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賜真命娘子 第九章
    為了黃河災民,白衣整整奔波了一個月。

    他見災民安頓告一段落,逐離開河朔,披星戴月地趕回太行山,準備好好休息一番。不料甫進石家堡,迎接他的竟是石家堡三巨頭——韋暮邑、關月梅、老刀。

    「白衣,你回來了。」韋暮邑皮笑肉不笑地道。

    「一路辛苦。」月梅手棒香茗,邊喝邊道。

    老刀哼著氣,狠狠瞪他一眼。

    一見這陣仗,白衣便知有麻煩事降臨了。唉!真是災難連綿,難怪人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他認命地找了張椅子坐下來。

    「說吧,三位特意等白衣,是有什麼事?」

    「什麼事?」性急的老刀忍不住咆哮:「你還問得出口!整個石家堡烏煙瘴氣,你這臭小子,跑到哪裡逍遙去了?」

    白衣蹙了下眉。「堡主沒跟你們說我去了哪裡?」

    老刀重重哼了聲。「怎麼說?頭頭自己都自身難保,不知躲到哪去了!」

    「什麼意思?」白衣看向韋暮邑。「堡主出了什麼事嗎?」

    韋暮邑搖頭。「我已經有三天沒有見到堡主人了。」

    「咦?」事不尋常。

    「白衣,當初是你向我們保證龍姑娘對堡主絕對無害,可現在——」

    「堡主韋了龍姑娘茶飯不思、形削骨立、無心工作卻是事實。」韋暮邑接下月梅的話,怒瞪著白衣。「你說,你該不該負責?」

    「該,當然應該。各位要白衣以死謝罪?」他笑笑地問:「白衣不敢違抗,但至少該讓白衣死得瞑目。可否明示,堡主和龍姑娘到底出了什麼事?」

    「不知道!」老刀火大地回他一句。「知道出了什麼事,我們還找你幹嘛?」

    白衣挑起兩道劍眉。

    「真的不知堡主和龍姑娘之間出了什麼問題?」韋暮邑糾著眉頭說:「事情大約從五天前開始。那天下午,我去找堡主議事,就覺得他神色有異。問他,他卻什麼也不肯透露。」

    月梅接口:「我問過當天在天地伺候的僕傭,他們說,在暮邑去之前,龍姑娘曾拿著字帖找過堡主,不遇他們雙方鬧得並不愉快,甚至有下人看見龍姑娘哭著跑出書房。」

    白衣眸中精光一岡,接著唇邊漾開一抹笑。

    「那之後,堡主的心情每況愈下,處理事情愈來愈草率。兩天前,他甚至不告而別,把一大堆帳本全丟給了我。白衣,他從來不曾這麼不負責任過。」韋暮邑愈說愈有氣。本是行事果斷、負責的堡主,竟為了一個姑娘弄成這樣,真是紅顏禍水!

    「你的意思是……堡主他離堡了?」白衣問。

    「沒有。」老刀自信地說:「石家堡方圓十里內,除了你策馬入堡外,沒有任何人靠近。我斷定,頭頭還在石家堡裡。」

    「對,堡主在天地,只是下人們搜遍天地卻一無所獲。我想,天地裡應該還有我們不知道的密室。」月梅憂心地蹙緊秀眉。「重點是,這些天送進天地的伙食,都原封不動又端了出來。我估計,堡主至少有三天滴水未進了。白衣,你快想想辦法,這樣下去堡主身體會受不了的。」

    「唔。」

    「唉!」老刀掉著手,道:「頭頭是練家子,幾天不吃也不打緊,你別太小看他了。」

    「老刀,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怎麼?窮酸書生,你又想和我吵……」

    「你們兩個安靜一點!」月梅揉著額頭,低叫。

    「龍姑娘這些天都在什麼地方?」白衣沉吟地問。

    「在客居。」老刀撇撇嘴。「丫頭跟那個半吊子大夫在一起。」

    「什麼半吊子大夫?」

    「她叫莫柔。」月梅輕輕一笑。「是堡主找來暫時代替你的大夫。」

    「暫代我?」白衣訝異更甚。

    「哈!白衣你完了,頭頭終於要放棄你了。我早跟他說嘛,你這個大夫一個月也治不到一個病人,還常常失蹤,乾脆換一個。現在他終於要換掉你了,真是大快人心!」老刀嘻嘻一笑。

    「你閉嘴!」韋暮邑怒道。

    「白衣,別介意老刀的話。」月梅輕聲解釋:「其實這位莫姑娘本是漠南牧場的大夫。堡主帶龍姑娘到牧場玩,她和龍姑娘結成好友,堡主就將她帶回來。她住客居,到此半個月,也沒醫治過任何人。」簡單說,又是一個吃閒飯的。

    「哦?」又是為了心上人而做的蠢事,偉大的愛情啊!白衣低著頭,悄聲竊笑。

    「頭頭真是瘋了。」老刀又有話說。「有事沒事養一堆只吃不做的廢人,浪費米糧嘛。」

    「你閉嘴沒人當你是啞巴。」對於這個一開口就得罪人的大老粗,韋暮邑氣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我明白了!」白衣清脆的嗓音打斷一場可預計的舌戰。「堡主的事交給我吧,我會找龍姑娘好好談談。」話一落,他起身往門口走。

    「等等!」韋暮邑揚聲叫住他。「堡主的問題,你找龍姑娘做什麼?」

    他回眸一笑。「解鈴還須繫鈴人啊。」

    「他……他這是什麼意思?」

    「你還不懂嗎?」月梅輕歎。「堡主是為情所困。」

    「你們是這麼覺得嗎?可是那位龍姑娘,她的舉止行為……」韋暮邑斟酌用語,吞吞吐吐地道:「實有可議之處。」

    月梅笑了。「她是大而化之了點,但是她心地善良、聰明慧黠,是個活潑動人的好姑娘。」

    韋暮邑懷疑地看她。「月梅,前些日子你才抱怨她是個頑劣的學生。」

    「是。但她也是個聰慧的學生,一點就通。」她柔柔笑著。「暮邑,相信我的眼光,龍姑娘如果能成為我們的堡主夫人,也是一椿美事。」

    「是喔,一個不壯重的堡主夫人。」韋暮邑悻悻然地說。

    「怎麼丫頭要做我們的堡主夫人嗎?」老刀大驚小怪地叫:「那她要在石家堡吃一輩子閒飯了,哎喲!虧大了!」

    「大老粗,你閉嘴!」月梅含笑地再度捧起香茗。

    客居,陶然亭。

    「陶然」二字乃韋暮邑取唐詩人崔曙詩中,「陶然共醉菊花杯」而來。韋暮邑為此亭命名陶然,全因陶然亭畔遍植菊花。他認為在陶然亭品茗賞花,猶如五柳先生當年,九月九日無酒,久坐宅邊菊叢,逢王弘送酒至,乃醉而後歸。陶然亭喝酒賞花,恰似淵明當年醉臥菊叢,乃人生一樂也。

    白衣安步當車,緩步踱進客居,一眼就看到醒兒獨坐亭中,愀然不樂地摧花出氣。他正想上前,卻見西廂房門打開,一個打扮樸素、頭梳髮髻的女孩,手捧藥草步出。她應該就是莫柔。白衣心想著,縮身閃入暗處。

    莫柔把剛整理好的草藥攤在太陽下曝曬,回身就看到醒兒緊蹙著眉,把開得正美的菊花連根拔起,然後把花瓣摘下丟在地上。從地上散落堆積的花瓣看來,她已經在亭裡坐了好一段時間了。莫柔走上前,從她手裡搶過菊花。

    「這些菊花跟你沒仇吧?別這麼摧殘,它們還可以用來做菊花糕呢。」

    醒兒沒應聲,隨手又摘下起另一朵菊花。

    莫柔頓時氣結。「你……唉!你還沒找到堡主?」

    醒兒抓下一大把花瓣遠遠拋出,當作回答。

    「唉!」莫柔歎了更大的一口氣。「你這是何苦呢?見到堡主就能決定去或留嗎?」

    醒兒淒然搖頭。「我不知道!別問我,我現在什麼都不知道!」

    「醒兒。」莫柔無話可說,惟有輕輕地抱著她,傳遞安慰。

    「莫柔……」醒兒頭枕在她胸前,低喃:「我現在好無助、好彷徨,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做,你知道嗎?」

    「我知道,我都知道。」

    「我……」醒兒嗚咽著,訴說心底最深的渴望。「我好想他,好想見他。聽他的聲音、看他的笑,見他一面、一面就好,我……真的好想他。」她喊著,終於落下了淚。

    「醒兒。」莫柔低歎,更加抱緊她。

    「他為什麼要躲著我?為什麼……他……他好過分,收留我又不要我……為什麼躲我……」

    醒兒斷斷續續地說著,莫柔則仰望藍天,無言歎息。

    她實在無法瞭解,愛上一個人會這麼痛苦、這麼難拾。唉!情字難解。

    隱在暗庭的白衣微笑了。原來落花有意呀,那流水呢?該探探石鹹的心意。他腳跟一旋,如來時悄然離開客居。

    巨大的蠟燭燃燒,照得這間寬敞、四面環牆的秘室亮如白晝。

    這間秘室沒有窗子,四面灰白牆壁上掛滿了人形圖,白色輕紗由天花板垂至地面。朦朧間,使人看不清圖上所繪何人。

    石鹹仔立在一幅圖前,癡迷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看著圖上人兒的巧笑倩兮。

    「嗯咳。」

    突來的聲音驚動了他,石鹹迅速掉過頭。

    「堡主。」白衣修長的身影斜倚門口,對著他微笑。

    「回來了。」頭一偏,石鹹又盯著圖畫。「事情辦得順利嗎?」

    白衣不答,眼光溜過牆上人形圖。「這麼想她,為何不去見她?」

    石鹹輕歎。「只怕愈見愈欲罷不能。」

    「欲罷不能?那就留住她好了。」

    石鹹閉口不語,專注的目光凝視圖中人。

    「怎麼?你不相信我有能力替你留下她?」

    「我相信。」石鹹靜靜地訴說:「只是我不能那麼自私,也不想令她為難。」他深吸一口氣,再緩慢吐出。「白衣,你我都知道,她並不屬於這裡。她有她的世界、她摯愛的家人,她割拾不了親情,終會離去。」這個事實像一把鋒利的刀,一再割傷他的心,鮮血淋漓。

    「唔。」白衣慢吞吞地問:「你有沒有想過,也許她會願意為你留下來?」

    「不可能。」石鹹回答得很快。

    「你可以試一試留下她。」

    「我不能。」石鹹默然半晌,又道:「我不敢。」他不敢懷抱希望,因為希望落空,他會崩潰。

    不敢?白衣咀嚼這句話。

    石鹹伸畏長指,輕輕碰觸圖中人兒的口鼻,滑過清麗的輪廓。他喃喃低語:

    「翩翩飛舞的彩蝶,如來時般乍然,飛離我所屬的天地。」

    白衣笑著思忖:奇跡搭起的姻緣線,豈能輕易剪斷?

    寂靜空蕩的書房,冷掉的食物告訴醒兒,她再一次撲空了,期待的人還是不在。「可惡!」她走出書房,惱怒地用力甩上門扉。「混蛋石鹹!」

    該怎麼說呢?以前她天天見到石鹹,視這種情形為理所當然;可是現在有七、八天沒見到他,她好像生活沒了重心,失落感壓得她好難受,想見他的慾望一天比一天強烈。

    「混蛋石鹹,你到底跑到哪裡去了?」她坐在溪畔,撿石子丟下水,打散並排游泳嬉戲的魚兒。「快出來啊!我有好多話要問你,我還要告訴你——」我已經愛上你了。醒兒歎了一口長氣。

    「姑娘?」

    「誰?」她受驚回頭,看見白衣飄然的身影挺立,含笑注視著她。

    「是你啊。」她悻悻地又丟石子下水。石鹹惹她傷心,現在她看石家堡每個人都不順眼。

    「請姑娘移駕,隨白衣去看一些東西。」白衣客氣地說。

    「沒典趣。」她乾乾脆脆地拒絕,連問看什麼東西的話都省了。

    他莞而一笑。「你都還沒看,怎麼就說沒興趣?」

    「就是看了更無趣,所以才說沒典趣。」醒兒繞口令似的回看他。

    「哦——」白衣恍然大悟,連連點頭。「原來姑娘還能未卜先知,白衣失敬了。」

    醒兒瞪他一眼。「我還卜算得出,你再站著不走,等會兒要大禍臨頭了。」她威協性十足地說。

    「是嗎?」他笑了笑。「白衣也卜算得出,姑娘若不跟我走這一趟,一定會後悔終生的。」

    「哼!」她不以為然,冷哼一聲。

    「姑娘,你不是想見堡主嗎?」

    「你知道他在哪裡?」她急切地道:「快帶我去找他。」

    白衣笑看著她。

    「你……好吧、好吧,你要我看什麼東西,快一點走吧。」

    「請移駕。」

    白衣帶著醒兒,來到天地後院一棟靠近溪邊的獨立小屋。

    「你要我到這兒來幹嘛?」奇怪,她幾乎天天在天地裡漫遊,怎麼一直沒發現這棟小屋?「這是什麼地方?誰住的?」

    「沒人住。」白衣推開門扉。「不過堡主每天清晨都會在這裡消磨一個時辰左右。」

    「石鹹?他在這裡做什麼?」

    「你看看就知道了。」他伸手示意她進屋。

    醒兒探看室內。這裡該是廚房吧,牆上嵌著爐灶,角落堆著木柴,櫃上放鍋碗瓢盆,只是……中央那個巨型圓石磨是做什麼用的?

    「那個是石磨。」白衣輕聲道。

    「我知道。」在電視上看過那東西;石磨很重的,必須用盞全身的力量才能推它轉動。

    「磨豆漿需要的用具。」他接著道。

    豆漿?醒兒怔了怔。

    「每天天未亮,堡主就在此將浸了一夜的黃豆加水磨成漿,去漬後,升火煮沸加糖,再裝成碗,由青青端到客居。」

    「給我喝?」醒兒接著道,腳步顛躓,搖晃地靠向牆壁。她每天喝的新鮮豆漿都是石鹹親手做的,這怎麼可能?他是堡主,身份尊貴,親手為她磨豆漿?他為什麼……為什麼這麼做?

    白衣又道:「除了姑娘,石家堡並沒有人喜歡喝豆漿;而我向來不用早膳,老刀他們是習慣喝山下買回來的米漿,堡裡的僕傭則吃粥度日。」

    石鹹磨豆,是他嗎?在這裡為她推磨?想像石鹹在屋中為她忙碌的身影,醒兒不禁淚眼滂沱……

    「所以……」醒兒顫聱道:「這棟屋子是為我建的?石磨是為我買的?石鹹在這……他天天推磨,為我制豆漿,只為我?」她迫切地問,渴求答案。

    白衣沉重地點頭。

    「天啊!」醒兒承受不住內心的激動,一跤坐倒。情褚如海浪般一波波擊在心上,一時間,她分不清心中是喜、是悲、是感動、是高興……只覺百感交集,攪得她喉頭哽咽,語不成聲。

    「他……為了什麼……」

    「我會給你答案的,再跟我去一個地方。」

    他們手持火把,走過長長的地下階梯,來至一間掛滿圖畫、白紗輕懸的秘室。

    「你帶我到這裡來做什麼?」醒兒情緒尚未平復,語調猶帶哭音。

    「進去看看。」

    她依言跨入室內,走到一幅圖像前,就著火光觀看圖上畫作。一看之下,她呆住了。圖上畫的人是她龍醒兒!她一張張看過去,心中震驚得筆墨難以形容。

    「是我!」她激動地喊道:「這裡每一張圖都是畫我。」

    「對,都是畫你。」白衣輕聲道。

    醒兒環顧四周。畫中女孩形態不一,有坐、有站、或笑、或哭,但是主角都是她;而且畫得極是傳神,畫者完全捕捉了她的神韻。丹青妙筆,躍然紙上,栩栩如生,宛若真人。老天!「誰?這是誰畫的?」

    白衣沒有答話,僅用一雙澄澈似水的眼眸看她。

    她咬咬唇,心下雪亮。「是他!」她喊出聲:「是石鹹!」

    圖畫是最好的證明。她眼望畫板,淚盈於睫。這幅畫她趴在溪邊戲水,另一幅畫她蕩鞦韆時的歡容……這裡每幅畫都描繪她和石鹹相處的情景,他用神來之筆刻畫出她的一顰一笑。

    「為什麼?為什麼?你告訴我,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她迭聲地問。

    「你還不明白嗎?因為他愛你。」白衣看著高燒的燭火,說出震撼性的話。

    「愛?」醒兒身軀一緊,突然猛烈地搖頭。「我不信,你騙我!如果他愛我,那天在書房他為什麼要那麼冷淡?為什麼要避而不見……他好可惡,惹我這麼傷心,你說他愛我?笑話,我不信。」

    白衣靜靜站著,任她發洩情緒,不置一詞。

    可是能不相信嗎?石鹹待她的好,若說不是為了愛,那是為了什麼?「我……我要怎麼相信……他真的很可惡,一直躲著我是什麼意思?好可惡!……你要給我答案,你說,這是為什麼?愛我為什麼又要傷我?你說,為什麼?」她哭道。

    白衣輕歎一聲。「因為他深知你終有一天會離去,他怕你為難,所以不敢表白心跡。」

    「為何傷我?」

    「他是故意的。因為他知道你有多想念家人,有多渴望回家,因此不想用愛來絆住你。他忍痛割愛,封你冷淡,避而不見,就是希望讓你走得無牽無掛。」

    真的嗎?愛她,所以放她高飛?對她冶淡、躲著她,這一切是為了她好?真的嗎?醒兒驚疑不定,同時有一股酸楚的甜蜜在心頭滋長。

    「你不相信嗎?」白衣幽幽問道:「睜開你的眼睛看清楚吧。若不是愛著你,怎麼會為你付出這麼多?」

    是啊,石鹹待她極好,她一直知道。原來這一切都是為了愛啊!

    醒兒悠悠欺息。傻啊!龍醒兒,你早該知道的。如果不是因為愛,怎麼能令一個男人無條件收容、傾心相待呢?她眼光看向圖上人兒。那是一枝深情的筆描繪出來的動人圖畫,再不懂畫的人也看得出畫者對童中人的重視。唉,怎能不相信呢?沒有濃情熾愛,如何畫出如此深情的圖畫?

    白衣順著她的目光看去——

    「堡主善繪丹青,將姑娘的一舉一動勾勒得十分傅神;由畫中更可見他對你的用心。」

    當然看得出。他觀察入微,將她畫得好像。他是用了多少時間觀察她?用了多少心思畫下她?他用怎樣的心情繪畫?她能不信他的愛嗎?

    「堡主深愛你,愛得深刻又濃烈,卻始終懷著一份近君情怯的無奈,不敢表達心跡。他要你走得瀟灑,所以才忍心傷害你。」白衣輕聲歎息。「我相信他傷了你,自己也不好過。」

    「是長痛不如短痛的想法,讓他態度丕變。」醒兒肯定地接口。

    「是了,但苦了自己。慧劍斷情絲,話說來簡單,但要真正去做,卻需要非凡的毅力。」

    醒兒深深吸氣,極力平復情緒。這半天來的衝擊像是巨浪般,打得她心情翻覆,險些溺毖。她抬起頭看著那幅「鞦韆圖」,畫裡的她笑得快樂又無憂,是石鹹帶給她的。龍醒兒啊,你怎能不信這海深般的真情?又怎能拒絕?!

    「你還有什麼事要告訴我的嗎?」她問白衣。

    「只有一件事——」白衣慢吞吞地說:「你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沒關係。」醒兒緩緩回頭,被淚水洗得明亮的眼眸中閃著無比的堅定。「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留在這個世界,她要永遠留在石鹹身邊,用一生回報他的海樣真情。

    看著她,白衣輕輕揚起一抹笑,他已經成功地系牽這條姻緣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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