒?」班丁太太也笑了,但笑得有點奇怪,似乎不太友善。「神魂顛倒?」她重複著,「可是他現在卻不見人影——完全不見人影!」

    猶豫了一會,她一面扭著黑圍裙,一面說:

    「我以為他下午會去接黛絲?或者——或者,你想他會不會到驗屍現場?」

    「啊?驗什麼屍?」班丁一臉迷惑。

    「就是那具國王角發現的屍體啊!」

    「哦,他並沒有被叫去,我知道,因為他要去接黛絲。昨晚他說過了,就在你上樓和房客說話時。」

    「那就好。」班丁太太相當滿意地說。「否則你就得去接她。我不希望家裡沒人,要是史勞斯先生搖鈴沒人回應,一定會很生氣。」

    「不用擔心,愛倫,我不會在你不在家的時候出門的。」

    「即使我出去很久,你也不能出門,班丁。」

    「不用擔心,如果你要到依苓區看醫生的話,會需要較久的時間吧?」

    他以詢問的眼光看著妻子,班丁太太點點頭。感覺上,點頭總不像說謊那麼罪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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