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嘛!又用失憶症來搪塞,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好騙啊?明明腦子比我還清楚,騙人也要騙得有技巧,別把謊話說得漏洞百出,到時想用針線縫補都來不及……」
聽著叨叨絮絮的抱怨聲,心情頗為愉悅的司徒五月用單腳劈柴火,一邊剝著剛烤好,正燙手的野栗。
他從沒想過當個閒人是這般悠哉,沒有刀光血影,沒有打打殺殺,沒有鬥智取巧,更沒有拿他們當奴隸操的可恨主子。
一切平和極了,若非那一聲聲悅耳的嘀嘀是如此真美,他還真懷疑這是一場夢。
金色光芒由枝葉的縫細中灑落,映在站在老槐木旁的人兒身上,剎那間光彩奪目,彷彿守護大地的精靈正由陽光中走出。
司徒五月失笑地搖搖頭,取笑自己想多了,世上哪來的天使、妖精,那不過是人們憑空想的異生物罷了,其實擁有異能者大有人在。
像他便是水的使者,擅於控制與水有關的事物,除了能預知未發生的事外,御水是他另一項強項,但連同樣身為五行使者的夥伴都不曉得他的能量強大到何種地步。
「看不出來你有傷在身,起來翻個筋頭讓我瞧瞧,相信你能用骨折的手倒立才是。」夏孜然有些嘔氣地說道。
「翻跟頭是猴子耍的把戲,我向你保證我的傷全是真的,只不過我的韌性強,比較能忍。」雖然尚未完全痊癒,但稍有好轉,未如先前幾日那般痛得輾轉難眠。
「真的嗎?我看你比我還健康。」教人好生嫉妒,想看他痛苦的模樣。
「那是因為太挑食了,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嫌東嫌西。胃不吸收養份自然不生肉……」突地,他眉頭一挑。「請問你在幹什麼?」
他應該沒招惹她吧?
「你不痛嗎?」她面露狐疑之色。
「痛啊。」沒瞧見他額頭冒出兩顆豆大的冷汗?
「你有肌肉僵硬症嗎?」她認真地問。
他誠實以對,「據我所知,沒有。」
「那你為什麼一點表情也沒有?好像蚊子叮在石頭上,毫無反應。」起碼皺一皺眉,讓人家知道他的肉並未壞死。
「如果擠眉弄眼能不痛的話,我一定會努力達到你的要求。」他習慣形色不露於外,保持「先知」的神秘感。
嘴角含笑的司徒五月握住猛戳他傷處的小手,輕輕地將不服氣的人兒拉至身側,眼含柔意凝視亮得燦爛的黑玉瞳眸。
他是人,擁有血肉之軀,豈有不痛的道理,但因對象是她,他可以容許她造次的實驗精神,把他結痂的傷口戳出血絲。
既然她有勇氣挑戰人性底限,他豈能不給她機會?反正來日方長,他有一輩子的時間慢慢索回,捏在手掌心的獵物適合逗弄。
「喂!你放手啦!別老是亂拉我的手……」語一頓,夏孜然羞惱地看著他張口吮住她欲抽回的纖纖細指。
「我老婆的手又香又甜,軟軟細細的好像最頂極的雪糕。」百嘗不膩,還會上癮。
臉一紅,她嬌嗔地怒道:「我到底要說幾遍你才聽得進去,我不是你老婆,不是!你不要太順理成章的認定,要老婆請到別處找。」
「老婆,你很不認份喲!」他意有所指地看看胯下,提醒她曾做過的「好事」。
「你……那……呃,意外嘛!誰會存心故意碰你那裡,沒有男人會計較那種事。」吃虧的可是她耶!得了便宜的人卻一再地提起。
「你指我不是男人?」司徒五月笑得特別溫和,像一隻不會傷人的家貓。
看不出他一肚子壞水的夏孜然只覺得氣候突然變涼了。「你是不是男人問你自己最清楚,與我何干?」
至少外表看起來他絕對不是女人,他色得很沒格調,專挑弱女子下手。
「呵……當然和你有切身關係,我甜美的小孜然,身為老婆的你有資格驗明正身,以免日後有所埋怨。」先試貨,可免爭議。
「什麼驗明正身……」唔!可惡,他怎麼可以這麼無賴。
美麗的林間精靈終於瞭解他的最終目的,原來她傻乎乎地成了送到他嘴邊的肥肉,毫無預警的,她被當成點心吃了。
可是奇怪得很,她一點也不討厭與他相濡以沫的感覺,當他強勢地將舌頭竄入她口中,她感覺全身虛軟無力,只能用雙手攀附著他的寬肩,免得站不住腳。
黑髮中垂綴絲絲銀光,霜白髮絲沁入黑亮長髮,黑與白形成強烈對比,卻意外勾勒出一幅和諧美滿的圖畫,在風的吹拂下分不出你我。
感覺過了一世紀之久,眷戀的厚唇才緩緩移開,吸一口新鮮空氣緩和體內的臊熱,他似乎有點失控了,差點要以露天為席地佔有她。
察覺有「觀眾」走動,而且不只一人,只是他故作不知而已,任由他們偷偷摸摸來去自如。
畢竟有人送東西給他的小女人也不算壞事,對方喜歡玩隱藏身份的遊戲他就陪她玩,反正他現在「失憶」,有得是時間當只捉小雞的大老鷹。
「啊!你的藥涼了。」放在一旁的藥她熬了快三個鐘頭。
一聞到濃稠的草藥味,就算泰山崩於前也不改其色的司徒五月當場垮下俊朗笑臉。
「呃,我的傷好得差不多了,你的毒藥……別瞪眼,我是說苦藥可以不用再熬煮了,你看我還能下腰。」
為了證明所言不假,怕吃藥的男人勉強向後仰,表示他的傷勢已無大礙,不需要她的良藥醫治。
痛……痛,傷口肯定又裂開了。
「喝,我的藥從沒毒死人。」她一臉備受屈辱的模樣,扁嘴一瞪。
不死也只剩半條命,因為苦到連舌根都麻了。「你對植物的認識很深?」
「它們認識我。」樹有靈,花有情,草木動物各有巧心思。
他倏地瞇起眼,走到她身後說道:「難道它們是你的朋友?」
她未回應,只是回過身將冷掉的湯藥放在他手上。「快喝,少一口都不成。」
司徒五月若有所思地一口飲盡,瞧了她嫩白耳朵一眼。「很苦。」
「苦才有效果,我的大樹爺爺說,月橘的葉和根能止痛消炎,南天竹能退熱和減緩外傷引起的肌肉疼痛……」
一提起她朝夕相處的朋友們,話變多的夏孜然顯得神采飛揚,活力十足地細數起身邊植物的功效,小臉散發出聖潔的金色光輝。
此時的她就像活潑可愛的小仙子,張開潔白羽翼在花間玩耍,一下子逗逗清純的百合,一下子搖搖鈴蘭的蕾花串,無憂無慮地盡盡情飛舞。
這一幕教他看傻了眼,心弦一撥動了情愫,將她此刻的俏模樣收入心的最深處,細細收藏。
「……白樺的葉能抗菌,製成茶可治療痛風和風濕,樹皮和芽油做成的藥皂很好用喔……啊!我是不是話太多了?」
輕吐小舌,她感到不好意思。
「不,我愛聽,你對藥草淵博的知識讓人聽了入迷。」尤其是她微帶夢幻的甜甜嗓音,軟綿綿地像熟透的櫻桃。
她笑顏一隱黯然道:「算了,不講了,你一定偷偷取笑我長不大,老是一個人跟大樹說話。」
還能不習慣成為別人眼中的笑話嗎?她就是在這樣的眼光下被孤立,才不得不遠離城市,回到純樸的綠色小島,從事為樹木看病的工作。
在這裡大家稱呼她為「擁有美麗魔法的園藝家」,但她對這雅號非常不敢當,因為能治好林木疾病的不是她的本事,而是這些已有千年歲數巨大老樹的教導。
它們告訴她該如何對症下藥,還教她分辨植物有毒或是無毒,具有何種療效。
她聽得懂樹木的語言,只要它們肯發出聲音,就算是剛長出綠芽的小草,她都能清楚地聽見它們在說什麼。只是有些樹太老太老了,老得不想開口,眼睛一閉便不再與外界溝通,任由歲月在它們身上留下記號,年復一年的沉睡不語。
世間的變化對老邁的樹木不具任何意義,它們只是在等待死亡,由根部腐爛,直到倒下為止。
「我看過一個年紀比你小的女孩對著一群小鴨子訓話,霸氣十足地命令它們一隻隻排好,整齊劃一不得脫隊,還對其中一隻較頑皮的雜毛小鴨瞪眼怒斥。」
「咦?有這種事?」好奇心被勾起,夏孜然訝異地睜大雙眸想聽下文。
「你知道結果怎麼樣嗎?」司徒五月微笑地看著她。
「鴨子跑了。」她猜測。
「錯。」
「錯?」難道鴨子會乖乖聽話?
「它們就像訓練有素的軍隊排成縱式,氣昂昂地挺起胸等女孩閱完兵,然後當她是鴨媽媽一個也沒漏地,齊步跟她走了將近十公里的路。」蔚為奇談。
「騙……騙人,鴨子又不是人,怎會聽人話?」討厭,他一定是在尋她開心。
「千真萬確,我在場親眼目睹,那女孩今年十七歲,姓龍。」是來毀滅男人的魔星。
「真的?」他看起來不像在說謊。
司徒五月笑著輕擁她的腰。「天下事無奇不有,有人能進入夢中殺人,有人擁有透視能力,你和大樹交談算是什麼奇聞怪談?這叫少見多怪,沒見識。」
「夢中殺人和……透視能力?」真有這種事嗎?
「下次我帶你去開開眼界,叫幾個不學無術的傢伙變戲法給你瞧,你就會發現有異能是天賜的福份,因為你能擁有和別人不一樣的人生。」
一度他也厭惡自己的能力,以為自己真如外界所言是妖魔附身,曾自厭到想了卻殘生,不想再預見鄰里鄉人一個個死去的景象。
不可否認地,他十分感謝龍家女兒的出現,讓他有肯定自己的機會,不致一輩子畏畏縮縮地抬不起頭見人。
「聽起來似乎很有趣,我……等等,你不是失憶了?」手一推,夏孜然做出質問的姿態。
愕然一怔,他表情僵了三秒才慢條斯理地回道:「是選擇性失憶症,也就是我不想想起的事就會忘個精光,屬於創傷後壓力症候群。」
「選擇性失憶症?真好的借口啊,借你錢的人你大概一個也不記得了吧!」她板著臉說。
「是不記得。」司徒五月笑著躲過她暴怒的一拳,扶著她的肩往背後一閃,靠著她的耳後說了一句感人肺腑的情話,但她卻像沒聽見似的繼續說道——
「那欠你錢的人都記得一清二楚,一個也溜不掉。」她替被「遺忘」的人感到忿忿不平,他太壞了。
「沒錯,誰欠我一分一毫,我都會如數收回,並加上利息。」話語一頓,他對著嬌俏小臉凝眉,「你的耳疾是天生或是後天因素,它能治癒嗎?」
頓時,夏孜然彷彿變成一座雕像呆立不動,冷得不再感覺溫度,死寂地失去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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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孜然是個聾子,她有聽覺障礙。
三歲以前沒人發現她的異常,只覺得她反應能力較同齡孩子遲頓,不太愛理人地自己玩玩具,必須用手碰她才會回頭一瞧,無邪的一笑後又低下頭繼續玩。
她的父親忙著賺錢,母親忙著享樂,誰也沒注意她哪裡出了問題,只要乖乖的不吵不鬧,大家都當她乖巧聽話,是個安靜的小女孩。
她聽得見聲音,卻不是由人們口中發出,而是心底最真實的聲音,於是她咿咿啊啊地學著說出口,把聽見的心語說給身邊的人聽。
一開始,大家聽不清楚她在說些什麼,直到一句完整的句子由她口中脫出,夏父、夏母才驚覺女兒的不尋常。
醫院是她十歲前最常待的地方,從例行性的檢查到觀察,耳科醫生看完換腦科,接著是精神科,最後連神學大師也來湊一角。
聲音,很多的聲音從他們的心裡傳來,讓她十分困擾,明明他們在說她是投機客的女兒,是妓女的孽種,為什麼看到她的父母時卻笑得十分開心,嘴上說著和心中相反的話。
好吵,好吵的聲音,他們說要解剖她的腦做臨床實驗,就算死了也是她活該,誰教她生來就是個怪物,犧牲自己造福醫界也是應該的。
她不要聽,不要聽醫生伯伯和護士阿姨可怕的聲音,誰來把聲音關住,她的頭快要爆炸了,再也容不下更多聲音。
好難受,好難受,她不是怪物,別再往她腦子裡塞聲音……奶奶,我要回家,我不要被剖成兩半,我要聲音通通消失……
「乖,不哭,我的小寶貝,你回家了,在大樹的懷抱中,你只是一株未經風雨的小樹苗,我會張手臂保護你,讓你長得像我的手臂一樣粗壯。」上頭傳來老樹溫柔的安慰。
風來了,枝幹輕輕一擋,雨下著便撐起樹傘,叫蟲鼠蚊蟻快快滾開,因為小樹要長大,讓鳥兒在身上築巢,給松鼠嬉戲的空間。
不要怕,小樹苗,你會長得和天一樣高,看著藍天白雲飄過頭頂,搶著和早起的太陽公公打招呼,你會壯得連風雨都擊不倒,成為一棵最威風的大樹。
「大樹爺爺,我不是怪物對不對,我是你最喜歡的小女孩。」好難過,她的心像裂開一個洞似的。
「你當然不是怪物,你是大樹爺爺最疼愛的小樹苗,別又在自尋麻煩了。」老榆樹的枝葉動了一下,似在安撫愛哭的小女孩。
淚水晶瑩如朝露,由眼角滑落。「我只是心裡好痛,為什麼我聽不見人說的話?」
「誰說你聽不見來著,上天造物自有-的道理,你有兩條腿可以行走,有聰明的大腦自由思考,四肢健全又有花一般的容貌,還有什麼不滿足的。」而它只能站著,哪裡也去不了。
「就是嘛!你們人類就是太貪心了,想要的東西太多卻又不肯付出努力,一天到晚作白日夢,幻想著地底會冒出黃金。」簡直愚不可及。
榆樹輕喟一聲,隨風搖晃著枝葉,「老楠樹,別說教了,小樹苗還是個孩子,聽不懂太深奧的大道理。」
「我是關心她,不想她到頭來和那些貪婪的人類一樣,為了自身利益濫砍濫伐,把我們的子子孫孫都給殺了,只留下一片光禿禿的黃土坡地。」看得它們這些老樹好心痛。
森林浩劫呀!人類的殘忍禍延子孫,樹木被逼到退無可退,一棵棵地倒下,再也無法恢復往日的茂盛與祥和。
而老樹們也無力阻止,眼睜睜地看著百年小樹被運走,因為它們都很清楚,若失去某些人類的特意保護,有朝一日可怕的魔手也會伸向它們,樹木的時代便終告結束。
「楠樹伯伯說得沒錯,我就是人類移植過來的,他們對我很不好,把我關在小小的盆子裡,不許我長大,還用鐵絲纏綁我的手臂,讓我的身體完全扭曲。」像棵畸形樹。
小榕樹抱怨著,它想快快長得和老榆樹一樣高大,這樣就不會有人敢欺負它。
樹是沒有名字的,它們也不需要被命名,安靜地活在自己的世界裡,不受干擾地成長、茁壯,直到慢慢老去。
所以靠在老榆樹氣根上的夏孜然從不會費心去為它們取名,而是以「大樹爺爺」、「大樹伯伯」、「花妹妹」等來稱呼四周的花草樹木。
大地滋養的生命不懂什麼叫心機,也不會表裡不一地說謊騙人,只要她以誠相待,它們必回報她至誠,從不用擔心樹會傷人。
而且它們已經很老很老了,擁有千百年的智慧,鳥兒依靠在它們肩上說著聽來的故事,泥土裡傳來亙古的雋言,它們一句一句全轉告她,讓她曉得課堂上沒教過的知識。
「大樹爺爺,你們不用為我爭論了,我們人類是很壞,不懂得你們的辛勞,還有榕樹哥哥,對不起,把你的手臂弄彎了。」不知感恩的人類終有一天會遭到報應。
夏孜然此刻希望自己真是一株小樹苗,餐風飲露地依附在大樹底下,就不會有許多煩心的事。
「沒有關係啦!又不是你的錯,而且我又長高了,很快就會衝上天。」榕樹興高采烈地說道,擠身在一堆大樹當中顯得特別矮小。
經過人類基因改造過的榕樹並不高,大概只有兩公尺的高度,以盆栽培植的環境影響它的後天生長,就算花上一千年也不可能長得比老榆樹高。
但它並不知情,每天都努力地吸收地底的養份,懷著無比的熱情迎向陽光,期待身子一天天地抽高。
「小樹苗,把眼淚擦一擦,挺起胸膛向前看,你是幸福的,至少還有我們陪著你。」很少有人能聽見樹木的聲音。
「我知道,謝謝大樹爺爺的鼓勵。」淚一抹,夏孜然雙手一張擁抱老榆樹。
她好高興在她孤單寂寞時,有這些花和樹陪伴。
「那我呢?你這人類小孩真沒禮貌,厚此薄彼。」老楠樹吃味地一哼。
「大樹爺爺,你別吃醋嘛!我也好愛你喔!」她一轉身,對著盤根交錯的老樹一抱。
「嗯哼,肉麻,離我遠一點,沒見過這麼愛撒嬌的小鬼,難怪你老是長不高。」它一根手臂都比她粗。
「喂!不要以你們樹木的高度來作標準好不好,我已經很高很高了,高得可以踩破天空的雲層。」她不服氣地踮起腳尖朝天一喊。
此話一出,所有的樹木都笑了,包括腳底下的小草。
「小丫頭,你這點高度在我們眼中真的渺小得都快看不到了,得彎腰再彎腰才瞧得見你這移動的小黑點。」實在小呀!
她微惱地仰起頭。「大杉樹伯伯,你不是睡著了?幹麼又多嘴地取笑我?」
「呵呵,我睡多久了?」伸一伸懶腰,五百多歲的杉樹似乎又變高了。
「五年,你睡了五年。」她有好長的一段時間沒聽見它的聲音。
「才五年呀!我以為等我一覺醒來,你都已經變成白髮蒼蒼的老太婆了。」都怪她的抽泣聲太吵,害它沒法好好睡覺。
「才」五年!
介意自己聽障的夏孜然忽然想開了,人的壽命何其短暫,不過短短百年而已,和大樹們一比顯得多微不足道,她又何必在意自己在聽到他人虛偽的聲音,反正一眨眼間就全成了回憶。
她在計較什麼不平什麼呢?上天是公平的,-奪走她身體的一部份,同時也給了她補償,說起來並不吃虧,比起一些身體殘缺的人而言,她幸福太多了。
因為她有滿滿的愛,就是來自大樹們的關懷,所以她不能再貪心了,她是被寵愛的孩子。
「你又笑人家了,我才不會老那麼快呢!」她嬌嗔著,撫著嬌嫩的臉龐。
「瞧,笑起來多可愛呀!杉樹伯伯就愛看你甜甜的笑容,讓我少睡幾年都值得。」開懷的小女孩是樹木們的最愛。
「咯咯,那我以後會常笑,不再哭著來找你們訴苦。」笑顏輕展,彷彿春天的花一夕開放。
樹木有療愈的功效,現下它又再一次成功地消除小女孩的煩躁,將她從自困的牢籠解放出來,給了她充滿自信的明天。
「哭得鼻子紅通通的,真醜。」
一隻溫暖的手抬高夏孜然低垂的頭,打斷她的回憶,讓她直視他開闔的唇。
「啊!你……你怎麼會在這裡?」她不安地看看身後的大樹。
一道陰影擋在面前,她詫異得差點掉了下巴。
「因為你在這裡,所以我的心跟著你來了。」唉,好令人傷心的表情,好像他是不受歡迎的不速之客。
「司徒,你……你看到我哭了……」她想逃避他凝視的視線,但他卻不允許。
「哭一哭發洩心中的鬱悶也不錯,老堆在心裡會積成病的。」司徒五月憐惜地拭去她眼角未干的淚漬,語氣柔得似春風。
「很難看……」她低聲地說道。
「是不漂亮,不過眼睛洗得晶亮,看起來像水晶。」美得讓他想親吻,而他也這麼做了。
「司徒五月,你這人心腸真惡毒。」居然批評她的容顏。
眉一挑,他笑得有幾分邪氣。「你要我說謊騙你?」
語頓,她杏眼圓睜。
「來吧,把你的手給我,我會牽著你走完這一生,以後有什麼傷心的、不高興的事就告訴我,我會是最靠近你的人。」
望著伸出的大掌,夏孜然頓感鼻頭微酸,在他充滿鼓勵的凝視中,她緩緩地將手舉高,臉頰紅如晚霞地握住它。
這就是男人的手嗎?厚實而溫暖,給人一股安定的力量,讓她不再有孤單的感覺。
風拂過,帶來樹木的歎息聲,以及祝福。
它們的小樹苗長大戀愛了,和一個心機深沉的人類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