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雨飄香劍 正文 第十二章 兩敗俱傷
    光銳驟亮,隱身矮叢之後的曲玉楓,急忙瞬望去,見狀心裡不由一楞,暗暗想道:

    “原秋是兩只白鼠……”

    他向鐵籠中的兩只白鼠,注視有頃,也沒看出什麼特異之處,心裡不免對少女的話,發生了莫大的懷疑?

    他真不敢相信,憑這兩只小鼠,就能使機智絕倫,功力深厚的孤心畢陀就范,目光在疑慮中,向左慢慢移去。

    狐心華陀邢吾非在慘白光耀眼的光焰照射下,已現出其真面目。

    只見其年約六旬左右,霜發白鬢,鷹鼻鷂眼,雙目深陷眼合之間精光暴射,肩背敬向上拱。滿面陰驚之像。

    一看就知他是一個,工於心計,城府極深之輩。

    就在那團慘白耀眼的光焰,乍明之際,狐心華陀邢吾非的面部神情,微微一怔,接著立時驚容,變顏變色。

    曲玉楓見狀,對少女所說的話,有了幾成相信,不過,他實想不出,那兩只白鼠,究竟有什麼利害之處,而能令一代梟雄狐心華陀邢吾非之色變。

    那個少女目光如電,一瞬不瞬的盯視著邢吾非,又冷冷地說道:

    “邢吾非你可識得籠中之物……”

    邢吾非的精神在一變之後,瞬又恢復原狀,目光一掃少女冷哼一聲,道:

    “就憑兩只玉羽飛貂,能奈何得了老夫,你不放出玉羽飛豹便罷,否則……”

    冷哼一聲繼道:

    “管教他們有來地去……”

    語聲甫落,呱的厲叫一聲烏鴉大小,周身金光閃閃利爪如鉤頂生一目的怪鳥。隨著邢吾非袍袖猛抖之勢,飛了出來翱翔一匝,輕輕的落在邢吾非的肩上,獨目光之內碧光閃閃,望著籠中的兩只白鼠,作勢欲撲。

    籠中的白鼠,自那只怪鳥,出現之後,神態之間顯得緊張而怯懼,“吱吱”之聲,不絕於耳。

    邢吾非望望少女,又望望鐵籠中的兩只雪白小鼠,面露得意之色,又陰森森的說道:

    “丫頭,你可識得老夫肩頭之物……”

    “你若知難而退,老夫絕不為難於你,放你一條生路。”

    少女目光突然轉厲,盯注著邢吾非,冷冷的說道:

    “邢吾非,聞聽人言,你機智絕倫,今日一見才知你是一個自滿無能,徒負虛名之輩,你也不想—想姑娘如無制勝之策,豈肯白白送掉兩只,萬金難求的珍獸玉羽飛豹。”

    你已深中穿腸毒焰,至多盞茶後即腹腸寸斷,無藥可救,如果,你能即時承諾交出蟾肝,蟒膽的話,我就將解藥給你。

    不然,後果如何?你當會比我知道的更清楚……”

    邢吾非,聞言,臉上的神情,一變再變他對少女所說的話還不敢十分相信。

    暗中運氣—試之下,臉上的神色登時遽變並且汗落如雨急忙由懷中取出一粒丹九,吞了下去。

    臉色才漸漸恢復過來,嘴角又掛上—絲狠狠的冷笑心裡暗暗想道:

    “好險,若非這賤人,及時提醒於我,若再多遲延片刻,恐怕吞食千粒,善解百毒的丹丸,亦將無效。

    少女好像看透了邢吾非的心意,又冷哼—聲道:

    “穿腸百毒焰的加火礬,你縱然服下萬年靈芝,千載何首,難湊萬—之效……”

    邢吾非已冷靜下來的面部神心,再度驟然巨變,雙目怒突,幾有奪眶而出之勢,雪白長發,無風自動。

    忿憤,激動之情,盡露言表。

    兩道目光寒刃一般,向發直射過去,嘴裡沉聲喝道:“你父何人。”

    少女的語聲依然冷如玄冰,緩緩答道:

    “不便奉告……”

    你立取蟾肝,蟒膽,欲做何用。

    合藥煉丹,一世行善。

    邢吾非,蹙眉沉思之下,突然又道:“你有何所懼而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少女沒防到,邢吾非突有此間,神態之間,微微一怔,接著輕哼一聲,徐徐說道:

    “為免心煩,毫無所懼。”

    邢吾非的面部神情,在這瞬息之間,又冷靜千來,對少女的為免心煩一語,好像感到茫然不解,脫口又問道:

    “煩之何有……”

    少女微一沉忖道:

    “非言語所能形容……”

    曲玉楓對兩人的答對有一大半感到莫名其妙。

    其中使他感到最驚奇的是,從少女的對答中,已承認她非真實面目。

    邢吾非好似神力交疲,雙日輕輕一閉,而其臉上就在這閉目的瞬息間,無限殺機一閃而逝。

    如不仔細注意,很難看出,其雙目輕閉復啟,神光盡閃泯慢右移向少女,接著低聲說道:

    “姑娘,老朽天生淳薄,通仇輕義,我今坦白誠相告,若容我脫出今日之險,日後必有盡心機,殺你以洩今逐。”

    微頓,繼道:

    “我之用意,是提醒於我,對慨贈解藥之舉,要慎慮而為之,免得以後,後悔莫及……”

    少女冷笑連,沉聲不語。

    隱身在一旁的曲玉楓,卻悚然動容,而內心裡則對邢吾非的為人,卻生出一絲好感。

    認為他的行動,還算是光明磊落。

    少女沉忖有頃,才冷哼一聲,道:

    “邢吾非你不要用話激我,姑娘既敢贈你解藥,就不怕會日後尋仇。”

    邢吾非聽罷,突然仰首—陣哈哈狂笑,曲玉楓被他這陣大笑,從沉思中驚醒過來。

    神情一怔之下,目光本能的循聲注視過去。

    只見少女神情依舊,肅立不動,因是側立無法看出她的面部神情。

    他這個時候,已意識到邢吾非,這種反常的狂笑,絕非因而為,心裡已生警惕……

    果不出其所料,邢吾非笑著笑著,身形倏然暴長,快如颯馳電,直奔少女疾撲近去。

    他見狀心裡陡然一驚,本待出聲提醒少女直加戒備。

    但少女,—再叮吃囑之語。認為其定有制勝之策,遂將到了唇邊的話,又忍了回去,暗中畜勁待發,決定必要時,將不顧一切的挺身而出。

    少女與邢吾非兩人相距,不過兩丈左右,以邢吾非的深厚功力,那還不是瞬息而至。

    少女好像未曾料到,邢吾非於中毒之後,竟存下以死相拼之意,再加上其行動又快。

    等她警覺,邢吾非已到了身側,她也許是由於緊張,忙急過度之故,身形一動,不向左右橫移,反扭身後掠。

    就在身形一動,尚未掠出之際。

    邢吾非的右掌,已挾著十成真力,在她的肩背上,結結實實的拍了—掌,只聽少女發出一聲悶哼,身形向前踉蹌了好幾步,才穩止下來。

    而邢吾非竟於一掌柏實之後,不知何故,臉色突然巨變,並張口發出一聲,厲人的慘吼。

    身形在慘吼聲中,飛快的向後掠退過去。

    曲玉楓若不是記著少女的諄諄叮囑之語的話,早於邢吾非驟起發難之時,業已拍身而出了。

    當少女被邢吾非擊得向後踉蹌過去時,他心裡陡然一震,悔恨自己未能及時出手,以致少女身遭不測。

    然而,當他一望之下,心裡登時感到驚異萬分。

    因為在他的想象中,少女定然傷勢不輕。

    孰料,事實大出其意料之依,少女好像沒事一般。

    神情依如,目光冷峻肅立無語,冷冷的向邢吾非盯視著。

    而邢吾非的情形,卻與少女恰恰相反。

    只見他臉色蒼白,汗落如雨,深陷的雙目之內,充滿無限怨毒,怒憤之情,怒突如出,向少女望著。

    而最令曲玉楓感到驚異莫解的是,邢吾非的整只右掌,竟然鮮血淋漓,盡成赤紅,一串串血珠,順著五指向下淌流不息。

    按照常情忖度,受傷的應該是少女,而跟前的情勢,卻恰恰相反,這就令他苦思不解。

    這時,少女突然低聲冷冷的說道:

    “邢吾非,我早就料到,你會有這一手,若不給你吃點苦頭,你是不知姑娘的厲害,現在你還有什麼話說。”

    其語聲低沉嘶啞,顯然是中氣不足,真力難繼,內腑定震受重傷,若不及時調息,後時難測。

    他思緒未已,倏見邢吾非已厲聲喝道:

    “賊人,住嘴……”

    “嘴”字出口,身形一晃,已欺至少女面前數尺左右處,目光一瞬不瞬的向少女盯視著,咬牙切齒的恨聲說道:

    “臭賤人,你也欺人太甚,今日若讓你生離此谷,老夫死不瞑目。”

    賤人,語聲中左手變形,鬢發倒豎,一步—步的向少女走去。

    嘴裡的兩排牙齒,咬的吱吱聲響。

    憤恨之情盡露無遺,他在急怒之余,已存下定為玉碎,鎮靜,她邊退邊冷冷的道:

    “邢吾非,我看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掉淚,你若不依計行事,那就休怪姑娘手下無情。”

    邢吾非充耳不聞,身形依然一步—步的,向她進逼過去,切齒之聲,較適才格依聲響。

    少女此時,已止步不退,右手緩緩提起,與胸相齊,默默的注視著,邢吾非緩緩進逼的身形。

    兩入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

    驀地。

    邢吾非倏發一聲慘厲的獰笑,右手疾伸,直奔少女當胸抓來。少女冷哼—聲,矯軀輕晃,向左橫移,右手戟立,隨勢猛點邢吾非胸前的玄機要穴。

    邢吾非連番受挫,中毒,傷掌,神智已不太清醒,再加上心已存下兩敗俱傷。

    所以他對少女當胸點來的一指,不閃不避。

    左手原式不變,平空右移,仍向少女胸前抓來。

    少女見狀,心中一凜,急忙沉臂收勢,身形藉勢向後滑出一步有余。

    邢吾非雙日赤紅,鬢發根根倒豎,喉頭發出猶如夜梟悲嗥般的慘厲低吼,如影附形般,跨步晃身直奔少女進逼過去。不僅如此,他連只已經受了重傷的右手,亦掄了起來,奔少女沒頭沒臉的撲抓過去,是拼命的做法。

    他這付厲嗥猙的形像,令人頓泛恐悚之感。

    曲玉楓隱身一旁,只把他看的心驚膽赤,暗暗替少女擔心,無限憂慮。

    少女的功力,本來就較邢吾非為遜,那堪邢吾非的這種,不避不拒,只顧盡力相遇的拼命做法。

    所以,四五個會合下來,她已險象環生,芳心深入不由焦愁萬分,這時她才憬悟自己估計錯誤。

    原來她認為,邢吾非機智絕倫,城府又深,兩次受挫中毒,傷掌之後,定然為了保全性命,而委屈求合,獻出自己所需之物,孰料,事無顧違。

    邢吾非在重傷之後,竟然以死相拼。

    這時,她才知道情勢嚴重,心裡感到焦灼不安,微忖之下,不露聲色的又冷冷地說道:

    “邢吾非,你中毒受傷之身,再要如此運力拼斗,那疑是鳩止食混淆,聽我言相勸,趕快收勢自保,以蟾膽蟒膽,換取解藥,大丈夫能屈能伸何患無復仇之日,而急於一時呢?”

    邢吾非縱聲獰笑,道:

    “賤人,以你說的天花亂墜亦不能稍移老夫殺你之心,同時,我坦言相告,老夫已服下兩粒自煉的解毒靈丹,此丹雖不能解穿腸毒焰之毒。

    但有毒緩行之功效,可使老夫苛延半天的時光,在此數個時辰之內,老夫定能完成殺你雪心恨之願望……”

    語聲陰森低沉,令人聞後不寒自栗。

    少女聞言,徑寸芳心頓時泛起陣陣不安。

    她對於邢吾非的所講,可多苟延半天時光一語,令她疑信半真偽難辨,心裡不由暗暗思忖道:

    “爹爹臨危之時,曾再三叮囑自己,謂這無形穿腸毒焰,絕毒無倫,身中其毒之人,除及時服用自家制的解藥,方保無慮外,否則,盞茶之後,即毒發腸碎而亡,普天之下無藥可救,她對父親的遺言,是深信不疑。”

    可是她默計時光,邢吾非中毒至此,已快有盞茶的功夫了,而其神情動作,除面部神色慘淡鐵青之外,再無絲毫異狀。

    這就難怪她疑慮重重……

    對父親的話,發生懷疑。

    面對邢吾非的言語,則是疑信參半。

    邢吾非在語聲甫落,倏又發出一陣,陰森森,冷冰冰的獰笑,身形一晃,又奔少女撲襲過去。

    少女在一個時辰之前,因一時不慎,而誤中鼠耳草之毒,雖經她立時服藥坐息,將毒逼出,真氣亦因之損耗不少,尚未完全復原。

    適才她又硬接邢吾非一掌,雖然事先地已妥有准備,但亦被震得氣血翻騰,凝滯不暢,再者功力,本就較邢吾非遜之不少。

    其以受創未愈之身,以及心裡陡然泛上的惶悚不安,神智已不像適才那麼鎮靜沉著,功力無形中又打了一個折扣。

    在此種種對她不利的情形下,那堪邢吾非再依全力相逼,此刻,她已是嬌喘葉吁,下盤不穩。

    邢吾非雖也是重傷之余,但他抱定以死換死的決心,腦際除閃現著殺少女一念之外,再無其他顧慮。

    因而,越打越勇,如厲鬼附身,望著少女森森冷笑,道:“賤人,我看你還有什麼辦法,能逃出老夫的手掌。”

    少女強提—口真氣,盡量屏除思慮,不與邢吾非正面交手,閃挪騰躍,以逸待勞。

    因為她心裡還存著萬一之望,認定邢吾非是虛言恫嚇,絕不會像他所講還能支持數個時辰。

    一個是全力而為,急求建功。

    一個是不求有功,但求有過,以逸待勞。

    邢吾非好像看出少女的用意,又森森冷笑道:

    “賤人,你認了吧,老夫在毒發之前,就算不能將你斃於掌下,也要活活將你儆死……”

    語聲中身形亦緩慢下來,默運真力盡貫雙掌,真力透指而出,“嘶嘶”之聲,不絕於耳。

    向少女虛抓猛推。

    少女只感一股股逼體生痛的勁力,飛繞在身形四周,行動就格外謹慎,不敢稍有大意。

    身行隨著邢吾非的雙掌,抓推之勢,忽快忽慢。

    現在她已由主動,而變成了被動,情勢對她越發不妙。

    邢吾非見狀,嘴角極其自然的掛上—絲,陰狠,森然,得意的冷笑!

    少女處於這種,迎拒兩難的情勢下,真是苦不堪言,嬌喘之聲,亦越發越頻促加劇。

    驀地。

    邢吾非的身形,突然凌空而起。

    雙掌十指,在一聲桀桀狂笑中,箕張下撲,將少女完全籠罩在,掌風勁力之下。

    少女見狀,驚叫一聲,欲避已遲。

    邢吾非的身形,來得太快,已不容她有所閃避,只見她銀牙緊咬,暗道:

    “一不做二不休……”

    思忖中螓首一低,以背向天,准備再次以背硬接邢吾非一掌。

    邢吾非面露殺機,嘴噙獰笑,見狀心裡憬然生賜,然而他因求功心切,全力撲下,要想及時收勢,已是不及。

    雙掌挾著十成真力,呼呼生風。

    他這雙掌如果拍實了的話,少女縱然不死。身受重傷在所難免,而他自己也好不了多少。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倏見一條人影,如出塵之鼻,由左側一片矮樹叢中,飛躍而出,此人身形凌空,目射精光覷定邢吾非與少女。雙掌高提,徑奔邢吾非虛空推去。

    邢吾非驟不及防,只感一股綿軟而渾厚絕倫潛力,源源襲至,疾如隕星下瀉的身形,被這股大力一阻之下,向後飛飄過去。

    他心裡不由一驚,知道來了高手,身形藉勢,輕飄飄的落回地面,目光循勢望去,心裡則暗暗想道:“此人功力之高,只在自己之上,而不在自己之下……”

    目光到處,他簡直不相信這是事實。

    只見一個衣著樸素,年約十六七歲的英俊少年,悄立在那個面貌丑陋的少女身側,正低聲慰問。

    看情形兩人似舊友,而非新識。

    原來這現身的少年,正是曲玉楓。

    他早就看出少女絕非邢吾非的對手,不過他謹記少女再三叮囑之言,才沒敢冒然現身出手。

    他—直相信,少女有出奇制勝之策,才不許自己現身相助,未免對她的計劃有所防礙,才隱忍不出。

    直到少女身陷絕境,被迫以背硬接邢吾非的雙掌,此時,他才看出事態嚴重,知道若邢吾非雙掌按實,少女縱然不當場噴血而亡的話,身受極重的內家掌傷,是在所難免。

    所以,就在千鉤一發之際。

    他摒除一切顧慮,身形陡然凌空而起,雙掌連足了真力,直奔邢吾非,遙遙虛推過去,身形借勢飄落在少女的身側。

    少女緩緩舉起螓首,兩道充滿了多種幽,怨,喜等情意的目光,向曲玉楓觀觀不瞬,嘴裡輕聲說道:“你……”

    “你”字出口,並未繼續說下去,意思之間,好像要埋怨曲玉楓不聽她的話,不知何因,話到嘴邊又忍而未發。

    曲玉楓無限關注的低聲問道:“姑娘,你不要緊吧……”少女將頭輕點,道:“沒什麼,只是……”

    目光一掃曲玉楓,纖手指著酥胸,赧然低聲繼道:

    “只是胸腹徽受震動,略事調息卻可復原……”

    曲玉楓輕噢一聲,右手慢慢的握住少女的—只柔荑,暗中運力,又替少女隔體療傷。

    少女那明如秋水的一雙大眼之內,滿含感激,赧羞之情向曲玉楓覷視一眼,嘴角蠕動,欲言又止,螓首慢慢的低垂下來。

    曲玉楓將嘴附在少女的耳畔,輕輕—笑,道:“借力運氣,貫加百穴,心無旁貸,靈台自明。”

    少女和適才—樣,欲言又止,只輕輕的應了一聲,目光又偷偷地向曲玉楓睨視過去。

    千言萬語……

    無限深情……

    都在這一視中,表露無遺。

    曲玉楓俊目輕閉,似若不覺。

    一旁的邢吾非,經過片刻,靜息之後,神智已漸漸冷靜下來,目睹兩人的親呢神情,心裡一陣暗道:“此子功力之高,為自己平生所罕見,—個丑丫頭,尚且應付不下,若兩人聯手對付自己,其後果就更不堪設想。”

    再者,視兩人的親呢神情,不是新識,其目的亦不言而同,但是兩人的稱呼,卻不甚親暱,莫非……

    他思忖至此,厲目微轉,—時襲上心頭,他暗暗決定要先將兩人的關系,及曲玉楓此行的目的,出身來歷,弄清之後,再決定一下對策,目光—掃二人,輕咳一聲,道:

    “小友高姓大名,夜臨寒居,未悉有何見教?”

    少女經過曲玉楓度力療傷,原先那種氣血翻騰運不暢,真力不繼之勢,已較前為之銳減。

    曲玉楓於此時,劍目緩緩睜啟,望著少女露齒一笑,啟唇欲語,邢吾非恰於此時發話相詢。

    他遂將到了唇邊的話,又忍未發,急將雙手衡著邢吾非—拱,道:“晚輩姓曲名玉楓,因急於求見前輩,才斗膽夜闖仙居,失禮之處,祈老前輩大量海涵……”

    曲玉楓天性深厚,因見邢吾非話語之間,不像傳說中的那樣,倨傲,刻薄,尚不失隱俠風范,還以為是傳說有詐,逐對他產生一份好感。

    故而,應答之間,也就謙恭有禮,他略頓之後,繼續說道:“晚輩此番夜闖仙居,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只因晚輩的—位父執前輩,身中三葉鐵柳巨毒……”

    邢吾非—聽,神色倏變,不等曲玉楓把話說完,即急急的插嘴問道:“此人中毒已有多久?”

    曲玉楓仰首微思,道:“已有六個時辰左……”

    “你怎麼知道,你那位父執前輩,所中之毒為三葉鐵柳。”“這……”

    邢吾非垂目聲說道:“三葉鐵柳乃罕世巨毒,中者無救,老夫花費了數十年的心血,尚未能找到出,善解此毒之物……。你找到老夫,也是枉然,我勸你還是趕快回去,替你那父執前輩,准備後事吧……”

    曲玉楓一聽,臉色登時大變,急出一身冷汗,惶聲問道:“老前輩,此言當真……”

    邢吾非冷哼—聲,道:“我騙你則甚……”

    曲玉楓一聽,心裡一震,極端絕望急駭之下,俊目內立淚熱盈眶,怔怔的望著邢吾非,心裡突然一動,暗道:“如果真是沒救的話,瞽目神醫萬老前輩,定然實言相告絕不會命自己遠來半陽谷求取無目鐵蟒之膽的,看來邢吾非定是異常珍惜無目鐵蟒之膽,而不願以實話相告。”,思忖中俊目微轉,又暗暗想道:“我若誠言相求,諸其指點一條明路,如果他說出無目鐵之蟒之膽,可解三葉鐵柳之毒時,我就將計就計,順竿而上問他明討無目鐵蟒之膽,視其反應,再來決定下步一驟。”

    總而之言,為了達到目的,要不擇手段……

    他思忖至此,盡裝出惶恐的樣子,急聲問道:“老前輩難道說真的就再沒有辦法可思,……萬望您老人家指一明路晚輩如同身受,將永生感銘不盡……”

    前文已經提到,邢吾非不僅功力深厚,並且機智絕倫,他察言觀色,已看出曲玉楓,求取能解三葉鐵柳之毒的藥物心情,異常孔爭,在這種情形下,讓他花出任何代價,是在所不惜。

    —條陰狠辣毒之計,又閃過他的腦際,故意輕聲—歎,道:“據老朽所知,普天之下,只是一物,可解三葉鐵柳之毒,而此物則是萬金難救,罕世觀見……”

    他說至此處,故意沉吟不語。

    曲玉楓趁機插嘴又急聲問遭:“老前輩,何物可救三葉鐵柳之毒,祈前輩盡速示知,並祈指示此物,何處可以找到……”

    至此語氣突變堅毅的道:“哪怕是龍潭虎穴,刀山油鍋,晚輩也要闖上一闖,不將此物尋得,誓不罷手……”

    那邢吾非見狀,陰鷙的面容上,閃過—絲極不易為人察覺的得意獰笑,目光故意向遠處遙視過去,接著沉聲說道:“玉羽飛貂的全付肝髒,可解三葉鐵柳之毒。”

    曲玉楓—聽,競發出啊的一聲驚叫,雙目楞楞的朝邢吾非注視著,—言不發,心裡感到—籌莫展。

    至此,他滿腹計劃,盡成泡影。

    一直冷言旁觀的少女,突然冷哼一聲,道:“一石二鳥,絕佳妙計,果如你邢吾非所說,玉羽飛貂之全付肝腑可解三葉鐵柳之毒的話,我定忍痛犧牲將兩只玉羽飛貂毫無條件的奉獻出來,不過……”

    冷冷一笑,繼道:“不過,據晚輩所知,普天之下,只有你那邢吾非飼養的那條無目鐵蟒之膽,才是唯一可解三葉鐵柳巨毒之物,如今你我各執一詞,孰是孰非,無佐證可稽考。

    依晚輩之言,不如將兩者,均交給這位朋友帶去,以備萬一,未悉邢吾非尊意如何……”

    曲玉楓等少女的語聲甫落,即喜意盎然的說道:“這位姑娘的話很對,晚輩在此謝謝兩位的盛情。”

    說完,將雙手一拱,沖著兩人恭施—禮!

    邢吾非—條絕毒之計,被少女輕輕的幾句話,就化為無有,並且使他弄巧成拙,心裡又氣又恨,冷哼—聲道:“老夫一生行事,只知自己,不知有人,從來擅發仁心,‘無目鐵蟒’乃老夫珍獸這一,愛逾性命,豈肯憑白送人,除非有人肯以比‘無目鐵蟒’,猶珍貴數倍之物相易,老夫也許勉強允之。”

    曲玉楓一聽.急忙伸手從腰間,解下那條柔指奇形長劍用手托著,送至邢吾非的面前,道:“晚輩想以此劍,交換‘瓦目鐵蟒’之膽,請邢前輩大發善心,慨然允諾,晚輩則永生感激……”

    少女見狀,突然上前一拉,悄立在曲玉楓的身側低聲道:“你……”

    曲玉楓將頭輕搖,苦笑一聲。

    邢吾非目光一望.曲玉楓用雙手托著的那柄長劍,一時之間並未能認出這柄長劍的來歷。

    但他心裡,則暗暗感到,那柄長劍,定非凡品,緩伸右手握住劍柄,用力向外一抖。劍身筆直而出,臨空搖曳顫動,並無任何特異之狀。

    他又仔細的審視一遍,亦未能看出任何異處,罩眉微思道:“此劍雖好,但並無什麼出奇珍貴之處,難與老夫之‘無目帙蟒’相提並淪,老夫不換。”

    曲玉楓手托長劍,木立良久,瞼色一連數變,有頃才輕歎—聲,低低說道:“老前輩,此劍大有來歷,是……”

    邢吾非不等曲玉楓把話說完,即插嘴冷冷的說道:

    “干將莫邪並稱蓋世奇器,老夫已具其一‘莫邪’劍,試問此劍能與‘莫邪’相提並論嗎?”

    曲玉楓依然吵吶的說道:“依老前輩之見,如何才肯慨賜‘無目鐵蟒’之膽?”

    邢吾非冷冷的答道:“除非能找到,比‘無目鐵蟒,更珍貴倍之物不可,否則,老夫絕不會輕易答應。”

    曲玉楓輕輕的吁了—口氣,將劍圍回腰間,目光凝重的望著寒星閃爍的夜空,沉思良久,突然對邢吾非說道:“老前輩,晚輩以想,師門獨步江湖的三式絕世劍法,求換取無目鐵蟒之膽,不過……”

    他不等邢吾非有所表示,又加重語氣的繼續說道:

    “不過,此三式劍法,為師門不傳之秘,據家師言道此三式劍法即是前輩奇人昆侖老人,集畢生心血精研而成,好像是叫斷雲三式,詳情如何我也不太清楚。”

    邢吾非臉上頓現喜之容,目光緊緊盯視著曲玉楓,不等他說出此三式劍法易取之言,就急急的說道:“可以,可以……”

    激動狂喜之情,盡溢言表。

    要知這“斷雲三式”,乃武林絕傳已久的劍法,相傳,當年昆侖老人以此三式劍法,威鎮武林未遇敵手。

    能學得此種劍法,是武林中任何—個人,夢寐以求之事,試想,邢吾非焉能例外嗎?

    曲玉楓視邢吾非一眼,繼續低聲說道;“晚輩下山之時家師曾再三嚴囑,任何功夫都可傳授於人,唯有此三式劍法非身列本門者,不得輕易傳授。

    眼下晚輩為了救人,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只有違背師門之戒,加罪於身破例而為。

    不過,晚輩斗膽敢違背師門之戒,卻不敢稍違昆侖老人當初所訂定的—條戒律,凡是授學此劍者,均以三次為准領悟與否,全在個人。

    所以,晚輩亦只能,將每招劍法,演練三次,老前輩可緊審慎視,能否貫通領悟,那與在下無關。”

    邢吾非凝眸微思,暗暗想道:“只要別人能做到的事情,憑我邢吾非亦能做到……”

    心意一定,遂對曲玉楓說道:“好,一言為定,不過,老朽亦有—不情之請,望小友涵海……老朽飼養無目鐵蟒已告有二十余載,實不忍習,親手剖其腹取其膽,老朽只指告無目鐵蟒棲居之所,—切但憑閣下為之,能否將膽取出與老朽無關。”

    一旁的少女,突然插嘴冷冷的說道:“這難不倒人,我有辦法……”

    曲玉楓將頭輕點,伸手取出那柄長劍,對邢吾非說道:“老前輩注意了,我現在就開始練第一式。”

    語聲中右手緊握閃爍的劍影,臨空排成—道劍幕。

    曲玉楓沉肘收勢,接連又施展兩次。

    就這瞬息之間,邢吾非已是冒出—頭汗水,雙目大睜如鈴一瞬不瞬的向曲玉楓盯視著,而他心裡則暗暗叫苦。

    因為,曲玉楓第三次練完,他不要說領會貫通,甚而連十分之一也沒看懂,試想他心裡如何不急。

    曲玉楓低聲又說道:“前輩請注意,第二式開始了。”

    語聲甫落,暗中力貫長劍,緩緩推出,在胸前劃起一弧形,然後突將手腕一翻,吞吐而出。

    猛然一看,就像是無數條烏黑的靈蛇,臨空飛舞。

    至此沉臂收勢,一連又重復兩次。

    邢吾非的雙目,較前睜的更大,頭上的汗水較前落的更多,臉色亦蒼白鐵青,並抽搐不已。

    而這第二式,他又沒看清,心裡又悔恨,又著急。

    曲玉楓又將第三式施展出來。

    —柄長劍,劃出兩條,—二尺方圓的劍幕,相映並存,停空不墜。

    就在曲玉楓第三式劍法,連著施展二次之後。

    邢吾非突然悶哼—聲,身形噗通一聲,撲跌塵埃,一動不動。

    少女見狀,急叫一聲。

    “不好……”

    嬌軀一晃,疾撲過去。

    月黯星疏,大地沉寂。

    只有強勁的風聲,劃破這陰沉死寂的山野。

    那圈慘白的光焰,迎風閃爍不定,發出低微的剝剝……之聲,忽明忽暗,格外刺目耀眼。

    鐵籠裡一對“玉羽飛軺”,仍然朱睛圓睜,神態緊張向十數丈外的一株楊樹上,盯視不瞬。

    嘴裡亦不時的發出,充滿了驚恐不安之情的“吱,吱……”低嗚,曲玉楓劍眉深鎖,默然無語,目光灼灼不安的向那個面貌丑陋的少女及邢吾非,注視不瞬。

    只見那個少女,蹲在邢吾非的身側,神態之間,亦顯得有點緊張慌急,纖手戟立,輕揮之下,已將邢吾非胸前的幾處要穴悉數封閉。

    接著又取出一粒,色呈淡黃的丸藥,兩指用力,捏開邢吾非的下額,將丸藥喂其服下。

    這一連中動作,少女完成於瞬息間,使得曲玉楓暗暗贊佩不已,此時,少女已緩緩直起身腰。

    曲玉楓不等少女開口,即跨前—步,低聲問道:“姑娘,邢老前輩,不會發生意外吧……”

    少女微忖之下,語聲凝重的說道:“很難說,其中顧聚精學劍,而漠視了本身所中的無形穿腸毒焰之毒,巨毒循脈進逼靈樞。”

    雖然我及時封其胸前諸穴,喂以解藥,無奈其真力損耗過巨,並已呈現渙散之狀,能否挽其垂危,尚在兩可之間。”

    要等藥力行開之後,視反應的情形如何,才能決定,不過我將盡力而為,使其化險為夷。

    其實,少女只說對下一半。

    邢吾非突然昏迷不醒,並不完全由於巨毒發作所致。

    而是他跟睜睜的看著曲玉楓將斷雲三式,重復演練三次之後,他不但未能領悟貫通。

    甚至連其中一招的十分之一,也未能學會,他想到千載良機,被自己失之一時,悔恨之余,才才迷昏過去。

    而被他吸入體內的巨毒,亦趁著其氣瘓洩之機,才穿脈行經直奔靈樞要地進逼過去。

    若非少女及時對其要穴喂以解藥的話,他這條命恐怕就要保不住,落個貪利而亡。

    曲玉楓聽罷少女的一番話後,只苦笑一聲,輕輕的呼了—口氣,目光停留在邢吾非的臉上,一瞬不瞬。

    他望著邢吾非那隨風飄曳的,皚皚的長及極慘的臉色,詫仁心厚的他,觸情生感內心深處,陡然間,生出無限同情之感,滿心期望邢吾非,能化險為夷。

    約有半盞熱茶之後,邢吾非才發出—聲微弱低沉的呻吟,手腳掙了一掙,復沉寂下來。

    少女亦於此時再度俯下身來,手握其腕,凝神把脈,好半天才見她輕吁—聲,將手撤回。

    曲玉楓已刻不容緩的又急聲問道:“姑娘,情形如何,是否已脫離險境……”

    少女將頭輕輕一點道:“僥天之幸,巨毒攻心之危,已完全解之,精養個三五天,就可完全復原……”

    語聲中目光向夜空掃視一眼道:“寅時將近,天色依然不早,我看還是,將其先負半陽谷再說,免得遭受晨露侵襲,加重他的傷勢。”

    曲玉楓將頭輕點,俯身將手輕輕的將邢吾非托起來,緊躡在少女的身後,朝前飛馳過去。

    —路上少女擔心曲玉楓,托人行走堵多不便,未敢全力施為,只用出了五成左右力量。

    然而,每當她回顧之下。

    曲玉楓總是從容不迫,氣定神閒的隨在她身後,不疾不徐,神情之間無絲毫疲憊之象。

    這一種情形,令她由衷的贊佩,身形無形之中,較前要快了一成有余,她再次回視之下。

    只見曲玉楓,身形氣度,依然如初。

    她又將身形加快了一成……

    又一成……

    又一成……

    情形依然如舊,曲玉楓的身形仍和前一樣不疾不徐的疾走著,未落後半步。

    這一來令她即欽佩而驚異,好勝之心油然而生,暗中銀牙一咬,全力施為,身形又較前快出一倍有余。

    遠遠望來,就像是—縷輕煙隨風飄逝。

    她邊疾馳如飛,邊暗暗尋思:“非把他累得討饒不可。”

    在她的想像中,曲玉楓一定落後好遠,好遠,並且是氣喘吁吁,疲餒不堪,出聲告饒。

    地為自己的傑作而得意索性埋首疾馳再不回顧,只豎耳向後傾聽,只在曲玉楓一出聲告饒她就會立即止住身形。

    她像這樣疾馳如飛有盞茶之久,估計至少也走出去十裡之遙,然而她除聽到呼呼的風聲外沒聽到曲玉楓一點聲息,心裡在驚異之余卻感到疚愧不安,她本認為曲玉楓和她—樣,好勝心強,寧肯落後而不討饒。

    她微忖之下,正待將身形放慢之際。

    驀然。

    倏聽耳畔傳來曲玉楓的低語聲,道:“姑娘,你走的真快,我幾乎跟不上……”

    她一聽之下不知時心裡竟卜卜的一陣劇跳,嬌軀猛然停了下來,一對澄澈明亮的美目,瞪視著曲玉楓。

    曲玉楓亦隨勢頓住身形,訝異的向少女回繳過去,他不明白少女,何時突然停身不走。

    少女向曲玉楓望著,望著,倏將蓮足用力一跺,嬌嗔的說道:“你,你壞……”

    一語出口,再無下文,螓首亦緊緊低垂下來,一雙玉手不停的揉搓玩弄著一片衣角,羞意甚濃。

    曲玉楓神色怔愣,茫然的問遭:“姑娘,我什麼地方壞,望賜……”

    少女不等他把話說完,即插嘴低聲叱道:“你,你敢再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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