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窮緊張 第六章
    為什麼?

    為什麼不到一個小時前還被追得拔腿狂奔的他們,現在會在這裡?

    看看手上百年老店的青草茶,再看看腳下踩著的石磚道路,肚子裡還有剛剛吞下去的古早味米粉湯,羅武紅只覺一切荒謬得可笑。

    「武紅,這是什麼?」「罪魁禍首」彎腰看著店家擺在外頭的物品,不住朝她招手。

    「還沒發過的魚翅。」她無力答道。

    「那個呢?」像發現新大陸,克裡斯又衝到下一家店。

    「海蜇皮。」她什麼時候變成觀光導遊了?

    「不是有年貨大街嗎?怎麼都沒看到?」抬頭看了看四周,覺得和之前看到的資料有些落差。

    「那是在農曆年前才會出現,現在才秋天。」羅武紅沒了耐性,乾脆托住他的背,往前疾走。「吃飽了,該回去了。」

    「等一下,」克裡斯突然頓住腳步。「那是什麼地方?」

    她轉頭看去,看到一個人群聚集的地方。

    她頓了下,而後答道:「那是一間廟宇,霞海城隍廟。」

    「我們去看看。」克裡斯拉著她穿越街道,往城隍廟走去。

    她沒有反對,靜靜地任由他拉著走,微瞇的杏眸掠過某些情緒。

    「怎麼這麼多人?這裡拜什麼神?」難得有機會參觀廟宇,克裡斯好奇發問。「怎麼有人拿紅線在香上面繞圈?他們又在喝什麼?」

    她終於明白中國文化對老外而言有多神秘,足以讓一個成年人像小孩子一樣忙不迭發問。羅武紅輕笑,帶他從側門走進廟宇。

    「這裡主祀城隍爺,但大多數的信徒都是為了月老而來。」走進廟裡,眼前所見和腦海中的場景交疊,好像從不曾改變過。她一怔,回憶湧上心頭。她多久沒來了?

    「月老管什麼的?」察覺到她的失神,克裡斯小心護住她,防止被往來香客手上的香火誤觸。

    「中國傳說月老掌管男女姻緣,姻緣天定,會將注定結為夫婦的男女綁上紅線。」她看向一名正拿著紅線繞香爐的女孩。「想要祈求好姻緣,就會來這裡求得紅線,將紅線順時鐘繞爐三圈,隨身收著,請月老幫忙。」

    「你來過?」克裡斯低問。

    她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往前走,他也沒再追問,跟著她繞了廟宇一圈,從側門走出。

    羅武紅走到庭前的茶桶,拿了兩個置於一旁的紙杯,盛了兩杯飲料,示意他走到一旁的長板凳坐下。

    「今天煮的是決明子茶,這裡頭融了姻緣有成的人拿來還願的喜糖,可以將喜氣帶給大家。」她將其中一杯交給他,自己也舉杯輕啜一口,隔了會兒,才淡道:「五年前我剛上台北時,我媽媽曾帶我來過。」

    「我記得……令堂好像過世了。」手中握住溫暖的紙杯,他看了她一眼。

    「嗯。」她點頭,長長地吐了口氣。「三年前因癌症過世。」

    「我很遺憾。」他看著自己的手低道。

    良久,身旁都沒有聲音,突然「噗」地一聲,克裡斯抬頭,驚訝地看到她,居然掩唇失笑。

    「我不是故意的。」羅武紅連忙解釋,嘴角卻仍忍不住上揚。「只是……你們外國人為什麼聽到這種事時總會說這句話?生老病死,都是人生必須面臨的,我媽媽走得很安詳,沒有什麼好遺憾。」

    「我以為你重遊舊地,多少有些難過。」克裡斯唇畔輕佻,卻突然發現,她會和他說笑,還自己提到家人的事。

    他看了一眼手中紙杯,這個叫什麼決明子茶的應該沒有酒精吧?

    「我只是……覺得自己不是個孝順的女兒。」羅武紅搖頭,心裡有淡淡的惆悵。她一直做自己想做的事,卻害父母掛心不已。「那時候我媽媽希望我到台北後能遇到一個好對象,別再耍武打拳,還帶我求了紅線,可能我不夠虔誠,桃花開了不少,卻沒半朵結成果。」

    「我已經出現,可以把紅線丟了。」他可不希望又跑出一堆競爭者。

    他怎麼這麼厚臉皮?她又沒答應!羅武紅既惱怒又覺好笑,忍不住玩心一起,想破壞那張自信的笑容。

    「好啊,我回去就丟。」她乾脆答應,有些不懷好意地看向他。「只是廟方說要是有對象的,紅線可以幫忙這段戀情開花結果。」

    他瞪眼,連忙朝她伸出手。「紅線呢?我去幫你繞香爐,繞三十圈,把你之前漏掉的分都補回來!」

    他真信?羅武紅忍不住掩唇笑,覺得心情難得地好。「早就不知道丟哪裡去了。而且月老應該會嫌我太粗魯,不想幫我,免得荼毒某個不幸的男人,哪天不小心還被我扭斷了胳臂。」

    她扭不斷他的胳臂的……克裡斯自信揚笑,心頭倏地一震,彎起的弧度僵凝。

    他居然對號入座,動了和她共度一生的念頭?

    無牽無掛的他,可能嗎?看著她那笑得晶燦的美顏,他才發現,原以為自己只是動了感情,但在不知不覺間,自己竟陷得那麼深。

    「我甘之如飴。」綠眸因情轉柔,他突然貼近她耳畔低語。「你會希望這段戀情開花結果嗎?」

    醇厚的笑語在耳邊迴盪,她只感覺心裡甜甜的,沒有絲毫排斥抗拒。她剛剛的話語竟不經意地透露出自己潛藏的念頭,她不覺得自己是單身,而是把他視為交往的對象。

    「可以回飯店了嗎?我怕羅巖擔心。」不想讓他得逞,她避而不答,將手中飲料一飲而盡,接過他手中的空紙杯,起身丟到垃圾桶。

    跟在她身後,他低低開口──

    「我沒辦法給你太多,但我會疼你懂你,我保證。」

    他竟懂得她!他知道她所冀求的,不過是這小小的願望,不要家財萬貫,不要位高權重,只要疼她懂她就夠了。

    但,他又能給多少?兩個禮拜已將近尾聲,之後他就會離開,紅線在爐上繞再多圈又有何用?

    麗顏染上愁緒,她咬唇忍下,轉身領先離去。「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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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飯店電梯門一開,兩人立刻看到羅巖已經焦急地在走廊來回徘徊。

    「羅巖!」羅武紅喚道,連忙上前。「有沒有找到老魏?」

    羅巖先向克裡斯點頭招呼,才看向她。「進去再說。」

    羅武紅取出磁卡解除保全系統,門一開,先讓羅巖進房檢查無誤後,才護著克裡斯進入。一進門,立刻又設定保全系統。

    「老魏被打昏、五花大綁丟在大樓防火巷裡,送醫後並無大礙。」羅巖用英文回答,他希望克莉絲.摩頓也能瞭解狀況。「有看清對方的長相嗎?」

    羅武紅搖頭。「他們戴墨鏡。」而且那時逃都來不及,哪有時間細看?

    「請問總裁,您對這些人的動機有概念嗎?」羅巖看向克裡斯。

    他們幾乎可說是為了他來的。克裡斯倚坐沙發,開口淡道:「別報警,我自有打算。」

    「摩頓小姐。」羅巖在另一張沙發入坐,神情嚴肅。「我的手下已在飯店大廳待命,敝公司絕不會加收任何費用,希望您能同意讓我加派人手,保護您出入及在飯店的安全。」

    「這問題已經討論過很多次,不需要。」好不容易誘得雷諾上鉤,以為派兩個手下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他帶走,如此美麗的幻想他可不希望這麼快就讓它破滅。

    「若您不答應,敝公司願承擔違約金,須請您另聘高明。」

    此話一出,羅武紅倒抽一口氣。

    即使所接任務再艱巨,羅巖不曾違約過,因信用是保全公司的命,此例一開,會讓他以後承接任務增添多少質疑和困難!

    他顧慮她身陷險境,無法相助,竟用這種釜底抽薪的方式。

    「羅巖……」她低喚,卻被他伸手阻下。

    「相信摩頓小姐應該知道武紅和我的關係。」炯然有神的雙眼直視克裡斯。「我無法坐視親人遇險,卻只能在旁束手觀看。」

    「第一次聽到僱主本身不怕危險,保鑣反而卻步。」克裡斯淡嘲輕笑。他早料到羅巖定會出面干預。

    羅巖正直的臉上浮現淡淡的尷尬。「若僱主置身險境不自知,又一意孤行不聽勸告,我不能讓手下也跟著涉險。」

    也罷,少了她也免得分心,他不想用危險換取留她在身邊的機會。看了她一眼,克裡斯說道:「合約到此中止,我不在乎違約金。」

    沒料到對方罷手得如此爽快,羅巖反而怔愣。

    羅武紅雙手緊握成拳,美顏沉怒。

    該死的他,當初不是說需要她嗎?她若要放棄,早在那時發現他是男人就放棄了,何必等到現在?現在他居然說放就放!

    「等一下!」基於尊重,她從不在羅巖和僱主談事情時插話,但現在他們當她不存在似地逕自達成協議,這口氣她怎忍得下!她站到羅巖面前,怒火聲勢驚人。

    「我沒說放棄這個任務,你不能替我下決定!」

    「武紅……」發覺氣勢矮了一截,羅巖連忙站起。「對方不是簡單人物,今天追你們的只是探子,之後一定會乘隙下手,太危險了,我不能讓你一個人面對。」

    「僱主都不怕我怕什麼?」羅武紅怒道。「若對方不是簡單人物,槍彈一掃射,再多的人還不是白白送死?像今天下午,要是帶著一整車子的人,我要顧前還要顧後,能藉著捷運逃掉嗎?人少才能輕易逃脫,這道理你應該知道。」

    明知她有些強詞奪理,但羅巖找不到漏洞反駁,武紅一火起來,黑的都能說成白的。羅巖氣結,大聲咆哮:「石山保全就是不接這個任務!你要不聽,我就把你開除革職,叫叔叔把你接回彰化!」

    又提她老爸!怒氣整個爆發,羅武紅一把揪住他的領口。「不用你革,我自己辭!這個任務石山保全接不起,我接!」

    羅巖臉整個脹紅,手刀朝她手臂劈下,她伸臂恪擋,兩人拳掌快速交錯,沒人真心想傷害對方,兼之自幼套拳已成默契,最後抓著對方的手停在空中,四目互瞪。

    「兩位,要不要冷靜一下?」克裡斯輕咳,伸手在兩人肘彎一按,化解兩人的僵持,西線無戰事的輕鬆神態完全不像是這場爭吵的導火線。

    重重坐入沙發,羅巖惱怒地扒過額發。「當初說不接任務的是你,現在死不放任務的還是你!」

    「你管我的!」羅武紅怒吼回去。「接了任務就要拚命做到,犯不著為我破壞原則!」

    都是「她」!若「她」答應加派人手,他犯得著在這裡和武紅吵嗎?羅巖抬頭瞪向克裡斯。

    凌厲的目光像要殺人,克裡斯仍挑眉微笑,恍若未覺。「有結論了嗎?」

    果然如武紅所說,女僱主難配合,煩!羅巖長歎口氣。「武紅,手機保持開機,遇到事一定要讓我知道。」

    「我保證。」她點頭,給予承諾。

    「還有,」克裡斯突然開口。「明天起不需要司機了。」

    「那你們要用什麼代步?」羅巖大喊,這女人太得寸進尺了!

    「這個。」克裡斯抽出悠遊卡,揚了揚。再派人來,只是妨礙他的計劃而已。

    悠遊卡?羅巖臉色變得鐵青,雙拳握得死緊。

    「克莉絲提議的沒錯,」羅武紅趕緊壓住他的肩頭,怕他忍不住一拳朝克裡斯揮去。「公司的車輛已被鎖定,反而危險。但不能光靠大眾運輸,羅巖,讓人把我的車騎來。」

    他到底得捏多少冷汗?羅巖撫額,又長歎口氣。機車雖然少了遮蔽,但在交通壅塞的台北市機動性反而強。「我會叫人把車騎到停車位,鑰匙交櫃檯,可以了吧?」

    「謝謝。」羅武紅低道,一直滿佈怒意的臉,總算展開笑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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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客廳沙發,主臥房裡的淋浴水聲隱約傳來,羅武紅拿布拭著刀子,看著光亮的刀身,陷入沉思。

    她不懂,為何他會輕易答應羅巖解除合約,若真喜歡她,不是應該想盡方式將她留在身邊,多一些時間相處嗎?

    還是兩個禮拜的時間快到了,他恢復清醒,迫不及待想要擺脫她?

    刀刃在燈光下閃著銀光,刺得眼睛發痛,她閉了閉眼,斂回心神,將刀子一一收回繫於腿際的皮套中。

    突然,一聲幾不可聞的聲響讓她背脊一緊。看向拉上窗簾的落地窗,厚重的布幔不透光,完全看不到外頭的情況。是她多慮嗎?眼光瞥向門邊的保全系統設定器,臉色一變──警戒燈已變為被解除的綠色!

    下一秒,落地窗被推開,她立刻悄無聲息地翻過沙發,壓低身子,藉由沙發的遮掩朝落地窗接近。微探出頭,她看到兩個蒙面人躡足走進,手中握著裝有滅音器的手槍。

    可惡!心臟狂跳不已,羅武紅強自鎮定,繞過沙發朝他們接近。

    他們一進入攻擊範圍,她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快速出手,快、狠、準!

    蒙面人一個喉頭中掌倒下,一個胸口被狠狠飛踹,連哼都來不及哼一聲,就已不省人事。

    羅武紅還來不及站起,立刻察覺有異,本能地往旁一側,一顆子彈自頰邊掠過射進沙發椅內。她一回身,驚白了臉──落地窗被整個拉開,蒙面黑衣人接二連三湧進!

    對方竟如此肆無忌憚!她雙手抽出飛刀,分別射往為首兩人,使他們攻勢一頓,她隨即著地一滾,迅速闖進主臥房,情急之下顧不得禮貌,她直接推開浴室的門,扯下掛在牆上的浴袍丟給克裡斯。「敵人來了!」

    第一時間竄過她腦海的是,保護他的安全,不讓他的秘密曝光。她放低姿態探出上身,抽出刀子射中搶先奔進房間的蒙面人。

    克裡斯迅速套上浴袍,繫上腰帶,向來溫和的笑容頓時被深不可測的冷冽取代。

    「我掩護你,快走!」羅武紅看準時機,敏捷竄出,轉瞬間將隨後衝進的蒙面人打倒在地。

    對方配備精良武器,她竟只用纖細的身軀相搏!雖對她有信心,但看到她如此奮不顧身,還是讓克裡斯緊懸了心。

    在她又飛刀射中一個蒙面人大腿後,為了不讓她分心,他迅速掠出主臥房,該不該動手的念頭一直在腦海中糾纏。畢竟他希望自己身為保鑣的事實是在適當時機平心靜氣地對她和盤托出,而不是在這種被逼到不得不坦誠的窘境下。

    聽到身後傳來扣板機的輕微聲響,狀似沒有動靜的他其實早有準備,正要避至沙發後頭尋找掩護時,突然一股強大的衝力將他撲倒,帶他連滾好幾圈,躲到沙發後頭。

    一回頭,看到她那張因疼痛而慘白糾結的小臉,他全身血液在瞬間冰冷,她竟然幫他擋子彈?!

    「武紅!」他驚喊,托起她的身子,焦急審視她身上的傷。

    「沒事。」羅武紅勉強扯了個微笑。「沒打到。」看到槍指著他,她什麼都來不及想,身子已飛撲過去,衝勢太猛,撞得五臟六腑差點移了位。

    那朵蒼白的笑花緊揪住他的心。克裡斯將她緊攬入懷,激動得微微顫抖。

    去他的顧慮!他寧願她氣他、恨他,也不要她遭受危險!

    「敵人還在,放開我。」羅武紅推他,一心只想盡快掩護他脫離險境。「別擔心,我會保護你……」

    「不,我來保護你!」綠眸目光轉為犀銳,見有人接近,克裡斯迅速自她腿間取出飛刀,托住她的腰往旁一帶,飛刀劃空射出,射中正舉槍瞄準的敵人手掌,一聲慘叫隨即傳來。

    他會用刀?羅武紅怔愣,感覺腰間一緊,身軀已被他單手帶離地面,眼角餘光看到他從浴袍口袋取出一把輕薄的小型手槍,她盯著那把槍,完全說不出話來。

    「走!」他長臂用力一攬,帶她撤離沙發。

    克裡斯靈活操控手槍,連連打中敵人手腳,阻下攻擊,動手時,他都巧妙地將她身子一旋,製造出由她攻擊的假相。羅武紅被動地任由他帶著跑,看到手槍靈活地在他手中翻轉,腦中一片空白。

    一拳撂倒奮力撲上的黑衣人,克裡斯帶她順利退出套房,朝安全梯奔去。門一推開,冷風迎面而來,他將她打橫抱起,倚坐扶手順溜而下,轉眼間已往下好幾個樓層。

    他突然間停住,把她放下,推開安全門進入飯店長廊,先用浴袍衣擺將髒污的腳底拭淨,確定不會留下足跡,才又拉她奔到電梯旁客用的樓梯,快速下了兩層樓,一轉彎,在離電梯三間房的房門前停下腳步。

    克裡斯曲膝朝門前地毯下摸去,取出磁卡鑰匙,插入卡孔,「?」地一聲,紅燈轉綠,他立刻帶她閃身進房。

    他疾速將房間燈全都點亮,打開電視轉大音量,彎身自床下取出黑色手提箱攤開。將手槍扔至箱旁,他背對著她,取出一條長褲套上,才將浴袍脫下,露出肌理分明的精瘦體魄。

    她站在玄關,視線緊隨著他。半是因驚魂未定,半是因過度震懾,麗容一片蒼白。

    一個養尊處優的總裁為何會舞刀弄槍?之前毫無招架能力任她過肩摔的舉動根本是裝的,他身手矯健得根本不需要保鑣!

    他是誰?

    他是誰?!

    去他的男扮女裝理由!當初讓她心頭沉窒的理由,如今想來卻是如此可笑,根本就沒有活在小克莉絲陰影下的克裡斯存在!

    灼然的怒火瞬間狂燒,她抽出刀子一射,穿透板機護環,把槍釘在地毯上,隨即一躍上前,曲膝朝他腰間襲去。

    克裡斯及時回身擋住,下一刻,腹部立即重重中了一擊,他咬牙,伸臂擋下她凌厲快速的攻擊。

    他必須使出全力才制得住她!他伸腿朝她腿彎一勾,她輕巧避了開,反用腳背使勁往他踢去。

    克裡斯伸掌擋住,手一翻,緊緊扣住她的腳踝,腳朝她站立的另一隻腳一拐,讓兩人往旁倒去,順勢將她壓制於床上。

    雙腳被制、動彈不得,使得羅武紅更怒,隨即抬起肘部朝他臉上攻去,克裡斯仰身閃過,手一拉,將她的腳壓制身下,得空的手閃過她的再度攻擊,攫住她的雙腕,固定在頭頂上方。

    「放開我!」她奮力掙扎,卻用盡力氣也掙不脫那如鐵般的箝制,怒火上湧,她張口朝他肩頭用力咬下。

    他沒有動,任她的齒印深陷肩肉。

    堅硬的肌肉撞得牙齒生疼,被怒氣燒得喪失理智的她完全不在乎,一心只想掙脫束縛,沒發覺他已停了動作。

    腥鹹的味道在舌尖泛開,她一怔,散亂的心智回神。

    他流血了……他有足夠的能力可以將她制伏,卻任由她將他咬傷……羅武紅鬆口,繃緊的身體瞬間鬆懈,她閉上眼,頹然躺回床上,思緒一片紊亂。

    看到她蹙眉傷痛的表情,克裡斯抿唇,強忍輕撫她臉龐的衝動,鬆手起身,從箱中取出一件針織衫套上。

    看著他的背影,羅武紅冷然開口。「你到底是誰?」

    「克裡斯,和克莉絲.摩頓同名。」他坐上床沿,取出一條皮繩隨手將長髮束於腦後。「我是直屬於她的貼身護衛,代替她對外現身。」

    羅武紅撐坐起身,看向他的側臉。矍鑠的綠眸如鷹,眼前的他,充滿霸氣又深不可測的懾人氣魄。

    「死去的小克莉絲?」她譏嘲低笑,想起這些日子的猶豫悸動,突然覺得自己好蠢。「我居然被你耍得團團轉。」

    「我不想你被捲進這場風波,所以只能捏造謊言。」置於膝上的掌緊握成拳,憶起她撲向他的蒼白麗容,他倏地將她緊擁入懷,那抹難以掌控的恐懼再次盈滿心頭。「該死的!早在當初你說要取消任務時,我就該讓你離開。」

    盛怒中的她原想將他推開,但他緊擁的溫度和剛剛的場景重疊,她伸出的手反而悄悄揪住他的衣角。

    那時的他,手在顫抖……鼻際一酸,她咬牙強忍,不讓淚掉下。

    原來,下午他會輕易答應羅巖取消合約,是為了她的安全。

    「那些人是誰?怎敢這麼光明正大下手?」怒意消散,如今她只為他想獨自面對那群歹徒而感到擔心。

    「對方是企業裡傾向研發生化武器的第二大股東,和掌握實權的克莉絲理念相衝突,他一直想要除掉克莉絲。」生化科技能延續物種,也能輕易毀滅物種,極易引起有心人士覬覦。「我會遍訪名店,是一再地藉由媒體宣告,我身邊只有一個保鑣,將計就計設下陷阱,誘引他動手。」

    「陷阱?」她推開他,垂首低道。「原來我只是個幌子。」她已分不清對他而言,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他要她敞開心防,卻反而傷害了她。頓了下,克裡斯輕道:「只有我是個幌子,其餘都是真實的。」

    他輕柔的嗓音像隱藏了太多涵義……羅武紅咬唇,不讓自己多想。

    她該怎麼辦?掉頭就走還是留下來幫他?敵人人數眾多,光憑他一人應付得了嗎?

    想到他要獨自面對那群身帶槍枝重械的歹徒,一種莫名的心慌就洶湧而上。羅武紅用力搖頭,告訴自己那是責任感所致。

    「接下來我們要怎麼辦?」她淡淡問道。

    我們?得知真相,她還願意留下?克裡斯看向她,綠眸閃過詫異和驚喜。但他不能讓她涉險,他不想再嘗到那種讓她受傷的恐懼。「我會自己對付,你和保全公司的人都不該被捲進來。」

    「你不認識台北的道路,少了地緣之利你會事倍功半。」羅武紅分析。「而且我這個保鑣突然不見,反而會引起對方懷疑。」

    保護她及留下她的念頭在腦海中喧騰,不住交戰,最後,他吁了口長氣。

    身份已全然揭穿的他,可以不用再隱瞞自己的身手,足夠護她安全無虞。

    他突然拉過她的手,拾起被她釘在地上的槍交給她。「拿著。」

    冷硬沉實的觸感讓她一驚,猛然收手。「我不用槍。」她搖頭。

    「你這次面對的和之前的敵手不同,光憑搏擊和飛刀是不夠的。」他再次拉回她的手,大掌覆住她指掌緊握,不讓她鬆手。

    溫熱的膚觸從指尖緩緩漫開,她心頭一悸,腦海中竟浮現那一夜在花園裡的畫面……雙頰微微赧紅,她連忙捉回脫韁的心神。

    「槍枝是違法的!」她指控,試著抽回手。

    「法治國家早已開放民眾自擁槍械,哪裡違法?」克裡斯啼笑皆非,將手握得更緊。面對不法之徒,她居然還在意違法不違法?

    「台灣還沒開放!」她低吼回去。「石山保全絕不做違法的事。」

    「你覺得封喉利刃和槍有差別嗎?」她那些滿天飛的刀子會比手槍來得沒有殺傷力?笑話!

    「我只用來制敵,並不是用來殺人。」她辯駁。

    他能拿她怎麼辦?克裡斯眉宇緊聚,最後只能鬆開手。

    「算了。」他低道,單手鬆脫彈匣,將子彈裝滿檢查無誤後裝回。

    這還是她第一次在這麼近的距離看槍。喀啦喀啦的金屬撞擊聲響起,羅武紅好奇側首看去,看手槍在他的指掌間翻轉自如。

    感覺到她的目光,克裡斯難以察覺地勾起唇角,將手中動作放慢,一次又一次重複。職業病,看到新奇的武器會忍不住想研究,若非法律禁止,今日的她應該是神槍手而不是飛刀手了。

    看他俯身又從箱內取出一枝較大的黑色手槍,她不禁問道:「這跟剛剛那一把有什麼不一樣?」

    「這是貝瑞塔M92F半自動手槍,雙排式彈匣增加子彈的裝填數目,而且配置雙動式的板機系統使穩定性更苦同。」他拿起剛放下的小型手槍。「這是華爾瑟P99自動手槍,具有射擊反應靈敏的優點,槍身短薄好隱藏,握把的舒適性和全槍均勻的平衡絕對不會影響到射擊。」他遞給她。「要拿拿看嗎?」

    她搖頭,視線仍緊盯著那兩把槍。她一直以為手槍都是又大又重,沒想到實際上竟如此輕薄短小,長度不超過二十公分。「你從哪裡學到這些技巧?」

    「美國海軍陸戰隊訓練中心,傭兵生涯磨練最多。」他簡短道,戰爭過於黑暗,他不想讓遠離黑暗的她窺視過多。

    雖然他說得輕描淡寫,但她知道,曾經歷的殘忍畫面是難以抹滅的。

    「摩頓小姐放心交由你替她決定事務嗎?會議中你都當機立斷,不見一絲猶疑。」她配合地避開了那個會深掘過往的話題。

    「那都是她自己下的決定。」克裡斯一笑。「我平常戴的耳環和衣服鈕扣都藏有麥克風和攝影鏡頭,克莉絲在遠程操控。」

    「我們的別針差太遠了,難怪你不想拿。」羅武紅不由得驚歎。難怪她總是看他一出會議室就拿下耳環。他們還要靠手機聯絡彼此,多落後!

    「別針有你的關心,什麼都比不上。」他斜睨她一眼,看她先是怔愣,而後微紅了臉,不禁低笑。

    「我……我回去看看情況。」她尷尬道,腳還沒踏到地毯,就被一把拉住。

    「他們會空降陽台切斷保全系統入侵,表示這是隱密性的行動。沒有得手,他們就會馬上撤離。你隨意走動反而會暴露行蹤。」他將檢查好的手槍收入槍套,站起身。「這間房間是我用別的身份租下的,他們查不到,今晚就在這裡過夜,不用提心吊膽。」

    在取得股權前,雷諾不可能會做出公開攻擊的行動,也不可能留下任何證據,因為克莉絲若有任何意外,他都會成為最大嫌疑者。

    過夜?看向她坐著的房中唯一一張雙人床,她的臉開始躁熱起來。和他同床共眠?天!

    她的一舉一動都落入克裡斯眼中,那突然慌了手腳的模樣,讓他有種想使她擔慮成真的衝動。但,還不是時候。他告訴自己,對自己輕易受到撩撥的狀況不禁苦笑。

    「今天夠累了,早點睡。」他拿出一件T恤遞給她,見她不動,揶揄笑道:「難不成你真的都穿襯衫窄裙睡覺?」

    「謝謝。」她臉一紅,連忙接過,轉身走向浴室,身後傳來他的低笑聲,讓她心跳得更快。

    門一關,羅武紅靠著門板,感覺雙腿有些虛軟無力。她怎麼了?他不過幾句笑語,竟引她心神不寧!她粗魯地脫下襯衫窄裙,將T恤套上,肩線垂到手臂,衣服下擺差點及膝,看起來一點也不誘人,安全、無害。

    他穿起來應該剛好合身……突然意識到這是他的衣服,她的臉又難以抑止地灼燒起來。鎮定、鎮定!撫著狂擂的心口,她作賊心虛地怕那心跳的激烈聲響會讓全世界都聽得到。

    深吸好幾口氣,努力做好心理建設,她悄悄拉開門,看到房裡主燈已關,只餘光線柔和的壁燈熒熒生輝。

    他已從壁櫃中將備用的棉被取出鋪疊在地毯上,席地而睡。

    視線自那雙眼垂閉的深邃五官掠過,不知為何,她的心頭竟有些失落。她咬唇,將那怪異的感覺抹去,悄聲上床,將身體沉入又柔又軟的床墊中。

    在虛假的偽裝下,他的心真如他宣示的那般純然嗎?那一晚,他為何吻她?手指輕觸唇際,她發覺,無法成眠的感覺又朝她席捲而來。

    黑暗中,她沒發現,那原本緊閉的綠眸已睜開,深幽的碧瞳閃著難以析透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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