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驢人已然走去,祝龍驤臉上卻變顏色!江南鏢客伍宗義和太極柳逢春,北路鏢師蔣恩波全下了牲口。因為堤埝過窄,前面的人不能翻回來察看,可是已知道後面發生了事故。趟子手一打招呼,立刻把前面的人勒住,把四個騾馱子護著緊往前搶下去。為是過了這道長堤,地勢展開了,即可把騾馱子打了盤,易於守護。
這裡的祝龍驤把個紙包兒打開,見裡面是一塊灰片,任甚麼沒有,只是這紙柬上卻寫著幾行字,大家聚攏來一細看,只見上寫:「字諭龍兒:振威鏢頭頗有道義,本道上同源之誼,拔刀相助。秦中三鳥,非等閒之輩,豈宜輕視?我已與匪首一較長短,原鏢在獨松關奉還。江南鏢客,毋恐毋懼。爾初入江湖,更應謹言慎行,以免貽門戶之羞,為師門增辱。」下首綴著一個和字。
祝龍驤道:「我看著方纔那老者就疑心像是祖師,果然是我二師祖矮金剛。伍鏢頭你這很可以放心了,我師祖在山左右,大河南北頗有微名,歷來仗義江湖,頗肯為江湖同道幫忙,此次絕想不到會來到這裡。並且他老弟兄二人,一向是在一處行道,這次定是為了我們淮上清風堡綠竹塘的事,已然在遼東得著信,千里赴援,已到了清風堡。因為師伯已率眾赴十二連環塢,特意趕去踐約。他老人家路遇我們這件事,這才拔刀相助。我們這件事,既有他老人家仗義相助,絕不會令賊人得手。可是他老人家柬帖上說的秦中三鳥,弟子不知是哪一路的綠林道,眾位老師可知道麼?」這時前邊的一班武師鏢客們,也全得著信了,知道並沒有甚麼差錯。賈玉堂、盧建堂,叫趟子手把騾馱子盤在一處,等候著那一班人全來到近前。彼此一談說燕趙雙俠二俠矮金剛藍和留柬相示,已然出全力與秦中三鳥周旋,這秦中三鳥究是何人?咱們這班人中可知道他的出身來歷麼?太極柳逢春道:「哦!原來是秦中三鳥,竟會來到江南道上來剪買賣,這倒是怪事!這秦中三鳥是黑道上的老合,為秦中積案如山的巨盜。瓢把子是追風鐵翅雕侯天惠,有兩個師弟:一個叫玉面神梟葉天來,一個叫鑽天鷂子柳成,這三人全有夜走千家盜百戶的本領,一身小巧功夫。這追風鐵翅雕侯天惠更是一身絕技,身形輕快絕倫,掌中一條金絲鎖口鞭,江湖上沒有多少敵手。所做的案全是揀那貪官污吏、富商巨賈下手,頗有俠盜之名,尚有幾個成名的綠林,歸附到他麾下助他做案。這擔風鐵翅雕侯天惠有那樣一身本領,更有一班巨盜相助,所以十餘年來官家雖也屢次布線緝捕,只是終被他弟兄漏網。可是這些年來,只聽得這秦中三鳥只在北省做案,如今忽在江南道上現身做案。據我所知,還是破題兒第一遭。要說燕趙雙俠和他較量上,真是棋逢對手。他們一方面是江湖巨盜,一方面是淮陽派的俠義兒,這才是硬對兒。我們安心到獨松關等候者俠給追回這紅貨吧!」那鏢客鄧謙卻問道:「柳師傅,既然對於這秦中三鳥知道的很清楚,我想昨夜怎麼竟會沒想到這位老前輩呢?」這時大家互相一計議,全認為這位老前輩一生遊戲江湖,任俠尚義,從來不肯說一句失信的話,都想他一定能夠給我們幫這樣大忙,我們不要耽擱,趕緊走吧!
江南鏢客伍宗義和司馬壽昌兩人,知道既有這位大俠拔刀相助,諒來不會令眾人失望。現在既然蒙這位老前輩指示,大家就遵從老俠的囑咐,到獨松關看事行事吧!這兩人臉上竭力矜持著,不敢露喜歡的神色,立刻吩咐趟子手督促著騾夫們起程。
這班人一計議:「此行尚有不到二百餘里的路程,我們這裡人數過多,十分扎眼,還是分開了,不要離遠了,遙為呼應。沒有變故便罷,一有警號,只有一打招呼,立刻全能向前接應,並且二俠矮金剛藍和,雖是指示獨松關把失的鏢給找回,但是究竟是老俠客已然把紅貨箱奪回?或是賊人要在那裡經過,二俠屆時到那裡截奪?柬帖中全沒說明。我們至時再看,所以必須留個退步,免得臨時不易措手。」大家深以為然,遂把這班人分為兩撥,司馬壽昌和伍宗義兩人,和蔣恩波、盧建堂,計筱川、鄧謙,護著鏢頭裡走;柳逢春、賈玉堂、雙刀金和,孫玉昆、孫玉崗、小俠祝龍驤,這六人在遠遠跟著。這兩人撥人互相呼應著行來,走到中午來到中陽鎮。大家一商量,在這裡打過尖還可以趕個五,六十里,一問騾夫,騾夫說道:「下一站正趕到青龍驛,還是個大站頭,那裡有一家大店,是最著名的客店。提起仁和店來沒有不知道的,其實店並不是多講究,出名另有原由。」
這仁和店雖早較比沿途的那些家客店整齊潔淨,也絕沒有省會裡的客店講究。它出名的原由,就是因為店裡用人得當。在前些年,店主作了件拾金不昧的義舉,所難得的是當時這仁和店主邱仁和正把這店干賠了,已將倒閉。竟在這時有一個客人,帶著行囊馬匹投在他這店中,那時這店裡也沒有多少房間,只不過十幾間房子。把店伙也全辭了,只剩一個老夥計。因為離著家鄉過遠,無法回家,只可跟這個倒運的店主幹—天算一天。第二天客人走時,正趕上這個老夥計上街買食物沒回來,這位仁和店主也只可自己忙活著打點客人。仁和店主歷來作事忠實老誠,把客人的行囊包裹,全給點清了,交與了客人,客人匆匆走了。哪知竟在客人上馬的時候,從行囊裡掉下一個小包兒,店主看見時,客人策馬已經走出老遠。店主再招呼客人,哪還聽的見?店主把這小包兒拿進來,見個包兒雖小,封裹的十分嚴密,用四層錦袱子包著。這位店主把錦袱打開,只看裡面竟是一對子母綠的戒指,一對珠鐲。這種珍貴的首飾,仁和店主雖不懂它的價值,大約也聽人說過,總可以值萬兒八千兩銀子。仁和店主驚喜欲狂,自己正在窮愁交並的時候,這一來可以陡然成為富人,這座仁和店也不致關門,還可以興旺起來。就是那客人找來,也用不著擔心,無憑無據的,臨走時還讓他點清了行李物件,已然離開店房,他失落了甚麼與自己無干。這位店主越想越痛快,不一時那老店伙也回來,店主見他買來的菜蔬,自己驀的心裡一驚,想到自己今日還是這種貧苦的生活,明天就可以成富翁了。可是想到自己,又想到成全自己,由貧轉富的那客人。看他的行裝打扮,好像是大宅門的管家二爺的模樣,他就許因為丟了這些東西,把命送了,這不是三百二百兩,價值巨萬,錯非是自己的東西,能扔個肚子疼。這麼看起來,這人就許送了命。
這位店主想到這裡,不禁在屋裡來回轉游,一經意的一眼看見桌上有碗冷飯,上面用紙蓋著,這張紙竟是藥店裡包藥的紙,上面有個木戳是「修合無人見,存心有天知」。這十個字,字跡清清楚楚。仁和店主一見這十個字,不由如同澆了一瓢涼水,自己暗叫自己,邱仁和邱仁和,你雖是幹這種粗買賣,可是到了這般年歲,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現在雖是倒了運,哪見得就會把我一家餓死!把這片房子賣了,改做點別的買賣,依然能夠養贍妻子,何必害人家活不了呢!
「暗室虧心,神目如電」。哎呀!我不想作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我又不知這人的家鄉住處,我又如何給他送去。自己正在為難,店門外一陣馬蹄聲響,同時店主的兩個孩子從跨院裡跑來,招呼著爹爹鬧著吃飯。店主指著那夥計,說是老劉已給燒菜,孩子們哇的一聲哭起來,說是不愛吃,叫爹爹給買肉吃。大的哭,小的號,店主心如刀剪。想到只要把心一偏,那人找來,只給他三個字「沒看見」,自己這裡兒女立刻穿綢裹緞,雞鴨魚肉,一家歡天喜地。
店主正在猶疑,外面一片腳步馬蹄聲,跟著有人招呼:「邱掌櫃。」聲音急促,喘吁吁的,邱仁和出來一看,正是那客人。面色鐵青,滿頭是汗。仁和店主邱仁和莫看在屋裡看著那兩個孩子,一陣心裡難過,想要昧起良心來,先叫妻子兒女享些眼前福。只是現在眼前見到的這個客人驚惶失色,面色鐵青的情形,自己不禁動了側隱之心。遂把才纔的貪心泯去,立刻陪著笑臉道:「客人,你怎麼去而復轉,來來來,您還是在您住那個房間裡歇著吧!您那個房間仍然空著呢!」那客人面作苦笑道:「我還住店,我淨等著往土裡爬呢!我活不成了。掌櫃的,我的話可說在頭裡,我有兩句話可不應該出口,只是被事擠的,只得請掌櫃的結個鬼緣,幫我個忙。我丟了個錦袱子的小包兒,那裡的東西,關係著我張達一家的性命。這個錦包兒若找不回來,我一家子全得死。」說到這,一陣急躁,臉色那種難看的神色,邱仁和全不敢逼視了。自己再忍不住,遂向這客人道:「爺台您丟的可是一個錦袱子包著的四方包兒麼?」這個客人張達道:「不錯,正是個四方包兒,掌櫃的,你敢是看見了麼?」仁和店主邱仁和道,「我倒看見了,您不用著急,屋裡坐。」這個客人一聽掌櫃的口風中,似巳見著自己所失的錦袱子包兒,遂立刻神色緩下來,這才隨著這位店主進屋。落坐後,仁和店主把拾的那個錦袱子四方包兒,拿出來送到客人面前,叫他把包兒打開,隨即把裡面的幾件珍珠子母綠的飾物,當著客人面前一一點清。這客人張達,感激得落下淚來,向這位店主納頭便拜道:「邱掌櫃,你真是我再生父母,再造之恩,不僅我一人生生世世感恩不盡,就連我一家妻兒老小,至死也忘不了你老人家的好處。」仁和店主忙道:「那麼爺台這幾件珍貴的飾物,是哪裡來的,這是往哪裡送呢?」這位客人張達道:「老掌櫃的,實不相瞞,我是在長安路上找飯吃的,我在杭州織造處成督辦大人那裡當差。成大人是正黃旗的天皇貴胄,在京裡做官多年,由五年前放了外任。這位成大人是只有兩個女兒,這兩位小姐已全出嫁。成人人最疼愛二小姐,二小姐嫁給軍機處金大人作兒婦,我們大人因為小姐不能常來歸寧,每一得著甚麼新鮮東西,必要打發人家給二小姐送去。
這次又得著這兩件首飾,因價值太貴,我們大人不敢打發別人去,這才派我進京給二小姐送去。誰想我該死,竟這麼粗心,把這首飾從包裹裡溜出來。我本可以豁出差事不當了,一個人遠走高飛,自己先逃活命,只是在我起身起,我們大人巳經隨著驛路走了信,信比我快的多。」
「我的家口全在京城,我回京想帶著閤家逃走,哪會容我走脫的?我焉能個人選生,把父母妻子兄弟全害了。所以我想到只要失的東西找不回來,我一家絕活不了。想不到竟遇上邱掌櫃你這麼個好人,叫我這已趨死路的人,竟得絕處逢生!叫我怎不感激零涕。我沒別的補報你,我這裡當差,積蓄了五百銀子,送給掌櫃你添補著整頓這個買賣吧!咱們從此算是生死的交情,你不要推辭才好。」這位邱仁和正色道:「我討個人說吧!兄弟你這就錯了,你把這五百銀子跟這幾件首飾擱在一處比比。我與其要你的銀子,何如把你這幾件首飾昧起來?雖不能吃後半輩,也能樂三年五載的。咱們從這算有了交情,你把這場事撂過去,不怕往後你想起這個老哥哥來,給我送個三百五百的,我若是再推辭那就算我不近人情了。老弟你說是與不是?」
這個感恩圖報的張達,聽仁和店主邱仁和說完這番話,正色說道:「邱老哥,你對我有救命之思,我焉能不稍盡一點心幫你個小忙?咱們彼此既然換心,誰也不能不跟誰說實話。你的景況,我雖只來了一天,已聽你那者夥計說過。你這買賣已干的賠累的不能支持,行將倒閉,眼看著一家生活就要斷絕。你對我有救命之恩,那麼我呢?這場大災大難闖過去,手頭又有這點積蓄,有它也不怎樣富餘,沒有它也不覺著怎樣為難,把這筆錢歸老哥你用,怎麼也可以暫救眼前的急。老哥你既拿我當朋友,怎麼固執起來,老哥不要推辭,就請老哥你把這五百銀子收下吧!」
仁和店主邱仁和忙道:「老弟,話不是這樣講。你這心意,莫說你現在還有這種實力,真能幫我的忙,就憑個這番心意,憑你這幾句話,我邱仁和總算眼不空,你這份朋友,我算交著了。你看出我這買賣干累苦了,事實是這樣。可是兄弟你不用替我擔心,我還對付著能夠過活,兄弟你是願意住一天?還是跟著趕路?依我看,兄弟你還是跟著走吧!這可顯著我往外攆你,其實咱們弟兄巳換了心,沒有虛假的客氣。我這裡也沒給兄弟你預備酒飯,現給兄弟你外面去叫,兄弟你定覺著不安。我想兄弟你還是趕緊把公事交代了,你想今天這回事,令人想起來可怕不可怕!你一家的性命,只差著一層窗戶紙!所以帶著這麼貴重的珠寶,還是早早的給交代了,免得擔驚害怕。兄弟你要是惦著你這倒運的老哥哥,你把公事交代完了,可以到我這來一趟。咱們弟兄多盤桓幾天,那時心無牽掛,豈不比這時痛快。」那張達皺著眉頭說道:「老哥哥,你難道就這麼一點不依我麼?那麼這五百銀子咱兩分了吧!這總可以行了吧?」仁和店主邱仁和整著面色道:「兄弟,你這就不誠實了,我這個人是歷來一條道跑到黑,絕沒有虛情假意。我說現在一兩銀子不留,一定是這麼辦。
兄弟你要不依著我,咱們弟兄就算沒交情了。」張達見邱店主的口風沒有一點活動,知道拗他不過,只好往後再說了。遂含著十分愧作,把銀子收起來,含淚向這位恩兄仁和店主邱仁和告辭。邱仁和直送到店門外,張達策馬登程,趕奔京師。
到了京師,把一切事交代完了,遂把自己在青龍驛丟失首飾,仁和店主拾金不昧的事,稟明了二小姐,這位二小姐雖然生長宦門,可是頗明事理,聽說差人張達分文沒酬謝人家,雖說是出於那仁和店主的意思,究嫌張達不會辦事,不論想甚麼法也是略表心意。那位二小姐竟出自己私蓄一千銀子,交與了張達,諄囑張達趕緊到青龍驛,把這一千兩銀子,贈與店主。張達謝了二小姐,自己沒敢徑去青龍驛,打算回到杭州,把公事交代完了,請半月的假,自己把二小姐這一千兩銀子和自己安家的五、六百兩銀子,也沒給家留下,竟全數帶回。到了杭州,把公事交完,又把自己險些把珠鐲等遺失的事,稟明了成督辦。這位成大人以世俗澆漓,人心涼薄,以一個市儈之流(彼時以車、船,店、腳、衙五種人為賤民,不為重視)竟有這種美德,實令人可敬。這位成督辦竟也慨贈千金,叫張達到青龍驛助這拾金不昧的邱仁和店主,整頓仁和店。叫他也可知道救人即是救己,眼前叫他得著作善降祥之報。當時張達見主人饒沒責備自己作事疏忽,反倒幫助自己報恩酬德,立刻跪在大人面前,磕頭叩謝,高高興興的趕奔青龍驛。
趕到了青龍驛,來到仁和老店的門首,不由一愣。只見店門緊閉,門首冷清清的。張達來到這裡,雖是傍晚,但是絕不會這時候就上了店門。自己上前叫門,哪知叫了半晌,沒有人答應。店旁正是一家茶坊,有人過來向張達道:「客人敢是住店麼?您趁早別費事,請到街南去住吧!這座店早歇業了。」張達驚問道:「怎麼,這店不幹了,掌櫃的邱仁和,難道也搬走了麼?」那人道:「掌櫃的倒是還在這兒,不過在緊後頭,這裡招呼不容易聽見,得趕上他們出來買東西就開門了。」張達道:「我不是住店,是找人來了。」方說到這,店門忽隆一聲,立刻開了,張達一看出來的正是恩兄仁和店主邱仁和。只是面容蒼白,雖只隔了三個月,好似老了二、三年。張達忙上前招呼道:「邱恩兄,你這一向可好?
我本應早來看望恩兄,只為諸事牽纏,耽擱到今日,恩兄怎麼把這個買賣真個收市了?」邱仁和長歎一聲道:「一言難盡,這裡不便立談,我們裡面說話去吧!」於是把張達領進店房。張達見店裡這一歇業,這時候又是黃昏時候,院裡格外陰沉沉的,所有客房裡全是關著門,土蔽塵封,那仁和店主更是滿面淒涼。
邱仁和領著張達奔後面,直繞到了後面的跨院裡。這裡輕易沒有人來,這張達更是沒有來過,只見這後跨院,僅是四間房子。邱仁和把張達讓進上房,只見屋中陳設雖是應有盡有,只是屋中極其凌亂,很表現出來主人沒有心緒再收拾屋子。邱仁和讓張達在堂屋中落座,隨令妻子出來拜見張達。張達稍事周旋,這才問起因何把這店房歇業的情形。邱仁和這才把自己已然把店房停業,另行找主盤與他人:「兄弟你是這時來,咱們弟兄還能聚會聚會,要是再晚來兩天,買主一交了錢,我就攜眷回籍,大約咱們弟兄就不易聚會了。」當下張達遂把成大人和他二小姐慨贈千金,表彰他的義舉,要竭力成全恩兄。成大人並且還要見見恩兄,囑咐我要在把恩兄這裡全安置好了,務必隨我到杭州去一趟。那仁和店主還要固辭,張達竭力把成大人的意思向仁和店主說了一番,邱仁和這才不再推辭。張達因為他過形忠厚,這麼整理買賣,絕不容易整理好了。自己先不把兩千銀子拿出來,遂破出任勞任怨,自己親自替整理這個買賣。把邱店主所欠的債全給償還了,然後重新整理這座仁和老店。花了一千多兩銀子,把緊接著這座店房,以大價收買到手裡。遂把這座仁和店擴充起來,開展到四十多間客房,所有店裡的夥計,也全是這張達親自給挑選的,全是精明幹練,口齒靈巧。這一來把個仁和店整理的,真是日漸興隆,真應了俗語說的:「死店活人開了。」
張達真個破出全份力量,買賣日漸發達起來,自己覺著足可以放心了。無論這位恩兄怎樣老實,自己給他安排就緒,只要他能夠按步就班的往下好好去作,絕不會再有二次的失敗。張達費了好幾個月的工夫,仁和店聲譽已著,這才拜別恩兄,回轉杭城,向主人覆命。這種買賣本來是極好作,也極難作,聲譽壞了,任憑你房價多賤,偏是沒人肯來照顧你。你只要把信用名譽作好了,不請自來。你就是房價大,客人只為你這字號靠的住,絕不計及。這位仁和店主邱仁和只為拾金不昧,竟得了這種好報,青龍驛的仁和老店,遐邇馳名,張達這才與邱仁和結下生死之交。
這件事,這一帶巷裡傳來,可是言人人殊,說甚麼的可全有。一晃就是十幾年的工夫,人們仍然還是沒忘,這腳夫竟源源本本的向這班武師們說了一遍,大家聽了全是點頭讚歎,說話間已到了中陽鎮,這時大家已經分作兩撥,可是先後間隔的並不甚遠。這兩撥人全進了鎮甸,可並不在一處打尖,仍作彼此不認識。
且說司馬壽昌和伍宗義兩鏢師,頭一撥和蔣恩波、盧建堂、計筱川、鄧謙,這六位在挹翠酒樓歇腳。地方既極涼爽,並扼住通中陽鎮的要路口。只要打這中陽滇過的,越不過這座挹翠樓酒樓去。第二拔卻是在一進中陽鎮口上集福打尖。這時正在中午,店裡不很忙碌。店家見這撥客人是保鏢會武藝的武師,竭力的來巴結,伺候茶水酒飯,十分周到。
祝龍驤自己早早吃完了飯,在店門首眺望,正在看著,身後有人用手抹了一掌道:「祝師傅,你怎麼心腸這麼窄!我們難道為這回事,連命全得搭上麼?」祝龍驤一扭頭,見和自己說話的正是雙刀金和金老師,祝龍驤含笑說道:「金老師,你只會說我放著飯不吃,心裡招不住事,你這是怎麼了也跟我一塊出來呢?」雙刀金和隨著一笑,彼此談起別的事.
這時店門首尚有一個客人,衣服樸素,像是個尋常的買賣人。這時那人似乎要轉身,祝龍驤和雙刀金和兩人,勢必得稍微讓一讓道口。就在這人擦肩而過的當兒,急聽這鎮口外兩騎劣馬,風馳電掣的趕到。一進中陽鎮,把飛馳的勢子稍煞了煞,牲口一緩勢,已從店門前過去。祝龍驤和雙刀金和驀的一驚,兩人悄語低聲道:「這不是那追風鐵翅雕侯天惠的部下兄弟麼?匪徒好生大膽,竟敢明綴下來。」兩人低聲說著,不禁往外探著身子察看。那兩匹劣馬,竟自風馳電掣的向鎮外馳去。雙刀金和頗有些憤憤不平,有心立刻跟蹤追過去,被祝龍驤一把攔住。囑咐雙刀金和,事到當時的這種情勢下,一分也莽撞不得。雙刀金和含怒轉身,那祝龍驤突然咦了一聲道:「金師傅,你衣襟下的那紙柬帖是哪裡來的?」雙刀金和聽祝龍驤這話說得突如其來,忙著一低頭,只見一紙紅柬帖,掖在自己的衣襟下,自己竟絲毫沒有覺察,這人的身手也真夠矯捷的了。金和仔細察看這柬帖時,不禁怒憤填胸,厲聲罵道:「賊子欺人太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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