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氏以南百來里地的山中,一條蜿蜒的道路上,如同螞蟻搬家一般四五百人擁擠著往盧氏那邊移動,七八個背刀壯漢,大敞步的在這群人的前帶路,而後面,卻有兩個騎馬的跟著……
人群移動的不快,因為有不少是老弱婦孺,光景是一群遷徙逃難的,像這種大搬「村」或大搬「莊」的事件,這兩年在這山區裡還真發生了不少,當然,這些大搬村的行動,比起當年李自成血洗河南以後,再遠自山西洪縣大槐樹那面的大遷移,可就小巫見大巫了。
烈陽當空,人群中不少人把短衫脫下來頂在頭上擋太陽,就在一片大樹林中,前面有人吆喝道:
「歇下來!」
緊接著又有了高聲叫著走過來:
「肚皮餓了快些填,嘴巴渴了附近有泉水,撒尿屙屎的全得快些,完了還得趕著翻前面那座飛雲嶺!」
叫聲中,人群早分散到兩邊,大樹下不少人在喘大氣,有些兩三歲的小娃兒,早跳出大人擔的籮筐外喜笑追逐,一付不知愁滋味樣子!
人的一生如果遇上荒年,可也真叫人一輩子難以忘懷,不幸在荒年中碰上土匪強盜燒殺掠奪,恁誰何堪其苦!大遷徙就是這種天災人禍下的結果!
這群人全是柳河那面逃過來的,他們櫛風沐雨,承受著忍饑挨餓,背井拋家,挑兒攜妻走他鄉,為的是找一處能夠生活下去的地方,如今這些人已是後顧茫茫,惶惶不可終日,傷時感事,能不令人興歎!
就在這些人正各自取出乾糧啃吃的時候,來路上一位黑衣姑娘手牽一頭黑驢踽踽行來……
只見黑衣姑娘頭戴一頂黑布罩的大草帽,背著一把長劍,一身勁裝短札黑衣,雖香汗涔涔,但卻依然英姿煥發,只是她手牽的那頭黑驢,卻一瘸一瘸,走的十分艱辛!
走過這群難民中,黑衣姑娘並未停下來,眼看著快走過去了,突見一個山羊鬍老者走出來招手叫道:
「姑娘,你等等!」
回頭望去,黑衣姑娘應聲道:
「老先生叫我?」
那老者早來到黑衣姑娘身邊,關切的道:
「姑娘這是往哪兒去呀!」
「趕著往盧氏去,我這個腳力該換蹄鐵了!」
「姑娘,正午了,該吃飯的時候,何不坐下來歇歇腳,等吃完了咱們好一齊上路,你一個姑娘家,怎好一個人在這大山裡趕路,危險啊!」
直見一個背砍刀壯漢走來,道:
「姑娘,柳老先生說的對,你還是跟著我們一起走,說不定前面飛雲嶺有強人,我們也好照應你!」
微微一笑,黑衣姑娘從一個老婆婆手中接過一塊半大干餅,道:
「前面有關道,後面有護衛,好像你們這一路還請有保鏢是吧!」
只聽那老者歎道:
「咱們這是大遷徙,自然得全莊同意,才請來南陽府萬勝鏢局幾位師傅保著上路,這也是沒法子的事!」一面安慰的道:
「跟我們一起走吧,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黑衣姑娘微笑點點頭,道:
「恭敬不如從命,謝謝你老先生了!」
突然間,前面一個背刀漢大手一揮,高聲叫道:
「上路了,緊跟著別落隊啊!」
於是這幫人鬧鬧嚷嚷的魚貫著往前走去,黑衣姑娘也挾雜在這些人群中走去,前面正是險峻的飛雲嶺,而飛雲堡就在飛雲嶺的一處山坳裡!
有句俗話是說的飛雲嶺高大險峻:「要過飛雲嶺,得走九十九。」從飛雲嶺東面的老龍口,到飛雲嶺西面虎尾崖,整整是九十九里,腳程快的話,正好是一天路程,否則就得在東口三十里的飛雲堡找地方住夜了。
柳河來的這幫人,自然是腳程不夠快,天快黑的時候,他們距離飛雲堡還有四五里呢!
路漸漸的寬敞了,那是因為距離飛雲堡近了,但路的兩旁卻更見陰森,右邊荒林插天,天沒全黑呢,林子裡就有野狼嗥聲,左面好深的懸崖,一條山溪似帶,約摸著也有四五十丈深,聽那溪水聲,好似遠在天邊外一般。
一群人才剛繞過一個大山角,就聽遠處牛角尖叫,梆子狂敲,似也聽到人聲喝叫……
領隊的萬勝鏢局鏢師,早急急叫大伙停下來,後面兩個騎馬的,也到了隊前面,問道:
「飛雲堡一定出事了,暫時等著,去個人打探一下!」
「回總鏢頭的話,咱們萬勝鏢局與飛雲堡主宗老爺子交情不錯,看樣子飛雲堡一定出事,咱們要不要伸手支援呢?」
就聽馬上那人道:
「先去人打探一下再說。」一面對另一個騎馬的道:
「柳員外,如果飛雲堡今夜出事,只怕咱們大伙得露宿在這荒林一夜了!」
原來隊後面兩個騎馬的,一個是萬勝鏢局總鏢頭「金震八方」鐵勝英,另一個卻是柳莊的首富柳逢金柳員外,那鐵勝英的萬勝鏢局,由於這三年的盜賊四起而使得鏢局生意一枝獨秀,鐵勝英外表一看,就知是赳赳武夫,氣宇軒昂,有儒將之風,五十剛出頭,依然目光炯炯,威風凜凜,金剛怒目,自然有一股威嚴氣概!
這時柳員外卻一團和氣的微點著頭,道:
「一切全仗鐵總鏢頭安排!」
微一皺眉,鐵勝英扶一把金背砍刀,遙望向遠處灰朦朦的飛雲堡,道:
「號角橋子齊鳴,卻未聽喊殺之聲,這倒令人奇怪!」稍作沉思,當即吩咐道:
「令狐玉你去探一探,得小心些!」
話聲中一個短小精幹的鏢師,早急步奔向飛雲堡而去,這裡大伙迷惘的議論紛紛,不少人席地圍坐一起啃吃乾糧,黑衣姑娘卻蹲在地上,把小黑驢後蹄翻起來細細查看,一付關懷憐憫的樣子!
飛雲堡建在山道一邊,距離飛雲堡不到半里地,山道分岔,一條往上的寬道是上飛雲堡,一條向下的則是往盧氏去的山路,堡牆連在懸崖邊,另一邊與絕嶺峭壁交接,乍看之下,酷似一道短震牆,一座高大的堡樓子,這時上面正人頭攢動,卻連個燈亮也沒有。
萬勝鏢局的令狐玉還未走近堡門樓,「嗖」的一聲,一支箭早落在他的腳前面:
「朋友,你走的夠近了,別再往前走了!」
令狐玉仰臉高聲道:
「喂!我們是南陽府萬勝鏢局的,鐵總鏢頭要拜見你們堡主宗老爺子的!」
「回去告訴鐵老英雄,山區不太平,飛雲堡夜裡不待客,請鐵老英雄多擔待!」
「天已經黑了,容我們的人進貴堡休息一夜,明日一早就走,請給個方便吧!」
好半晌,堡樓上沒有回應,而使得令狐玉在外面直搓手,進退兩難而無所適從。
「朋友,回去吧,我們堡主又不在堡裡,誰也作不了主,你們來了那麼多人,難保良莠不齊,請轉告鐵總鏢頭,請他多多體諒我們飛雲堡的苦衷吧!」
話已說,無可挽回,再說這是求人的事,總不能勉強別人或強迫人家。
令狐玉無可奈何而訕訕的走回來!
「他們怎麼說,飛雲堡怎麼一回事?」鐵勝英翻身下馬,柳員外為了找地方過夜,也急著看令狐玉怎麼說。
於是,令狐玉把對方的話一字不漏的說了一遍……
微搖著頭,鐵勝英道:
「想那宗亮與我鐵某的交情,幾乎到了拈香換貼,磕頭拜兄弟的交情,聽說我來,必然會大開堡門才是,難道他也真的被土匪嚇破膽了?」沉思有頃,自語又道:
「兩位少堡主難道也不在飛雲堡嗎?」
卻聽另一鏢師道:
「讓我去再看看,總得把話明說,免得他們起疑。」
總鏢頭鐵勝英道:
「明告他們,咱們不是保的什麼鏢,全是柳河那面來的遷徙難民,今夜一定得進堡去住一宿的!」
那鏢師當即快步向飛雲堡衝去,不料他才走近堡門樓,又是一箭射來,幾乎射中他的腳面:
「朋友,話全說的明明白白,怎麼又來嚕嗦,是不是有什麼奸詐詭計要對我們飛雲堡不利?」
那鏢師雙手一抱拳,道:
「堡上朋友千萬別誤會,萬勝鏢局這趟是柳河一莊的男女老少,他們不能夜宿山林,如果光只我們保著一般鏢銀貨物,住一夜荒山野林自無不可,還望上稟宗老爺子或少堡主,看在大家多年交情份上,行個方便吧!」
於是,堡樓上又是一陣沉默,遂又有人高叫道:
「兩位少堡主隨堡主去了,沒人能作得了主,朋友,你就別再嚕嗦了!」
像個洩氣皮球般,那鏢師也抹頭回走,來到荒林邊!
「他們怎麼說?」
「又碰了,他們不敢做主,兩個少堡主同宗老爺子全不在飛雲堡中!」
突聽那短小精幹鏢師令狐玉罵道:
「呸!什麼宗老爺子,簡直就是宗老糊塗,他明明在堡內,卻推了個一六二五,什麼玩意兒!」
跌坐在大石上,鐵勝英唏噓道:
「宗亮人中之龍,俠骨心腸,人盡皆知,不可能聽到這麼多難民而不接納的,此行徑大反常態,難道他真怕我們施詐而對他飛雲堡不利?」
「總鏢頭何不親走一趟?」
眾人望去,卻見是一位黑衣姑娘,一邊還牽著一頭黑小驢。
輕點著頭,鐵勝英道:
「不錯,也許他見了我本人,就相信所言不假了。」
黑衣姑娘點頭道:
「老弱婦孺不宜夜宿荒林,你們看那林深地方綠慘慘的小光亮嗎,那就是狼啊!」一頓之後,又道:
「我們不妨設下計謀,先賺進飛雲堡,只要總鏢頭見了飛雲堡主,就不怕他不接納這些難民了。」
點著頭,鐵勝英道:
「姑娘說的有理,看來姑娘必有良策,何不說出來也好讓老夫琢磨琢磨!」
黑衣姑娘一笑,道:
「良策沒有,一計在此,不如我扮成總鏢頭女兒,總鏢頭就說我生了急病,必需進堡去熬藥治療,那時他們就再也難以拒人於千里之外了!」
一拍大腿,鐵勝英道:
「此計甚好,咱們這就照計行事!」
卻是柳員外拉住黑衣姑娘道:
「姑娘怎可涉險?」
淺淺一笑,黑衣姑娘道:
「咱們這不是去土匪窩強盜窟,用不著殺殺砍砍,柳老爺子儘管放心。」說完,把小黑驢往一旁拴住,跟在鐵總鏢頭身後走去……
二人才走近堡樓下,早又一箭射來,卻被鐵勝英一掌打落,怒道:
「這不是飛雲堡待客之道吧,回稟一聲,萬勝鏢局鐵勝英親來拜堡了!」
堡樓上早有人回道:
「剛才說的十分清楚,堡中當家的主事的全不在,鐵老英雄請回頭吧!」
鐵勝英立刻道:
「如今我女兒身染重病,必需進貴堡暫休息,這點要求不為過吧!」
又是好長一陣沉寂之後,兩扇大堡門啟開一縫,把鐵勝英與黑衣姑娘二人放進飛雲堡。
只見兩個提燈的灰衣短打漢子,舉著燈盡在黑衣姑娘臉上照,而黑衣姑娘卻露出一臉疲憊不堪樣子。
進得堡門,迎面一個小小廣場,正面大廳,廳後面一連兩進院落,從堡裡看,三面絕壁一面城堡,形勢十分壯麗雄偉。
就在大廳廊前,早見一個虯髯大漢,豹頭環眼,挺胸凸肚,雙手叉腰呵呵笑道:
「原來真是鐵總鏢頭,快請廳上待茶!」
鐵勝英回禮,卻皺眉道:
「閣下是……」
又是一聲宏亮大笑,大漢粗著嗓門道:
「俺是新近飛雲堡的總管,小字號於大海的便是!」
鐵勝英二人走入廳上坐定,於大海高聲道:
「上茶!」
早見一個女婢,端過一個木盤,送上兩盅茶,接過茶杯,鐵勝英對黑衣姑娘道:
「你跟丫頭到後面去找你宗大嬸去,她會找人替你熬藥,為父就在此地等,吃了藥咱們還得回去呢!」
伸手一攔,於大海早說道:
「丫頭剛才說老夫人同一眾女眷全睡下了,熬藥容易,就把藥交給這丫頭,馬上就去煎!」
只聽丫頭走近黑衣姑娘跟前,道:
「請小姐把藥拿來吧!」不輕易的,那丫頭手中木盤稍作翻轉,只見一個「毒」字,清晰的寫在木盤底。
黑衣姑娘雙目銳芒一閃即斂,道:
「那就煩你先送來一杯白水,讓我把藥丸先敷下!」
丫頭一聽,稍施一禮就急急退出去。
舉起茶杯,鐵勝英正往嘴裡湊呢!突聽黑衣姑娘道:
「爹,你那杯茶還是由於總管喝,你喝我的吧,我等等喝白開水就好!」
鐵勝英一笑,道:
「也好,於總管,這杯給你!」
於大海的自然反應是一震,也就是那麼一震,早提醒久走江湖的鐵勝英,不由冷然一哼,把黑衣姑娘手中的茶接在手中,雙手連揚,道:
「於總管請!」
極不自然的拍著肚皮,於大海笑道:
「晚上吃多啦,也灌了不少酒,還是總鏢頭請!」
黑衣姑娘道:
「茶裡不會有毒吧!」
「這是什麼話,沒有招待你們進堡,已經是心裡難安,不知將來堡主回來後會不會怪罪下來呢,怎可以施奸弄詐,還要坑害二位賢父女?」
突聽鐵勝英道:
「你不是飛雲堡的人,因為飛雲堡誰都知道我鐵勝英只有兩男,膝下並沒有女兒!」
含著怒容,於大海道:
「你有女有男關我何事,再說我於某到此不久,這還是第一次與總鏢頭見面呢!」
黑衣姑娘頭上拔出銀簪,手法急快的往茶內一放,還未等她拿出來,早見於大海一腳踢翻茶桌,暴退兩丈,怒喝道:
「娘的,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
鐵勝英怒道:
「這麼看來,飛雲堡真的出事了!」
於大海戟指著鐵勝英,道:
「原本聽說一群逃難的,於大爺還不太有興趣,不料這群逃難的竟然是大遷徙,還請了你們保鏢,不用說一定有不少金銀好贈,本為要殺過去的,忌於你鐵勝英金刀震八方的威名,才設計把你賺進堡來,原指望一杯毒荼毒死你這老王八,卻是這鬼靈精丫頭,無病呻吟,壞了老子好事,不過,一計不成,爺們還有二計在此!」
鐵勝英早怒道:
「姓于的,你是哪路人馬,宗堡主他們人呢?」
得意的一笑,於大海道:
「宗大堡主一家平安,不過他那個不聽話的總管,卻被我一刀劈死,只等我們挖出飛雲堡藏金之地,自然會拉著我的人走去,不過這事情既然你鐵勝英碰上,在於大爺看來,未當不是錦上添花,老子這麼一說,偉大的鐵老英雄該懂了吧!」
黑衣姑娘冷然問道:
「這麼說來,那幫從柳河過來的難民也要遭殃了?」
「只要他們把貴重東西交出來,於大爺照樣放生!」
鐵勝英大怒,「嗖」的一聲拔出金背砍刀,早見於大海狂叫道:
「圍起來!」
只見埋伏於大海四周的二十幾名勁裝灰衣壯漢,一個個黑巾包頭,手握鋼刀把二人圍在大廳上……
鐵勝英愁眉一望黑衣姑娘,道:
「想不到卻害了姑娘!」
淺淺一笑,黑衣姑娘道:
「老英雄不用為我操心,只管放手一搏就是。」
於大海早狂笑,道:
「你們誰也不用操心,鬼門關已為你二人大開方便之門,勾魂使者早已等得不耐煩,二位,上路吧!」
黑衣姑娘冷笑著拔出寶劍,道:
「勾魂使者是等的不耐煩,只是等的是你們!」她話聲中長劍一揮,一招「蒼龍擺尾」,只見長虹一道,刃芒在波聲中灑出一溜彩色艷麗的血雨,三個土匪早橫屍當場。
於大海一見,不由大罵道:
「好個潑辣貨,看於大爺饒得了你!」
好重的一柄厚背砍刀,挾著刺耳銳風,席捲而砍向騰躍的黑衣姑娘,像群蟻爭食一般,十來個土匪早搶著揮刀圍住金刀震八方呼喝著狂殺起來……
於是飛雲堡的大廳變成了殺人場,刀刃撞擊中挾雜著呼喝哀號,刃芒冷焰旋流閃耀下,一束束血雨喃灑開來,光景可真夠慘烈的!
於大海似已殺出個性,早把上衣脫去,露出胸前好大一片森森黑毛,只見他雙手握刀,配合著口中低沉的哼咳聲,與黑衣姑娘雙雙戰在一起……看起來一個是力沉勢猛凶如獅虎,一個是劍走輕靈,招式辛辣……
戰到分際,突見黑衣姑娘賣個破綻,斜卻躍向一張桌面,幽靈似的又自那張紫檀厚桌面下消失,而使得舉刀欲砍的於大海一遲疑,卻不料黑衣姑娘已自下又鑽回去,於大海只覺下面黑影一晃,剛一警覺,口中「不好」二字才說出一半,就覺右足痛徹心肺,而使得中途稍滯的砍刀猛力劈在桌面上,「卡」的一聲,在黑衣姑娘斜飛而出同時,桌子已被劈裂!
只聽於大海破口罵道:
「奶那個熊,於大爺看走眼了!」
不料他右足難抬,雙手抱刀,等著黑衣姑娘撲上的同時,空中一聲冷笑,只覺無數劍花在自己眼前爆裂開來,不由奮力一刀斜劈!
璀璨奪目的碎芒突然結合成窒人的刃芒,那麼令人難以捉摸的劃過於大海那粗如兒腰的脖子,但聽「咯」的一聲,像巨石激起池中一片水花,只是這些水花卻是鮮紅色,破桌也被壓碎了!
又是一聲清叱,黑衣姑娘劍走連環,身隨劍旋,早又放倒五名圍攻鐵勝英的土匪……
只聽鐵勝英高聲讚道:
「姑娘好劍法!」
突然間,其中一個土匪似是頭目的狂叫道:
「不好了,當家的被殺了,快告訴二當家呀!」
又在幾聲慘叫中,黑衣姑娘冷凜道:
「你們一個也別想逃!」她逃字出口,人已挾著劍山般的刃芒,迎著幾個匪徒殺去,一面高聲道:
「鐵總鏢頭傷的如何?」
「金刀震八方」鐵勝英傲笑一聲,道:
「皮肉之傷不礙事!」只見他精神一震,撩起金芒閃閃,早又把圍近身的三名土匪逼退……
不旋踵間,黑衣姑娘又放倒三個,大廳上只餘六七名土匪,一看情形,那名小頭目急叫:「扯呼!」
幾個土匪衝出大廳,到了廳前一片廣場,早遇上另一幫土匪自堡牆上,堡後面衝殺過來,看來足有二三十人之多,其中一個冬瓜形矮胖子,手握一對銅錘,迎住鐵勝英高聲罵道:
「姓鐵的,放著你的陽關道不走,為何偏就擠在這獨木橋上窮攪和,你今壞了爺們的買賣,你那萬勝鏢旗往後就別在這八百里伏牛山區走道了。」
鐵勝英一擺手中金背砍刀厲聲喝道:
「大旱三年,山區裡不知從哪裡冒出你們這些跳樑小丑,攪的黃河水不清,今晚既然大家兜上,總得要殺出個結果來……」
黑衣姑娘早聲問道:
「你們是不是老爺嶺趙長腿一夥的?」
雙銅錘碰的噹噹響,就聽那矮冬瓜道:
「眼前雖不是,但卻早接到趙大當家的入伙信函,捲了飛雲寨,老子們這就要往西南去老爺嶺呢!趙大當家人多勢大,你們若是害怕,現在退出老子就放你二人一馬!」
冷冷一笑,黑牡丹道:
「如果你命夠大,還有機會遇上趙長腿,那就告訴他,有位黑衣姑娘早晚要去取他項上人頭!」
狂傲的一笑,矮冬瓜一掄雙錘,轉而暴砸黑衣姑娘,口中卻罵道:
「我操,口氣不小,先吃老子一銅錘!」
黑衣姑娘正要他撲來,如今見銅錘一先一後暴砸而來,奮力一跳,半空中攪動一天氣漩,劍芒收斂中,就見矮冬瓜雙錘拋地,撤地滾出三丈外,左手緊抓右臂,口中不斷「絲」叫中,大吼一聲:
「殺!」
於是二十幾個土匪蜂擁似的圍殺而上,刀聲與叫聲,喝罵與哀號,交織成一幅既不壯觀又不偉大的戰爭場面,因那麼多人圍殺兩個人,有什麼壯觀可言,除了可恥以外!雖然不斷的出一灘灘鮮血,也沒有什麼偉大之處,因為土匪的下場原本是如此!
才不過又躺下十一個土匪,不料突聽土匪中有人叫道:
「快扯呼,二當家的走了!」
如果說兵敗如山倒,這正好是個好寫照,因為就在那一聲叫喊中,足有二十個土匪,抹頭撒鴨子,狂奔向飛雲堡那個大堡門而去!
黑衣姑娘仗劍欲追,早被鐵勝英攔住,不料突然從城牆那面一連射來數箭,黑暗中一隻箭穿在黑衣姑娘頭巾上,差一寸沒有射中頂門。
一氣抓下長箭,黑衣姑娘怒叱一聲,往空中一連三個空心觔斗,半空中黑衣姑娘高聲道:
「快找飛雲堡的人!」話聲中,她已撲到堡樓下,正遇上五個弓箭手要下來逃命呢!一迎碰撞上黑衣姑娘,五個魚貫走下來的弓箭手舉箭不及,拔刀已遲,早被黑衣姑娘截殺於堡樓牆邊!再回頭,二十幾個土匪早消失在黑暗夜影中了……
黑衣姑娘仗劍走到大廳廊下,總鏢頭鐵勝英正席地而坐,為自己傷處敷藥包紮……一看只是些小傷,雖有四五處,卻全沒中要害,一見黑衣姑娘,鐵勝英早激動的滿眶熱淚忍不住流的道:
「老夫幹的是替人保鏢,卻不料中途還得被姑娘保,怎不令人啼笑!」
一笑,黑衣姑娘道:
「還是快找出飛雲堡的人吧!」
鐵勝英緩緩的站起來,道:
「姑娘怎知茶中有毒?」
黑衣姑娘雙目一亮,道:
「對了,那個送茶的姑娘呢?」說著快步衝入大廳,轉過後面長廊,來到一排後屋,不料竟然沒有一個人在。
黑衣姑娘正感奇怪,不料鐵勝英也走進來,二人每個房間找了一遍,依然找不到人,黑衣姑娘當即高聲叫道:
「姑娘出來吧!土匪全跑走了,你只管出來吧!」
花叢中一陣悉嗦聲,早見那個端茶的姑娘走出來,一臉青灰全身發抖……
黑衣姑娘拍拍她的肩頭,道:
「沒事了,快帶我們去見你們堡主一家人吧!」
那姑娘點點頭,立即領著黑衣姑娘與鐵勝英二人繞過後面一排房舍,到了一處懸崖邊,抬頭看,光滑溜啷的斷崖,就算是猴子也難以攀登,只是在這斷崖下面,離地兩丈高的地方,有一個山洞,一張長梯子倒在附近地上。
「我們堡主一家,還有一眾堡丁,全被囚在上面,快兩天了!」
鐵勝英早把梯子靠攏,急急的先爬上,不料那洞口尚有一扇厚木門,外面一把鐵鎖。
鐵勝英舉手一刀劈落門鎖,早有一股臭味衝出洞來。
「宗亮兄,鐵勝英來遲了!」
「原來是鐵總鏢頭駕到!」說著,從洞中走出一位衣衫華麗但卻已破爛的灰髮老者,在他的後面,一系列的又走出七八個女眷,近二十名眾堡丁。
只見一個個委靡不振,一付失魂落魄樣子。
女眷留在後面,宗亮領著兩個兒子宗浩宗光與眾堡丁,隨著鐵勝英黑衣姑娘來到前面大廳上。
那宗亮一見地上儘是屍體,早指著罵道:
「這群土匪真不是東西。」一面走到於大海屍體旁,又是一腳踢去,狠聲道:
「這傢伙,武功不錯,老夫就傷在他手,土匪中有些惡人,一般百姓豈能活命!」
一面早叫人把所有屍體暫抬出堡外,並吩咐廚房快整備酒筵,並派人把眾難民領回飛雲堡來。
於是,飛雲堡的大廳上,又見燈火通明,飛雲堡房舍夠多,正好把一眾難民安置妥當,宗亮更叫廚下多備菜飯,讓這些背井離鄉的人們,好生的吃喝一頓!
這時大廳上早備下一桌豐盛酒席,連柳員外也被招待入席。
宗亮舉杯向鐵勝英道:
「鐵兄一路勞頓,我們則是兩天未見日頭,被囚洞中,每日兩個干饃,真是苦不堪言,小弟這第一杯水酒,敬鐵兄援助之德!」
鐵勝英未曾舉杯,擺擺手叫宗亮坐下來,這才緩緩的道:
「我不說宗兄還不知道呢?真正救你們飛雲堡的,可不是我鐵某人,而是這位姑娘!」
黑衣姑娘道:
「不必客氣,大家的力量!」
宗亮雙目暴閃如電,怔怔的望著黑衣姑娘,道:
「這麼說來,姑娘可算得真正的巾幗英雄,女中丈夫,來,請受宗某一禮。」說著即席站起來,他的兩個兒子也隨之站起來,一同對黑衣姑娘施禮!
一旁的幾個鏢師卻現出驚奇眼神,早聽鐵勝英道:
「那姓于的賊首就是死在姑娘之手,被殺的土匪,有一大半是這位姑娘佳作……」於是,鐵勝英在黑衣姑娘的禮讓不迭中,把搏殺經過即席又細說一遍……只聽得眾人佩服不已!
柳員外慶幸自己在途中一念之慈,把黑衣姑娘留在自己那夥人中,間接算是救了整個柳莊的人了!
吃過第一杯酒,黑衣姑娘突然問道:
「有位姑娘曾為我二人端茶,怎麼不見她出來?」
宗亮不由怒道:
「那丫頭就別提她了,老夫恨不能一掌劈死她!」
雙眉一緊,黑牡丹道:
「為啥子那麼恨她?」
於是,就在一眾吃喝中,那宗亮緩緩道出兩天前的一段往事,那是令人難以忘懷的事,因為飛雲堡就在兩天前的晚上,幾乎演出堡毀人亡的慘事來……
應該是月黑風高星不亮的二更天了,飛雲嶺下的飛雲堡,除了堡樓下面兩個值班堡丁外,整個飛雲堡的人全都進入夢鄉,荒年亂世,天一黑堡門就關得嚴嚴的,卻不料這晚值班堡丁同堡裡一個丫頭私下相好,二更天以後,那丫頭就陪著堡丁在堡樓下談情言歡,而使得另一堡丁回到堡上睡下了。
三更天的時候,堡門外突然來了兩人,說是行路的因為生病沒有趕著住店,苦苦哀求叫行個方便,堡丁本來不肯,不料那丫頭竟動了惻隱之心,要堡丁放二人進來。
堡門開處,只見兩個蓬頭垢面老者,拄著手杖進來,丫頭一看,還自動往堡內為這二人取吃的呢,不料她還未把東西送出來,早聽得堡門附近喊殺之聲震天……
就在堡樓上的鑼聲才敲幾下,早被衝進堡來的土匪衝上堡樓連殺上面五個堡丁……就在一片喊殺中……
「怎麼回事?」
「啟稟堡主不好了,土匪殺進堡裡來了!」
「快抄傢伙,殺!」
早見飛雲堡總管關中,舉著一根齊眉棍,領了十幾個堡丁迎上前去。
突然一聲打雷似的吼叫,只見一個毛粗巨漢,雙手握著一把沉重砍刀道:
「吃於大爺一刀!」
只不過三兩個照面,齊眉棍早被砍刀劈斷,關中未及閃避,竟被姓于的劈死當場。
這時候飛雲堡堡主宗亮,舞動一桿亮銀槍攔住姓于的撕殺,不料姓于的果然了得,宗亮竟然無法取勝。
就在此時,一眾土匪早把宗亮內眷押入大廳,宗亮的兩個兒子也受傷被押在一旁!
一見這情形,宗亮虛晃一槍跳出圈外,立刻叫道:
「住手!話聲中,二十幾個堡丁早退到宗亮一邊。
只見姓于的把大砍刀往肩上一扛,左手叉腰,對身邊的矮胖漢子道:
「姓宗的手底下不過如此嘛,哈……」
宗亮大怒,道:
「哪裡來的蟊賊,敢跑到我飛雲堡來耍狠!
突聽那矮胖子罵道:
「姓宗的你吒唬個鳥,惹惱了大爺們,一把火燒你娘的吊蛋精光,你看清楚些,一把把專喝人血的鋼刀架在那些女人的脖子上,她們死活,全憑你姓宗的一句話了!」
「放了她們!」
哈哈一聲大笑,姓于的巨漢道:
「放了她們?」
「本主與你們無冤無仇,你們今晚竟來襲我飛雲堡?」
「我的大堡主,你是嚇糊塗了呢,還是氣瘋了,土匪殺人還管他娘的有仇沒仇?只不過貴堡的金銀財帛罷了。」
宗亮大怒,道:
「即為財帛,各位又是佔盡上風,那就快些請吧,飛雲堡任憑你們進去翻箱倒櫃吧,果再傷我的人,宗亮必同你們殺個同歸於盡!」
突聽矮胖旋雙銅錘的,高聲道:
「把他們男女分開看牢,有人反抗就狠點殺!」
早見姓于的領著一眾人等衝入堡內,直到天亮,大廳上大箱小包,木櫃盒子,擺滿一大堆,姓于的搓著手,命嘍兵們一件件打開來,不料全是些皮貨衣服之類,金銀首飾不過一部份!
一看這情形,姓于的大怒,大砍刀早架在宗亮脖子上,不料宗亮雙目一閉,話也不說一句,姓于的又逼向宗老夫人,依然逼不出一句話來。
姓于的那個矮胖子一商量,遂把宗亮一眾二三十人,全押入後面山洞內,決定慢慢逼使說出藏金所在,一方面五六十人盡在飛雲堡內尋找……
姓于的一氣之下把那丫環留在身邊,想不到那丫頭竟一反常態,在姓于的身上媚態畢露,光景是想跟姓于的去當壓寨夫人呢,畢竟那丫頭知道自己犯下大錯,不作此打算,又能如何逃生?」
就在飛雲堡主宗亮細說從頭以後,黑衣姑娘道:
「宗堡主千萬別錯怪那位姑娘,如果我猜的不錯,那位姑娘必然是想找個機會暗殺姓于的匪首。」
宗亮一怔,問道:
「女俠怎麼知道?」
黑衣姑娘放下筷子,對鐵勝英道:
「總鏢頭可記得我說的『茶中有毒』嗎?」
鐵勝英道:
「不錯,如非女俠一語道破,鐵某怕早已中毒而亡了。」
黑衣姑娘一笑,道:
「就在我舉杯喝茶的時候,那位姑娘突然將木盤另一面相示,盤上清楚的寫著個『毒』字!」
宗亮一楞,道:
「真是這樣麼?」
「一點不羝,只要找到那端茶木盤,應可一目瞭然!」
宗亮對鐵勝英道:
「如此說來,老夫倒是錯怪她了!」
正說著,早見一個堡丁急步跑進大廳中,道:
「啟稟堡主,大事不好了!」
宗亮一驚,急問道:
「何事?」
「老夫人命我去找梅香,老夫人且說梅香年紀輕不懂事,她會原諒梅香的,可是我找了很久,不料在堡樓內發現梅香,她已經吊死了!」
黑衣姑娘唬的一聲站起來,道:
「梅香可就是那姑娘嗎?」
宗亮默然一歎,點著頭,含著淚道:
「正是她,如今她死在堡樓上,必定與我堡裡那名堡丁之死有關,真是一對薄命鴛鴦!」
鐵勝英拭淚,道:
「梅香,梅香,你哪裡會知道,你的忠肝義膽,令我鐵勝英今生今世難以報答了!」
突見宗亮舉杯仰首,心誠語堅的道:
「雖然梅香死了,但我宗亮仍要收她為義女,明日必將厚葬于飛雲嶺宗家墓園!」
一席酒,因為梅香之死而草草完事,不過散席的時候,已快三更天了!
流光飛逝,沒有帶走人們的痛苦,因為痛苦全是人們自己製造的,其結果不論誰與誰製造痛苦,雙方都得承受這痛苦的代價,確是毫無疑義!
於大海一幫土匪沒有吞吃掉飛雲堡,但飛雲堡也蒙受巨大損失,單就挖坑掩埋屍體,就折騰兩天!
堡主宗亮應黑衣姑娘要求,著人把她那頭黑毛驢的四蹄換上新蹄鐵,宗亮原堅持要送一匹良駒給黑衣姑娘,卻因黑衣姑娘早與她那頭毛驢有了感情,不忍拋棄而作罷,就連宗亮送她一程也被拒絕!
一眾遷徙的難民全上路了,飛雲堡的堡樓下,宗老夫人緊緊拉住黑衣姑娘,道:
「孩子,有一天你倦了,天下也太平了,千萬記住飛雲嶺下的飛雲堡,這兒就是你的家啊!」
黑衣姑娘眨巴著眼睛,不停的眨,為的是不把眶裡淚珠滾下來,雙手握住宗夫人,微笑著點點頭……
突聽宗亮低聲道:
「姑娘真的姓黑?」
頷首一笑,黑衣姑娘跨上驢背,這才又道:
「我叫黑牡丹!」
於是,又見黑驢四蹄翻飛,朝山區更加荒蠻地方馳去……
「黑……牡……丹……一朵黑色的富貴花!」
日上三竿又見炎陽騰空,一座光禿小坡下,黑牡丹站在一座新墳前面,墳前石碑上刻著:
「義女梅香之墓。」
黑牡丹默默坐在墳前良久,良久……口中喃喃:
「就在你短暫生命的最後一刻,綻開如此令人難忘的花朵,啊!芳香的梅花!」
好大一聲雷,雷聲中挾著閃電,令人心膽欲裂,眼花撩亂!
好大一場雨,大雨點像小石頭般敲的地面嘩嘩響,像是天要塌下來一般!
不過老天終究還是沒有塌,驟雨來的急去的快,半個時辰光景,又見月光自鑲邊的烏雲堆裡露出來……
雨過天沒晴,因為方長仁家的大門,突然間被人擂的咚咚響,比之剛才的雷聲還要響,響得令屋裡的方長仁吃驚,更令方長仁那個剛過門不到三天的媳婦吃驚!
隔著一道小院子,方長仁在正屋高聲問道:
「是誰呀!」
「開門!開門!」
「半夜三更,有什麼事不能等到明天?」
「快開門啦!」又是一陣擂門聲……
屋裡面一臉驚恐的新婚妻子紅秀,雙手挽住床邊的丈夫急切的道:
「不要急著開門,問清楚再說嘛!」
冷冷一笑,方長仁拍著嬌妻手背,安慰道:
「這光景不開門成嗎!」挽著腰帶,順手摘下床頭掛的寶劍,方長仁對披衣而起的妻子一笑,道:
「你可不要出來,一場雨院子裡全是水,連燈也不要點,我去看看是誰在造我方長仁的反!」
於是方長仁走出他的小小洞房,踩著院子裡雨水,而到了大門後面。
「外面是誰?」
「府衙捕頭馬長江!」
「真的是馬捕頭嗎?」
「難道方賢弟聽不出我的聲音?」
嗯,不錯!是馬捕頭的聲音,自己結婚當天,馬捕頭還當面同自己舉杯祝賀呢!
急急的拉開門閂,門尚未完全打開,就見黑蛇騰空一閃,嘩啦啦鐵鏈抖動,那麼迅速的套牢在方長仁的脖子上,一鬆一緊,幾乎令方長仁的臉紅脖子粗!
「馬捕頭這是幹啥子?」方長仁自覺反抗已遲,反應不及,一險驚悸莫名的問著迎面站立的捕頭馬長江。
「賢弟你犯案了,而我馬長江也自覺看瞎了眼,會把賢弟看成正人君子。」
方長仁更驚,急問道:
「馬捕頭你何不說清楚些!」
冷然一笑,馬長江道:
「不用我說清楚,倒是等一會你在大人面前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說清楚就成了。」說著,馬長江一把奪過方長仁手中的寶劍。
於是方長仁這才看清楚,大門外除了馬長江以外,少說也有二十幾個捕役,裡三層外三層的把個大門堵得水洩不通,遠遠的還有幾個弓箭手!
方長仁心裡明白,這些全是在對付自己的,不由一聲苦笑,道:
「馬捕頭不覺有些小題大作?」
「要腦袋的事情還算小事!」就見他手一揮,高聲道:
「走!」
「等等!」方長仁一挺胸,雙腳丁字站定,劍眉一挑,星目暴睜,道:
「可否讓我交待幾句?」
馬長江道:
「血腥事情,最好別叫弟妹知道,一切我自會替賢弟張羅,你只管專心打這場官司吧!」
於是方長仁被一眾差役連拉帶擁的離開了方集,四更天他已在南陽府衙的那個大牢裡,一夜之間從花嬌柳媚的嬌妻懷裡莫名其妙的被打入大牢,真還以為在夢中呢!
不旋踵間,南陽府衙的文案師父,三腳兩步,慌慌張張而又面色凝重的來到大牢裡。
獄卒舉著油燈,陪在文案師父身後,方長仁一見,早衝過鐵柵邊急切的道:
「表哥,這是怎麼回事,怎麼無緣無故把表弟我抓來!」
一聲無奈的長歎,那文案師爺以袖拭淚,道:
「赤眉賊在山裡造反,昨日抓到幾個,不想他們把你誣蔑裡面,說你同赤眉賊有牽連呀!」
「胡說八道,我什麼時候同山賊打交道來著!」
「我也不相信,只要沒有這回事,表哥自有辦法。」他又是一聲歎息,道:
「不要說我們是表兄弟,單就一年前我從大山裡逃出來隻身投靠到方集表弟家中,表弟不但收留我,還幫我謀了這個差事,想想看我會袖手不管嗎?」方長仁搖頭道:
「過去的事別提了,倒是目前表兄得替我去方集家裡,別叫你表弟妹太擔心事!」
「那是應該的。」說著,又交代獄卒好生侍候,這才悲傷地離開大牢。
天才大亮,西關府衙裡的驚堂鼓已被敲得咚咚響,碎而亂的腳步聲在大牢附近奔走著,早把大牢裡的方長仁吵醒,而方長仁也才在天快亮的時候瞌上眼。
抓住鐵柵外面望,方長仁什麼也沒有看見。
不旋踵間,就聽鐵鏈一陣抖動聲自附近消失在遠方,而使得方長仁心驚肉跳……
於是,方長仁被提上大堂,府台大人一見方長仁,也不由一陣歎息,先就開口道:
「真是可惜呀!」
方長仁尚未跪下,就聽一旁跪的大漢,鬚髮蓬亂,豬唇翻動,露出一排大暴牙沉聲道:
「呦!你不是方長仁先生嗎,怎麼你也被抓來了?」
雙眉緊皺,方長仁道:
「你是誰?」
嘴唇角一撇,那人低頭又低聲的道:
「方先生真的不識我了?那天你還同我們寨主把臂言歡,我不就在你對面坐的嗎?」
「你胡說八道……」
突聽府台大人寒著臉,道:
「你可叫方長仁?」
「草民正是方長仁。」
「聞聽你與赤眉賊勾結,準備血洗後店,可是真的?」
方長仁道:
「回大人的話,這是從何說起,草民新婚三天,自覺幸福罩頭,尤似天之寵兒,怎可能自己作賤與盜賊為伍!」
「呦!方長仁啊!我們幾個摸下山來,不是你向寨主出的主意嗎,怎麼你會忘了呢!」
府台大人怒拍驚堂木,叱道:
「沒有問你,你少開口!」一面又問方長仁道:
「方長仁!」
「草民在!」
「半月前到過赤眉鎮的羅漢嶺?」
方長仁一驚,道:
「去過赤眉鎮可是沒上羅漢嶺。」
「去赤眉鎮幹啥?」
「調解一件江湖恩怨……」
冷然一笑,府台大人沉聲道:
「看來你是不會招出來的。」突然間府台大人自案桌拋下一物,道:
「這可是你的東西?」
一頂草帽,一頂要命的草帽,記得那天離開赤眉鎮的時候正是二更天,就把頂帽子忘在赤眉鎮,怎麼會在這兒出現,帽簷下那「方集方」三個大字,也正是自己親筆書寫。
要知這方長仁年不過二十五,生得面如冠玉,齒白唇紅,高亢不凡而風度翩翩,江湖上送了個雅號「南陽周郎」,只因生不逢時,處於亂世,雖然稱得上文武全才,卻無用武之地。
如今一見這頂草帽,方長仁尚未開口,突聽跪在旁邊的那人道:
「方先生,你把帽子忘在羅漢嶺上,是頭兒要我順便把它帶還你的,他們就從這頂帽子上才找到你的。」
「我與你們羅江嶺毫無瓜葛,更同你無怨無仇,為何攀誣人,你是不是受人好處陷我於萬劫不復之地?」
「強盜上公堂,等著上法場,我他娘的還要什麼好處,對我這將死之人何用?」
突聽府台大人喝道:
「方長仁如今人證物證全在,你還有何話說!」
方長仁急切而又無奈的道:
「冤枉,天大的冤枉呀!」
府台大人冷凜沉聲,道:
「冤枉不冤枉,本府自然要查個水落石出。」長身而起,驚堂木一拍,又道:
「人犯還押,退堂!」
方長仁又被押回大牢,不久文案師爺田文滿面愁容的走進來,而且也直是搖頭歎息不已!
「文表哥,這是有人在陷害我,你得設法呀!」
文案師父田文沉思有頃,低聲道:
「今日大堂之上,如果你不是我表弟,可能已經動刑!」
「可是我確是冤枉呀!」
「山區土匪已是無法無天,赤眉賊燒殺擄掠,大人早想征剿,你今與他扯上關係,事情就棘手了。」
方長仁雙手捶柵,急怒連進,狠聲道:
「這究竟是誰在坑我?」
順著白河往北,五十多里六十不到,有個沿官道並與建的小街道,細算起來也不過有個百來戶人家,這兒出產山蠶絲,山藥,還有些土產,不過這兒原是住著姓方的大戶,由於姓方的「家大分家」,所以這些年姓方的大部遷到南陽府城去住,但人們提到方家集,就是指的這地方。
土地長出些值錢的東西,地方上就會有人發大財,方家集這地方,很出了幾個富戶,雖然早引起赤眉賊一夥眼紅,但方家集距離南陽附近,而且最叫赤眉賊忌諱的,就是方家集出了個方長仁,聽說是嵩山少林寺的俗家弟子,手底下很有兩下子,方家集不少年輕人都很崇拜他,聲譽之隆,結婚當天連遠在南陽府衙的捕頭馬長江也來道賀。
就在方長仁因坐愁「牢」,憂心如焚,惶惶不可終日的時候,方家集卻在方長仁被關大牢的第五天夜裡,狠狠的被南山區摸下來的赤眉賊一夥,大事刮劫一空,不少年輕人在群龍無首下舉刀抵抗而被殺死。
不過令人驚奇的,是方長仁的家,竟然沒有損失一針一線,方長仁那個美艷嬌妻,更未受到驚擾!
於是,流言又出,方長仁與赤眉賊勾結而沆瀣一氣,似是不會有假。
方家集被赤眉賊洗劫傳到南陽府,文案師爺領著馬長江一眾捕役急急趕到方家集,馬長江去調查,而文案師爺田文卻急匆匆的來到表弟方長仁的家裡。
一見田表哥到來,雖說只認識幾天,但聽長仁稱表哥,自然是一家人,如今長仁身繫囹圄,正需要這位表哥大力鼎助,自然是細心款待,熱誠迎接……
就在這位愁容不展,淚眼婆娑的新婚表弟媳婦哀求下,文案師爺田文自然是好言相勸,大加安慰,只是對於營救方長仁的事,總是憂形於色,臨去,田文對紅秀道:
「赤眉賊這次洗劫方家集,明著表弟沒有損失,但實際上卻無形中把表弟坐實,目前表弟妹似是不宜再在這方家集住下去了,免得惹那些苦主的唾罵,一半天我先把表弟妹接進南陽府去暫住,也好就近照顧你!」
遠從鎮平嫁過來的丁紅秀,早已經沒有主意,如今表兄雪中送炭,自是感動得熱淚盈眶,聲聲言謝……
「表弟的事,就是我的事,年前我從大山裡逃出來,還是表弟收留我,要不然我田文也不會有今天了。」
於是丁紅秀把這位表兄送出大門外,而大門外還真有人把石頭擲過來,還聽幾個小孩子遠遠的叫道:
「土匪,強盜婆!」
於是,丁紅秀急又把大門關起來!
第二天中午,一輛馬車就把丁紅秀接進南陽府。
當天晚上田文安排丁紅秀探監,新婚夫妻隔著鐵柵淚眼相對,怨上天不平,歎後顧茫茫,不知明日又將是個什麼結果!
不過夫妻二人對於田文表兄的幫助,全是打自心裡透著感激!
就在這晚四更將盡五更未到達的時候,南陽府的大牢裡突然梆子亂響,有人高叫劫獄!
府台大人與馬長江等一眾人,早急急趕來大牢,一看之下大驚,原來抓的幾名赤眉盜匪,全被走脫,一個獄卒,發覺被人勒死在方長仁的鐵柵外面,那種姿勢,正就是方長仁自裡面伸手加以勒斃似的,而使得方長仁叫苦不迭!
馬長江惡狠狠的隔著鐵柵一把扭住方長仁,罵道:
「好小子,你好狠,這不是敞著是你害死的?」
那不是目瞪口呆,也不是啞口無言,因為這一連串的旁證,沒有一件不是令他冤枉在心裡口難開,也因此在馬長江的怒罵中面無表情的有著麻痺感!一種認栽了的感覺!
田文也來了,看看現場,不由怨歎道:
「表弟你……」
方長仁木然道:
「表兄,紅秀我就托付你了!」
田文似是眼芒一亮,轉而苦澀的道:
「我義不容辭,你放心吧!」
府台大人就在大牢巡視一周,雙眉打結,心事重重的走衙內去了……
南陽府西城內不遠處的兩個客棧裡,一位黑衣姑娘正低頭吃著一碗肉絲蛋面,附近幾個桌子上,全是西北過來運鹽拉駱駝的,或是運山貨往西去的,突然間,街上行人鹵集,街道兩旁儘是看熱鬧的,早見店裡幾個夥計叫嚷著去到門口:
「府台大人可真是寬厚大方,像這種能匪為害地方的傢伙,不把他殺了完事,卻偏把他發配邊疆,真叫人不服!」
長身而起,黑衣姑娘也擠到門口看……
「來啦!來啦!」
早見套個大木枷,好粗的鐵鏈,光著一隻腳丫子,短灰色囚衣,面無表情的年青人,緩步在前面走,兩個粗壯的押解解差,各背著鋼刀在後跟著,一個年輕少婦,哭哭啼啼的在後面直叫冤枉,卻換來眾人的嘲弄與漫罵……
就在西城門,方長仁回身對嬌妻丁紅秀道:
「表哥那兒能住你就暫住著,至於方家集那面,就請表兄做主把一切變賣,過些時你就回後店娘家,天可憐見,你我或有相見的一日!」
丁紅秀呼天搶地,眼巴巴望著新婚三天的丈夫,就這樣子的被兩個解差押解上路……
不少人圍著看熱鬧,但丁紅秀卻蹣跚一直跟在後面而不忍離去,直到快近白河,柳樹下她才跌坐下來……
遙望著丈夫上船過了河,丁紅秀無助的一個人在哭泣……
「被押解的可是你丈夫?」聲音緩和,不帶一點惡意。
仰頭見是一位絕色的黑衣姑娘,比起自己還叫人遐思,丁紅秀伸衣袖抹去臉上淚痕,道:
「我丈夫是冤枉的,他是個俠義之土,正人君子,怎麼可能同赤眉賊那幫土匪有勾結呢!」
黑衣姑娘本想深問,但卻是丁紅秀知的太少,只得先勸丁紅秀回轉南陽府去,自己卻騎驢過了白河跟下去,因為她得設法問問方長仁事情的原因……
熊耳大山最南端,有一處原始荒林,山道繞過這片荒林,再穿過一片五里老松坡,就算進入山區後,而這片老松林就叫野豬林,當地人相傳,當年花和尚魯智深就在這野豬林救過林沖一命的!
離開南陽府已是第三天了,正午時候遠處有了雷聲,遙望層巒疊嶂,峰顛入雲,近聽野鳥草蟲爭鳴,溪水潺潺,兩個解差取下被套,拿出汗巾唬扇著找了一塊大石坐下:
「歇歇吧,方先生,扛著那麼個大刑枷也怪累人的!」
「二位差爺很是體諒方某,只是方某無以為報……」
只聽一個解差道:
「方先生是文案師爺表弟,再說馬捕頭也特別交待,一路上不能委曲方先生,再說這一個月的路程還有得走的,何必急著趕路……」,一邊說著,早取出乾糧水袋,三個人就在野豬林山道邊的大石旁吃起來!
「嗖!」那是一支響箭,響聲還未落呢,早見從密林中竄出十多人來,全都是紅巾包頭,灰色短札明晃晃的砍刀,在林隙穿進來的日光反射下,發出刺眼冷芒而令人心膽欲裂的寒光!
「赤眉賊!」方長仁雙目幾乎噴火,急叫道:
「二位兄台如果信得過方某,就快打開鎖枷,方某要活劈這些王八蛋們!」
兩個解差對望一眼,卻不約而同的搖搖頭,而方長仁急得直跳腳,因為幾個土匪早撲過來,轉歸已把三人圍在中間。
其中幾個可不正是新從獄裡脫逃的赤眉賊手下嘛!
捧腹哈哈大笑,又見那個豬唇暴牙毛臉大漢道:
「長仁兄可識得我吳判嗎!」
「搗成肉泥我也認識你,說,為什麼要陷害我方長仁?」
又是一聲笑,吳判一邊撫摸著自己舉在胸前的砍刀,邊側面斜眼冷然的道:
「姓方的,恕我吳判也謅句文,你不是人稱『南陽周郎』嗎?其實南陽住的是諸葛亮,而你也應該怨歎那『即生瑜何生亮』的名言才是呀!」
方長仁一怔,當即道:
「聽你這麼一說,好像暗中坑我的人叫做諸葛亮了?」
搖搖頭,吳判道:
「他不叫諸葛亮,不過他在我們山寨上可比諸葛亮還令兄弟們佩服,要不然俺們怎麼會那麼容易的捲了方集!」
方長仁道:
「這人是誰?他叫啥名?」
突聽另一人叫道:
「老吳,你還同這些快死的人嚕嗦啥子名堂,放倒了咱們還得趕著回山寨喝慶功酒呢!」
立刻就見有人附合道:
「說的也是,砍了完事!」
方長仁大喝一聲,道:
「慢著,姓吳的,你先告訴我那頂草帽你是從哪兒弄到手的?」
吳判冷笑道:
「為了叫你方大先生死得瞑目,我就告訴你也無妨,那頂帽子是……」
就聽一旁有人喝止道:
「吳判,你不怕軍師爺割了你的舌頭?」
吳判大毛臉一僵,舌頭伸出毛嘴豬唇外,砍刀一掄道:
「殺!」
十幾個圍住三個人狂劈怒砍而上!而使得兩個解差一上來就見血光崩現!
也就在此時,松林外喊殺之聲又起,七八個捕快,風馳電掣般殺進林中,為首的可不正是捕頭馬長江。
馬長江一眾尚未衝到,吳判早狂叫道:
「姓馬的送上門來了,把他們圈起來殺,一個也不能放走哇!」
於是就見十幾個紅巾土匪呲牙咧嘴,狂吼亂叫的轉而迎著馬長江八人殺去,那吳判與另五人卻死死的把兩個捕快與方長仁三人毫不保留的猛劈狂砍!
兩個捕快已在浴血奮戰,方長仁早已汗濕衣衫,雙腕滴血,那麼粗的鐵鏈與大木枷使他空有本事而施展不出來……
馬長江一看三個逃犯全在場,心中犯疑,因為押解人犯走這條路是事先與大人商量的,也是文案師爺提的,知的人不多,而赤眉賊一夥土匪在洗劫方家集以後,一路早流竄到深山中了,還有誰那麼巧妙的安排一支伏兵?」原指望把真正的兇手引來的,而那個兇手必然是要謀害方長仁的,當然方長仁發配邊疆,也是大人腹中一招妙棋,也只暗中交待馬長江一人而已!
如今卻出現比自己帶的人還要多的赤眉賊來,看來今日只得浴血奮戰了……
心念間,馬長江高聲狂叫道:
「大家穩住殺,大隊官兵馬上到了,今日一個也別放走。」只見他雙手握刀,在刃芒成束,光焰暴閃中,劈東砍西,上挑下砸,領著幾個捕快閃躍在紅影閃動中,血腥的艷麗,就在馬長江的四周展現出來,雖壯麗卻悲慘!
吳判早哈哈大笑,道:
「姓馬的,你這種唬人大屁少放出來,有沒有官兵來爺們比你清楚,今天這野豬林就是你們這吃冤枉糧的埋身之地,你認了吧!」
就在一陣刀光劍影中,馬長江的人早躺下一半,連方長仁也被一刀砍在左胯下,血流不止……而赤眉賊一夥,才不過兩三個倒下去!
馬長江真的在浴血奮戰了,就算這時候想撒腿也來不及了,因為自己的肩頭已被砍一刀,半尺長的血口,紅肉翻載,左邊衣裳似從染缸裡拿出來一般烏紅。
像極了一隻穿林老雕,黑衣姑娘清叱著自另一個方向衝來,她人才落地,近身的兩個紅巾土匪已人頭滾地……
好快的身法,只見她雙腿暴彈,一連又是三個空心跟頭,早衝進方長仁身邊,她毫不遲疑的一劍削去方長仁脖子上的大木枷,而使得方長仁欲噴出火焰的雙目,隱現淚光,像極了一頭狂獅,方長仁不及言謝,雙手握緊大木枷,迎著正面的吳判劈頭蓋臉的砸過去,他那種氣蓋河岳,猛如天神般的樣子,一時間還真叫吳判心驚!
就在此時,黑衣姑娘似穿花蝴蝶,殺進殺出,劍芒暴閃,血雨狂噴,早見七八個紅巾赤眉賊眾躺在血泊中,而黑衣姑娘的劍法似極辛辣,因為那些倒下去的土匪,不是斷頭,就是穿胸捅腹,而使得其餘幾個,在胡哨一聲中,撒鴨子似的抹頭就逃,卻不料黑衣姑娘毫不放鬆,依然追殺不捨……
吳判破口大罵,道:
「哪裡冒出你這個母夜叉,敢壞了爺們大事,你可知道爺們是哪路人馬?」
冷冷的笑聲傳自空中,因為黑衣姑娘正一個空心跟斗往吳判這裡翻來……
笑聲裡,碎芒凝聚成刃芒一束,快不可言的抹向吳判的脖子,卻及時的被方長仁攔住,道:
「留個活口!」他口字出口,那已沾上吳判肌膚的冷刃突然下滑暴斂,一條血槽,在吳判拋刀悶哼中崩現血雨一蓬,吳判保住腦袋,卻免不了斷臂之苦,當場昏死過去!
馬長江一見來了救星,早不顧自己傷痛,四五個捕役,合力扭住四個紅巾土匪,一根繩索串成串!
這一來原本跑了三個,卻抓四五個,光景是有賺不賠,且又完成大人交付任何。
方長仁急不及待的衝向抓來的四個活口,不料他們全都搖頭,對於方長仁被陰謀的事全然不知,全都說是奉命在此接應吳判頭目三人的!
希望寄托在昏死過去的吳判身上,方長仁像救自己一般忙著替吳判包紮,並向馬長江討取藥物,替吳判治傷!
受傷的捕快,早已包紮傷勢,趕著過來向黑衣姑娘致謝不迭!不過有兩個捕快傷重要害,血流不止,早已氣絕,其中有一個正是押解方長仁的,而今方長仁也為之灑下幾滴英雄淚!
走到黑衣姑娘面前,方長仁單膝一跪,道:
「亂世出英雄,姑娘的俠蹤在下前些時在老爺嶺附近幾處鄉城早已耳聞,今日得見,且在這種絕處之下,怎不令人欽佩,方長仁自感愧煞!」
馬長江也及時道:
「大恩不言謝,就請姑娘折回南陽府如何!」
微微一笑,黑衣姑娘道:
「我會去的,這裡就由各位處理,我先走一步了。」說著只聽她往林中叫一聲:
「小黑!」一匹小黑毛驢踩著荒草走出林中,寶劍入鞘,黑衣姑娘早跨上驢背而去……
黑衣姑娘正是黑牡丹,她在離開野豬林以後,又轉回南陽府而來,她必須要折回南陽府,因為她心中正籌劃著一樁大事,那可是天大的事情!
野豬林裡,在身有刀傷的幾個捕快與方長仁策劃之下,馬長江與方長仁安排著把死的先就地掩埋,十幾個紅巾土匪,也挖了個大坑埋下,這才押著吳判五人,緩緩走出野豬林來!
那吳判在醒來以後,見自己傷口被包紮,雙腿一縱而起,不料馬長江鋼刀早擺上他的肩頭,而使得吳判心頭一寒,氣焰消失大半!
這時候方長仁反倒不急著逼問吳判,卻一反常態的道:
「吳頭目的傷勢好些了吧!」
吳判緩緩往前走,冷眼望望方長仁,道:
「別他娘的黃鼠狼給雞拜年了,你安的什麼心,難道吳爺我會不知道?」
方長仁道:
「吳兄何苦多疑,我知道吳兄攀誣是受人指使,不過有一點吳兄應弄明白……」
「住口!誰同你稱兄道弟!」吳判怒聲相向。
馬長江大怒,狠狠一腳把吳判踢了個踉蹌,厲聲道:
「混賬東西,要不是他及時攔住,你這顆大毛頭早已掉在茅草窩喂螞蟻了,再說你這傷也是人家替你治的,但凡有一點人性,也要對人家這種以德報怨仁義之舉而感激涕零,怎麼你卻是這般的回報人家!」
方長仁手一攔道:
「算啦,還是趕路吧,吳兄不說就算了,至少我方長仁的冤屈已經大白,事情早晚會弄明白的。」
突見吳判咬牙跺腳,道:
「他奶奶的,這趟被捉,反正是活不成了,老子打從現在起,嘴巴算是貼上封條了,要殺要剮,挑肥撿瘦,任憑你們處置吧!」
其實吳判心裡明白得很,只要不吐出實情,自己還是有希望活命的,如果把那人扯出來,那才叫絕了生路,這事他吳判決不會驢到那種光景,蠢到那種地步!
於是三天後一行人進入南陽城!
這時候的文案師爺正在方集力勸丁紅秀遷回南陽府他那傭衙後官捨去住!只是丁紅秀卻低死不去,因為……
「表弟妹盡可放心,昨日表兄我只是多吃了幾杯,可能冒犯了你,表兄我保證,絕不會再有下次,再說這方集的人早視你們為仇人一般,何苦一定要這兒看白眼受閒氣?」
丁紅秀面無表情的道:
「你請回去吧,我是不會跟你上南陽府的,就算這裡人要我的命,我也認了。」
田文漸感不耐,冷然道:
「你以為這樣等下去就能把你丈夫等回來嗎?」
丁紅秀一驚,唬的站起來,正要追問田文!突然間,大門外有人高聲歡叫道:
「紅秀,我回來了!」
田文一聽大吃一驚,而丁紅秀卻快步跑出屋子,急急開了大門,可不正是丈夫方長仁!
一聲充滿了極其複雜的尖叫,丁紅秀和身投入方長仁的伸張雙臂懷抱,像一頭小綿羊般把一頭秀髮盡在方長仁臉前磨蹭,邊低泣道:
「仁哥,這不是在做夢吧!」
「千真萬確。」方長仁尚未進屋,早見表兄田文也在,心裡透著感激的道:
「表哥也在嗎?這下子可好了,馬捕頭一夥為我證明,我是冤枉的,府台大人當堂就放我回來了。」
田文心中喀喀道:
「表弟是冤枉的,一開始我就知道,所以我私下裡在大人面前不知說了多少好話,要不然只怕表弟早已被送上刑場了!」
方長仁興高彩烈的道:
「就等案子了結,我得好生謝謝表兄!」
田文急又問道:
「表弟福大命大,死裡逃生,事情是怎麼發生的,表弟可先說出來叫表哥知道。」
方長仁道:
「這事慢慢說,先叫紅秀弄些酒菜,咱們邊吃邊談。」
丁紅秀無奈,只得挽起袖子走入廚房,而方長仁已在細說從頭!
眼看著四樣小菜已端上桌,杯筷三付已放好,糯米黃酒已灌了滿滿一錫壺,突然間,田文站起身來對方長仁道:
「表弟,經你這麼一說,我得早些趕回去,一方面死傷那麼些捕快,另方面大豐收似的又抓回五個土匪,少不得表兄我又要忙上一陣子,這杯酒看來是吃不成了,不過往後有的是時候,我得先走一步了,有表弟好消息,我會立刻告訴表弟知道的。」說完立刻起身而去,門外面正有他騎來的馬匹,在方長仁起身相送尚未跨出大門,田文的座騎已在十丈以外了。
方集走了田文,地方上的人早又進到方長仁的家裡,他們對於方長仁身受不白之冤,自是再三道歉,不料丁紅秀卻在此時痛哭失聲,別人以為她為丈夫而傷心,但她又如何開口說出表兄田文的惡劣行為呢!
那田文在聽了方長仁之言,覺得事體嚴重,變生肘腋的事情,總是令人吃驚的,一個處理不當,就會陷自己於萬劫不復之地,因為……
就在南陽府衙左側大牢裡,文案師爺急步走進去,長廊上燈球火把照得通紅明亮,連著兩道柵門,皆加派獄卒把守。
隔著鐵柵,田文早見吳判幾人跌坐在一堆稻草上。
吳判見了田文,卻怒吼連連罵道:
「滾!老子們等著上法場也不會吐出半個字,玩刀筆的,你就省省力吧!」
田文冷笑,道:
「真的不吐一句真言?」
吳判早直不楞的望著柵外面的田文,嘴巴閉得緊緊的。
輕點著頭,田文道:
「既然各位充好漢,那就明日公堂上見真章子,如果能熬得過大刑,我田文第一個就佩服赤眉賊老紅毛。」說罷轉身揚長而去……
月明如畫,萬簌俱寂,只有從臥龍崗那個方向柔柔的送來陣微風,使得人們睡的更濃,也使得騰身躍上南陽府衙左側大牢的夜行人精神抖擻……
屋頂上掀開數片大瓦,一扭身那夜行人早自屋頂洞中鑽入屋內,光景可不正是吳判五個人的牢房!
就在夜行人進入牢房不久,另一個黑衣人狸貓般的也撲近屋頂洞口,就著洞口朝下望,不由面露冷笑……
只見夜行人一落入牢房,腰裡掏出一包東西,急急的交在吳判手上,又耳語幾句,正要縱身躍上屋面,黑衣人早自洞口落下攔住夜行人的去路:
「不出所料,你終於還是來了!」
夜行人低叱道:
「你是誰?」
冷冷一笑,黑衣人拉去面巾,不料吳判早驚叫道:
「原來又是你!」
來人可不正是黑牡丹,從方長仁口中,她知道南陽府必有臥底人,要找出此人,就得盯牢吳判幾人,她終於還是盯到了。
「姑娘,你想幹啥?」田文既驚且怒。
「不要問我想幹啥,拉下面巾,本姑娘倒想看看你是何方神聖,竟敢在這南陽地面上翻雲覆雨,興風作浪!」
夜行人一看苗頭,突然一擰身,足踢連環,就在他暴踹狂掃中,手中已多了一把二尺長的刀非刀劍非劍精芒璀璨,耀眼生花的雙刃鋼刀,劈頭一掄,挑向黑牡丹的胸前,端的是辛辣凶狠!
牢內空間小,黑牡丹貼牆閃過夜行人的連環十三踢,雙腳粘牆奮力一蹬,上躍兩丈,而寶劍已拔在手中!
就在一陣金鐵交嗚中,夜行人早被逼得變攻為守而又呈現捉襟見肘!
於是,獄卒的梆子狂敲猛擊,不旋踵間,捕頭馬長江領著一眾捕役趕來,連府台大人也走進牢房。
夜行人奮不顧身的往屋頂洞口撲去,但他三番兩次的被黑牡丹半空中揮動劍芒逼落地下……
就在他厲喝著和身撞向黑牡丹欲作拚命的時候,突然間三朵劍花乍現即隱,夜行人的身子尚未撞向黑牡丹,眾人早在黑影上飄中,發出一陣驚呼!
「是你!」
夜行人的面紗被黑牡丹巧妙的一劍挑落,立即露出本來面目,原來正是文案師爺田文。
府台大人早厲聲喝道:
「你好大膽子,還不棄刀受縛!」
淒厲的哈哈大笑,田文揮刀暴斬,一招九式,直欺而上,流璨飛芒中,逼退黑牡丹,而人早一飛上衝,攀染朝屋頂洞口衝去,身法詭異快速,眼看半身已出屋頂!
突然間,一束快似天外流星般的銀芒,「咻」聲如矢而上,不偏不倚,狠狠的插在田文小腹下方!
好長好高的一聲淒厲慘叫,就在田文跌落在地中才消失,聽來令人心膽欲裂!
馬長江立即令獄卒打開牢門,田文早已氣絕身死!
五個被鐵鏈扣著的紅巾赤眉土匪,在二人對殺中萎擠在一隅,這時才真的驚嚇得面無人色因為他們的靠山田文已死在他們面前了。
從吳判身邊奪過一包東西,馬長江當即打開來,原來是一些吃的,其中還有一袋酒,黑牡丹拔下銀簪稍試:
「有毒!」
吳判幾人更是即驚且怒,大罵田文不是東西,竟想對他們五人殺之滅口!
雙膝跪在府台大人面前,吳判粗聲道:
「啟稟大人,俺願意說實話。」
公堂設在大牢中,府台大人當即招來三班衙役。
於是吳判細說從頭的道出一段驚人大事……
原來老紅毛赤眉賊在山區聚了五六百人,這在山區來說算是大股土匪,八百里伏牛山區已被他們啃噬大半,但對於近州近府的幾處富裕地方,他們覬覦已久,總是懼於官府追剿而不敢貿然下手,於是老紅毛的軍師智多星田文擬了一套妙計,自己裝扮成逃難的,老遠的投奔到方家集,方長仁的老母與田文的老母是姐妹,但自方長仁老母七八年前死後,雙方就沒有來往。
一年多前,田文來到方長仁家,還真是方家稀客,那田文以書生秀才自居,方長仁找門路把他推薦到府衙當了一名文案師爺,想不到他在方集住的那一陣子,早對這地方有了企圖,尤其是方長仁家,人口單薄,家財富足,更令他心生謀奪之心,就在方長仁結婚當天,田文決定對方長仁下手,最可靠的下手方法,就是使對方長仁坐實與赤眉寨有勾結,其中那頂草帽,是由田文仿製,因為他在方家的時候,就常戴方長仁的草帽往南陽府走動。
事情出乎意料的,卻是府台大人洞悉方長仁是冤枉,因為方集在方長仁被捕以後突然被洗劫,而方長仁一向在江湖上被人稱為俠義之士,他生活美滿且又新婚,沒理由與匪勾結,顯然有人要陷害他,於是他批了個發配,當然最令府台大人起疑的,則是吳判幾人逃獄,為何方長仁不逃走?因此起解的路線擬定在赤眉賊出沒地方,如果方長仁與匪勾結,赤眉賊必然中途攔劫而救下方長仁,那麼押解的解差就可先殺了方長仁,並命馬長江率人暗中跟上。
卻想不到馬長江等幾乎被搏殺於野豬林,多虧黑牡丹及時追上救了眾人。
南陽府衙的後堂上,黑牡丹被請在客座上,酒筵不豐但言談真誠,府台大人對黑牡丹的山區行俠已早有耳聞,如今親眼所見,更令他感動,對於黑牡丹向他轉告的情報甚為重視,決定調派大批官兵入山圍剿赤眉賊。
第二天一大早,方長仁來到南陽府衙,他在聽了捕頭馬長江的述說以後,大感意外,悲憤交集,想起嬌妻紅秀對自己所說,不由搖頭歎息,當即找人運來一具上好棺木,把田文屍體運走!
夕陽從白河那面照過來,河面上泛起無數銀芒閃耀而酷似天上星河,一輛騾車上拖著一具棺木,車後一匹馬上,正坐著「南陽周郎」方長仁,車聲轆轆,蹄聲得得,方長仁心中也在思潮起伏:難道表兄行徑不正是荒年所造成的嗎?只不知姨媽家還有誰在,大老遠的把表兄屍體送去,如果表兄家已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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