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窮緊張 第五章
    占地廣大的私人招待所裝漢富麗堂皇,奇裝異服的男男女女往來穿梭,少了一般社交場合的正式拘謹,不時有恍然相認的撫掌大笑此起彼落。

    目光落在不遠處和人相談甚歡的高大身影,羅武紅舉起手中的高腳杯輕啜一口,隨即嫌惡地皺起了眉,看著杯中透明澄黃的液體。

    有錢人的舞會都不供應果汁是不?她換了兩次,還是這種看來無害卻隱含後勁的雞尾酒。

    「那是誰?我沒見過,這麼帥的人我一定會有印象的。」身後有女人的對話傳來。

    「死了心吧,那是女的,前幾天才剛到台灣的克莉絲.摩頓。沒看到她才亮出邀請函進門,權貴顯要就全都圍上去打招呼?」

    「不會吧?全場沒一個男人比她帥,太浪費了。」

    「就是說啊……」

    嘻笑的聲音漸行漸遠,羅武紅好奇回頭,看見貓女和東方不敗愉快地往邪惡博士走去。

    世界和平了。她忍不住揚笑,將注意力又轉回雇主身上。

    克裡斯高大的身影周圍又換了一批人,認出全是台灣商界政壇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她沒有靠近。

    與會人士全是政商名流,門禁保全森嚴,尤其嚴禁采訪跟拍,這個私人招待所可說是個滴水不漏的小小堡壘,讓她輕松不少。

    「武紅?」

    不確定的輕喚在身後響起,羅武紅一頓,沉凝著臉回頭,看見一張鞣合了驚訝及驚艷的表情。

    「真是你!」

    羅武紅沒有說話,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對飲料中辣舌的酒精恍若未覺。在任務中的她不該喝酒,但見到曾經交往的男人,她的手像有自己的意識,把杯中的飲料直往唇邊送。

    「看你長發,我還想說是不是認錯人,沒想到……」男子比手劃腳地說著,看著她炫人的艷容,沒了聲音,又陡然拔高音調。「你以前不做這種打扮的!」

    「我在工作。」她淡道,又喝了口酒。

    「克勤,她是誰?」

    此時她才注意到他身邊有個女人,緊挽手臂和不住打量的眼神像是在彰顯主權的母獅,深怕獵物被人搶走,小甜甜和安東尼的經典裝扮明白宣告兩人關系。

    「我之前跟你提過的……前女友。」鄭克勤低道。「凱西,你別誤會,已經都過去了。」

    都過去了還會看得眼睛發亮嗎?被喚作凱西的女子神色不善地蹬著羅武紅。只不過長得美了點、身材好了點,好驕傲嗎?

    「你騙我!你不是說她是個男人婆嗎?」凱西抑聲怒道,指甲悄悄掐住他的手臂。「不是說她是有職業病的工作狂嗎?哪裡像?」

    羅武紅菱唇揚起自嘲的笑。她是不是該慶幸克裡斯要她穿上這身裝扮,使得這番羞辱無法證實?

    發現杯中飲料喝得涓滴不剩,她趁侍者經過時又換了一杯。

    「我說的都是真的。」鄭克勤痛得滿頭大汗。「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她這種打扮,差點認不出來。」她那時若肯這樣為他裝扮,可能也不會那麼早分手。

    凱西低啐一口,看向她。「羅小姐,請問職業是?」

    「貼身保鑣,若有需要可透過石山保全接洽。」她平靜道,看到酒杯又空了一半。她有喝那麼多嗎?

    三句不離公事!鄭克勤向凱西丟了個「你看吧」的眼神。

    他當初看到如此美艷的女保鑣也是驚為天人,結束聘雇合約後,他私下費了好大工夫才追到她同意交往,然而幾次相處下來,他發現,這位冰山美人不論他費了多大熱情融化,冰山深層依然是冰山。

    外表看似花蝴蝶,生活卻規律得像個老頭子。只會打拳,不愛逛街、不走夜店、連要她陪他出席餐會都萬般婉拒。聊起天,什麼都聊就是不聊甜言蜜語;一有任務在身,他就完全找不到她的人,他不要這種只能看不能陪著玩的伴!

    「克勤說,你都隨身帶刀?」凱西挑眉問。

    「出任務會帶,以防萬一。」

    「呀!刀子很危險的。」凱西掩唇低呼,小鳥依人地偎向鄭克勤懷裡。「羅小姐都不怕嗎?」

    「習慣了。」不帶刀她才怕。羅武紅不悅地發現,酒杯又空了。

    「她跟你不一樣,你是嬌滴滴的千金小姐,當然怕見刀。」鄭克勤安撫地攬住凱西的腰。

    那她是什麼?耍武弄刀的江湖奇人嗎?羅武紅招來侍者,又換了酒杯。

    「武紅,空氣不太好,我到花園走走。」低醇的聲調插入,克裡斯向三人微笑頷首,視線在掃過鄭克勤時瞬間凌厲,轉身徑自離去。

    鄭克勤看傻了眼。她不是說在出任務嗎?怎麼會有這個人高馬大的護花使者出現?

    凱西也看傻了眼,那俊逸神秘的扮相讓四周的男人都相形失色。

    羅武紅回神,這才憶起自己還在任務之中。他聽不懂中文,應該不會發現鄭克勤和她的關系吧?

    「失陪了。」她向看傻的兩人一點頭,快步跟上,消失在通往花園的入口處。

    一跨出室外,羅武紅不禁打了個冷顫。身上層層疊疊的蕾絲雖多,卻都薄如蟬翼,在這秋涼如水的夜晚根本起不了什麼作用。

    她悄步跟在克裡斯身後,沒看到那張總是帶笑的臉此時一臉沉郁。

    克裡斯大跨步往前走,怒火急燒。

    一個以為把世界踩在腳下的紈?子弟!她是瞎了哪只眼才會看上那種人?而且居然任那兩人在她面前大放厥詞!她言詞閃爍的功夫不是練得高超嗎?真正該用的時候卻不見她派上用場?

    「嗤!」

    身後傳來打噴嚏的輕響,他這才不悅地發現,自己氣瘋了,竟然沒留意到她的衣著並不適合室外。彷佛只要一扯到她,他向來清晰條理的思路就會自動打了結。

    花園中,水光飛濺的噴水池在朦朧月光下閃動,高度及胸的樹叢修剪成屏障,守住這片美景,克裡斯從樹牆缺口走進,滿意地發現無人涉足此處。

    他走到觀賞噴水池最好角度的西洋石椅前,順手拿下耳環及袖扣丟入口袋,解開披風系繩,拍拍足夠兩人入座的椅面。「過來。」

    老外又在搞熱絡了。腦袋有些昏沉沉的,羅武紅發現自己想笑,完了,她好象喝多了。看著手中順道帶出來的酒杯,她悄悄吐舌,乖乖地坐到他身旁。

    他沒看錯吧?倔強的小保鑣會在他面前表現出這種嬌俏的失防動作?克裡斯挑起了眉,避開她手中酒杯,將披風覆在她身上,若有所思地看著她酡紅的粉嫩小臉。

    酒精麻痺了她的神智,直至身體變得溫暖,羅武紅才發現身上多了件披風。「謝謝。」

    看到她迷蒙的水眸,他更加確定──向來謹守分際的小保鑣喝醉了。

    「剛剛那是你朋友?」他語氣自然地問。天知道什麼樣的朋友會讓她在任務中喝酒!

    「……嗯。」頂了半晌,她才點頭,又端起手中酒杯喝了口。

    「男朋友?」他又問。

    這雇主老愛和她聊私生活!抿了抿唇,她正想迂回回答時,聽到有個聲音說話:「對。」喝!她的嘴巴居然搶先開口。「之前分手了。」還會補充說明!「分手一個月了。」還補充得鉅細靡遺!

    「怎麼分的?」

    不關你的事。心裡還在吶喊,她又聽到自己的聲音──

    「他親愛的凱西說因為我是男人婆,是個有職業病的工作狂。」她皺皺鼻,將雞尾酒一飲而盡。「分了也好,省得還要約會,多麻煩。」

    看到她無所謂的表情,克裡斯覺得心好象被無形的手揪扯著。他接過酒杯,放置一旁草地。

    「你很愛他?」

    愛?她眨眨眼,好象這是個難解的詞匯。

    追她的人有大半說對她一見鍾情,她卻一直無法理解那四個字代表什麼意義。

    羅巖和公司裡的人都說,她換男朋友跟換衣服一樣快,對交往的對象,從沒放過感情──廢話!感情都還沒產生她要怎麼放?

    「我還來不及愛上他。」她搖搖頭。「會答應他的追求,只是覺得他不討厭。我很認真,想愛上對方,但一旦相處之後,他們卻都落荒而逃。」

    是因為這樣,才讓她總是防備十足地拒人於千裡之外嗎?克裡斯沉默覆上她置於膝上的手。

    修長的大掌完全將她的手覆住,看著那畫面,羅武紅心頭驀地一悸,心上彷佛被敲出一個缺口。

    總是和人有著距離的她,不曾將內心的脆弱表現出來,而所選擇的對象,對她的真實自我又棄若敝屐,久而久之,她再也不表露自我,卻猛然發覺,找不到人傾吐的她,是寂寞的。

    手背傳來暖人的溫度,讓她缺了個口的心防在瞬間潰堤,抑壓的情緒一湧而出。

    「愛是這麼膚淺的東西嗎?他們能輕易愛上,又能輕易擱下。說『你表裡不一』、說『你不像我所想的那樣』、說『你很無趣』。」她擰眉怒道,將隱藏深處的心思一一挖掘。「他們到底看到什麼樣的我?又想看什麼樣的我?」

    「那是他們不懂他們得到的是怎麼樣的珍寶。」他知道,隱於她完美外型下的是顆純粹燦然的心,易怒多變,卻引入入勝,讓人想要了解更多。

    「珍寶?」她歎口氣,揚起苦笑。

    「以前有一個這樣叫過我,在他追我的時候。」

    居然把他和那些混球相提並論?克裡斯啼笑皆非。「這幾段感情讓你很難過?」

    難過?她彷佛又聽到難解的字匯,咬唇沉吟,按撫心口,發現心一點也不痛,然後搖了搖頭。

    「我只是失望。一次一次,我以為可以體會到什麼是愛,卻一次一次發現,所謂的真命天子並沒有出現。剛剛看到小甜甜和安東尼,我不覺得心痛,只是對自己曾選擇過這樣的男子感到疑惑和……生氣,氣自己。」

    氣得一口又一口,喝掉手中的酒,也氣自己一直辜負老爸的期望,無法成為一個溫柔婉約的女兒,早日結婚,讓他得以安心地頤養晚年。

    「小甜甜和安東尼?」克裡斯疑惑皺眉。他明明聽到叫什麼克勤克儉和凱西的。

    「他們的裝扮。」外國來的大老板沒看過卡通。羅武紅低笑,指指他和自己。「有歌劇魅影,也有小甜甜和安東尼。」

    他和她的世界有那麼遠嗎?為什麼經過解釋,他還是不了解那兩人的裝扮出自何處?克裡斯聳肩,一笑置之。

    「奇怪,羅巖他們都以為我不在意,你怎麼看得出來?」她黛眉輕顰,睨著他,努力將迷蒙的眼睜得清醒。

    醺然的眼眸媚光如絲,月光輕吻她的臉上、胸前,在那片呼之欲出的雪膚上映照出魅惑心神的陰影,克裡斯幾乎停止呼吸。

    她知道她這樣看人的眼神充滿了誘惑嗎?

    「為什麼男女交往這麼麻煩?我只是想談一場戀愛,想真的愛上一個人而已。」她微嗔地嘟起了唇。

    那若有所求的呢噥和誘人一親芳澤的紅艷唇瓣,繃斷了克裡斯最後一根理智的神經。

    下頷被突然勾起,羅武紅還來不及意會發生什麼事,溫暖的薄唇已覆住了她,方才啜飲美酒的唇舌正被肆意吮嚼。

    她本能地閉上了眼,任由他用炙張的狂熱將她的理智緊緊縛綁,不斷以唇和舌誘哄著她的響應。

    那渴切的攫取讓她無法思考,她無助地攀緊他的頸項,鼻端縈繞著淡淡煙草及古龍水混合的好間氣息,迷惑她撤下心防,祈求更多。

    他想看她在他愛撫摩挲下嬌吟嫵媚的模樣!克裡斯發現體內強烈的欲望幾近一發不可收拾,深吸口氣,強迫自己抬頭離開甜美的她。

    她氳滿情潮的星眸羽睫輕扇,看著那雙深幽的綠眸,混沌的腦中紊亂一片。冷風拂過,她的理智終於慢慢回籠……

    他……做了什麼?

    她做了什麼?

    他和她做了什麼?!

    滿腔酒氣霎時煙消雲散,她瞪大了眼,驚慌地往後退,忘了椅面並不大,也完全忘記自己向來敏捷的身手,只能毫無反應能力地往後摔去。

    一只大手及時拯救了她,用力一帶,她又回到那充滿好聞氣味的懷裡。

    「進去吧,該走了。」他扶她站起後隨即放手,轉身朝建築物走去。

    羅武紅呆站原地,輕撫著唇,那溫潤柔軟的觸感還殘存其上。她居然讓雇主在任務中吻她?而且她……居然還想要更多!

    「天……」她撫額,懊惱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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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床頭鬧鍾「?」地一聲,鈐聲還來不及響起,就被一只手按了停止開關。

    羅武紅翻坐起身,臉上布滿整夜沒睡的疲憊。她伸手撥過散亂的發,煩躁地閉上了眼。

    怎麼睡得著?她的腦中淨是昨天那一吻,還有那雙在黑暗中仍然爍亮的綠眸。

    她不斷說服自己,那只是洋人的禮貌之吻,他只是在給予安慰……騙誰啊?舌頭都伸過來了還叫什麼禮貌之吻?

    憶起那軟暖的觸感,潮紅轟然上湧,羅武紅搗住了臉,埋進棉被,羞慚得完全抬不起頭來。嗚……她居然還回吻……她要拿什麼臉面對他?

    房內電話響了起來,她知道是MORNING  CALL,隨手拿起話筒掛上,仍埋首被中,心裡不斷掙扎。

    能躲一輩子嗎?總是得面對的。她長歎口氣,才抬起頭翻身下床。走進浴室,映在鏡中的面容簡直慘不忍睹。

    她輕嘖一聲,將水流開得極大,掬水奮力往臉上潑去。經過簡單的梳洗,雖然滿腔郁悶仍在,但精神已經好了許多。

    換上襯衫窄裙,她站在門口,咬唇躊躇,然後深吸一口氣,拉開房門──

    沒有人。

    視線一轉,立即將公共區域盡收眼底,卻看不到那抹高大的身影。一絲涼風吹來,她看到客廳的落地窗開了縫隙。

    她走到落地窗前,猶豫了會兒,才把門拉開。探出頭,突來的風把她發絲吹得散亂,她伸手壓住,看見他坐在涼椅上,手指優雅地挾著煙,視線落在遠方,俊美無儔的臉上沒有透露任何思緒。

    「克裡斯?」

    他回過頭,原本淡然的臉,瞬間染上了暖陽。

    「早,武紅。」克裡斯揚起笑,將手中的煙捻熄。

    真的是她多想了嗎?那泰然自若的神情──彷佛沒有任何事情發生過。

    「早。」她咬唇,還是決定攤開來談,她不想再嘗整夜翻來覆去無法成眠的滋味了。「有件事,我想先說清楚。」

    「什麼事?」他示意她坐下。

    「我……我不想和雇主談感情。」隔著茶幾坐下,她努力保持冷靜開口。

    茶幾對面的他沒有動靜,良久,才挑眉道:「為什麼?我記得昨天還有人嚷著她想談戀愛,若真有感覺又何必抗拒?」

    他沒否認,是表示那一吻是真的帶有感情嗎?羅武紅揪著手,覺得指尖因情緒緊張而變得冰冷。

    「我那時……有點喝醉了……醉話不能當真。」她找借口搪塞。

    突然一只大手覆住她的手,將她的冰冷完全用溫暖覆住。「你在怕什麼?」

    他的話連同他的觸碰,一起撞進她的心坎。

    她在怕什麼?她不否認自己對他有些好感,但她怕,怕他也和其它人一樣,看上的只是她的外表,在深入交心後,會棄她而去。

    她咬唇,強忍激動的情緒,想將手抽回,他卻反而握得更緊。

    「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之前所遇到的一樣膚淺,」他低道,溫醇如絲的語聲似有著催眠的魔力。「有許多值得深交的人,你必須先敞開自我,才能發現。」

    「為什麼?你根本就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你。」她試圖掙扎,反駁他也說服自己。「而且時間到你就會離開,你只是當成一夜情玩玩罷了。」

    克裡斯沉默。

    他對她的感覺是真,但太多隱瞞的事讓他無法義正詞嚴地宣告情感。若被發現其實並沒有那個可憐的小克莉絲,她會如何?若被發現其實他也是身懷絕技的保鑣,她又會如何?

    將他的沈默解讀為默認,羅武紅只覺心像被人撕扯。

    「你這樣的人我見太多了。」她深吸口氣,強裝無謂地平淡笑道:「因為鎮日相處,發現你的秘密,給了你錯覺,其實,不必是我,有一天你若能擺脫小克莉絲的身分,回復你自己,你可以擁有很多選擇。」多到根本不會記得曾經有過她這個人的存在。

    不必是她?這句話刺痛克裡斯的心。連番的傷害竟讓她在感情的世界如此自卑!

    「再多的選擇都不是你!」將她的手舉至唇邊輕輕一吻,他定定地望著她。「感情不是條列式的,不是你背出我的生平、我記住你的過往就能決定一切。相信你看到的我,我的感情無所隱藏。」

    他的唇,灼燙她的肌膚,那深奧熾烈的眼神,令她徘徊惶然。羅武紅羽睫低垂,覺得心裡好亂。

    不能逼得太急,托小甜甜和安東尼的福,這樣的進展已讓他相當滿意,最大的難題,是該在什麼時候向她坦承自己的身分。

    「你自己再想想。」他松手站起,拿煙灰缸往一旁垃圾桶倒盡煙蒂。「該走了,九點半有個會議。」

    手背離去的溫暖,讓她有些悵然若失,只得跟著起身,看到他的舉動,她眨了眨眼。

    「你抽煙?」難怪她昨晚覺得他身上有淡淡的煙草味,不像二手煙害刺鼻,混合淡淡古龍水的味道,清新好聞。

    「想事情時會抽。」他率先拉開落地窗,等她進屋後才關上落鎖。

    他沒有煙癮,但看著煙霧繚繞可以讓他專注思緒。看來小保鑣開始想要了解他了?好現象。

    羅武紅微微皺起眉頭。「你不是對煙味過敏嗎?」她記得,經過第一次會議的宣告之後,再也沒有人敢在他面前點燃一絲火苗。

    以往陪雇主開會,看到與會人士不顧他人感受,大口大口地吞雲吐霧時,她只能隱怒強忍,因為她沒有任何資格阻止。難得有討厭煙害的雇主出現,讓她這幾天陪同會議時心情都好上許多。

    克裡斯沒有說話,只是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

    「有人對二手煙敏感,不是我。」他含著一抹笑意,提起公文包往房門走去。

    誰?腦海的問句還在打轉,羅武紅無暇細想,連忙將藍芽耳機戴上,連絡停車場的老魏待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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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場歷時五小時的會議剛剛結束。

    走進電梯,克裡斯摘下耳環,揉了揉額角。

    羅武紅和老魏用電話聯絡備車離開,結束通話後,她看向他。

    「很累嗎?」她問。不斷地開會、開會,連沒在會議內容上放心思的她都聽得腦袋發脹。

    「不會。」他笑著搖頭。雷諾過於謹慎遲遲不肯動手,讓克莉絲更顯暴躁,連珠炮的吼聲像魔音傳腦,讓他忍不住頭痛。

    「下午還有安排去哪裡嗎?」她今天手上的行程,只有這場在天母的會議。

    克裡斯沉吟。公開場合他也去得夠多了,要怎樣才能誘使雷諾下手?

    「先回飯店,我還沒確定。」他回答,看著電梯在一樓大廳打開。

    跟隨記者一日一日消減,現在只余幾個文字記者追著跑。看他們出來,記者們沖了過來。

    要是大樓肯出借地下停車場,他們哪需要費心和記者周旋?羅武紅暗啐,一手擋住記者保持距離,一手托著他的手臂,快步往門前的黑色車輛走去。

    拉開車門,把他推進去,她正要彎身坐進,突然又被猛烈的勢子推了出來。

    「走!」還來不及反應發生了什麼事,克裡斯已拉住她的手,撥開記者,邁步狂奔。

    記者們嚇傻了眼,呆站原地,面面相?。

    怎麼了?她一回頭,看見車子開上人行道,正朝他們追來──駕駛座上的人不是老魏!羅武紅一驚,反抓住他的手,奔得更快。

    「這邊。」見車輛已快追近,她拉著他奔出車道,跳上一部正停下載客的公車。

    公車關門駛離,羅武紅低頭朝窗外看去,看見前座有兩名穿黑色西裝的男子探出頭來,氣得不住咒罵,掉轉車頭駛上車道,追了過來。

    走走停停的公車快不過他們!羅武紅擰眉,看到乘客紛紛起立,准備下車,一低頭,看見捷運站近在眼前。

    心念一動,她靠近一名取出悠游卡的小姐問道:「小姐,請問你悠游卡還有多少余額?」

    「呃?」小姐嚇了一跳。「三、四百吧,我不確定。」

    「我和朋友有急事沒時間買卡,能不能請你讓給我?拜托你!」她抽出一千元大鈔,塞到小姐手上。

    「哦……好啊……」沒遇過這種事,小姐傻傻地把悠游卡交給她。

    「謝謝!」羅武紅喜道,拉住他的手往前鑽去。「不好意思,借過,不好意思。」

    取出自己藏於暗袋的皮夾,依序將悠游卡和皮夾貼上感應器,嗶嗶兩聲,車一停,她緊拉住他跳下公車。

    「改搭捷運。」她急喊,腳下未停地沖進捷運站,將皮夾和悠游卡分別貼上不同入口的感應區,手一指。「你走這邊。」一通過,她立即拉他沖上手扶梯。

    「不好意思,借過,抱歉……」她口中不住低嚷,兩人從手扶梯左側快速通行,一沖上二樓月台,一列往淡水方向的列車的關門警示聲正好響起。

    她連忙拉著他,在最後一刻及時沖進了車內。

    老天!她撫著因突然急奔而隱隱作痛的側腹,低頭往月台看去,看到追兵上了月台,不住張望。

    一個多禮拜都安穩無事,突然來這麼一下會不會太驚天動地了?羅武紅喘息,拉他坐下,心還激猛狂跳,腦中不住思索應變方式。

    眼角一晃,身旁的人站了起來。她怔愣抬頭,看到他正笑臉盈盈地扶著老婆婆坐下。

    她起身,站到克裡斯身邊,毫不掩飾地瞪著他。他知道他們正在被人追嗎?費心奪下他們的車,應該不是只想邀他共享下午茶!

    博愛座,意識到她的目光,克裡斯笑得一臉無辜,指指座椅上的標志,以嘴形無聲說道。

    忍住撫額的沖動,她看著列車進站開門,對向車列響起即將關門的聲音,連忙拉著克裡斯沖出車廂,奔過月台,跳進那班列車。

    這樣對方應該找不到他們的蹤跡。怕他高人一等的身材容易被發現,羅武紅拉他到角落空位坐下。

    「別再站起來,現在不是讓位的時候。」她叮嚀道,一邊留意窗外,一邊按下耳機通話鍵──

    「羅巖,我們遇襲,車子被奪走,快派人去找老魏,我擔心他出事。我們沒事,現在在捷運上……」

    羅武紅低聲聯絡,沒發覺身旁的人笑得過於愉悅。

    克裡斯好整以暇地將手橫亙腦後,高興得直想吹口哨。雷諾終於動手了──這行動失敗,沒將目標擄走,之後定有更加激烈的動作。

    事情總算可以做個了結。體內嗜血的血液在沸騰,他的綠眸閃過一抹騖冷,但在看到她緊張嚴肅的小臉後,又瞬間化為萬般柔情。

    這場爭斗,他不想讓她卷進,但他非常明白,她絕對不是個會棄他不顧的人。

    「不要來接我們,怕有埋伏,我會小心的,回飯店再打給你。」結束通話,羅武紅看向窗外,思索對策。

    窗外景色不住倒退,眼前一暗,列車隱入了地面。

    羅武紅靈機一動。中山站人多,可以隱藏他們的行蹤。

    「走了。」在列車進了中山站時,她拉起克裡斯走出列車,隨著人潮往電扶梯走去。

    「你剛在公車上跟人買什麼?」克裡斯貼近她身旁問。

    「悠游卡,裡頭有預付車款,剛若停下來買票一定會被追上。」她將手上悠游卡揚了揚,看到他仍一臉自在的表情,不禁問:「你不緊張嗎?我們剛剛……被追殺耶。」

    若不是他及時發現司機不對,他們已傻傻上了對方的車。一思及此,她不禁為自己的大意冷汗涔涔。那時和老魏通完電話讓她放下了戒心,對方一定是趁結束通話的空檔將車子奪下的。

    「有你在,怕什麼?」克裡斯微笑,拿下她手中的悠游卡,自己通過出口。

    他未免太信得過她了!羅武紅將皮夾貼上感應器,帶著他往地面出口走去。

    一出地面,午後的艷陽照得人睜不開眼。

    羅武紅巡看四周並無可疑份子,才往路邊走去,准備攔下出租車回飯店。

    一輛公車駛來,攫住了克裡斯的注意。

    「等一下。」他突然拉住她的手。「圓環是不是在附近?」他指著那輛公車。

    「走路大概十幾分鍾,算是附近。」順著他手指方向看去,她不禁佩服他居然看得到公車招牌上隱於國字底下的英文字體。

    「圓環附近有迪化街吧?」

    「對……」羅武紅正要點頭,突然頓住,托異地看著他。不會吧?!

    「剛剛你不是問我下午的安排嗎?」那俊美的容顏笑得燦爛無比。「我決定了,去迪化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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