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玉楓將十兩銀子,放在那個面貌丑陋而衣著樸素的少女面前,目光向他睨視一眼,嘴唇蠕動,結果是欲語還體,轉身向門外走去。
少女的臉上,神情依然木無表情。
在曲玉楓轉身離去之際,雙目突然大啟,射出兩股異樣的神彩。向曲玉楓盯視一眼,伸手抓起桌上的銀兩,接著身形輕晃,越過曲玉楓,先他一步匆匆的走了出去。
曲玉楓只感身側風聲颯然,舉目瞬神之下,只看到那個少女的背影,在酒樓門前一晃,而蹤跡杳然,不山暗贊—聲“好快的身形……”
此時,他就更證實自己所料不差,少女確非等閒之輩,同時他對她那種容忍,寬厚的度量,由衷的欽佩。
目光所及依(然沒能看到少女的蹤影,這就更令他感到驚異,心忖:
“此女的身形,真快的有點出奇……”
這時,夜風料峭,襲體生寒,日間灸人的酷熱,至此已點滴無存,令他有一日兩季之感。
左手拉過馬韁,右手一按馬鞍,正待飄身上馬之際,突感右手按處,有—渾圓之物。
他心裡一動,目光本能的注望過去。
只見右手按處,端端正正的放著一粒,足有兩個梧桐子般大小的丹九,色呈赤紅隱透著清香。
他怔怔的望著那粒殷紅的丹丸,心裡則是驚異不已,暗暗想道:“這是何人所為,其用意又何在呢?”
他忖思良久,也得不出個所以然來,同時,他不知道如何處理這顆丹丸,是丟棄呢?還是妥存起來呢?
短暫的江湖勵練,已使他增長了不少的經驗與閱歷,尤其當他想到,像瞽目神醫那種老江湖,仍然遭到敵人暗算時,心裡一凜,暗道:
“一切應小心為上,不明來歷之物,要它做什麼,萬一是敵人,藉機暗算自己,其不悔之莫及……”
五指—屈抓住那粒丹丸,就要揮臂摔出。
驀地。
—圖大如人拳,晶瑩雪白之物,夾著輕微的破空之聲,隨著夜風,迎面徐徐飄送過來。
此物飛行雖慢,卻筆直如矢,直直的朝他射至,他微一沉忖,疾伸右臂輕輕抄在手裡。
只感其軟如錦,用力一握如同無物,心裡甚為驚奇,目光藉著黯淡的月色,向手掌注射過去。
他—望之下,不由啞然失笑。
原來被他抄握在手裡的那團潔白之物,竟是一方閃閃的羅巾,而那方羅巾上,並不時的散發出一股股令他心醉神遙百嗅不厭的幽香,對他來說,並不陌生。
他楞楞的注視著那方羅巾,而心裡則正在回思著一件件往事……他想從中找出,何時?何地?曾經嗅到過與此類同的幽香。
有頃,只聽他輕噢,一聲,狀似恍然,接著聽他喃喃低說道:“奇怪,何以張玫瑛張姑娘,與那位神彩俊美的龍寒秋龍哥哥的身上,同具有這種令人聞而心醉的幽香呢?”
至此,他心底深處升起一種奇特的想法,繼而喃喃低語道:“莫非每一個人的身上,都散發著這種幽香嗎,何故,瞽目神醫萬老前輩,與自己身上沒有呢.這真令人難以思解?”
思忖中他突然發現那方羅巾上,墨跡殷然,好像寫的有字,心裡一奇,急忙抖開一看。
只見那方羅巾,僅有半尺大小,似為女人所用之物,上面有幾行字句:
“陽谷險地。
宜慎行藏。
丸可御毒。
以備急需。
遇事壁觀。
萬莫置議。”
字意簡單,一目了然,從絹秀潦草的字跡看來,顯然出於女人手筆,並且是匆匆書寫。
曲玉楓手持著那方被人借為索筏的羅巾,心裡重重疊疊的劃上無數個“?”號,良久,才見他毅然自語道:“寧信其真,不防其詐。”
自語聲中,遂將那方羅巾與丹丸,—齊揣進懷裡,隨手取出一錠紋銀.喚來原先那名伙計,說道:“我這匹馬,暫時寄存在你們店裡,要替我照看好。”
說罷,將銀兩遞了過去。
曲玉楓瞬動目光,向來來往往的行人,掃視一眼後,他怕驚世駭俗,未敢展一身形,只慢慢的向鎮外奔去。
噪雜的叫哭聲,隨著他的步伐,漸去漸遠,目光—掃眼前的地形,認准方向,張口發出一聲低嘯,身形在低嘯聲中,突如離弦之箭,飛身過去。
遠遠望去,就像是一縷輕煙,隨風飄藹。
星月黯淡,大地沉寂。只有強勁的夜風,掠過樹梢,發出尖銳而令人悚然不安的呼嘯。
一幢幢高大的樹影,隨著風勢,來回搖曳不停,乍看就像是一具具高大的幽靈,迎風飄動。
曲玉楓對這些,視若無睹。
只見他唇角含笑,神態之間顯得是又驚又喜。
他雖是胸懷絕學,卻諱莫如深,對自身的功力究竟達到何種程度及火候,卻是茫然無知。
童心及好奇之念,促使他想藉著,這段崎嶇難行的山路來考驗一下自己,所以,一上來就全力施為。
他萬沒有想到,自己會跑的這麼快。
只感身輕如葉,舉手投足身形一晃就是十數丈,故而心裡感到又驚又喜。
他十足的一個,童心未泯稚氣猶存的大孩子,此刻,他心底深處,對自己的成就未產生絲毫驕傲之感。
只是覺得驚奇,掏慰與生俱來,而又永無滿足的欲望,使他再度泛生奇念,暗暗想道:“能夠再跑快一步,該多麼好……”
他乍然想起一式,輕身騰佇而起能滯留不墜,並可隨意襲敵的劍法來,只聽他又喃喃自語道:“試試看,也許難收到預想不到的效果。”
喃語聲中,他猛然將身形一頓。
接著,氣沉丹田,真力透體,龐大的身軀,競冉冉凌空而起,然而身形只能滯留空中,卻無法向前飛行。
他心裡不禁大感失望,真氣一洩,身形復墜落原地,不由皺眉思道:“如何才致使這凌空的身形,向前飛掠過去呢’”
他忖思有頃,突然發出—聲輕“噢”。
目光在輕噢聲中,—點雙足,右足尖輕輕一點左腳,身形借勢,離開地面向前飛射過去。
等去勢稍緩,左腳尖依樣,一點右腳,即將緩墜的身形又藉著這—點之勢,再度向前飛射過去。
此法,果然收到了預想不到的效果,身形較前快出一倍不止,他見狀心裡一喜,竟張嘴笑了出來。
提聚丹田的—口真氣因他這一笑,再也無法提聚而消失無蹤,身形亦於此時,飛快的墜落下來。
他於欣喜之際,輕輕的吁了一口氣,目光重新將眼前的地形打量一遍,見方向途徑均沒有錯,這才放心的又向前飛馳過去。
他正滿懷欣慰,疾掠如飛之際,耳聞突然傳來一陣,重濁的喘息聲,不由心裡一驚,道:“深夜荒山,何來如此難聞的喘息氣,莫非有人夜經此地而遇到猛獸毒蟲的襲擊……”
身形隨著思緒慢了下來,雙目之內精光暴射,循聲搜視過去,並且暗中蓄勁以待,以防猛獸驟襲。
突然,他發現前路,約數十丈左右處,當途橫臥著一團龐然大物,重濁的喘息聲,就是由此傳來。
他為了防范未然,已伸手解下腰間的柔指長劍,一步一步的,向那橫臥當途的龐然大物,走了過去。
也許是由距離較遠,或因月黯星稀,看不甚清之故那當途橫臥之物,對曲玉楓的來臨,竟視若無睹,無絲毫動作。
此時,曲玉楓的心裡有點緊張,但,卻無絲毫懼怕之意,距離越來越近,當他離著那當途橫臥之物時,尚有十數丈左右時,遂將身形停了下來。
凝聚目光,著藉黯淡的月色,注視過去。
他仔細注視之下,心裡感到無限驚奇。
因為他從形態及毛澤上看來,那當途橫臥之物,那裡是什麼虎狼猛獸之類,分明是一匹,色呈赫紅,白額豎耳的高頭大馬。他依稀看到,長大的馬嘴裡,尚不斷的噴著白沫。
他又仔細的注視一陣,確認自己所料無誤,這才輕晃身形,飛掠過去,俯腰審視之下。
只見那馬色呈赫紅,體形神駿的高頭健馬,橫地口吐白沫,眼睛無神,從其鞍蹬俱全的跡象看來,分明是有主之物。
但,不知何故,其主人竟任其僵臥於途,而不加置顧。
他沉思有頃,心裡猛然—驚,暗道:“莫非其主與其遭遇同樣命運嗎……”
他思忖至此救人之心油然而生,目光本牟的向四周搜視過去。
月色朦朧,風聲嚦厲,目光所及,除看到一幢幢高大的樹木及削壁懸崖外,再無所見。
他心中不由感到一陣奇怪,神光暴射的雙目,依然在四周搜視著,同時,豎耳傾聽。
這時,那匹一直倒臥不起的赤色健馬,四肢突然發出一陣掙動。看情形像是要站了起來。
曲玉楓見狀,逐力貫雙臂,想猛托馬腹,助其站起來。
就在他雙臂伸出快要觸及馬腹時,右方一塊巨石之後,突然傳來一陣,傲弱而低啞的語聲。
“別動它,它已身中鼠耳草之毒,雖經我喂服解毒靈丹因時間暫藥力尚未行開,還是讓它躺著好了。”
語聲雖微弱低啞,卻清甜悅耳已汲。
曲玉楓心中一驚,暗道:“此人就匿於道旁,自己竟未能看得出來……”
目光在忖思中,本能的循聲注視過去。
石後之人,在語聲中已慢慢踱了出來。
曲玉楓定睛一看,只見是一位,身形纖細衣著樸素,雲發蓬松的女人,步履蹣踞的向他走了過來。
他再仔細的向那位女人一看,臉上立現驚容,嘴中不由自主的發出了一聲:“啊”的低低驚叫,俊目圓睜,心中無限詫異的想道:“原來是她呀。深更半夜,她要到哪裡去呢……”
原來匿在石後的女人,竟然是適才在酒樓贈銀解圍的那位,面貌丑陋而衣著樸素的少女。
少女的突然現身,也就難怪他感到突然驚奇了。
從她步覆艱難,行動蹣跚的情形看來,她不是身受重傷的就是和她的坐騎—樣,而身中鼠耳草之毒。
兩人相距不過四五丈之途,少女足花贊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才走到曲玉楓的面前,而嘴中已是嬌喘吁吁,右手將頭上的雲發,攏向腦後,目光順勢一掃曲玉楓,螓首竟將頭低向胸前。
曲玉楓在那位少女,攏發斜視之際,已很快的在她臉上打量—遍,見其臉上的神色,於初見時,無絲毫改變,依然是那麼呆板,木然,只是目光已不如原先那麼明亮銳利。
而舉動很顯得嬌弱無力,好像大病初愈。
在這瞬息之間,他並不因為少女的面容丑陋,而生出厭惡之感,相反的卻生出無限同情之心。
同時。他已看出少女不是受傷,就是中毒,沉思很久,感到有點愛莫能助,無限疚愧的向少女望著。
驀地。
—縷靈光又閃過她的腦際,臉上立現驚喜之容,急忙伸手入懷,將那顆不知來歷的赤紅丹丸,取了出來。
接著毫無考慮地道:“姑娘,你是不是和那匹紅馬一樣身中鼠耳草之毒?”
我這有一粒丹藥,也許能解鼠耳草之毒。
他真是天真幼知的很,對那粒丸藥的真正用途可以說是一無所知,竟冒冒失失要送人家吃,豈不荒唐已極。
然而,他這天真無知的舉動卻將其仁厚,純真的天性表露無遺,換言之他的居心至善,無點滴惡意存在。
少女緩緩舉起螓首,目光一掃曲玉楓托在手心中的赤紅丹丸,臉上的神色,並未因此稍變,依然木無表情。
而其雙目之內,卻射出兩股,異樣神采,驚,喜,怒……兼而有之,向曲玉楓怔視著。
此時,曲玉楓已感自己的行動,太過魯莽,不由暗暗自責道:“混蛋,不明真象,就胡亂給人服用,萬—是紅宮賊徒暗中施的詭計,那豈不大遭……”
少女目不稍瞬的向曲玉楓盯視有頃,突然低聲說道: ’“這粒丹藥,是你自己之物。”
曲玉楓異常尷尬而赧然的應道:“不是,是別人給我的。”
“噢,那這粒丹丸的真正用途,你是不甚清楚了。”
曲玉楓玉面泛赤,好半天才輕聲說道:“是的,不過。”
“過”字出口,他就越發感到窘赧不安,再也道不出下去,頭隨勢低垂下來,少女雙目一動,繼續問道:“那你何以知道,這粒丹丸有解毒的妙用呢?”
“我,我……”
他我了半天,也沒我出個所以然來。
少女盯視著曲玉楓,心裡暗歎一聲忖道:“他天真魯莽的可以,多虧是遇到我們,如換了別人的話豈不將—粒可御百毒的靈丸白白糟踏掉,同時更辜負自……”
思忖中無限幽怨的橫了曲玉楓一眼,接著說道:“那粒丹丸,隱透清香,純而不邪,雖非靈丸妙,亦非凡物,你還是妥為保存的好,不要辜負人家贈藥的一番心意。”
說到最後一句,語聲突然加重,好像暗含深意。
曲玉楓赧然的將頭輕輕一點,接著將那粒丹丸就復送入懷中。
少女向遠處凝視沉思有頃,突然問道:“我交淺言深,冒昧請問閣下,急急趕住半陽谷意汝何來?”
曲玉楓一聽,心裡感到很奇怪,暗道:“她怎麼也曉得我要去半陽谷呢。”
他向少女怔視一怔,微忖才低聲說道;“欲找邢老前輩求取—味,可解三味鐵柳巨毒之藥。”
少女聞聲,竟發出一聲啊的驚叫,道:“邢吾非視無目鐵蟒珍逾性命,他豈肯輕易,將蟒送你。”
曲玉楓怔怔望著少女,一言不發,心裡則越發的感到驚奇,不禁又暗暗想道:“她怎麼曉得,我要討取無目鐵蟒之膽呢?”
少女好像看透了曲玉楓的心念,輕聲說道:“你感到很奇怪是不是,其實很簡單,因為家父對用毒—道,鑽研數十余載,對於各種毒物,毒藥,克制之法均有詳細的記載並裝訂成冊,我沒事的時候,常常拿來翻閱,日久天長我也記住一些。”
曲玉楓輕“噢”一聲,恍然而悟,臉上的驚詫神情,已隨之盡退。
少女凝眸微忖,又突然說道;“你我去向不謀而合,我有意與閣下相偕同行,未悉尊意如何。”曲玉楓輕聲答道:“只要姑娘願意,再下是無所謂。”
少女臉上的神情,依然呆板如初,無任何表示,沉吟繼語道:“不過據我所知,邢吾非之為人,不僅刻薄貪吝,並且機智絕倫,從其在道旁暗植那鼠耳草一舉看來,其危險已極,如我所料不差,必不等我倆到半陽谷,就會中途加以攔截,到時,你只管隱匿一旁,作壁上觀,千萬不可出聲或出面置議,由我來對付他。”
微頓睨視曲玉楓一眼,又繼續說道:“至於所你需求之物,我當盡己所能,使你如願以嘗,務祈謹記吾言,萬不可輕舉妄動,否則……”
語聲至此戛然而止,雙目之內無限深情的,又向曲玉楓注視著。
曲玉楓心系瞽目神醫的安在又對少女的說法,不敢表示贊同,因為他來此之前,已思得一在他看來是萬無一失之策,如聽從少女之意,萬一弄巧成拙,他至此處就想回絕少女的盛意,但當四目相接,他已被少女,那充滿了祈禱,深情的目光所感動,不忍心諱拂少女的一番心意。
逐暗暗決定,列時再見機行事,將頭輕點,表示首肯。
少女見狀,兩道目光突然變的異常明亮對曲玉楓深深一視,接著輕歎一聲,無限感慨的說道:“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但願此行,你我均能如願以嘗。”言下,好像看穿了曲玉楓勉強應從的心意。
話聲甫落中慢慢扭轉嬌軀,向地下的坐騎一瞥,接著又發出一聲,無盡幽怨的輕歎,目光慢慢移向曲玉楓,低聲說道:“子時將盡,天已不早,我們動身趕路吧,不然在天亮之前,無法趕到半陽谷啦……”
曲玉楓將頭一點,向赤色健馬望了一眼,欲言又止。
少女苦笑—聲,接著邁步向前走去。
曲玉楓跟在少女身後,其見步覆雖較適才輕捷不少,但仍微露艱難之狀,知其體力尚未恢復過來,逐輕聲說道:“姑娘玉體欠安,行走相當艱困,在下欲助姑娘一臂之力,未悉姑娘尊意如何……”
少女聞言,神態之間,微露赧意,目光一掃曲玉楓,螓首緊垂了下來,而未置可否。
曲玉楓微微一笑,身形輕景,於少女並肩而行,牽住少女—雙玉手,暗運真力沿掌而出,徐徐透入少女體內。
在這剎那之間,少女的芳心深處,情緒凜然羞,喜,驚,及有—種說不出的甜蜜感覺。
她萬也沒有想到,曲玉楓的內功修為,竟臻達成發由心至高境界,如非親目所睹,她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曲玉楓一面暗渡真力,增強少女的體力一面卻毫不停的向前飛馳過去,目光並不時的打量著眼前的地形。
少女輕磕著雙目,任憑曲玉楓拖著向前飛跑,嬌軀似有意似意的,向曲玉楓緊緊偎靠過去。
正行走間,曲玉楓突感到眼前閃來一股,耀目的亮光,心中一驚,身形本能的猛然停了下來。
少女驟不及防,嬌軀竟隨勢倒進曲玉楓懷中。
曲玉楓輕輕扶起少女的嬌軀,並輕聲將適才所見到的情景,對她說出來。
少女此時只感心跳加劇,神智緊張而有點慌亂,周身綿軟無力,一股難以抑止的羞意襲上心頭,雙眸緊磕,嬌軀搖搖欲墜。
如不是曲玉楓用力挾著她的肩,她准會又撲進曲玉楓的懷裡。
曲玉楓的輕聲低語,才使她從緊張慌亂中,驚醒過來,雙目陡然大啟,一言未發,拉著曲玉楓匿於一層矮樹之後,接著附在曲五楓的耳畔低聲說道:“你就躲在此地,靜作壁上觀,千萬要聽我的話,不可出聲和露面,由我來對付那狡詐的邢吾非。”
說罷,伸手將背上的一方包袱,解了下來,匆匆打開.從中取出一雙,默黑發亮,長約—尺,寬僅五寸的鐵匣,持在手中,蛇形鶴伏向前走去。
她向前走下一步,突然又將身形頓止下來。她好像不放心曲玉楓似的,再度低聲叮囑道:“聽我的話,無淪發生任何事,都視若無睹,千萬不可輕舉妄動。”
說完目光不瞬的望著曲玉楓。
直到曲玉楓將頭輕輕一點,她這才輕笑—聲,道:“這才是我的好弟弟……”
“弟”字出口,人已出去一丈左右。
曲玉楓望著少女隱去的方向,苦笑一聲暗忖道:
“此女無論是,言語,舉動,面部神情,都古怪地令人難以捉摸。”
與龍寒秋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道刺光的亮光,一閃之後,就再沒有出現,他心裡雖感到有點奇怪,但他知道那亮光的出現,絕非偶然,不然少女不會如此緊張。
此使他聯想到,少女的身來歷及用心,因為從種種情形看來,少女對半陽谷及狐心華陀邢吾非的為人,異常熟習。
他忖思至此,心裡一動,突對少女生出警惕的戒意。
少女這時又悄悄的回到曲玉楓的身邊,澄澈明亮的大眼,停留在曲玉楓的臉上。
欲言又止,沉吟一下再度離去。
曲玉楓一直默默的注視著少女的神秘行動,一言不發。
當少女再度離去時,兩道目光本能的隨著,她的去向,追視過去。
少女行至一棵矮樹之後,遂停下下來。
這時,曲玉楓突然聽到一陣“蟋蟀”的聲音,由少女隱身的樹後,傳了過來。好像少女正在更換衣衫。
他心裡就越發感到驚異,暗暗想道:“此時,此地,她因何要更換衣衫呢……”
就在他思緒平已,少女已去而復返回到了他的身側,嬌軀緊緊依偎在他的身旁。
他突然感到一身蘭麝之香,由少女身上飄送過來。他的心神為之一蕩。
少女突然低聲說道:
“一切我已布置妥當,現在我就將隱在暗處的邢吾非引出來。”說罷,右手輕輕向懷裡一帶。
只聽一聲尖銳細長,那“吱吱”之聲,從前面二十丈左右處一株高樹上傳子過來。
深夜萬簌俱靜,那“吱吱”之聲,聽來格外刺耳難聞,曲玉楓心神一震,身形不山微微一動。
少女立時覺得他的神情有異,左手一伸輕輕握住他垂在身側的一只手的,溫柔的扶弄著。
明亮深幽的大眼,默默的注視過去,關注,鼓勵,安慰等情形都在這一視中,表露無遺。
曲玉楓側首向少女望著,雙唇—動發出一聲苦笑。
少女用力—握曲玉楓的手掌,露齒一笑,低聲道:
“那吱吱之聲是我適才在樹上按裝了一只特制的風哨。其尾端拴在—根,極長而柔細的鐵線,我只要將鐵線輕輕—帶,它就會發出聲來。”
邊說邊將右手舉了起來,送到曲玉楓的面前。
曲玉楓凝眸一望,只見少女手裡,果然挽著一根細如頭發,通體烏黑的長線。
另一端遙遙向前伸延過去。
由於這根鐵線過細的原故,如不是少女告訴他的話,他真看下出來,適意這才恍然而悟,暗道:
“原來如此。”
就在這個時候,適才那一閃而沒有耀眼亮光,再度閃射出來,適才是一閃而沒有,現在則是明照不逝。
曲玉楓急忙瞬日注視過去。
只見一圈明如月輝的亮光,足有八尺方圓,虛空高懸離地數尺,不移不動,不墜不升。
他看了半天,也沒能看出這亮光,是從何處照射過來,就像是虛空生就一般,心裡不由暗感驚異。
然而使他更驚奇的事情,就在這瞬息間,又發生了。
那圈虛空高懸的亮光,正中核心二尺方圓左右處.突然—紅—暗,緊接著現出四個赤紅如血的大字來。
“進死退生。”
曲玉楓見狀,俊目大睜,雙唇半啟,驚怔駿異的神情,盡濫言表。
那圈亮光,再度閃射而出時,少女驟然之間,顯得無比緊張,目光突然變的冷嘯寒利,暴射而出。
曲玉楓只感自己的手掌,被少女用力的緊握,而其掌心並已沁出不少的汗水。
同時,隱隱聽到少女的氣息,低微而頻促,顯然其心裡異常緊張。
那圈亮光已漸漸的黯淡下來,已沒有適才那麼耀眼刺耳倏地,那圈亮光連同那四個赤紅大字,一閃而沒。
這時,四周又恢復到原先。
那種寂黑的景象,曲玉楓只感到這黑暗的程度,勝於原先幾倍數丈以外的景物他都無法看清。
同時,覺得四下裡外處處都是危機,慢慢向他隱身之處迫近過來,心裡一凜,正待運勁戒備。
猛然想起身側的少女,他毫不加思慮的將少女向身後一帶,委前一步,擋在少女的前面。
他這突然之舉,將其仁厚的天性表露無遺。
少女先是一怔,瞬即會過意來,芳心深處不由深受感動一縷柔情,深深的拋向曲五楓。
情不自禁的將酥胸伏在曲玉楓的身上,柔聲說道:
“快將那丹丸含在嘴裡,邢吾非要燃放毒煙。”
曲玉楓猶豫了一下,終於伸手入懷將那粒丹丸取了出來,在這剎那間,他已徹底明了丹丸及信箋的來歷。
少女看著他將丹丸送進嘴裡之後,右手輕輕的向前胸一帶,那刺耳難聞的“吱吱”之聲,遂再次傳出。
就在“吱吱”之聲,乍起甫落之際。
夜空突然飄起一股,雪白而微帶辛辣的濃煙。
少女偎依在曲玉楓身上的嬌軀,發出一陣極輕微的顫抖,如果不留神的話,尚不會覺察出來。
顯然,其內心的緊張之情,較前更甚。
那股濃密而微帶辛辣之味的白煙,在空中足足停留了半盞熱茶之久,才漸漸消散隱沒不見。
雖是如此,夜風中尚不時的飄送過來,一股股殘留的辛辣之味。
這時,少女突又緊張的說道:
“邢吾非來了,你要謹記吾言,萬勿出面,由我來對付他。”
曲玉楓凝聚目光,向四周打量過去,只見來路上,一條若隱若現,快如怒矢般的人影,疾馳而來。
這條人影在離著他倆,尚有十數丈左右時,即頓住身形,因光線太暗無法看到他的面貌。
只能看到他那兩股,閃爍生寒的目光,來回的瞬視著,嘿然冷笑一聲道:
“丫頭你不要再裝神弄鬼,遠在數天以前,老夫對你的行蹤,業已了如指掌。”
說完又發出一聲嘿然冷笑。
偎伏在曲王楓身側的少女,輕哼一聲,接著冷冷的說道:
“這是姑娘,有意洩露行藏,好讓你預做安排。”
語聲至此,她突獎嘴唇緊貼在曲工楓的耳畔,又低如鳴的說道:
“瑾記吾言,萬勿妄動。”
嬌軀在低語聲中,慢慢站了起來將蓮步輕移走出矮樹葉中,前行數丈左右,即止步不前,目光不瞬的望著暗影中的邢吾非,冷冷的說道:
“邢吾非你這半陽谷,在別人看來也許視為龍潭虎穴不敢擅自逾越。而在姑娘眼中,卻如同是陽關大道,任我來去。”
隱身暗中的狐心華陀邢吾非,不置不語,只嘿嘿冷笑不已,少女略頓之後,又繼續冷冷的說道:
“家父與你何仇,竟暗下毒手,置其老人家生死兩難為境。”
論你為險毒之人,雖百死而莫贖,若非家父遺命難違我早就動手取汝之命,毀爾之谷。”
說至最後已是聲色俱厲,念憤之情,盡溢言表。
狐心華陀邢吾非,聞言,倏發一聲森冷冷笑,道:
“老夫一生行事,只知有己,不知有人,凡是遭我毒手之人,均是咎由自取,與我無干,爾父當然亦例外。”
少女沉聲怒叱道:
“住嘴……今生有生死兩途,任爾自抉,家父臨危之時,曾再三叮囑於我,若你能交出三足墨蟾之膽及……
無目鐵蟒之膽,就再不提報仇之言,此為生途。
否則,我將采取,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之策,讓你也嘗嘗筋縮骨枯,心裂髒碎,衷號周天聲嘶力竭而亡的滋味,此謂死途,欲生欲死,由爾選抉……”
—直隱匿—旁的曲王楓,至現,才明白少女是為著尋仇而來。
他不由替少女暗暗耽上一份心事。
因為,他從瞽日神醫的言談話語中,已聽出孤心華陀邢吾非是一代梟雄,功力機智均高人一等。
他擔心少女,—時不慎,反遭孤心華陀邢吾非的毒手。
—種與生俱來的俠肝義膽,使得他暗中蓄勁以待,准備必要時,將不顧一切的現身,搶救少女,好像少女一定要傷在孤心華陀邢吾非手中似的!
就在少女語聲甫落之際狐心華陀邢吾非突然桀桀狂笑,道:
“丫頭,老夫若不依爾言,交出蟾膽蟒膽呢。”少女冷哼一聲,道:
“那我就寧肯違背父命,置你於死地。”
其語聲斬釘截鐵,高傲已極,好似孤心華陀邢吾非的性命,就掌握在她的手中。
孤心華陀邢吾非又發出一聲,較前格外刺耳的桀桀狂笑,道:
“丫頭,你有把握,置老夫於死地嗎?”
“彈指之力,輕而易舉。”
其語聲不高不揚,緩緩而出,但冰冷異,一字一字如同萬裁玄冰所鑄成,入耳頓感身心俱寒。
就連隱身一旁的曲玉楓,都被少女這陰寒無比的語聲,所震懾情不自禁的打了一個寒顫,暗道:
“其語因何突然之間,變的如此陰冷刺耳呢?”
藉樹影隱身的狐心華陀邢吾非,這時,突又陰陰的一笑,道:
“數十年來,還沒有人敢對老夫,如此狂傲無禮,今天我要大開眼界,看看你這丫頭有什麼高明的手段,能傷得老夫一根汗毛。”
語聲中身形一晃,向後飛掠過去。
少女突又冷冷一笑,低叱道:
“站住……”
狐心華陀邢吾非聞聲,依身將掠起的身形,停下下來,回頭冷笑道:“丫頭你不用怕,老夫此去只是想略盡地主之誼,提早趕返窩居,命下人准備盛宴,靜候芳駕來臨。”
少女又冷“哼”一聲,緩緩說道:
“口是心非之徒,妄想藉極,掩飾你那詭詐的陰謀,如果你膽敢,妄逞惡念心謀不軌的話,那你是自趨死路。”
我舉手之勞,可將你倚若金湯的“平陽谷”,化為一戶死域。
稍停繼續冷冷的說道:
“孤心華陀邢吾非你不要以為我這是危言聳聽,我讓你看一樣東西,當知姑娘所言非虛。”
語聲中右手向懷中輕輕一帶。
只聽“呼”的一聲,十數丈外一株高大的楊樹上,突然燃起一團,耀眼慘白的光焰。
在光焰之旁的樹身上,掛著一只烏黑發亮的長形鐵籠。內中有兩只,周身雪白,長約二寸尾短鼻小,赤紅雙睛,其形如鼠之物,在籠內游走不停,“吱!吱!”之聲不絕於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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