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小莫。」有個同系的女同學問我:「王若堯是你男朋友嗎?」
我搖頭,「為什麼這麼問?」
「沒什麼,看你和他感情很好的樣子……我有個和他同系的朋友喜歡他,但是不確定他是不是單身,所以要我幫她過來問問你。」
「喔。」原來他行情挺俏的。「我不是他女朋友。」
她點點頭,「謝啦。」不曉得她幹嘛道謝。
給我個機會澄清她們私底下的小流言,何樂而不為。
「最近怎麼了?」阿堯問著:「看你老裝多愁善感的樣子……」
「很抱歉,我不是裝的。」
阿堯挑挑眉,「你會有什麼煩惱?」我平常三不管事的態度讓他認為我是無憂無慮型的。
「我的煩惱是你的兩倍多。」我說:「就算說了你也不會瞭解。」
「好。」他乾脆地說,縱使我不清楚他在好些什麼。
「你說我的煩惱不比你多是吧,我現在就有個煩惱,我說給你聽。」
這麼大方?真難得。
「有天有個我不認識的女的突然跑來和我哈拉,也不知是怎麼聊的會聊到我有沒有女朋友的問題,我知道她想什麼,所以情急之下就把你拖下水,後來她就走了,沒再來煩過我,沒想到今天上午那個女的又跑來問我,問我是不是暗戀你,因為你說你不是我女朋友……」
「那個女的你不認識?她朋友告訴我你和她是同系的……」
他楞了一下,「可能是吧,我不清楚。」
「拜託,你……」
「別離題。」詭計被識破。
「這不能怪我,你做這決定又沒通知我一聲。」
「我說過了。」他兩眼發火,「我說過了!」
但我不記得是什麼時候……他大概又是在我神遊四方時告訴我的。「……好吧,我道歉。」
「道歉有用嗎?」他冷哼一聲。這人還不是普通愛生氣。
「那你自求多福。」我愛莫能助。
「我也沒指望過你,算了,」他氣倒也消得挺快的。「她碰多釘子就不會再來煩了吧。」
我點了兩下頭,心中卻想,如果對方還沒遇見自己更喜歡崇拜的對象,大概這一輩子就會這麼暗戀他下去也說不定。
第一次看見他歎氣,我開始自責。「對方真的很煩人嗎?還是我幫你……」
「不是。」他搖搖頭。
「不然?」沒想到他這人煩惱不少。
「我昨天……看見我國中時候的一個女朋友。」他說,「不過我們國中畢業就沒再聯絡了。
高三的時候碰過她一次,在交流道附近的檳榔攤,我騎車經過那裡,她在裡頭認出我,大叫我名字的時候,我一點也想不起那個染一頭金髮穿得一身清涼的查某是誰……昨天我回家經過中華路的時候,瞧見一個穿著大紅、雖然布料少還是俗到極點的女人坐在檳榔攤向我招手,又是她,硬要我買檳榔……拜託,我哪會吃啊。「
他說得很無奈,我分不清楚是因為覺得丟人還是為他的過往女友的行為感到無奈。
「不是我無情才認不出她來,是她真的變太多了。我問她怎麼會做這一行,她說當檳榔西施領的薪水多很多……她家境平平,我想也還不需要她這樣賺錢吧。」
「你……」我想他不是覺得丟人,而是惋惜。
好惋惜。
「還問我有沒有和她舊情復燃的可能,嘖。」他搖頭,一直搖。
我想他應該是受家里長輩的影響頗為深遠,不僅不贊同女孩子從事這職業,還會為一個不相干的人的生命感到可惜。
不會鄙視這個職業的人,我不清楚到底有幾個,只是有些人會把鄙視的眼光轉為同情。如果我有個從事這行業的朋友,我絕對不會向自己的父母提起這事兒,我想就算是家裡窮困的女孩為了賺多點錢而當起檳榔西施,他們也不見得會同情、會贊成。
職業不分貴賤,這句話到底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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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記得是哪天,就是我忘記帶錢出門坐公車的那天,請阿堯載我一程,他走一條我從未經過的路線,他說從那條路回我家比較快。
然後,我在經過的那條街上,瞥見疑似惠婷的身影。
「停!」我大聲叫著,他被我嚇了好一大跳。
我跳下車連安全帽都沒脫便往回走……更正,我是用跑的。
我看見惠婷翹著二郎腿坐在高高的旋轉椅上切著一顆顆綠色的檳榔,身上的裝扮是我從未見過的,我感到驚訝,非常驚訝,直到她走出來站在我面前,過半晌,我還是說不出話來。
「小莫……」惠婷的驚訝程度不亞於我。
「這就是你說的……收入更高的工作?」我問。
惠婷垂下頭,我手一鬆,丟下安全帽,抱著她想哭。
「對不起……」
這一次,說對不起的人是我。
「小莫……」
我沒有說出我認為不該說的話,只說她變漂亮了,我居然沒發現惠婷已經變得這麼漂亮了。
人家說女大十八變,一點都沒錯。
儘管我不喜歡她身上的那套衣服。
我只能恨買檳榔的人和開攤子的老闆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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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堯因此好幾天沒開口和我說話,他不知道和我說什麼才好,例如「我能理解」等等在此刻聽來今我作口區的話半句都沒說,因為他只是看見一個從前交往過,已不再聯絡的情人;而我看見的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她會淪落到從事那個職業,是我間接造成的。
阿堯有空的時候就會載著我去找工作,太常麻煩他。
不是為我自己找的,長那麼大,爸媽還是不允許我出去打工吃苦,算是他們疼愛我的一種方式。
是幫惠婷找的。
不需要薪資太多,只要能比惠婷從前工作多就行了。我卻又擔心低於當檳榔西施所賺的錢,惠婷會捨不得離開,於是到現在還找不著一個滿意的。
我完全把它當作是我的責任扛了起來。
找不到工作,很急,急到連和惠婷每月固定的約會都忘了。
她在老地方等了我一個下午,等到七點半趕到學校上課,下課後沒有回家,直接到我家,花了三十六塊錢,見到我便哭了起來。
邊時候我才記起自己失約。
「對不起。」這是我因這次事件,所說的第二句對不起。
惠婷抬起手擦著眼淚。
我不敢告訴惠婷我正忙著幫她找工作,怕她不領情,找到的時候我也想好一套說辭,就說是無意中看見的,但現在……我縱然知道不告訴她,在我倆心裡成了疙瘩,她將會以為我是故意避著她的。
我走不出迷宮,便像無頭蒼蠅似地亂鑽,讓在外頭等著我走出去團聚的惠婷心急著,忐忑不安。
只能用船到橋頭自然直安慰自己。
「對不起。」說出這第三聲,我也哭了。
夜深,我留她在家過夜,躺在床上時沒有聊天說話,她累了,很快地闔上眼進入夢鄉。
我看著她的睡臉,難過了起來。
我有些厭惡自己。
每當我使最愛的人傷心時,我便開始討厭自己。
然而令人煩心的不只是這些。
[第二封信]
阿涼:你好嗎?我不好。
千言萬語都無法形容我現在的心情,像被打散的蜘蛛網,卷粘在一塊兒,怎樣也挑不開細微的絲線,我只能看著名們糾結著。
不知道你對同性戀的看法是如何,聽人家說,國外是一個接受度頗高的國家,我想到哪兒都一樣,明明就只有接受與不接受的差別。我記得去年六月台南府城文教基金會做了一份問卷調查報告,有六成的青少年接受同性戀,尤以女性支持者為多,我想應該只有增知的趨勢,因為不管是電影,還是書籍。
然而這份問卷調查只至二十九歲為限。
小蛙打電話給我,說她蹺家了,因為她的父母並不贊成。我以為都已是成年了,應該少有人會做出這樣的事才對。
事情當然並非如此簡單,而是小蛙的爸媽發現了小蛙愛上一個女生,教訓了小蛙一頓,小蛙不服,就演變成這樣了。
我不明白這有什麼不對,或許是因為我是那六成裡其中一位贊成的看少年。
我相信每個人的愛情都是一樣的,只是小蛙不小心愛上了小樹而已。幾個月前和她們到海邊時的預感成了真,我沒有太大反應,只是有種……終於能鬆口氣的感覺。
然而這口氣還沒全歎出,就發生了這樣的事。
和男生愛女生是一樣意思的,只是在長輩們的觀念裡,這是不對的行為,兩人不能結婚也沒辦法傳宗接代,所以是不對的?
其實有一些話都是說好聽的,騙人的,例如有關愛情的好多好多話語詞句,都是騙人的。
我知道,無論這秘密是在何時爆發,都合引起一場家庭風暴。小蛙說是自己的父母太過保守才會如此,而她生存在的,是這個時代,而不是他們的年代,一點幻想也不敢有的保守年代。
電話那頭的小蛙說話出現了濃濃的鼻音,原本我一句安慰她的話都沒說,忽然想起了蘇說我這人吝於給予適當的安慰與鼓勵,於是我勉強想出了句話說。說她們本該是在一起的,珥月曾說過,小樹之所以叫小樹,正是因為要配合小蛙,兩人合稱為樹蛙。
我自己是覺得笨拙了點,卻逗笑了小蛙,她告訴身邊的小樹,兩人高興地笑了起來,雖然這樣說缺德,但我很慶幸她們兩人是頭腦如此簡單的傢伙,當初甫聽這話時一個個都氣得發抖,此時說來卻讓她們感覺溫暖。
只是,原本不知情的小樹父母被小蛙父母告知了。好像是一部電影,結局不是雙方家長理解了她們對彼此的情感;就是她們殉情。
我不希望結果是後者,只是她倆卻已有這個意思,我動搖不了她們妁決心,覺得好難過。小樹說,她多希望網路是個真實世界,可以選擇生活在裡面,裡頭沒人能阻止她和小蛙相愛……那兒就像現代版的古希臘女詩人沙弗在詩篇中所提及的女同性戀島,眾人聚集。
她倆的父母也清楚她們打什麼主意,密集聯絡對方關於自家女兒的任何動靜,我到小樹家探望她的時候,伯母問了我好多問題,還說有意搬離這座城市,一切重新開始……如果一個人能被洗腦、記憶洗淨,那麼當然能夠重新開始。
但是記憶不易洗淨,是空談。
說要隨著時間淡忘傷痕,那在尚未忘記的那段時間裡,誰能幫忙承受痛苦?
伯母說世界真的變了,不懂現在年輕人是怎麼想的,小樹怎麼會變成這樣,一句安慰都不大會說的我,居然就對著伯母說了好多……說了兩個小時,說世界變遷,說不該剝奪自己孩子愛人的權力,還有好多好多,說到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說些什麼,伯母卻露出她明白的樣子,接著帶我上樓看小樹。
我在寫這封信給你的時候,事情一點轉機都沒有,我憂心忡忡,沒告訴阿堯,沒告訴蘇,聯絡不到珥玫,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默默地承受著不發一語……或許是害怕聽見其他人不贊同的聲音。
我像探監似的偶爾去看看她們兩個人,兩人都瘦了一大圈,卻從沒在她們口中聽見一聲後悔。小欣慰,企盼現狀能快點改變。
因為我真的不確定,這樣的日子還能維持多久。
現在的情況就好比是拉在弓弦上的箭,隨時都有意外會發生。
我卻很佩服伯父伯母們還能一味地自認為只要自己看顧好自家小孩,什麼意外都沒有了。
睡美人中,即使國王下令焚燒了所有的裁縫車,巫婆還是有辦法誘騙到睡美人伸出手觸碰。
羅密歐與茱麗葉中,等到雙方家族後悔莫及時,悲劇早已造成。
睡美人裡有王子吻醒她,但在小蛙小樹的愛情裡,王子是不存在的。
莎士比亞也不會改寫結局。
而他們都不懂,仍只當那各是一個童話故事,一篇小說。
他們以為時間久了,等彼此都碰見喜歡的人之後便能忘記對方,卻不知道為何會有淒美的故事存在……因為它不完全。
若是有天,我也愛上了一個女孩,我爸媽不知是何反應?會不會就是打死我這個他們僅存唯一的女兒,也不肯接受這個事實?
我想這封信將是我這輩子寫過最長的信了。
我想不會有下次了,因為我手酸得很。
只要我們為她們的愛情故事有段美好的結句而祈禱,便可以成真嗎?
神會怎麼說?你猜。
小莫
[第三封信]
阿涼:等不及你回信,於是我在短時間內又寫了一封信給你。
不是你回信的速度緩慢,而是一切事情進展得較快。
事情就發生在珥月回到台南的那一天,我告訴了她小樹和小蛙的事後,她抵達火車站我便到那兒接她前往小樹家。
我說過小樹的母親已經動搖了當初堅決反對她倆在一塊兒的心嗎?是的,她動搖了,就在小樹看見站在對街的珥月,便興奮地朝她跑去,一輛飛快駛過的機車卻使小樹受傷了。
小樹並沒有什麼大礙,只是一點擦傷,受驚嚇地跌坐在地上,伯母看見了,以為小樹是為了她們的事而想不開。
我們沒人和伯母澄清,珥月說別告訴她,所以我們沒人洩漏口風,但小樹還是得吃點苦頭,被伯父痛罵了一頓。
小樹的父母很疼愛她,她說這是她第一次被他罵,雖然伯父生氣的事並非是事實,但只要有一點希望,她不伯受這種委屈。
小樹和他們談了一夜,說是談了一夜也不盡然,因為三個人安安靜靜地坐在座位上,許久伯父開口問小樹,問她真的是喜歡小蛙嗎,小樹堅定地點著頭,其他話便不必再多說。伯父一聲不吭地走回房裡,伯母握住小樹的手對她說,小蛙父母那邊她會去和他們談談,要她別再做傻事。
隔天小樹緊抱著珥月不停地道謝,我不在場,否則說不定也會哭得唏哩嘩啦。
你看過《綠色奇跡》這部電影嗎?我百看不厭。我的心情就像是電影中的約翰考菲,因為能感受到當事人的心情而倍受震撼……這樣子的理由,足以佐你理解我想哭的心情嗎?
珥玫的出現像是一個樞紐、契機,對小樹還是小蛙來說,帶來的是一直以來最盼望出現的彩虹。
我們現在都希望小樹的父母能說服小蛙的父母,而不是反被說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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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寫上R、0、C.」郵局裡,阿堯對我這麼說著。
「一定要嗎?」前頭大排長龍,我身上沒筆,櫃檯那兒的原子筆放在桌上沒幾秒又被拿起。
「我上次沒寫還是寄出去啦。」
「要寫就對了。」他說。
我沒聽他的話,量完重量就遞了上去,又被退回,「要寫R、0、C. 」
阿堯就站在後頭用眼神嘲笑我,我沒跟他計較,畢竟他幫了我一個大忙,他請他姐讓惠婷到她開的髮廊上班,惠婷答應了,辭掉檳榔攤的工作,儘管比不上賣檳榔的收入,但底薪是比一般店多得多,似乎是髮廊收入不錯且聘請的店員也少的關係。
阿堯犧牲很大,他因為求人口氣態度不好的關係,被荷姐揍了一拳,疼到現在,他氣得把不滿的情緒全發拽到我身上,我樂意接受。
惠婷說,她和頭髮很有緣,轉了那麼一大圈,最後還是要回來做這份工作,而荷姐笑著對我保證,會訓練惠婷成為第二個《美麗人生》中的木村拓哉,惠婷不想,我不贊成,荷姐便開始感慨著自己多年的夢想居然沒人能幫忙實現,我想惠婷在這裡工作,是絕對不會受委屈的。
「你姐的個性和你很不一樣。」我對阿堯說著。
「五年一個代構,她老我將近十歲了,怎麼可能會一樣。」
「不說外表,你的個性才像老荷姐十歲。」
「幹嘛幹嘛,你跟她很熟啊?叫她荷姐還幫她說話。」
「是不熟,但有感情。」我說道。
他看著我,好像我的臉上有什麼東西一般,我伸出手抹抹臉,「怎麼了?」
「你為什麼沒告訴我小樹她們的事?」
他突如其來地一問,我心虛地轉過身去,故作輕鬆地說話想含糊帶過。
「喂。」他拉住我的手,「我就這麼不讓人信任嗎?」
我瞭解他為何這麼生氣,他和小樹她們三年好友,發生這樣的事卻沒個人告訴他。
「不是我不信任你,是因為……你的思想好像很保守……」
聞言,他笑出聲。
「你覺得我保守啊?」他傾身向前,一張臉在我眼中慢慢放大慢慢放大,愈來愈靠近我,不知怎麼地我變得緊張,手心也開始冒汗。
驀地,他又退後大笑,笑得我茫然不已。
他笑不停,我知道我是被他戲弄了,他從來沒對我惡作劇過,所以我這次才會輕易上當。
下次不會了!我瞪著仍笑個不停的他。
只是,當他停頓了笑聲,帶著微笑看向我的時候,我卻又覺得他不是在開玩笑……人的眼睛不會騙人,卻可以嚇人。
如果他眼中的情緒是因我而出現,那我確實被嚇著了。
是我從來沒注意到,還是現在才開始的?
我們是朋友,而他看著我這個朋友的眼神,竟是如此灼熱?
是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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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姐?荷姐?」中午休息時間,我到髮廊去找荷姐。
「惠婷不在。」荷姐從裡頭走出來。
「我不是來找惠婷的。」我說。
「那找誰?」不知道她是故意裝傻還是怎麼著,「我找荷姐。」
「難得!」荷姐露出感動的表情,把我拉到椅子上坐下。「你終於下定決心找我幫你剪頭髮啦?!我知道頭髮留這麼長了,要剪掉一定很捨不得,不過我覺得你短髮的樣子應該會挺不錯看的,雖然說冬天到了,不過還是剪一剪變變髮型、轉換一下心情也不錯,你說是吧!」
荷姐飛快地說著,我連插嘴的機會也沒有,一下子我就不記得自己是怎麼答應她,允許她在我頭上舞著剪刀。
「小莫,你有心事對不對?」荷姐問道。
「嗯?嗯……」
「我一看就知道了。」荷姐說:「我的刀法那麼精采犀利,你居然望著鏡子出神。」
荷姐的答案真是令人失望。
「是為什麼事呢?」荷姐問。
「我的一生麻煩不停。」我說。
「現在有什麼麻煩呢?」
「我在想……在想自己還敢不敢愛人。」
「呵,」荷姐笑著問:「怎麼說得像經過什麼大風大浪似的?」
「只是……只是還喜歡著一個人,雖然不在了,卻也沒法移除他在我心中的地位。」
「……小莫啊,」荷姐道:「人的煩惱多,正是什麼都想要把握在手中,握得緊緊的,放不掉,不知不覺中,原本可以得到更寶貴的東西,卻因此失去了,想挽回也來不及了,你覺得這樣好嗎?」
荷姐開始修剪我的瀏海。「你別看我現在站在這裡跟你說得那麼好聽,若換作是我,我大概會辦不到。」
「……荷姐,你有不該失去卻失去的人嗎?」
「有啊。」她說:「也有原該放手卻強求留下的人。」
「那現在都怎麼了?」
「都離開了。」荷姐說:「你沒聽見阿堯那小子一天到晚說我這輩子大概是嫁不出去了。」
「沒聽他說過。」荷姐因為這個回答抬起頭望向鏡中的我,怔忡了一下。
「沒想到這小子還梃有良心的嘛。」應該只是在家和荷姐鬥嘴時說出來的氣話。
「荷姐,你都怎麼知道自己愛上一個人的?」
「會有衝動想要依賴他的那個人就是了。」這時候我腦中浮現一個影像。「不過你問我也不對,因為我是個失敗者。」
「怎麼會呢!」我說。
「好了!」荷姐放下剪刀,然後替我洗頭、吹乾發,滿意地亨苧鏡子不停照著我的頭髮,好讓我從前面的大鏡子裡看見後頭到底被剪成了什麼個模樣。
我拿出錢包,荷姐壓住我要抽出鈔票的手,「不用了。」
「怎麼可……」
「就當作你陪我聊天的謝禮吧。」荷姐說道。
不知道是不是被阿堯感染了,我也彆扭了。其實該說聲謝的人是我,卻一句道謝話語都說不出口,卻在心裡頭說了不下十一「下午沒事,我在店裡消磨時間,惠婷不知上哪去了,很晚才回到店裡頭。
「惠婷啊,你這樣不行啦,出去吃個午飯居然要吃到下午一兩點才回來,你是跑到山上去吃哦?」荷姐雖這麼說道,但語氣裡一點責備意思都沒有。
「抱歉,我有點事……」不過惠婷老實,以為荷姐真的生氣了,趕緊賠罪。
「沒啦沒啦,我跟你開個玩笑罷了。」然後轉頭小聲地對我說:「和阿堯相處太久養成了刻薄的習慣,對著她沒法一下子改過來。」
我明白,笑著點點頭。
「今天客人挺少的。」我和惠婷說道,坐上椅子。
「是啊,沒放假的日子,本來客人就不多了。」
「嗯。」
「看你心情很好唷。」她摸摸我的頭髮,「還剪了頭髮。」
「好看嗎?」我問她。
「不錯啊,荷姐剪的怎會差。」
「你在這裡工作都學了些什麼啊?逢迎諂媚?」我取笑她。
「這是事實嘛。」惠婷看向荷姐,「荷姐,對不?」
「廢話!」荷姐說:「我就說我有能力把惠婷塑造成第二個沖島冬二你們就不答應。」
「荷姐,那是日劇,你別真當有這個人。」荷姐真是的。
荷姐拒絕聽進我的話,拿起電話打給朋友聊天。
「你剛說去辦事,辦什麼事啊?」
「沒什麼。『』」小莫。「
「嗯?」
「你……你是不是忘了什麼?」
「忘了什麼?」我不解地反問。
「忘了……」惠婷頓了——下。
「忘了還有個人在愛著你……」
我沒忘,只是刻意不去想起。
因為他的心太過脆弱,我害怕在無意中傷害到他。
對他,我小心翼翼……沒想到太小心翼翼的結果,是有太多話埋在心裡說不出口,於是選擇遺忘。
「小莫,找個時間我們去看阿碩好嗎?」惠婷問:「我沒去看過他。」
我點點頭。
「你沒問題吧?」我知道惠婷的意思。
「沒問題的。」我說:「怎麼會有問題呢?」
懂得釋然的感覺嗎?想笑的時候,不會再有心理阻礙而斂起笑容。
用小蛙式的解釋,釋然的感覺就像是SPA,差別在釋然的效果是永久的,並且不需要花錢,只是得花更多時間去療痣。
「惠婷,」我問她,「一顆心,能不能住著兩個人呢?」
惠婷聽見呆了會兒,隨即搖頭。「我不知道。」
「視情況而定吧……」惠婷說:「如果是你,我知道可以。」
「為什麼?」聽見這答案,我心裡雀喜。
「因為你很專心。」她說了我不太能理解的答案。
「我知道,你會很專心地愛著一個人。」
為什麼我可以呢?因為其中一個人經已不存在這世界上了。
阿碩曾說,他永遠不會忘記我;我也說過,我永遠不會忘記他。我的心需要有放著兩個人的空間,因為我答應過,我不會忘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