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刀金和一發現自己身上多了紙柬帖,臉上好生難堪。一看這字柬上,只寥寥的幾個字,上寫著:「秦中末學後進侯天惠請獨松關一決雌雄!」下面寫著「留呈燕趙雙俠」。這紙柬帖寫的不卑不亢,雙刀金和氣得手指顫抖:「這紙柬帖現放著他們燕趙雙俠的嫡傳徒孫他不交給他,反交給我這不相干的人,分明存心侮辱我姓金的!好個秦中巨盜侯天惠,我倒要見識見識你這行江湖,目無餘子的匹夫!」這雙刀金和懷恨咒罵,安心等待時機,會一會這追風鐵翅雕侯天惠。這裡祝龍驤只好往裡相讓,好竭力來勸解這位金鏢頭。這時祝龍驤心裡倒有了主張,自己已深知師祖果然成全到底。那麼跟這巨盜追風鐵翅雕一較量上,不見了強存弱死真在假亡,絕不肯中途罷手,按燕趙雙俠的性情他一定是那麼辦無疑了。當時臉上不敢帶喜容,挽著雙刀金和的手往裡走來。到了房間內,其餘的鏢師們也全吃過飯。正在漱口淨面。見雙刀金和、小俠祝龍驤的神色匆匆走進來,金武師手中還拿著一紙柬帖。鐵蒺藜賈玉堂性急沉不住氣,迎頭問道:「金師傅,怎麼這麼怒氣沖沖,敢是和誰慪氣了麼?」雙刀金和微點了點頭道:「不僅慪氣,我金和快嚥氣了。完了!我金和在江南道上,算栽到家了。」孫玉昆、孫玉崗等紛紛站起來,全向前驚問道:「金老師怎麼說起這種話來?」隨又向小俠祝龍驤問道:「祝師傅,到底怎麼回事?」小俠祝龍驤隨把店門首遇見的事,向柳武師等說了一番。大家把那紙柬帖互相傳觀了一遍,不禁全被這紙柬帖激怒,立刻全勃然作色的道:「好個追風鐵翅雕侯天惠!他敢這麼無理戲弄,我們要不和他拚個死活,我們還有何面目在江湖道上立足?」還是太極柳逢春較為穩重,向大家道:「事雖可惱,可是我們此時空自著急,毫無益處,好在我們和盜首相會有時,雪恥就在目前。我們事不宜遲,趕緊的起程,看情形,在獨松關必有一番舉動,我可不是多慮,祝師傅也別疑心我對於老前輩二俠矮金剛藍和有不信任的意思。我們雖有二俠指示,可也不能不作一番打算。倘若那追風鐵翅雕侯天惠再邀了外援,就許在獨松關有一場兇殺惡鬥。我們既有二俠的明示,我們還是越早到一時越好,眾位老師以為如何?」眾武師對於太極柳逢春的主張全點頭稱是。叫店家算清飯帳,立刻起身。這六位武師全有牲口,一出店門,急於就道,不願多耽擱;遂各抖韁繩,從街道中疾馳過來。
當時中午才過,這裡又是個大鎮甸,路上來來往往的行人不絕,這六騎馬頭馬尾相接。這六騎馬要聯貫起來頗惹人注目,所幸這條街道尚還寬闊,更兼六位武師騎術全精,縱勒閃避,身手靈活。這樣穿了半條長街,遠遠的見路旁一座酒樓,臨街的窗子全開著。這六位武師堪堪來到近前,突的街東的一個橫巷中闖出一個襤褸的枯瘦老頭。他這一愣闖出來,事情也太巧,正是這六騎馬到。頭一匹是太極柳逢春的馬,將將的躥過,這個老花子哎喲一聲,一個踉蹌從太極柳逢春的馬屁股後撲去。那第二騎正是小俠祝龍驤,見有人摔倒塵埃,臨時收韁哪裡來的及,擋口一合,用力一捋韁繩,往裡懷硬圈馬頭,口中驚呼:「吁!」眼見這老花子在土地上翻起的塵沙飛揚中,啪啪啪的一路翻滾,後面的四騎也全猛勒韁繩,跟著唏裡嘩啦的一陣暴響。那後面的武師們猛圈馬頭,有往左的,有往右的。這一來那孫玉昆的牲口猛一掙扎,前蹄一揚,正踢在了一個賣米酒的攤子上,整個的給翻了案子,米酒攤子潑了一地。賣酒人紅了眼的喊著,要了命,這就撲到孫玉昆的馬頭裡,伸手抓人,還算孫玉昆手急眼快,猛喝了聲:「你幹什麼?」立刻把韁繩一抖,這匹牲口已經撥過頭去,往起一躥,竟自躥過街旁,飄身下馬,過來把這賣酒人一把抓住,喝叱道:「摔了什麼賠什麼,你訛人麼?」
這裡一亂,那街上的行人不知這撥騎士傷了什麼人,竟自紛紛攢聚。這一亂的工夫,那老花子不知什麼時候走掉。那小俠祝龍驤也是詫異非常,憑自己的眼力,竟沒看出這老花子怎麼走脫的。當時顧不得來找這老花子,也飄身下馬,撲奔了過來察看。眾武師紛紛下馬察看撞傷了賣酒的沒有。這時那賣酒人雖是被孫玉昆把腕子刁住,這種無知小販,一文錢如命,這一案子連酒碗帶罈子,就是他養生的全部根源,怎不拚命!雖經孫玉昆刁住了腕子,向他喝叫:「有什麼損失,如數賠償。」這賣酒人仍然是吵個不休。眾武師見這賣酒人這麼討厭,祝龍驤更是憤怒異常,劈胸把這賣酒人抓住,厲聲叱道:「你敢再無理刁纏,我摔死你。好好站在那聽我吩咐。」賣酒人見這少年騎士,其勢洶洶,被抓的地方痛楚難忍,立刻把先前那種訛索的情形盡泯。孫玉昆道:「你們這種人是真可惡!若碰上倚官仗勢的,摔完了你的東西,說好的,怨你這攤子擺的不是地方,一個言語不周,就許苦打你一頓,你有冤跟自己訴去!」說到這,從腰中掏出一些散碎銀子,約有三兩多銀子,向地上一扔道:「這樣你總行了吧,再敢多言,叫你嘗嘗厲害。」說到這,扭頭向祝龍驤道:「怎麼樣?我看方纔那老花子定非安善良民,諒他步行走的遠不了,事情全由他身上所起,追下他索性在他身上較較真章兒。」祝龍驤道:「孫老師說的不錯,追!」這一打招呼,各抖韁繩,一齊認蹬搬鞍,飛身上馬。
驀的聽得攢聚的行人中,冷笑了一聲道:「該打的東西!俠義道的門徒,橫衝直撞,視人命如草芥。這不過略事懲罰,敢再張狂,定要重責……」祝龍驤等循聲察看,那行中沒有一個熟臉的,祝龍驤略一沉吟,遂向大家說了聲:「得,這大約又許是我師祖,我們別給人家看笑話了,走吧!」方說到這,只見從挹翠樓酒館裡急匆匆走出十撥人來,立刻也奔了這邊。祝龍驤見正是江南鏢客伍宗義、司馬壽昌等一班武師。伍宗義見祝龍驤等一撥人也趕到,沒有別的事,不便招呼,互相打了個手勢,祝龍驤會意,未敢答聲。司馬壽昌等轉身就走,騾馱車輛全在酒樓旁,也跟著起程直奔鎮外。這一撥人也跟著往外走,工夫不大,來到鎮外。那伍宗義卻站在鎮外僻靜之處等候,容祝龍驤等到了近前,打了招呼,隨即問起在鎮中闖禍情形。伍鏢師並囑咐不要再存客氣,我們的飯帳是你們哪位付的,這麼一來,反易露形跡。太極柳逢春一聽這番話,不禁愕然的向伍鏢客道:「怎麼?哪個會過你們的酒飯帳來?」伍宗義眼望著小俠祝龍驤道:「會酒飯帳的人我們倒沒看見,只聽堂倌說是個少年的壯士,我只疑心是祝師傅哩!既然不是你們幾位,又是何人呢?」祝龍驤等聽了也覺事出離奇。因為二俠遊戲三昧,已在意料之中,可是除了他老人家之外,還有何人呢?彼此一時竟想不出暗中又有哪路的江湖同道相助。因為這時已有行人經過,伍鏢頭向大家囑咐,沿路多多留意,倒要注意這暗中相戲的,除了二俠矮金剛藍和之外,尚有何人?說完了立刻追上前面那隊人。
這時大家沿著郊原綠野往前緊趕行程,直到紅日銜山,才趕到青龍驛。遠遠見這青龍驛依山傍水,圍著這青龍驛遍植著蒼松翠柏;前後是兩條街道,伍宗義等護看四個騾馱子一輛轎車進了前街,那祝龍驤、柳逢春等六位武師卻進了後街。時當黃昏左右,街上行人頗多,更有好幾拔車馬,也全是投到這青龍鎮投店住宿。江南兩鏢客依著騾夫的話,投奔仁和店,要故意的藉著住店中瞻仰瞻仰這拾金不昧,頗具樸厚淳風的店主邱仁和。進鎮甸不遠,只見路旁一座大店,寬大的店門,油飾的亮黃異常,高挑著方燈,上面是仁和老店的字號。兩旁的店牆,用榜書的大字是「仕宦行台」、「安萬客商」,門頭上橫匾是「仁和老店」,門面牆壁全是新的,惟獨這塊門匾,卻是舊的,字跡已經模糊,可見這座店已經年代久遠。店門首正有夥計們接待一撥客人,內中有兩個店伙見又有客人到來,遂搶行了幾步,上前迎接著道:「眾位達官,在我們仁和店住吧!眾位全是老主顧了,要包一道院子或占一道跨院全行。」
伍鏢頭兒見這個夥計是行家,看出自己這撥人是保暗鏢的,遂點了點頭,大家也跟著全到了仁和店門首。頭裡那撥客人已經進店,伍宗義這拔人也全相繼進店。店門大開,連騾馱子也是原裝進到院裡。司馬壽昌一瞧這仁和店,果然局面很大。一進店門,是個寬闊的大院落,高搭著天棚。沿著兩廂房前,一邊擺著四架青石板架的桌子,一排青竹椅子,專供客人們乘坐納涼之用。在靠櫃房前的窗下和對面的夾道內全有月洞門通著跨院。伍宗義鏢頭已和店伙說明,佔一個小跨院,店伙遂領著大家進了東面一道小跨院。只見這道小跨院,非常僻靜幽雅,僅僅的五間房子。北面是—明兩暗是兩間通連的廂房,可是靠東北角上,尚有—道角門,通著別的院落。江南鏢客伍宗義向蔣武師、計筱川等問道:「怎麼樣?」大家向那東北角門看了一眼,全點了點頭,表示可以就用他這裡的房間。盧建堂和鄧武師全是特別的慎重,故作不經意的走到那東北角角門前往外看了看。只見外面又是一道跨院,也跟前面的形勢是一樣,絲毫不差。可是西北角,跟前邊並排的跨院並連處,留著一個夾道,是單有一個小門,往後去還有院落。盧建堂見這跨院的情形沒有什麼扎眼的地方,遂隨著眾人進了上房,店伙全跟隨進來伺侯一切。
騾馱子是在中院卸的,武師們監視的很嚴,令騾夫和趟子手幫著搬運進了跨院,由伍宗義等商量著把七隻紅貨箱子全堆在了東西兩里間。六位武師是分住東西兩間,各自保護一半紅貨箱子,免得變生意外。哪屋裡出了事,由哪屋的鏢師自己負責拒賊,這麼各自顧各自的。這裡商量定,趟子手和騾夫們全在兩間東房裡歇息。店家伺候茶飯,這些閒文不在話下。飯後計武師同店伙問起店主現在可在店中:「我們久仰邱掌櫃的是拾金不昧的仁厚長者,我們打算見見這位老掌櫃的,不知可以麼?」店伙陪著笑臉道:「爺台們這麼抬愛我們掌櫃,哪能不願意?只是他老人家因為已有些年歲,又受的愁苦勞碌過多,所以這幾年雖是生意發達了,他可是常常鬧病。自己在這店房後頭,單留了一道小院,裡面只有三間小房,他老人家自己一人住在那。莫說是我們內掌櫃,就連他們的兒女全不叫進他那道小院。自己長齋敬佛,簡直修行了一樣。這樣歷來沒有人進他小院,這位老掌櫃哪還有人見的著!眾位這種意思,實在令人可感,我替我們掌櫃的謝謝吧!」眾人聽了,只好一笑置之。
店伙退了出去。這時不過將到二更,店裡客人有睡的晚的,還是燈光輝煌,談笑甚濃。大家在這時也是飲茶談些閒話,東廂房的騾夫和趟子手們卻因—路勞乏,早早睡下。這裡也是耗到二更三點,由江南鏢客司馬壽昌出來到前院先察看了察看,隨即轉進跨院,把並連的偏院也全察看過。各屋的客人相繼入睡,靜悄悄沒人再出入。司馬壽昌飛身躥到屋面上,向四下裡了望了一番,這才翻下房來。回到屋中向伍鏢頭報告,說是察看全店沒有異狀。伍宗義隨即向大家提起秦中三鳥劫去紅貨的事說:「現在雖有燕趙雙俠的藍二俠拔刀相助,一再囑咐要我們不用擔憂,獨松關定將所失的紅貨箱找回。像藍二俠那種身份,言行定能相顧。不過事情也不能說准,就沒有變化,我們這次就讓把鏢找回,已經算是把萬兒折在江南道上,無論如何也得算栽、可是不到獨松關,原鏢沒交到咱們手裡,尤其不算完事。這秦中三鳥實非易與之流,是否能夠知難而退,就此罷手實不敢斷定。今日在中陽鎮酒樓前又遇上江湖道中人,暗中相戲,是敵是友,真相莫明,令人多麼擔心!這次眾位賓朋中途相遇,本是良朋聚首,反被我弟兄帶累得食不甘味,寢不安席,叫我弟兄太慚對朋友了!」伍宗義說到這,還要往下說。那北路鏢師蔣恩波忙攔著道:「伍二哥,你對別的事考慮並不為過,若是對於我們弟兄幫忙不安,那就說遠了。我們弟兄這是道義之交,雖是有新朋友,可是因親近親,因友近友。萬朵桃花一樹生,天下武術是一家。我們彼此間雖沒有深交,但是也多半慕名已久,相見恨晚!這次不期而遇,快慰生平。你遇上這場事,我這夥人,除了鏢行就是在江湖道上行道,哪一位不是在刀尖子上討生活,誰肯置身事外!何況我們又全是一同奔浙南,並沒有單為伍兄的事不肯走的,你又何用不安,何用客氣呢?我勸你不必以我們哥們的行止為念。至於你所慮的,我們那位藍二俠或有不能如願,那倒是真理。他老人家雖是我們淮陽派的老前輩,我們也沒有嫌你輕視他的。多一番慎重,多一點把握,我們從長計議為是。」伍宗義向蔣恩波抱拳道:「蔣老師俠骨熱腸,令人可感!我天膽也不敢藐視藍老前輩……」這句話沒落聲,突然後窗那裡,哧的一陣冷笑。有人低聲譏誚道:「姓伍的,你算猜對了,藍矮子算的了什麼!他是白現世!我還得向你借點什麼,別叫朋友費事,你出來吧!」伍宗義見賊人竟又答話了。這次經驗較多,噗的一口,先把堂屋的燈吹滅,低喝了聲:「別動!守鏢。」
伍宗義和蔣恩波進了東間,鄧謙原在屋中;司馬壽昌、計筱川奔了西間;盧武師原在西間沒出來。兩邊人進了屋,全把燈光熄滅,兩下裡動作敏捷,只不過一剎那間。伍宗義令蔣恩波和鄧謙守住鏢貨,自己把後窗掀起,往外看了看。後窗外正是那另一道院落,那小院中沉靜異常,黑暗暗的沒有一點燈光。伍鏢頭一聳身躥到外面,雖沒亮兵刃,可是伍鏢頭是暗合著一條桿棒,隨時可以施展運用。這位伍鏢頭到了後跨院,那邊計武師也飛身躥到外面;計筱川卻把煉子槍亮出來,往院中一落,腳尖一點地,已騰身躍起,飛身躥到對面房上,往四下裡一看,哪有人蹤。屋中三才劍師司馬壽昌和盧武師兩人守住鏢不敢出來。這時一前一後的,把左右前後全搜尋一遍,並沒有賊蹤。這兩位武師聚到一處,見這情形又似賊人存心來戲弄。遂翻下房來,隔窗向裡面招呼道:「把亮子晃著吧!點兒已扯活了。」這兩位武師隨打著招呼往裡走時,計筱川伸手一拉堂屋的避風門。裡間屋的鏢客鄧謙和盧建堂各從東西間裡出來,手裡全各掌著亮子。裡外的人同時往堂屋裡走,三位久歷江湖的武師,不禁各自「咦」的驚叫了一聲,盧、鄧兩鏢客,喝問:「你是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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