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三天,未再發生事故。
但方振遠的神色卻未見開朗,反而更為陰沉,似乎有著滿懷的心事,且越來越重的樣子。
小高冷眼旁觀,發覺三天來有兩批行商、旅客和鏢車行宿相同,雖非同在一家客棧住宿、一處飯莊打尖,但行動起來,卻都在鏢車的前後。
他目光銳利,稍一留神,就把兩批行商都認了出來。
這兩批行商一共八個人,雖然分成兩批行商,但卻似乎是有意地走在一起。
八人中有四個特別扎眼,兩個三十左右的中年人,兩個是五旬以上的老者。他們步履輕快,健步如飛。
小高留心一看,發覺四人都有著很高明的武功,於是再也忍不住低聲道:「陳三哥你瞧出來沒有?」
陳三微微一笑,道:「瞧出甚麼?」
「那兩批行旅,似乎是有意地跟在咱們大飛輪前後行動。」
「噢……」陳三笑笑道:「你瞧出了甚麼地方不對?」
小高心中一震,自悔多言,急急說道:「我瞧不出甚麼特別的地方,只是覺得他們兩天來一直跟在我們的身後,看上去有些扎眼。」
陳三又是一笑,道:「不必擔心,你能看得出來,總鏢頭自然目就看出來了,這些事,用不著咱們去管。」
他忽然有所警覺,這些人如果真的要到鏢局有所不利的話,以方振遠江湖經驗之豐,怎會毫無所覺?又怎需要他多嘴呢?
似乎是雙方都正展開一些部署,安排一場決戰。
大飛輪一直走得很慢,經過荒涼的地方,都是在中午左右,又不讓鏢車在夜晚時分,走過危險地區。
這幾天的平靜,正是風雨前的寧靜。
這是第四天的正午時分,鏢車在行經一座荒涼的山崗上,崗上廣闊平坦,青草滿地,雜開著一些不知名的花。
這一路行來,很少看到這樣美好的風景。
小高目光轉動,突然發覺那兩位三十左右的中年人,帶著兩個同伴坐在道旁休息。
方振遠看了兩個中年人一眼,突然勒住了馬韁。
他一停,整個行列也停了下來。
雁蕩四雄、何坤、柯福等很自然地又把大飛輪給圍了起來。
方振遠緩緩下馬,舉手一招,兩個中年大漢站起身子走了過來。
小高恍然大悟,忖道:「原來這批旅客,竟是九江鏢局的伏兵,但那兩個老者又是何許人呢?」
兩個中年人走近方振遠,不再掩飾身份,躬身一揖,道:「總鏢頭。」
原來安排的接應伏兵,突然間不惜暴露身份,自然是有了非常的變故,小高暗中凝神傾聽他們的談話。
自從中州大豪雷方雨出現之後,小高已感覺到這趟鏢充滿著神秘。
旅程也是神秘的,迄今為止,除了總鏢頭之外,沒有人知道行止何處。
再則是鏢貨神秘,輕巧靈動的大飛輪只不過載了幾個小箱子,而且,又讓火雲頭陀和雷方雨輕易取走了。
還有劫鏢的人物神秘,五行頭陀是江湖上出了名的難纏人物,但他們的聲譽一向不錯,火雲頭陀出現了,其他的四行是否也會出現呢?
雷方而名列當代五大高手之一,竟然蒙面劫鏢,這種事如非親眼所見很難置信,就算說出去,別人也不會相信的。
但最可怕的,還是他劫鏢之時,所表現出的那份無可奈何和痛苦。
似乎是有某種力量在強迫他出面劫取鏢貨。
甚麼人有遺種力量呢?能夠逼使雷方雨那樣人物做出劫鏢的事來,使得數十年的聲譽盡付流水。
小高發覺有股洶湧暗流正在襲捲江湖,江湖上一些甚有名望的人都被捲入了,武林中恐將有一場大變。
平靜了十餘年的江湖,已點燃了動亂的火苗。
只聽方振遠沉聲說道:「出了甚麼事?」
兩個中年大漢互望了一眼,左首一人說道:「回總鏢頭的話,發現了三毒標幟。」
方振遠呆了一呆,道:「三毒標幟?」
「是,程、馮二老已帶人進入了標幟區內,留下記號,要我等會合總鏢頭,由總鏢頭裁示。」
方振遠沉吟了一陣,道:「好!你們改做後隊-望,不可輕易涉險,兩個時辰內未得信號,立刻撤回總局。」
兩個中年大漢應了一聲,轉身而去。
小高心中忖道:「這方總鏢頭原來還另有部署、安排。」
他回頭看去,只見陳三雙眉緊皺,瞼上有著恐懼之色,心中大感奇怪,這陳三生性豪勇、忠心職守,大有視死如歸的氣概。
他怎會有所恐懼呢?於是小高忍不住道:「陳三哥,你……」
這時,方振遠已召集了雁蕩四雄、何坤、柯福等圍集一處,方振遠手中拿著一截樹枝,在地上邊畫邊說,似是在解說應變之法。
看看附近無人,陳三才低聲說道:「小高,你溜下去,逃命去吧。」
小高一怔,道:「逃命,為甚麼?」
陳三道:「小聲一些,你剛才沒有聽到嗎?」
小高道:「哦!聽到的不多……」
陳三道:「最重要的是『三毒標幟』聽到沒有?」
小高點點頭,道:「聽到了,不過,我不太明白。」
陳三臉上恐慌之色,更見濃重,他歎口氣道:「三毒標幟就是代表三個人,他們除了善投毒物之外,用毒的手法也高明得很,遇上一個,活的機會就微小得很,如今三毒緊於一處,進入他們的標幟區內,想要不死也難。」
小高道:「你看咱們會不會進入標幟區內?」
「會。」陳三歎口氣道:「總鏢頭已在部署,大概要直闖毒區了。你年紀還輕,還未正式補上趟子手的名字,送了命不是可惜得很。」
小高問:「你呢?」
陳三神情肅然地道:「我當然要去,生是九江鏢局的人,死是九江鏢局的鬼啊!」
小高接道:「我也是啊!」
「你不同,你還未補上名字,小高,快些溜吧!現在正是時機,你這點點年紀,死了也是夭壽啊!」
小高心中大為感動,這世上竟然有柯老大和陳三這樣關心他的人。
他只覺鼻頭一陣酸,忍不住情緒激動,熱淚滿眶。
陳三久不聞小高回答,轉頭看去,只見小高正流著淚,不禁一呆,道:「小高,你哭?」
小高舉起衣袖,拭去瞼上的淚水,道:「陳三哥,我不能走。」
「唉!年輕人要講道義、明是非、輕生死、重信諾是不錯,可是你目前的情形不同,你只是我的一個助手,還不算九江鏢局的正式夥伴。再說,你也幫不上忙,去了只不過多送一條小命。」陳三伸手解下腰中一個布褡褳,道:「把這個拿去,快走吧。」
小高問道:「這是甚麼?」
陳三把布褡褳交在小高手中,道:「這是我在九江鏢局十幾年存下來的家當。少說點,也有千兩銀子的價值。大生意做不起,小買賣也該夠了,你拿去娶個老婆、生兩個胖小子,也好接續你們高家的香火。不要學我這樣,三十七、八歲了,仍是光棍一條,過刀頭舔血的生活,只混得吃喝玩樂。」
「陳三哥,這是拿性命換來的全部家當,我怎麼能要……」
陳三兩眼一瞪,道:「收起來!這是我請你幫忙,我是孤家寡人一個,兩腿一伸,這些家當白白便宜了別人。你心裡過意不去,將來就在每年今日給我燒點紙錢就好。」
小高打量著陳三,道:「陳三哥,我看你的相貌,至少能活到六十多歲,今年三十七、八,遲早得很哪!」
這時,方振遠已經和唐瑜等研究好對付之策,回頭走了過來。
陳三歎口氣,低聲道:「來不及了,真是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小高笑笑道:「反正我也沒有打算走,你陳三哥和柯老大,待我像兄弟一樣,無論如何,我也應該留下來……」
陳三輕輕咳了一聲,打斷了小高的話,道:「總鏢頭來了。」
方振遠果然大步走了過來,雁蕩四雄、何坤等緊隨身後,唐瑜站在原地未動,凝目沉思著。
陳三躍下車轅,小高也跟著躍下。
陳三躬身行禮,小高也跟著行禮。
方振遠說:「陳三,大飛輪的情況如何?」
陳三道:「好得很!屬下常常修護,輕巧靈動,一口氣跑上個百把裡,絕不會出一點毛病。」
方振遠嗯了一聲,道:「車上的機關呢?」
陳三道:「狀況全部都很好。」
「好!把刀箭安裝好。」方振遠神情肅然地道:「再仔細檢查一下,我給一炷香的工夫。」
「要不了那麼多的時間,只要一盞茶的工夫就可以完成了。」
方振遠道:「陳三,所有的機關都要整修完備,調到威力最大的極限。」
陳三「哦」了一聲,道:「總鏢頭,是不是要把所有的暗器都裝上去?」
「對!每一種都裝到最高限量。」方振遠目光轉到小高瞼上,道:「你叫……」
「我姓高,他們都叫我小高。」
方振遠點點頭,道:「嗯,你今年幾歲了?」
「二十。」
方振遠歎息一聲,道:「你進入九江鏢局多少時間?」
「還不到兩個月。」
方振遠看著陳三,道:「操縱大飛輪是不是一定要有小高幫忙?」
陳三一時無法捉摸出方振遠的用意,呆了一呆,道:「小高很聰明,也很能幹。」
方振遠微微一笑,道:「他很年輕,進入鑲局也不久,等一下可能有一場激烈的打鬥,能不讓他去,就別叫他去。」
陳三道:「對!總鏢頭,我一個人就可操縱了,用不看要人幫忙。」
「那很好,」方振遠對小高道:「你可以離開了。」
小高急急道:「為甚麼?我犯了甚麼錯?總鏢頭要我離開?」
陳三道:「總鏢頭是好意快些走吧。」
「不!我一定要問清楚。」
方振遠微微笑道:「你加入九江鏢局的時間還短,用不著為九江鏢局賣命,所以,我放你離開。」
陳三道:「小高,總鏢頭完全是一片愛護你的心意還不快些謝過?」
小高道:「不行,我既然參加了這趟鏢,至少應該走完這趟鏢再辭退我,我不願這樣就走。」
陳三怒道:「小高,你……」
方振遠一揮手阻住了陳三的話,笑道:「小高,你不怕死?」
小高道:「千古艱難唯一死,說我不怕死,那是騙人的。不過,一個人到了該死的時候,也不能逃避。心中雖然害怕,但是義理所在,也只有慷慨以赴了。」
方振遠笑笑道:「陳三,好!由現在開始,小高是九江鏢局的一級趟子手,月支紋銀二十兩,暫派為你的副手。」
小高喜道:「多謝總鏢頭。」
在那個年代,一個普通的人,做一個月工,能賺上三、五兩銀子,那就是很好的工資了。
九江鏢局的一級趟子手,竟有二十兩銀子的月俸,難怪會一點拳腳工夫的年輕人,都想擠入九江鏢局當差。
陳三心中又是高興,又是難過,高興的是小高一下子就升到一級趟子手。
這個差事至少要在九江鏢局混個三、五年才有機會得到,或者立下相當的功勞,還要鏢頭從中美言,總鏢頭特別提拔。
小高卻不到兩個月,就升上了這個職位。柯福柯老大在九江鏢局干了十年,也只不過是個趟子手的領班。
難過的是一進入三毒標幟區內,定然是九死一生。小高這個歷練不足,武功不高的人,自是難逃一死。
但總鏢頭已有決定,陳三隻好忍不心中那份悲苦,開始整理大飛輪上的機關。
小高從旁相助,才發覺這麼大的飛輪上,車轅、篷頂、車廂欄木的兩側,都有裝置看巧妙的機關。
陳三由前座下面的木箱內,取出長箭、飛刀、鋼針之物,一一裝入機簧控制的射座中,但最使小高驚訝的,卻是十二支長逾三尺的鋼矛也有射座的安置。
這輛大飛輪竟有如此多的妙用,不由看得呆了。
陳三動作熟練,很快地把各種暗器裝好,大飛輪又恢復了原來的樣子,不知情的人看去,絕看不出可疑之處。
小高心中付道:「難怪陳三一步也不肯離開大飛輪,原來這樣精巧的車子竟有著這麼大妙用。」
用陳三操縱大飛輪,想來絕不是個車把式的身份。
他目光流動,發覺雁蕩四雄、何坤等都整理身上的暗器兵刃,連方振遠也不能免俗,畢竟這是一場生死之戰。
其實,他們身上的兵刃暗器,早就放好了。此時取出瞧瞧,只不過是一種下意識的動作,一種安慰自己的行為。
只有柯老大站著未動,他看著小高,滿是關切之色。
陳三的神情很嚴肅,冷冷地說道:「你自己要做烈士,那就要有勇氣面對死亡,到時候可別死得一點氣概也沒有。」
小高笑笑道:「陳三哥,你只管放心,我小高不會給你丟人。」
陳三道:「好!車前面的暗器,由我操縱,我現在教你。」
小高一面學,一面問道:「車廂中是否還有人控制?」
陳三道:「由總鏢頭控制,如果總鏢頭下車應敵,那就由我施放了。」
小高點點頭。
但聞步履聲響,柯老大走了過來,伸手在小高肩上拍了一掌,笑笑道:「小高,你夠種,我……」他雖然在笑,但笑得比哭還難看,兩眼中滿是淚水,又道:「我……沒有看錯人。」
小高亦感心酸,暗道:這算甚麼場面?面對強敵,不見英風豪氣,反而生死訣別了起來。
三毒標幟,真的那麼兇惡,見者必死嗎?心念轉動,口要卻說道:「柯大哥,進入毒區之後,你要跟著大飛輪啊!」
柯老大笑笑道:「好!小高,大哥跟你死在一起。」
小高搖搖頭道:「不會的,你、陳三哥、我都不是早夭的相貌,我們兄弟還有幾十年的朋友好交呢。」
柯福搖搖頭,道:「小高,你少在江湖上走動,知道的不多,那三個毒人……」
陳三冷冷截道:「柯老大,是甚麼時候了,少說廢話吧!讓小高學點東西。」
「對!對!」柯老大吁口氣道:「陳兄這大飛輪上,名堂多得很,構造精巧,你要用心學啊!」
小高點點頭。
但見方振遠右手一揮,高聲說道:「走。」一提韁繩,拍馬當先向前走去。
唐瑜、何坤、雁蕩四雄緊隨在方振遠身後。
大飛輪緩緩啟動,走在最後。
藍天無雲,山風之中夾雜著陣陣野花香味。
突然間,方振遠勒住了馬韁。
小高凝目望去,只見大道之旁豎立著三根木牌,木牌上畫著三種不同的毒物,蠍子、蜈蚣、蛇。
方振遠翻身下馬,唐瑜、何坤、雁蕩四雄也紛紛離鞍。
唐瑜緩緩向前走了兩步,和方振遠並肩而立,何坤和雁蕩四雄一字排開,站在方振遠的身後。
大飛輪緩緩行進至何坤等丈許之處,才停了下來。
三個奇怪的木牌豎立,卻不見半個人影。
方振遠仰天吁一口氣,抱抱拳道:「九江鏢局總鏢頭方振遠,恭請借過,還望三位網開一面,隆情盛意,九江鏢局感激不盡。」
小高暗道:「保鏢生涯,果真不易。憑著刀箭雙絕在江湖上的聲望,仍要如此地委曲求存。」
但見那畫著毒蛇的木牌忽然一陣搖動,接著被摔到一丈多遠處,而掛著木牌的淡紅色木樁突然倒下。
竟成了一條淡紅色的怪蛇,由草叢中揚首而起,巨口開合,吐出二尺多長的紅色蛇信來。
原來,那面畫蛇的木牌是掛在豎立著的蛇身之上。
能使一條蛇倒豎不動,作為掛木牌的木樁,此人的役蛇之能,實已到了神乎其技的境界了。
隨著那揚首而起的怪蛇,草叢中忽然坐了一個一身翠綠的艷麗婦女。
只見她臉色艷紅,啟唇微笑,露出了一口細白的牙齒。不論怎麼看,她都是個美麗的女人,渾身散發著誘人的魅力。
可惜的是,如此的美女竟與蛇為伍。那條淡紅色的怪蛇,就盤在她的身惻。
方振遠道:「蛇娘子?」
綠衣婦人道:「喲!敢情方總鏢頭還認識我呀?」
方振遠道:「久聞大名,今日有幸得會。」
原來,兩人也是第一次見面。
坐在大飛輪上的小高冷眼旁觀,暗暗忖道:「這蛇娘子穿著一身如草般的衣服,隱在草叢之中,不留心很難發現,那蠍子、蜈蚣不知是男是女,又藏在甚麼地方?」
方振遠笑笑,又抱拳說道:「方某的鏢車想借道行過,不知蛇娘子能否賣給九江鏢局一個面子?」
蛇娘子格格一笑,道:「哎呀!方總鏢頭,你可是言重了,小妹一向面嫩心慈,聽不得人家兩句好話。」
「這麼說,夫人是答應借過了?」
蛇娘子歎口氣,道:「小妹尚未嫁人,還是小姑獨處,方兄怎能以夫人稱小妹呢?」
「是,是,是,是方某的疏忽!蛇……」方振遠沉吟了一下,道:「姑娘不會姓蛇吧?」
蛇娘子道:「大家都叫我蛇娘子,叫久了,把小妹的真名姓氏倒給忘了。方兄何妨從俗,叫我蛇娘子就是。」
方振遠道:『請問蛇娘子,九江鏢局的鏢車,現在是否可以通過了?」
蛇娘子「嗯」了一聲,道:「可以,不過,蠍子、蜈蚣兩個老毒物,十分難纏,不知他們是否同意。」
說了半天,全是些廢話,顯然是有意戲弄方振遠。
幸好方振遠在心理上早已有了準備,並未被激怒。他笑笑道:「蛇娘子既然不能作主,何不請蜈蚣、蠍子一見,也許他們能跟姑娘一樣,仁義大方,放了九江鏢局鏢車一馬。」
蛇娘子道:「說的也是!只是小妹與他們相處不睦,一見面不是吵架便是打架……」
方振遠截道:「姑娘的意思是……」
蛇娘子道:「這麼辦吧!咱們各算各的。他們兩位,是他們兩位的事,我和你方總鏢頭單獨算,不知方兄意下如何?」
三毒本來相剋,說他們相處不睦,應該不錯。但這些話出自蛇娘子之口,就叫人無法分辨出真假了。
「這麼說,姑娘也要向方某討取一些代價了?」
「我在這荒野草叢之中躺了大半天,風吹日曬的,方兄意思,該不會說小妹太貪心了吧?」
「好!你蛇娘子打開天窗,咱們就說亮話,你要些甚麼代價,請說出來,只要方某人能辦得到,絕不推辭。」
蛇娘子道:「夠意思!聽說貴局帶有一個小巧的木箱子,裡面放著一幅古畫、幾本爛書,小妹的胃口不大,就把那箱子送給我吧。」
方振遠淡淡一笑,道:「只要一個小箱子?」
蛇娘子道:「你也許自認為聰明,此行帶了不少個相同的箱子,可是小妹這一次不想再上方兄的當了。」
「姑娘的意思是……」
「當面打開瞧過,是我要的東西,小妹提著就走,絕不再和你方兄囉嗦。如果貨不對,你也應該給小妹一個交代。你是堂堂男子漢,名重江湖,總不會欺負我一個婦道人家吧?」
這女人,貌美如花,口舌似刀。
方振遠笑笑道:「姑娘說的也是,九江鏢局這幾天運氣不佳,被人劫走了不少小箱子,就算方某人此次願意奉上,可惜也沒有了。」
蛇娘子霍然站起身子,隨手一揮,那盤在她身側的淡紅色怪蛇突然鑽入草叢,消失不見。
那條怪蛇長約一丈五、六,身子有碗口粗細,但行動起來,卻是靈活得很。
方振遠暗暗戒備,右手五指已緩緩握在金刀柄上。
蛇娘子一直帶著笑容的瞼上,此刻確是冷寒無比,道:「方總鏢頭可是看不起小妹嗎?」
「不敢,方某人實話實說罷了。」
蛇娘子道:「小箱子雖然丟了不少,但那古畫和幾本破書至今還在方兄手中,沒錯吧?」
方振遠道:「我說被人劫走了,姑娘定然不信是嗎?」
蛇娘子道:「肯不肯交出來?」
方振遠笑道:「你的同夥蠍子、蜈蚣肯不肯答應呢?」
蛇娘子皺皺眉頭,道:「你手中的子母金刀及十三支用手鐵翎箭會過了大江南北很多高人,難道還怕蠍子、蜈蚣兩個老東西不成?」
方振遠道:「姑娘是否覺得自己比你那同夥蠍子、蜈蚣高明很多?」
蛇娘子道:「至少,我不怕他們。」
方振遠道:「他們也未必伯你。古董、破書交給你,他們再向方某索取,要我如何交代?」
「那是你的事情了,我管你那麼多?」
方振遠道:「所以,最好的方法是誰都不給。」
蛇娘子冷笑道:「看來,用不著蠍子、蜈蚣兩個老東西現身了。」
方振遠暗自提取真氣,分佈全身,道:「你蛇娘子有自信一定能打敗我們九江鏢局的人嗎?」
他態度忽轉強硬,大有立刻動手之意。
蛇娘子格格一笑,道:「方總鏢頭威風八面,自然不會把我這個婦道人家放在眼中了。」
話猶未盡,她忽然飛躍而起,撲向方振遠。
方振遠早已全神戒備,心知蛇娘子這種終年與毒蛇為伍的人,全身都可能藏有毒物,不能用手招架。
所以他右手一抬,金刀出鞘,寒芒一閃,在身前布起一片刀幕,封阻蛇娘子的來勢。
但聞「波」的一聲輕響,金刀擊中一物。
果然,蛇娘子在飛身撲向方振遠的同時,右手一揚,打出一物,人卻懸空倒飛而退,翻了兩個-鬥,落在三丈之外。
小高看得暗暗喝采道:「這女人,好高明的輕功。」
方振遠對敵經驗何等豐富,金刀擊中來物,心中已覺不妙,大喝一聲:「快退!」急急向後退出五尺。
但見粉末飛散,一股濃重的怪味撲鼻而來。
只道是火器或是子母彈一類的暗器,想不到卻是一片細如白面的粉末,方振遠不禁一呆。
幸好他及時發出警告,唐瑜、何坤與雁蕩四雄等都已退出一丈開外。
只聽蛇娘子嬌聲笑道:「方總鏢頭,可是聞到了一股腥味?」
方振遠冷-一聲,道:「聞到的不多。」
「一點點就夠了,那是我用七種毒蛇制的七毒子午奪魂散,子不見午,午不見子,十二時辰之內,必毒發身亡。只要你聞到腥味,表示毒粉已侵入肺腑,除了我的獨門解藥之外,天下無藥可醫。」
方振遠暗暗吃驚,付道:「似這等手段,就算再好的武功,也是無用武之地了。」
小高心中也在盤算著:「如果閉著呼吸,不把毒粉吸入內腑,那飄雪一般的毒粉,沾在人身上,不知是否也能傷人?」
唐瑜取出一個玉瓶,倒出一粒丹丸,道:「方兄,這是辟毒丹,快些吃下。」
方振遠一張嘴巴,唐瑜屈指一彈,一粒白色丹丸準確地飛入方振遠口中。
蛇娘子冷冷道:「你是追風劍唐瑜?」
「正是區區在下。」唐瑜向前走來,道:「七毒子午奪魂散,聽起來確實嚇人,唐某人也想試試。」
蛇娘子道:「你那辟毒丹不可能解去方振遠之毒的。」
「那只有把你捉住,逼你交出解藥了。」
他忽然縱身飛去,八步登空,人落地已到了蛇娘子的身前,劍已同時出鞘,銀芒一閃,刺向蛇娘子咽喉。
他號稱追風劍,果然是出劍如風,眨眼之間,連地出一十三劍,蛇娘子被逼得連退七步。
避過了一輪快攻,蛇娘子也怒火中燒,冷笑道:「唐瑜,我無意傷你……」
唐瑜截道:「只想傷害方總鏢頭了?」
「也無意取他性命,」蛇娘子道:「我只是要逼他交出一件東西,如果你不管方振遠的生死……」
唐瑜回頭看去,不禁一呆。
只是一下子工夫,方振遠的臉上已泛起淡淡的黑氣。
顯然,那粒辟毒丹,無法醫治這種奇絕的蛇涎毒粉。
雁蕩四雄已了無聲息地由兩側包抄過來,各自佔取了極有利的形勢。
方振遠忽然感到身上有些癢,似乎突然有許多爬蟲在身上爬動,他暗暗咬牙,盡量忍耐著不動聲息。
唐瑜輕歎一聲道:「方兄,你……」
方振遠截口道:「不要管我!」
蛇娘子冷冷道:「方振遠,不要逞強,由毒發到死亡這十幾個時辰之內,你全身由癢到痛,那種痛苦不是人所能承受的。」
方振遠突然大喝一聲,飛躍而起,撲向蛇娘子,一面叫道:「蛇娘子,方某跟你拚了!」
他早已有備,飛躍而起的同時,右手中已挾了一支鐵翎箭投擲而去。
哪知身子躍起的同時,忽覺行血不暢,全身一陣麻木,真氣不繼,飛躍不足一丈,人突然墜落下去。
投出的鐵翎箭也緩慢無力,還未到蛇娘子的身前已自行落地。
雙腳著地,方振遠竟感到兩腿無力,雙膝一軟,跌坐在地上。
唐瑜伸手要去扶,方振遠卻就地一翻,滾開五尺。
蛇娘子高聲道:「好!不愧是久闖江湖之人,果然是見多識廣。」
唐瑜橫劍戒備,冷冷說道:「甚麼意思?」
蛇娘子道:「方總鏢頭的身上,仍有蛇涎之毒,他怕你沾上手,豈不也要中毒?」
唐瑜看了方振遠一眼,看他咬牙切齒的神情,分明是在強忍著一種巨大的痛苦,他頓感心頭一寒,道:「蛇娘子,方兄他……」
「他是條好漢,正在忍受著全身如轟爬的奇癢之苦。」蛇娘子讚歎地道:「一般人身中此毒,此刻早已滿地翻滾,哀哀求饒了,他竟能咬牙忍受,不發一言,老實說,小妹心中早敬佩萬分。」
小高暗暗忖道:「和蛇娘子這種人動手,需要決打、猛攻,使她無法出手施毒,才有獲勝之望。」
唐瑜歎道:「要如何才能解去他身上之毒?」
蛇娘子道:「很容易,只要他交出鏢貨。」
唐瑜無法作主,回頭望著方振遠,方振遠滿頭是汗,口齒啟動,卻發不出聲音來,他已到了忍受極限。
「這件事,我不能給你答覆,」唐瑜無可奈何地道:「必須得方總鏢頭答應。」
蛇娘子沉吟了一會,道:「我先止了他身上奇癢……」
蛇娘子緩步走近方振遠,取出一個錦盒,打開盒蓋,一條細如手指,長逾兩尺的金色小蛇長身而出,盤在方振遠的雙腕之上,有如一條金索一般,把方振遠的雙手緊緊地纏在一處。
解藥就放在那錦盒之中,金蛇纏上了方振遠的雙腕,蛇娘子自錦盒中取出一粒丹大,投入了方振遠的口中。
對症下藥,奇效立見,方振遠全身奇癢立即消退。
蛇娘子道:「方總鏢頭,你身上餘毒未除,如不續服解約,三天之後還會發作。」
方振遠目光轉動,冷冷地看了蛇娘子一眼。
「纏在你雙手腕上的奇蛇,是天下有名的金線蛇。」蛇娘子冷厲地道:「以你見聞之豐,或許聽過,金線蛇是苗疆奇種,絕無僅有,為了這條金線蛇,花我五年的青春,其身堅韌,刀劍難斷,其毒絕厲,咬人必死,當今之世,無藥可治。」
方振遠看看腕上的金蛇,蛇苜昂起,紅信伸縮,可見兩顆銳利的毒牙,他吁口氣道:
「你可以說用意何在了。」
蛇娘子道:「火雲頭陀和中州大豪雷方雨取去的木箱部是你偽造的贗品,現在我想取得那個真正的木箱。」
小高心中一動,忖道:「聽起來,火雲頭陀、雷方雨和這蛇娘子似乎是來自一處,至少是來自一個人的命令之下。」
甚麼人有如此大的力量,能夠使這等人物甘為效命呢?
但小高心中更為驚訝的是,那天晚上另外兩個蒙面人之一,頗似一劍千鋒董百藥他自信不會看錯。
為甚麼這些武林中的名人好手竟會聯手劫鏢?
小高有太多的疑問,有太多的秘密隱藏心中。
一個人的心中隱藏了大多的秘密與疑問是種難以負擔的痛苦,如梗在喉,不吐不快,他幾乎忍不住要把心中的隱密告訴陳三。
但他還是忍了下來。
此時方振遠冷冷地道:「在下受到委託,送幾個小箱子到指定的地方,但沿途已被人取走了不少。」
蛇娘子道:「聽你的口氣,似乎是還有幾個了?」
「不是幾個,而是還剩一個。」方振遠神情肅然地道:「在下在想,這一個應不應該交出來?」
蛇娘子道:「為甚麼你肯交給火雲頭陀,交給雷方雨,就不肯交給小妹?」
方振遠道:「在下如果把木箱交給姑娘,你的同夥蠍子、蜈蚣如何肯放過九江鏢局?」
蛇娘子沉吟道:「如果由小妹出面和兩個老毒物商量,他們能夠不再找貴鏢局麻煩方兄以為如何?」
方振遠道:「你的同夥蠍子、蜈蚣肯和姑娘合作,在下自會交出箱子。」
蛇娘子格格一笑,道:「方總鏢頭,小妹請教兩事,不知方兄肯否回笞?」
方振遠道:「姑娘請問。」
蛇娘子道:「你一共帶了幾個木箱?」
方振遠道:「四個,一般模樣,現在只剩最後一個了。」
的娘子道:「九江鏢局是當今江湖上最有聲望的鏢局,如果失了鏢貨,方總鏢頭將如何向貨主交代?」
方振遠道:「如果你有此顧忌,為甚麼還要逼方某交出最後一個箱子?」
「答得好。」蛇娘子笑道:「這麼說餘下的最後一個箱子裡放的定然是真品了?」
「方某受到的委託,只是把四個木箱護送到指定的地方,至於木箱中裝的是甚麼,我就不知道了。」
蛇娘子冷笑一聲:「據小妹所知,火雲頭陀、雷方雨所取去的木箱之中,全是經文、書畫,想必方兄早有準備了?」
「我說過,我只是受雇護送幾個木箱,箱中存放同物,方某人確實不知。」
蛇娘子沉吟不語。
方振遠歎口氣道:「姑娘要甚麼東西,自己應該知道吧?能否說出來聽聽?」
蛇娘子道:「老實說,我只知道一個箱子,箱子裡放些甚麼我並不知道,但我知道火雲頭陀等取去的箱子是假的。」
「現在是最後一個箱子了,箱子中存放之物,是否是你們所需要的東西,方某人不知道,可惜的是姑娘也不知道。最好的辦法,就是姑娘把這個箱子拿回去,你已完成了任務,你已得到了最後一個箱子,且是最後一個。」
蛇娘子冷笑道:「這話倒是有理,只是如果我仍取不到想要的東西,方兄這一路是不會平安的。」
方振遠道:「方某人的處境如此,也是無可奈何,只有過一關是一關了。」
蛇娘子道:「小妹和九江鏢局素無恩怨,也不願結仇。方兄交出那最後一個箱子,小妹這就告辭了。」
方振遠苦笑道:「姑娘,你這條金線蛇纏住方某的雙腕,要我如何行動?」
蛇娘子笑道:「別忘了,你身中奇毒,還未全解。」說著名手一招,口中同時吹出一聲清脆的口哨聲。
那金線蛇忽然自行轉動,離開了方振遠雙腕,飛落在蛇娘子的身上,蛇娘子打開錦盒,金線蛇緩緩爬入盒中。
蛇娘子順手取出一粒丹丸,合上蓋子,放入懷中。
方振遠活動了一下手腕,道:「姑娘,現在可以請出你的同夥蠍子、蜈蚣兩位商量一下,三位一同意,方某立刻奉上木箱。」
蛇娘子道:「方總鏢頭江湖走得太久了,比起小妹還要滑溜幾分。」
方振遠道:「方某久聞三位役毒者的大名,卻也知道三位最重信諾,只要他們兩位出面說一句話,方某絕不拖延時間。」
蛇娘子心中別有打算,她略一沉吟,高聲道:「方總鏢頭只餘一個箱子,如果你們兩個毒物還不現身,小妹只有獨享了!」
但聞兩聲怪嘯,隨著嘯聲飛馳而來的是兩條人影。頃刻間,已站在蛇娘子的左側。
兩人來勢如箭,但卻不先不後地到達,同時停下了腳步。
小高凝目望去,只見兩個一般枯瘦的老頭,形貌近似,有如兄弟一般,但他們的身份卻一眼可看得清清楚楚。
他們一個穿著黑袍,上面繡著一隻白色的大蠍子,一個穿著白袍,卻繡著一隻黑色的蜈蚣。
黑衣老者蠍子看了蛇娘子一眼,冷冷地道:「怎麼?是不是姓方的玩了甚麼花樣?不肯把東西交出來?」
蛇娘子嬌聲一笑,道:「小妹辦事一向周全,用不著郭兄和周兄擔心。」
方振遠一抱拳,道:「區區方振遠,已和蛇娘子談妥了,但等兩位到此做個決定。」
白花老老道:「你是方振遠?」
方振遠道:「正是。」
黑衣老者蠍子道:「我叫郭蠍子,他叫周蜈蚣,只要看我們的衣服,大概就不會認錯人了。」
方振遠道:「不錯,兩位的大號都繡在衣服上面了。」
周蜈蚣道:「咱們以號代名,清清楚楚,一目瞭然,不似別人衣冠楚楚,見過幾次面還是記不得對方的姓氏。」
蛇娘子笑道:「郭蠍子、周蜈蚣,你們同不同意小妹的決定?」
郭蠍子道:「甚麼決定?」
蛇娘子道:「好啊!原來你們都沒有聽到我說的話。」
周蜈蚣道:「我聽到了,是不是方總鏢頭要交給我們一個箱子?」
蛇娘子道:「看來周蜈蚣要比郭蠍子聰明一些。」
郭蠍子道:「是不是方總鏢頭只剩下一個箱子?」
蛇娘子道:「喲!原來兩位都聽到了。」
周蜈蚣道:「你這條小毒蛇已經答應了人家,我和蠍子就算不同意,也要給你小毒蛇一個面子,你說是嗎?」
郭蠍子道:「不不不,我蠍子是完全聽小毒蛇的決定。」
小高心中暗暗笑道:「蛇娘子把郭蠍子、周蜈蚣兩個老毒物玩弄於股掌之間,她雖生得嬌艷如花,但終日與毒蛇為伍,一般的男人如何敢接近他。物以類聚,也只有和這兩個老毒物湊和一下,交交朋友了。」
方振遠道:「既然三位同意了,方某這就奉上箱子。」
方振遠轉身走上大飛輪,又取出一個箱子走了下來。
小高心中奇道:「車廂之中,早已沒有箱子了,方振遠怎又取出一個來?大飛輪中如有暗格,還不知有多少個這樣的箱子呢?」
蛇娘子接過箱子在手中,笑道:「方總鏢頭,你要多多保重,可別叫別人把你殺了。」
方振遠先是一怔,繼而一笑,道:「蛇娘子如此關心方某,好叫在下感激。」
蛇娘子微微一笑,道:「把這粒丹藥吃下去,餘毒即可全除。」
方振遠接過丹丸,一口吞了下去。
蛇娘子轉頭看看唐瑜,笑道:「唐瑜,閣下的劍法很好,小妹希望日後還有領教的機會。」
說完,嬌媚一笑,眉挑目語,風情無限。
唐瑜道:「隨時奉陪。」
郭蠍於怒道:「姓唐的,老夫有空也要找你較量較量!」
唐瑜道:「好!唐瑜隨時候教。」
方振遠以目示意唐瑜。
周蜈蚣道:「姓唐的,你小心,老夫也要找你算帳!」
忽然間成了眾矢之的,唐瑜心中大感奇怪,但因得到了方振遠示意,這一次他倒是未再多言。
蛇娘子冷笑道:「好了,你們有完沒完哪?」她提著箱子轉身而去。
眼看三人的背影消失了,唐瑜搖搖頭道:「這是因何而起?蠍子、蜈蚣似是恨上我唐某人了。」
方振遠微微一笑道:「唐兄弟還瞧不出來麼?那兩個老毒物都在暗戀蛇娘子,他們都被那條小毒蛇擺來弄去,擺佈得貼貼服服。蛇娘子和你交談時,態度輕佻,引起了他們的妒意。」
唐瑜苦笑了一下,道:「這真是從何說來,蛇娘子那般身懷絕毒奇蛇的女人,縱然織女倚門待,何處牛郎敢問津?蠍子、蜈蚣也未免太多心了。」
方振遠道:「郭蠍子、周蜈蚣、蛇娘子本身是三毒各行其事,互不相關,如今兩個老毒物暗戀上蛇娘子,三毒一體,惹上他們還真麻煩。」
※ ※ ※
大飛輪繼續向前駛去,方振遠、唐瑜並騎而行,不停地低聲交談。
小高四顧左右,見他們都離篷軍很遠,忍不住試探地問:「陳三哥,這三毒總算被總鏢頭應付走了,以後還會不會有人劫鏢?」
陳三神情肅然地道:「麻煩還大得很。火雲頭陀、雷方雨和郭蠍子、周蜈蚣、蛇娘子三毒齊現,一關比一關厲害。」
「只不知下一次,咱們還要遇上甚麼厲害人物。」
小高道:「咱們已把最後一個箱子交給了蛇娘子,再遇上劫規的人,要如何應付才好呢?」
陳三苦笑道:「就算這大飛輸上還有箱子,只怕也應付不了。」
小高歎口氣道:「火雲頭陀、雷方雨、蛇娘子等,似乎皆不是劫鏢的正主兒……」
「對!想不到你小小年紀,初入江湖,竟有這等見識。」陳三大為讚賞地道:「只是我想不出甚麼人能命令這些人為他做事。」
小高道:「陳三哥,你看正主兒會不會親自現身,欄劫咱們?」
「一定會!他派出這麼多高手,意圖劫取鏢貨,不得手豈肯罷休……」
「對!我看他派出的劫鏢人都是在敷衍地,並非是甘心情願地為他效命,」小高打斷了陳三的話道:「他們雖然明知那箱子裝的並非真正的鏢貨,卻是自願受騙。」
陳三怔了一下,道:「小高,說下去!你小子可真有一套,我越聽越想聽了。」
小高笑道:「我是胡說八道的,還要陳三哥多多指教。」
「不!你說得甚有道理,快說下去。」
小高點點頭,道:「奇怪的是,那派他們劫取鏢貨的人,不肯告訴他們要劫取甚麼東西,只要他們取回去一個箱子。而且還要保持箱子的完好,不能打開來看。所以,他們只要取回去那樣一個箱子,就可以交差了。咱們總鏢頭只要多多準備幾個相同的箱子就可以打發他們回去了。」
陳三點點頭,道:「對!可是那正主兒如果親自出馬,這件事就麻煩了。」
小高道:「我想不通的一件事是咱們總鏢頭竟然也不知道保的是甚麼東西,就把生意接下來。」
陳三皺眉道:「小高,總鏢頭可能知道。」
小高心中暗道:「也許方振遠真被蒙在鼓裡,這只是委託人的金蟬脫殼之計。」
這個念頭他沒有說出來,此情此景,小高頗有自知之明,還不宜表現出大智慧。
突然間,當先開道的方振遠和唐瑜勒馬停下,隨行的鏢師和大飛輪也跟著停下來。
小高轉頭望去,只見道旁並坐著兩個五旬左右的老者,正是假扮商旅的鏢頭程義、馮道二老。
兩個人並肩而坐,似是運氣調息。
方振遠翻身下馬,走近兩人身前,沉聲道:「馮兄、程兄,兩位怎麼了?」
程義、馮道二人仍然端坐不動。
方振遠仔細觀察了一陣,突然伸手在二人身上各自拍了一掌。
程義伸動一下手臂,睜開眼睛,道:「總鏢頭。」長身站了起來。
馮道吁了一口氣,道:「好厲害的蠍子、蜈蚣。」
方振遠笑笑道:「兩位運氣試驗一下,看看有沒有中毒?」
兩人運氣試過,覺得全身無礙。
方振遠道:「說說經過,你們是怎麼傷在郭蠍子跟周蜈蚣的手裡?」
程義道:「雖然久聞武林三毒之名,卻是沒有見過,不過他們身上繡了標幟,一看即知身份。」
方振遠道:「是否施用毒物傷了你們?」
馮道搖搖頭道:「不是,他們出手如電,屬下等驟不及防,被他們點了穴道。」
說完低著頭,十分慚愧的樣子。
方振遠並沒有責備二人,只是輕歎一口氣,道:「咱們遇上了最厲害的敵人,偽裝接應都用不上了。兩位請立刻回到九江鏢局,通令各處分號,暫停接運生意,三個月後我如果還沒有回去,就由程鏢頭主持,宣佈解散九江鏢局。好在鏢局中已有了一定的規矩,盡量把存余分給弟兄們,讓他們各謀生路去吧。」
程義道:「總鏢頭,主持大局,還得要您這樣的大才,如果這趟鏢前途堪慮,就請把這個擔子交給屬下承當。」
馮道道:「對!我留下幫助程兄,總鏢頭請先回九江鏢局。」
方振遠搖搖頭,道:「不成!你們兩位要立刻回去,馮兄請幫助程兄。」
程義道:「總鏢頭,我……」
方振遠冷冷地道:「不許再說,立刻上路。」
程義、馮道應了一聲,轉身離開。
這時方振遠突然飛躍而起,追上程義,低聲道:「程兄……」
程義回頭道:「總鏢頭,還有何吩咐?」
方振遠黯然說道:「鏢局的存銀甚豐,想辦法抽出五萬兩,派人送到唐瑜的家中。」
程義道:「立刻就辦嗎?」
方振遠道:「你回到九江,先辦這件事情,等候三個月,再遣散鏢局兄弟。」
程義道:「總鏢頭福星高照,我在九江總局恭候大駕。」
方振遠搖頭苦笑道:「一切都是那麼難以預測,我出道以來,也從未遇過這種事。出現的敵人十分強大,而且現身劫鏢之人都出乎意料之外,到此刻為止,還不知誰要劫鏢!」
程義道:「總鏢頭,如此不可預測的未來,你豈可以身涉險,我……」
方振遠擺手阻止他的話,道:「回去吧!照我的吩咐準備。」
程義、馮道應了一聲,抱拳一禮,轉身而去。
坐在大飛輪上的陳三這時突然對小高說:「小高,最後一個機會了,跟程鏢頭回去吧。」
關愛之情,溢於言表。
小高笑道:「你忘了,我已經是九江鏢局中正式的趟子手了。」
陳三苦笑道:「這真是應了那句,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
小高截道:「陳三哥,你和柯老大都待我如兄弟一般,事到臨頭,我怎能獨自逃走呢?」
陳三怒道:「罷了!罷了!你小子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啊!真要動手打架,我看我一隻手就打得你爬不起來。」
「我知道……」小高笑得甚邪,道:「陳三哥深藏不露,深得總鏢頭倚重,如果我沒看錯的話,只怕一般鏢頭的武功也不如陳三哥才對。」
方振遠已上馬而去。
陳三一提韁繩,大飛輪急起而追,一面喝道:「想找死,也用不著拍馬屁。」
小高雖受到喝叱,卻是一點也不生氣,他知道那是出於一種愛護之心,是種極度失望後的發洩。
他反而因此生出親切的感覺。
非常意外的是,兩天的行程中,竟沒有發生事故。
這兩天九江鏢局的人都過得很舒適,日上三竿才動身趕路,太陽還未下山就投宿客棧,每餐都叫豐富的酒菜,大吃大喝。
但每個人的神情,卻一點也不快樂,車馬行進,一天只不過走四、五十里的路。
方振遠不只沒有約束,並且有意地縱容屬下盡量地去享受。
以他這樣名動江湖的高手,都失去了自信,其他的人哪還有安渡危險的信心?死亡的陰影,正籠罩著這群鏢客。
他們雖然處於絕望之中,卻沒有一個想到要離開。
只有小高沒有受到這股氣氛的衝擊,他盡力地克制著自己激動的心情。
第三天中午時分,預期會發生的事情終於來臨了。
那是一條寬闊的大道,艷陽高照,是隆冬的季節,難得有這樣的好天氣,太陽驅走了嚴寒。
可是方振遠卻突然感到一股寒意襲來,他一收馬韁,停了下來。
原來,大道上突然出現了一群人,他們排列得很有秩序,仿-很早以前就已經站在那裡似的。
這群人只有七個人,方振遠手中的子母金刀,曾經闖過數十個黑道人的圍襲,可是眼前這七個人,卻使他完全失去了硬闖的勇氣。
因為,這七個人中的任何一個都能和他纏鬥數十回合。
一襲大紅袈裟的火雲頭陀,全身黑衣的雷方雨仍然帶著兩個蒙面黑衣人。
但最可怕的還是蛇娘子帶看郭蠍子、周蜈蚣。
打量了一下七人排列的形勢,方振遠已明白幾天來擔心的事情,並非是庸人自擾,沒料到的是這七個人竟會合於一處且同時出現。
自知必死,方振違反而鎮定了下來,他招手叫過何坤,低聲道:「告訴他們,集中大飛輪兩側,聽命行動,不可隨便出手。」
雁蕩四雄本已由兩側包抄過來,準備出手,卻被何坤招呼到大飛輪的兩側待命。
陳三一面檢查大飛輪上的各種佈置一面低聲對小高道:「成名的江湖人都自恃身份,不喜殺無名小卒。小高,你是個無名小卒,對吧?」
小高點點頭。
陳三取一把單刀放在膝上,道:「小高,大飛輪向前闖時,你就下車去躲在路邊。」
小高道:「到時候看情形吧。」
方振遠回頭看了唐瑜一眼,道:「兄弟,現在已到了絕境你可以回去了。」
唐瑜笑笑道:「我一直想見是那個主持這次劫鏢的人,可能就要見到了。」
話聲甫落,耳際突然響起了一陣絃管之聲,數十丈外,出現了一頂金黃色的轎子飛馳而來。
四個抬轎的大漢個個健壯高大,快步如飛。兩個在前引導的少女,一著紅衣,一著綠裳。
她們衣袂飄飛,有如凌波仙子般當先開道,片刻工夫,已到了三丈之內。
人與轎都突然停下,停在雷方雨身後一丈左右。
原來是一排橫立的七人,此刻忽然分別兩側,左四右三,兩個少女分站轎門兩邊。
轎中傳出了一個威嚴、陰沉的聲音道:「方振遠,老夫連派了三批人手,只想取到真品,沒想到你卻一再戲弄老夫。老夫本來不想見你,你卻逼得老夫非出面不可。現在你還有甚麼話說?」
方振遠望著那頂金黃色的小轎,心裡如風車般不停地轉動,竟想不出江湖上有這號人物存在。
但聞轎中傳出一聲歎息,道:「老夫不願出手殺人,方振遠,你交出真品,老夫放你一馬就是。」
方振遠苦笑道:「恕方某眼拙,不知大駕……」
轎中人冷笑一聲,截道:「我要你交出真品,你聽不懂嗎?」
方振遠道:「聽懂了,不過你要的箱子,方某人都交出去了。」
此時見轎簾啟動,幾團黑影帶著勁風捲舞而至。
方振遠運功戒備,肅立未動。
那幾團黑影接近方振遠時突然輕輕落下,在方振遠的身前,排成整齊的一列。
正是火雲頭陀、雷方雨、蛇娘子等取走的箱子,每個箱蓋都已打開,箱中之物都排放整齊,並未掉落箱外。
把幾個小巧的箱子投出來不難,難在控制在適當的距離之內落地,而且整整齊齊地,箱中存物一絲不亂。
而且箱子的來勢速度奇快,卻又能忽然停下,似是有人操縱一般。
單是這一手凌空送物的手法,不只方振遠自覺難以辦到,就是在場所有的人,都有著難以比擬之感。
小高仔細觀察,看得既興奮又緊張,同時也發覺了雷方雨臉上的神情變化,原本帶著一股冷厲之色,此時卻是含帶恐懼之色。
郭蠍子、周蜈蚣、蛇娘子三大役毒高手也看得神情凜然。
可是柯福率領的幾個趟子手卻是神情平靜,點波不揚。
這等出神入化的送物手法,是屬於那種極上層的武功,它沒有震撼人心的威勢,卻已到了隨心所欲的地步。
只有內功愈高的人,愈知其艱困難為。
轎內又傳出那威嚴的聲音,道:「方振遠,我無意殺人立威,也不想爭雄江湖,只要你將真正的鏢貨交出,老夫立刻就走。」
方振遠苦笑道:「閣下要的是一個小巧的箱子,區區保送的是幾個小巧的箱子,而幾個箱子都被前面這幾位朋友取走了。」
「可是沒有一個箱子要是真品,他們七個人都上了閣下的當。」轎中人語氣更加冷厲,道:「老夫要他們去取一個小巧的箱子,他們是取到了,這就是老夫不懲戒他們的原因,可是他們沒取到真品,這和老夫的約定不算完成,所以,老夫也不能放他們離開,你害了他們,他們自然要找你算帳。」
火雲頭陀道:「方施主,珠寶、名器,都是身外之物,何必斤斤計較呢?」
雷方雨道:「方兄,你既然給了我們面子,卻又愚弄了我們,害得大家都白忙了一場啊!」
方振遠截道,雷兄誤會了,兄弟受托將幾個小箱子運送到濟南交貨……」
雷方而冷-地道:「那方兄卻把這幾個箱子交給了我們,不知方兄要如何向貨主交代呢?」
方振遠道:「約書上訂得很明日,方某負責運送的幾個小巧木箱,只要有一個交到貨主那要就行了。」
雷方雨似是早經取到了代言人的身份,話入正題,一直由他和方振遠對答交談。
只聽雷方雨冷笑一聲,道:「那是說方總鏢頭還藏有一個小箱子了?」
方振遠也上了火,冷笑一聲,道:「火雲大師取去一個,蛇娘子取走了最後一個,雷兄居中,九江鏢局受托運送的鏢貨,全部都被諸位取走了。至從哪一位取到了真正的鏢貨,在下也無法指得出來。」
雷方雨道:「方兄,我們七個人取得的小箱子全是假貨。」
方振遠道:「雷兄,諸位要的小箱子事先並未言明箱中放的是甚麼,雷兄不知取走的是何物,在下也不知。」
雷方雨道:「如果事情如此簡單,何用勞動方總鏢頭親自押送?」
方振遠正待發作,心中突然一動,忖道:「表面上看來,他這般步步逼問,言詞尖銳,毫不留情的樣子。事實上,他是在給我一個解說的機會,方振遠哪!方振遠,枉你多年的江湖走動,幾乎該會了雷兄一番苦心了。」
心念至此,頓感心平氣和,歎口氣道:「托運鏢貨的主人,條件非常寬大,付酬亦很優厚,只是在約定中指名要由在下親自押送,收貨人亦要在下親自會見。」
雷方雨道:「方兄還有一個箱子?」
方振遠道:「盡被七位取走了。」
雷方雨厲聲說道:「如此說來,方兄準備毀了九江鏢局的招牌,不準備交貨了?」
「那倒不是。」方振遠神情平淡地道:「自火雲大師出現之後,方某已發現了這是一個圈套,九江鏢局受托護鏢,只是托鏢人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計劃。既然要我交出一個小巧箱子,在下只要劃下圖樣,在濟南府再打造一個交貨就是了。
雷方雨道:「方兄早已發覺這是假的了?」
「過去只是懷疑,現在自是肯定了。」
雷方雨道:「這個……」
一旦要作決定,雷方雨顯然無法作主,他轉向小轎拱手道:「請作裁決。」
轎中人沉吟了一陣,道:「我和七泣的約定是取到真正的鏢貨,才算完事。現在事情還沒辦成,咱們的約定繼續有效……」
蛇娘子突然截道:「不成—咱們只答應替你辦成一件事,現在已經辦成了。」
轎中人冷笑一聲,道:「不錯,你們是替老夫辦了一件事,取到了一個小箱子,可是事情並未辦成,自然也不算履行了約定。」
蛇娘子道:「我們都已從九江鏢局取到了一個小箱子,它是你要的東西,九江鏢局全都交了出來,箱中是甚麼,你並沒有說清楚……」
轎中人截道:「老夫要的是真正的鏢貨,要幾個小巧的箱子何用?」
「那是你的事了,方振遠中人圈套……」蛇娘子理直氣壯地道:「你上了當,表示那托鏢人的手段高明。可是這和我答應你效命一次的約定無關,你總不能推翻約定……」
轎中人哈哈一笑,道:「蛇娘子,老夫的看法不同。這件事的目的是取到鏢貨,取不到就不算完成。這中間有多少圈套,多少曲折都是過程,而老夫跟你們的約定,是結果。」
方振遠心中暗道:「三大毒物皆不是好惹的,而郭蠍子、周蜈蚣又唯蛇娘子馬首是瞻,他們要是鬧起來了,或許能見見轎中的神秘人物。」
他在江湖上見識廣博,耳目眾多,但搜索枯腸,卻一直想不起橋中人會是何方神聖呢?
蛇娘子回顧了郭蠍子、周蜈蚣一眼,六目交接,交換了一個眼色。
蛇娘子膽氣一壯,可是語氣仍婉轉地道:「你自認為很講理?」
「當然!老夫若不講理,哪容得你在此說個沒完。」
蛇娘子道:「既然講理,就要以理服人……」
「你說下去。」
小高忖道:「江湖中各人都有一番自以為是的道理,轎中人肯講理,大概就不是太過凶狠的人物了。」
只聽蛇娘子道:「小妹認為,我們已替你效命一次,完成了任務,也履行了約定,此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互不相干。」
轎中人歎息一聲道:「蛇娘子,只要取到鏢貨,老夫絕不為難你們,老夫認定的是結果,可是絕沒有強詞奪理,只能說是咱們的看法不同,各有一半道理,彼此僵持也難得結論,倒不如想一個別的辦法。辦法由你想,咱們來做個決定,只要合理,老夫絕對遵從。」
他說得如此委婉,簡直把方振遠給越弄越糊塗了。
轎中人明明佔盡優勢,態度卻如此和緩,如此一個肯說理的人,為甚麼會動手劫鏢呢?
其中有何隱情?
蛇娘子抿抿嘴,道:「其實,你用不著我們的。我們七個人加起來的力量,超過九江鏢局同止一倍,你有對付我們的力量,為甚麼不直接對付方振遠?」
她實在是一個極具風情的美女,舉止之間,極為動人,如不是她身上帶了毒蛇,很少有人能拒絕她所散發出的誘惑魅力。
轎中人道:「事情鬧到這個地步,大出了老夫意料之外,方振遠究竟是被人利用,還是帶著鏢貨,各佔一半機會,老夫也無法斷言。」
蛇娘子截道:「現在,你既然親自趕來了,那……」
轎中人截道:「此地的事,可以不用你們插手。可是你們必須等待老夫取得東西之後方能離開。現在,你們可以退後十里,在白茅鎮上等我。老夫如取得真品,會立刻派人通知你們離去,到時候自然也會奉上你們需要之物,老夫意念已決,不許再囉嗦!」
蛇娘子雙目精光閃動,她凝注小轎良久,才輕歎一聲,道:「我蛇娘子今年廿七歲,從來沒有遇過這麼窩囊的事,希望你言而有信。」
說完突然轉身,向前奔去。
她一走,郭蠍子、周蜈蚣緊跟身後離去,雷方雨、火雲頭陀和兩個蒙面人,稍作沉吟,也轉身離去。
這時,場中只剩方振遠等人了。
轎中人的聲音突轉冷厲,道:「倚紅,偎翠守住兩側,如有人企圖逃走,立下殺手,不必多說!」
「是!」
守在轎門兩側的紅衣綠裳姑娘,應聲躍出。人如凌空燕子一船,分守東西兩側,二人皆抽出身上的寶劍。
那是不足兩尺的短劍,只有一般寶劍的一半左右。
一寸短、一寸險,閃動寒芒的短劍,配合著她們的倒豎橫眉,圓睜杏眼,倒也有幾分殺氣。
方振遠輕吁一口氣,道:「閣下一直認定鏢貨在區區的身上嗎?」
「我要搜查……」轎中人嚴厲道:「包括縫在你們的身上。」
方振遠截道:「如果搜不出來呢?」
「那就很麻煩了……」
「甚麼意思?」方振遠道。
「老夫的意思是如果搜不出鏢貨,就要你方總鏢頭作為人質,留在老夫身邊,直到取得鏢貨,你再離開。」
「這條件不嫌太苛刻了嗎?」
「老夫已經覺得很寬大了。」
「除此之外難道沒有別的辦法嗎?」
「有。」轎中人似是已被激怒,他冷冷地道:「憑你們的本領闖過去。不過,老夫要先說明白,只要逼我出了手,就絕不容情,九江鏢局在場之人,非死即傷!」
方振遠一挺胸,道:「方某走鏢近二十年,從未向人低過頭,就算閣下武功高強,方某人也只好認了,不過這些隨行的鏢師、趟子手都屬無辜,閣下能否放了他們?」
橋中人道:「甚麼意思?說清楚點。」
「讓他們離開,方某人單人一刀,領教閣下的武功。」
轎中人沉吟了一陣,道:「老夫並非嗜殺之人,他們可以離開,但必須經過搜身。」
唐瑜冷笑一聲,道:「大丈夫可殺不可辱,寧叫血濺五步,也不能受此委曲!」
「有種!你是甚麼人?」
「區區唐瑜。」
轎中人道:「你是四川唐門中人?」
「不是!夫下姓唐的人,何止千萬,區區和四川唐門無關。」
「好!老夫喜歡有骨氣的人……」轎中人緩緩說道:「你和方振遠聯手合作,老夫一人對付你們兩個,只要能接下老夫十招,你們就可以過關了。」
方振遠道:「不行!唐瑜不是九江鏢局的人……」
唐瑜苦笑道:「甚麼時候了,你還把兄弟當外人看。我就不信咱們刀劍聯手接不下他十招。」
這時,雁蕩四雄、何坤同時開口,道:「總鏢頭,我們也算一份……」
轎中人哈哈一笑,道:「方總鏢頭,九江鏢局能夠如此興旺,倒非無因,你能夠使你的屬下個個甘願效命,這是十分難得的。這樣好了,老夫再讓你們佔個便宜,你們有多少人,就一起上,要群攻或單打由你們決定。」轎中人笑道:「老夫一一接下就是了。」
這口氣太狂了。
方振遠心中一動,道:「閣下說話當真嗎?」
轎中人怒道:「老夫一向言出如山,你們現在就可以出手了。」
唐瑜「刷」的一聲,抽出了長劍,方振遠也拔出了子母金刀。
可是此時雁蕩四雄卻率先衝向小轎,四柄雁翎刀,在陽光下閃耀著寒森森的光芒。
這四雄平時很少說話,卻是身經百戰,是九江鏢局中的勇將。尤其四人合作數十年,練成了一套默契良好的刀法。
就算是江湖上第一流的高手碰上他們,也是頭大得很。
雁蕩四雄也想到了這一戰的凶險,四人一接近小轎時,立刻小心起來了,他們緩緩逼近,每個人保持三尺的距離。
那四個抬轎的大漢忽然迎了上來,每人一個,分別對上了雁蕩四雄。
「你們退開!」
轎簾啟動,橋中人緩步走了出來。
方振遠目就渴望一見轎中之人,事實上,場中所有的人都希望一睹轎中人的真面目。
所有的人都看著他,只是他一襲淡黃色的長袍,白髮如雪,挽一個道髻,長髯如銀,飄垂胸前,頗有仙風道骨的樣子,只是那張臉卻教人不敢領教。
那張險並不難看,只是平板木呆,毫無表情,不像人臉。
以方振遠見識之豐,一眼之下就看出了那是張戴了人皮面具的臉。
方振遠道:「閣下何以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黃袍人道:「因為老夫不想趕盡殺絕。」
「噢。」方振遠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說,誰要是見到了你的真正面目,誰就非死不可?」
黃袍人點點頭。
唐瑜道:「閣下風格清高,定然是位世外高人,奈何作賊?」
黃袍人吁了口氣道:「唐瑜,你可知道方總鏢頭這一趟鏢保的是甚麼東西嗎?」
唐瑜聽了這問話,呆了一呆,道:「不知道。」
黃袍人道:「江湖上詭詐難測,你連你保送的是甚麼東西都不知道,竟然要拔劍助戰,為友濺血,如果老夫是作賊,你又算是甚麼?」
唐瑜點點頭,道:「說得有理。」他轉向方振遠道:「方兄,你保送的是甚麼貨品?」
方振遠道:「兄弟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唐瑜一呆,道:「甚麼意思?」
方振遠道:「真話是小兄弟不知曉。托鏢人告-我運送的是一批字畫……」
唐瑜皺眉道:「方兄相信嗎?」
方振遠道:「不信,不過托鏢人願意付出很高的代價,小兄當作是一筆生意將它接下,且答應親自出馬,運送到濟南交貨。」
唐瑜苦笑道:「方兄,這真是上了圈套了!」
方振遠道:「九江鏢局無法拒絕客人托運貨物,就算是一塊瓦石,只要僱主出價合適,鏢局無法拒絕。」
黃袍人道:「你收了多少銀子的保費?」
「一萬兩。」方振遠道。
黃袍人道:「果然是很高的代價,不過,以方振遠在江湖上的聲譽,不明貨物,也肯接受委託嗎?」
「鏢局有三不保,」方振遠緩緩說到:「一是人犯、二是贓物、三是毒蛇猛獸,除此之外,鏢局無法拒絕委託。」
黃袍人抬頭一瞥雁蕩四雄,道:「你們小心了!」
黃袍人只有兩隻手,可是雁蕩四雄卻感受到掌力逼身,竟然無法分辨虛實。
但這四人久闖江湖,應敵有方,同時向後躍退五尺。但一退即進,四柄雁翎刀分由四個方位罩向黃袍人。
一出手,就使出了看家絕活,四人合擊的刀陣。
黃袍人哈哈大笑,竟然撲入一片刀網之中。
只聽得一陣悶哼之聲,傳入耳際。雁蕩四雄來不及變化刀勢,黃袍人已撲向前來,四人幾乎同時感覺右臂一麻,長刀脫手,穴道受制。
四人合擊,竟然連一招也未闖過。
方振遠呆住了,他雖知這黃袍人武功高強,卻絕未料到雁蕩四雄合擊刀陣,竟連一招也闖不過。
這黃袍人武功之高,實已到了驚世駭俗之境了。
小高也看得瞪大了眼睛,忍不住說道:「這才是武功的極致,當真是登峰造極,動如閃電……」
陳三冷冷道:「你看得懂?」
小高淡淡一笑,道:「看不太懂,不過我只是感到他出手好快,古人說間不容髮,大概就是這種境界了。」
他心中暗暗盤算著,要如何出刀,才能阻止黃袍人的攻勢。
方振遠拔出子母金刀,道:「方某闖蕩江湖二十年,今天才算開了眼界,見到了真正的高人。」
他金刀斜指,雙腿半屈,擺出一個拒敵的姿勢。
見微知著,方振遠已知道自己絕非黃袍人敵手,只希望能來個三招二式,不要如雁蕩四雄一般,攻出一刀就被人制了穴道。
因心生顧忌,不敢搶攻,改為守勢。
黃袍人打量了方振遠一眼,冷冷地道:「好一招『如封似閉』老夫以右手指劍攻你前胸重穴,左手分花取月逼住你的刀勢,你要如何變招?」
方振遠怔了一怔,道:「我……我……」
黃袍人冷哼一聲,道:「你慢慢想吧!老夫很希望你說的是句句真話。」
說完轉身登上轎子,如飛而去。
唐瑜歎息一聲,道:「這人功力已到了化腐朽為神奇之境。看來,咱們練了二十年的武功,當真是白練了。」
方振遠喃喃說道:「只有退避三舍一招,或能閃開一擊……」
原來,他還心神貫注,想法子破解那黃袍人的攻勢。
唐瑜道:「方兄,人家已經去遠了,只不知他的點穴手法如同?」
方振遠如夢初醒,苦笑了一下,金刀還鞘道:「試試看吧。」
他們走近雁蕩四雄,推解雁蕩四雄受制的穴道。
幸而那黃袍人的點穴手法並不特殊,方振遠施展推宮過穴的手法,解開了四人受制的穴道。
雁蕩四雄拾起兵刃,滿臉愧色,齊聲說道:「屬下無能……」
方振遠一擺手,道:「不要自責,我也未必能接下他三招兩式……」
回顧了唐瑜一眼,他又道:「也許小兄錯了。」
這句話突如其來,唐瑜不解其意,怔了一怔,道:「錯了?甚麼意思?」
方振遠道:「不該接下這趟鏢。」
「這也不能怪你。」唐瑜道:「開鏢局總不能不接生意,唉!可是那位老人家出手劫鏢,卻又似並無惡意。」
方振遠臉上泛起一片愧色,道:「江湖上有這麼一位高人,我竟然想不起他是誰來?」
如果此時唐瑜留心一下方振遠的眼神,也許能看出一些甚麼。可惜,他並沒有注意,以致忽略了。
可是小高注意到了,他看出方振遠的心中似乎隱藏了一些秘密。
※ ※ ※
鏢車又向前行去,出人意外的是,一路上竟然平安無事。
到了濟南府,方振遠才放下了心中的一塊石頭,他輕輕吁了一口氣,對陳三道:「到大明客棧,把車上的機關卸下來。」
陳三點點頭,長鞭一揮,大飛輪突然加速駛去。
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濟南府景物優美,大明湖水波蕩漾,大明客棧就在大明湖畔。
佔地十餘畝,是濟南府第一家大客棧。
陳三似是對客棧十分熟悉,大飛輪直駛到側門,那是專供車馬比入的門戶,陳三和門口的夥計點點頭,飛車直入。
將車停在一個廣場內,道:「小高,你先下去,我把車停在車棚裡,卸下了車上的暗器就來。」
小高道:「我可以幫忙啊!」
陳三道:「不用了。那邊有座廂房,裡面有茶水招待,你先去歇著吧。」
小高突然感到這趕車的陳三,表面上雖只是九江鏢局的一個微不足道的角色,事實上,可能是方振遠最親信的人物。
於是他步下篷車,向西側廂房走去。
這座三大間的廂房,裡面有木桌、長椅,還有一個小廝招呼,免費供應茶水。
廂房中已有七、八個人在坐著喝茶,小高一眼望過去,發覺這些人大多是車把式一類的人物。
小廝迎上來,奉上了一碗茶,笑道:「大哥是陳三爺的新選助手吧?」
小高點點頭,笑道:「你認識陳爺?」
小廝道:「是啊!陳爺上個月才回去啊。」
小高口中一動,忖道:「上個月才回去,這個月又來了,為甚麼?難道上個月也保了一趟鏢到濟南不成?」
那小廝又道:「上個月陳爺和方總鏢頭,在這要住了五天才走。我沒有見過你,所以我知道你是陳爺新選的助手。」
小高道:「不錯,不錯!陳三爺上一次來,我還沒有進鏢局。」
小廝道:「你一路辛苦,坐下喝杯茶吧。」他放下茶碗,轉身而去。
小高心中疑雲重重,他緩緩站起身子,走到窗口,向外望去。
窗外廣場足有一畝地大,東面是一列車棚,北面是馬槽,南面一個圓月門,裡面閣樓毗連,大概是住客的棧房了。
小高很希望看到陳三由那個車棚裡出來,可是足足等了一盞熱茶的工夫,仍然不見陳三蹤影。
奇怪的是,方振遠一行人亦未見趕到,就算他們走的是正門吧,馬匹也該送來這裡呀,而小高是認識方振遠所騎的馬的。
他站了一會,不禁啞然失笑,忖道:「陳三要拆下大飛輪上的機關,當然得需要好一段時間才成。」
他轉身回座,拿起茶碗,一口氣喝了下去。
這是隨行僕從的休息所在,茶味談不上清香,卻也不難喝。
小高一碗茶下了肚,立刻感覺到一陣頭暈,還來不及呼叫小廝,人已伏在桌上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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