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招式上沒敢像方纔那樣急躁,但出手的部位與出手的功力,則仍然沒敢掉以輕心,依舊全力以赴。
童天罡臉上雖然沒顯出什麼異樣的表情來,他左手握劍的五指,關節上卻已全變白了。
焦洪左掌護於胸前,蓄勁以待,右手五指彎曲如鉤,飄忽不定的一路變換著攻擊的部位方向。他迅猛的攻向童天罡上半身,招式飄忽,顯然準備隨時變招。畢長興在焦洪-向童天罡前面的同時,轉向童天罡身後,左手並指點童天罡腦後「玉枕穴」上,然後右掌全力拍向童天罡後腰,他攻的全是實招。由二人攻-的招式運用以及搭配之嚴密,就不難看出他倆有過長時期的聯手經驗。
童天罡的右手是在焦、畢二人的三種攻勢將要及身的剎那間搭上劍柄。「天煞令」劍刃上泛動著的森森冷霧,猶如穿隙白芒般的從焦、畢二人剛合成的指網、掌幕的空隙中一閃而逝。
童天罡即隨著閃動的光芒,幽靈般的,立身於二人包圍圈外七尺左右處。
在這變化的剎那間,松林中爆起一聲焦躁的吼叫警告聲:「退。」
對面而立的焦、畢二人,隨著遞出的招式,撲跌向對方,兩具屍體一撞,鮮血立時從二人喉管中噴射而出。
童天罡周圍悄然無聲的落下四條人影來。
四個人中,有三個童天罡在紀松年的大廳內見過,他們是「君山」的三大煞手——「君山三金剛」。另一個六旬上下,蓄有五綹長髯的清-老者,想必就是十大鐵衛之首的,「金劍羽士」郝文清了。
以童天罡為中心,四個人圍成一個一丈方圓左右的圈子。
正對著童天罡的就是「三大金剛」中的老大「雙流星」高天健,大嘴上的兩片薄唇緊緊的壓成一條線,雙目一瞬不瞬的凝視著童天罡。
他良久良久,才開口說道:「童天罡,老夫是奉命來取「天地雙令」的。」
童天罡淡淡的點點頭道:「童某知道。」
「雙流星」高天健沉沉的道:「老夫的意思是如果你交出「雙令」的話,你可以保住那條小命。」
童天罡再一次淡淡的道:「童某知道。」
「雙流星」高天健追問道:「你怎麼說?」
童天罡冷漠的說道:「童某只想奉勸各位不要做非份之想,焦、畢二位,我也曾勸告過。」
輕巧的抬起右手的重錘指著重天罡,森冷的威脅道:「童天罡,不要說你身中「天南棲鳳宮」的劇毒在先,就算你未中毒,也不是老夫三人的對手。」
童天罡冷冷的道:「這麼說,各位遲遲不下手,是在等童某回心轉意,親手把雙令奉上了?」
「雙流星」高天健盛氣凌人的道:「現在擺在你前面的也只有這條路了。」
童天罡冷然笑道:「要是童某不走這條路呢?」
「雙流星」高天健輕蔑的道:「你能選擇嗎?」
「天字三險」擺出架勢,看起來佔了上風,但,「天地雙令」在江湖上的威名卻也不是三朝兩夕創出來的。
童天罡方才殺焦、畢二人的身手,他們都是親眼目賭的,雖然他們深信不會接不下童天罡,但卻沒有絕不傷亡的把握。
「驚電追魂」葉天蒼推起一臉悲天憫人的慈善表情。他輕喚一聲道:「童老弟,咱們哥兒三個全都是上了年紀的人了,只為了保全個「義」字,這麼大把年紀,還在江湖道上打滾,有倒是,不修今世修來世,老弟,你只要把「雙令」交出來,咱們兄弟三個以人格擔保,決不傷你毫髮。」
他緩緩的轉向葉天蒼來。童天罡淡然一笑道:「不管尊駕居心如何,這幾句話總還叫人能聽得進去,不過,衝著尊駕這番話……」
「三寸魔君」卓天浩只當是童天罡要上路了。
他截住童天罡未完的話,搶口道:「老弟,有什麼條件你只管開出來,只要咱們兄弟做得到的,決不令你失望。」
童天罡扭頭掃了他那個斗大的腦袋一眼,他目光依然凝在那「驚電追魂」葉天蒼的臉上。平和的道:「衝著尊駕方纔的那一番話,童某也是要實言相告的,我的武功並沒有消失。」
葉天蒼先是因失望而臉色冷了一下,隨即凝重的道:「聽說「天地雙令」上的武功全練成之後,武林中少有人能抵敵得了,不過,童老弟,聽說你只會「天煞令」上的武功,而且這個消息是千真萬確的,對嗎?」
既不承認,也不否認,童天罡不答反問道:「三位有把握能敵得住「天煞令」上的武學嗎?」
葉天蒼陰沉沉的笑道:「老弟,咱們老哥們三個之所以能活上這麼大把年紀而仍能迄立江湖上,最主要的就是做事有把握。」
童天罡點點頭道:「既然有把握,三位還等什麼?」
「雙流星」高天健猛然向前跨了兩大步,勃然大怒道:「好個不識抬舉的小輩,你死在眼前都不知道,還以為大爺們是怕你呀?」
「三寸魔君」卓天浩也向前跨了兩大步。冷聲地道:「老三,別跟他磨牙了,乾脆宰了算了。」
葉天蒼語氣依然很平和的道:「老弟,識時務者方為俊傑。」
童天罡冷淡的道:「葉老三,不戰而屈人之兵,故為制敵之上策,但是,那得看你對付的對象。」
「驚電追魂」葉天蒼怔了一怔,突然揚聲大笑道:「哈哈……童天罡,這麼說來,老夫這大半天的唇舌是白費了?」
童天罡冷漠的道:「一點兒也不錯。」
右手中的鯨骨折扇「啪」的一聲展開,葉天蒼冷哼一聲,喝道:「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大哥、二哥,做了。」
「三寸魔君」卓天浩殘毒冷笑一聲說道:「老二,早這麼決定了,現在不是什麼也都了事了嗎?」
「金劍羽士」郝文清,此時也從背上拔出金劍準備加入。
高天健冷傲十足的說道:「郝文清,咱們要做的事情,沒有你插手的餘地,站到一邊去吧。」
金劍羽士郝文清臉色一紅,唯唯的退到身後八尺外的那棵松樹下,歸劍入鞘。
高天健與卓天浩各自調整了攻擊的部位,分別從童天罡的左右兩側逼上來,葉天蒼則在正面誘敵。
這種打法,童天罡在紀松年的大廳上見他們用過的。
雖然對敵的招式不可能一成不變,最起碼,他們心中相互依賴,相互策應的習慣性的戰術是不會變的。
「天字三險」算得上是江湖上少有的前輩人物。
童天罡一開始便把右手搭在「天煞令」的劍背上了。
以鼎足之勢,「天字三險」從三個不同方位包上來。他們彼此之間,誰都沒有注意誰,移動的步調與距離則完全相等,雖然只是移動腳步而已,那股壓迫、緊縮的無形壓力,都具有令人因精神上的過度緊張負擔而使肢體僵化。遲鈍的感覺。
三人的腳步越挪動越慢了。越慢,也越令人不易察覺距離的接近,也越使人不知道該對哪一個先下手。
當距離縮短到六尺左右的時候,葉天蒼握扇的手指倏然向內一收,凍結了般的空氣中突然響起動人心魄的「啪」的一聲脆響。
葉天蒼的雙目一直凝在童天罡的臉上。童天罡臉上沒有絲毫異樣的表情。「天字三險」三張老臉上也都沒有表情,但他們的心頭卻都震顫了一次,落腳更紮實更小心了。
在距離童天罡四尺左右的時候,葉天蒼的折扇再一次展開,向前平舉,折線形泛動著銀光的扇緣,指向童天罡胸前。
童天罡臉上依然沒有表情。
「啪,啪!」兩聲連在一起的折扇合、展之聲才起,「天字三險」的三種兵器在同一個時間內,壓向核心的童天罡。
「天字三險」此時的打法,與童天罡在紀松年大廳所見到的完全不同。
葉天蒼扇勢不變,仍指向童天罡胸口,高天健雙錘一橫一豎,豎的泰山壓頂,由上而下,以雷霆萬鈞之勢,砸向童天罡頭頂,橫的則以橫掃千軍之勢,撞向童天罡腰間和上腹處。卓天浩的三節棍握在左手,以右手抓住第一節,橫掃向童天罡下盤。三人所用招式,都是極其普通的手法。但是,他們在自己使用的兵刃上都浸淫了五六十年之久,在兵刃的招式上都已達到化繁為簡的境界了。越是普通的招式,其蘊藏著的變化也就越多,越是武功高的對手,所能體會到的壓力也就越大。
抽劍、彈身,童天罡手中的劍點向高天健橫掃過來的右臂腕脈,左手中的劍鞘,自下而上,挑向葉天蒼的扇面。童天罡以一對三,有條不紊,一點兒也不慌亂。
兩隻重逾四五十斤的流星重錘,握在高天健那兩條細如棍棒般的手臂上,使起來雖然輕如打草球,速度上畢竟快不過童天罡手中的劍。
在以多欺寡,以強凌弱的情況下,高天健當然不甘心兩敗俱傷,因此,他將橫掃的左錘中途抽回,童天罡的劍此時已由下而上,橫架向頭頂,切向高天健右小臂。這時,「三寸魔君」卓天浩的三節棍從童天罡腳下掃過,右腕一抖,第三節突然向內彎起,勢如毒蛇反噬般的敲向童天罡正往下落的右小腿。「啪!」一聲響處,葉天蒼在此同時,也合上扇面。
童天罡豎架向扇面的劍鞘落了空,折扇以「直搗黃龍」之勢,電光石火般的刺向童天罡的左肩井。
童天罡一驚,忙向側一閃。
毫髮之差,童天罡避過了這一扇。
「雙流星」高天健收回右錘的同時,卓天浩反敲上來的棍端擦過童天罡的右小腿腿肚,打裂一截褲管,也擦去童天罡腿肚上寸許長的一塊皮肉。
這時童天罡手中的劍正指向正面攻過來的「驚電追魂」葉天蒼的咽喉。也幸虧童天罡的身手快,定力高,否則,葉天蒼手中倏然展開的扇面,只要再向前遞進兩寸,一劃之力就能把童天罡的胸腔,自左向右,橫剝開來,即使是童天罡手法快,他胸前仍然被劃出一道半尺來長的血槽,深及胸骨。
鮮紅奪目的血跡,眨眼間染紅了童天罡的胸襟及右小腿,也使人無法來分辨,他的傷勢有多重。
「天字三險」合力的一擊,雖有斬獲,卻未能放倒對方,三個人卻反而被逼退了兩個,的確使他們吃驚不小。
就在「天字三險」心中微覺驚懼的剎那間,童天罡正撲向「三寸魔君」卓天浩,這時卓天浩剛剛站直身子。
「天煞令」泛著森森寒芒的劍刃,逕點向卓天浩心窩,快如一道閃光。
卓天浩雙手分握三節棍的一端,以中間一節托向劍刃,左右手中的兩節,則同時挾擊童天罡兩肋。卓天浩巧妙而自然的打法,速度快得驚人。這時,葉天蒼與高天健已經同時從童天罡後面追擊上來。在潛意識中,高、葉三人覺得童天罡不可能放棄已得的先機,而放下那卓天浩,反身再攻他們。
因此,他們急急追來的動機,純粹是馳援卓天浩的。
一長身子,童天罡向上縱起三尺多高,卓天浩向內挾擊的兩節棍端,正好供童天罡墊腳用,原先預備用來托童天罡劍的那中間一節,也完全失去了效用。
而童天罡攻擊的劍勢不變,仍然攻向卓天浩咽喉。
「天字三險」在武林中堪稱頂尖人物。童天罡能把卓天浩的攻勢借作墊腳之物,單只這份眼力與速度,就夠「天字三險」心寒了。因此,葉、高倆人馳援之心更熾。卓天浩此刻抽棍換招,只能增加童天罡攻擊的速度,而除了換招外,也沒別的自救辦法了。在情急之下,卓天浩撒手丟了三節棍,仰身向後平躺下去。童天罡如果維持原招不變,固然仍能穩佔上風。但高、葉二人也必將有救援的機會。
就在卓天浩雙手十指離開三節棍的同時,童天罡風車似的在棍端上轉過身子,電光石火般的攻向匆匆上來馳援的「雙流星」高天鍵,不但改變得出人意料之外,招式之快也令人心寒。濛濛劍芒化成一道刺肌砭骨的白虹,直射向前衝過來的高天健的咽喉。
一方面是沒有料到童天罡會有此一變,另一方面,高天健也實在沒法看清童天罡攻擊的部位,他只知道童天罡攻向他來了。
由於看過現埸焦、畢二人致命的劍傷部位在咽喉,基於對敵前的觀察經驗,高天健把手中那雙大錘遮向頸項。
高天健的雙錘誤打誤撞的遮對了部位,卻也遮低了自己的視線。
童天罡若要改變攻擊部位,高天健絕對看不見。然而,葉天蒼卻將及時趕到。
劍尖在高天健的右錘上點了一下,童天罡平射向高天健的身子,虛空向上拔起了尺許,彈右腳,「砰然」一聲踢在高天健的胸膛上。這一腳,童天罡雖然是倉促攻擊,而非蓄勢而發。但以童天罡的功力,這一腳的力道,仍然是相當沉猛的。
悶哼聲中,高天健猶如一方豎立在桌上的受力骨牌,平直而迅速的仰跌在沙地上,帶著一縷由口中噴灑出的鮮血。
他向後滑出兩三尺遠。
童天罡在高天健倒地的同時,從他上面平掠過去,落在高天健的頭頂前面五尺左右處。
高天健滑動才停。
童天罡已飛身撲了過來。
正好遇上了奮不顧身,上來馳救的「金劍羽士」郝文清。
「金劍羽士」郝文清功力顯然要比焦、畢二人高出許多,也似乎並不亞於那三金剛的功力。
童天罡一擊未能攻退郝文清,葉天蒼已經趕了過來。
以二人合之力封住童天罡之後,卓天浩也拾起三節棍加入戰鬥,由於擔心地上的高天健受到傷害,郝文清又從來沒跟他們搭配過,因此,三人由原先的攻勢改成守勢,擺成一個凹面向著童天罡。
童天罡抽身飄退五六尺,仗劍而立,冷然一笑道:「葉老三,你們不是要「天地雙令」嗎?來呀!」
「驚電追魂」葉天蒼冷哼一聲道:「童天罡,有種你過來試試。」
童天罡冷然一笑道:「怕我傷了高天健是嗎?」
卓天浩怒吼道:「有本事你上來看看!」
童天罡冷漠的笑道:「今天童某心情不佳,不想動手了,如三位不打箅要「雙令」的話,童某要告辭了。」
話落轉身想走。
卓天浩大吼一聲道:「站住。」
話落就想向前撲去,葉天蒼卻伸手一把拉住卓天浩,並沉聲的道:「老二,慢著,慢著!」
卓天浩焦躁的道:「不能讓這小子兔脫了。」
葉天蒼壓-了聲音道:「這裡是咱們的地盤,還怕他飛上天去不成?先安置好老大要緊。」
卓天浩聞言沒再堅持。
童天罡冷冷一笑,沒有回頭,邁開腳步就要往前走,突聽七八尺外的那棵老松樹上響起一個雄渾沉猛的聲音道:「童天罡,什麼事這麼急呀?」
童天罡臉一變,停住腳步,心中驚詫的忖道:「金永泰?」
其實,在八尺之外出現的還不只「鐵血君王」金永泰,他的兩個兒子「金劍神」金承基與「魔劍手」金承業也一左一右的陪在他身邊。
目注緩步逼上來的金家父子三人,童天罡冷冷的道:「原來是金大堡主。」
「鐵血君王」金永泰與二子停步,在童天罡前五尺左右處,陰沉的道:「童天罡,老夫知道你來洞庭完全是衝著老夫而來的。」
童天罡並不否認,冷峻的道:「尊駕知道身上背有一筆未清的債,很好。」
「鐵血君王」金永泰冷森森的道:「不管老夫有沒有欠你童家的債,只衝著你未經老夫同意,擅殺老夫手下的這件事,老夫就可以除了你。」
情勢雖然極端的不利,童天罡臉上都毫無懼色,冷聲說道:「目前,尊駕就有個大好機會。」
「三寸魔君」卓天浩此時已無後顧之憂,冷哼聲中,拔腿就想衝向童天罡,葉、郝二人也都抬動腳步,準備跟進。
金永泰沉聲喝道:「不准動他。」
不要說卓天浩弄不明白金永泰的心意,就連陰險狡猾,詭計多端的葉天蒼也是弄不明白的。他一怔之後,脫口道:「當家的,夜長夢多,咱們千萬不能夠放過眼前這個大好的機會呀!」
「鐵血君王」金永泰沉聲道:「我說不准就是不准。」
葉天蒼等三人,沒有再多問。
金永泰的目光重又轉到童天罡的臉上。
他聲音沉沉的道:「童天罡,老夫今夜是可以殺了你的,但是,你中毒在先,所以老夫不想乘人之危。」
在武林中,不知道金永泰底細的人,都知道他是個白道上的義俠。但是,童天罡知道金永泰的底細,因此,他不相信在這麼有利於他的情勢下他會講什麼道義。因此,他心中一直在思索金永泰這麼做的居心何在。
見童天罡沒有搭腔,金永泰道:「怎麼?你不相信?」
童天罡冷冷一笑道:「尊駕的話能信嗎?」
金永泰長笑一聲,加重聲音道:「老夫可以立刻撤走。」
以他與童天罡之間的距離而言,說話根本用不著這麼大的音量。
童天罡因金永泰的反常舉措,心頭掠過一縷曙光,只是未能及時捕捉到。
金永泰見童天罡依舊沒有開口,只當他不相信,沉聲對葉、卓二人道:「扶起高老大,咱們走。」
「三寸魔君」卓天浩見金永泰真要走了,忍不住搶口道:「當家的。」
金永泰沉聲道:「扶起高老大。」
金永泰的話,在他們心目中就是命令。
卓天浩與葉天蒼合力把高天健架起來。
金永泰三度轉向童天罡道:「童天罡,老夫今夜即便是不殺你,你能不能活過今夜也大有問題。」
金永泰指的當然是「火鳳凰」那一夥尚未露面的人。
金永泰若利用「借刀殺人」之計,以除後患,雖然可以減少自己的傷亡,但「天地雙令」也勢必要落入「火鳳凰」手中,金永泰為了「天地雙令」寧可冒白道除名之險,有怎會在乎人員的傷亡。
這一次,童天罡捕捉住二次掠過心頭的那絲靈光,他很佩服「火鳳凰」的智慧與謀略的高明。
很顯然,打從一開始,「火鳳凰」就已掌握了主動的先機了。
「南霸」桑天樵之所以沒有跟她同時現身,並不是為了怕童天罡逃走,而是先去偵察「金家堡」的人有沒有撤離黑松林。她叫桑天樵把身上帶的黃金送給童天罡,她是用「金子」作暗語問金永泰一撥人的動向而已。而她讓自己中毒之後功力再復的目的,顯然是想借他的功力去拼金永泰,然後她再收拾殘局。這樣一來,既能一舉消除「君山」的主力,又能獲得「雙令」,此計著實狠毒。
金永泰雖然失機在先,但卻並未被完全陷住。由此可見金永泰也不是弱者。
童天罡連貫先後的因果關係之後,忍不住冷笑一聲。
「為丁避免中了「一石二烏」之計,尊駕也只好故示大方了,但是,對尊駕的這份情,童某不領。」
話落大步向密林深處走去。
金永泰心底泛起一股寒意來。
因為童天罡並不像他想像中的,年輕、衝動。
童天罡深信金永泰不會追趕或派人盯梢的。
但卻料準了周圍一定有「火鳳凰」的人在監視,否則,那金永泰是不會這麼容易死心的。因此,他在剛離開金永泰的時候,腳步移動得相當緩慢而從容。等確定金永泰他們看不見他的時候,立即加緊了腳步,急如星火般的向密林深處飛馳而去。
童天罡不選擇附近的地方離開密林。因為,他相信附近一定有「火鳳凰」的人在監視著,他打算從黑松林的另一面穿出突圍而去。
童天罡急馳了五六十丈之後,突然隱身在一棵大松樹後面,向四下略一視察,然後又傾耳仔細聽了一陣。才縱身上樹,隱身於密枝濃葉之中。童天罡剛把身子藏好,腳下突然急如飄風般的,飛馳過去七八個人,這些人很顯然是在追趕他。
童天罡心中暗自冷笑一聲。他選了根枝椏靠在上面,耐心的等下去。他棲身的松樹附近,斷斷續續的追過去三撥人之後,才漸漸的靜了下來。
這時,約莫已是五更天了。
童天罡體內的毒,此時又開始起作用。童天罡無法確定自己中的毒,其毒性如何,因此,他也-不准自己還能支撐多久了。
他心中正在猶疑要不要跳下來,往林外沖。
就在童天罡委決不下的時候,他棲身的大松樹下,悄然無聲的飄落一老一少兩個黑衣人。
老的一頭蒼發,年齡在六十歲上下。少的年約二十五、六歲,臉色如黃臘,身材修長。兩人隨身的兵器全都是武林中很少有人會使的銅鈸。由二人來時的身法與二人的兵器,童天罡對二人的身份,已料到了八九成了,他心中不免暗自擔憂。
老的看了老松樹一眼,道:「徒兒,咱們在樹林內歇息了大半夜,耳根子一直就沒清靜過,這會兒,大概不會再有人吵咱們了吧?」
年輕的道:「師父,咱們不能歇呀。」
老的道:「為什麼?」
年輕的道:「咱們不是答應了紀老爺子,要幫他找童天罡的嗎?」
老的輕噢了一聲,道:「對呀,你看看,人上了年紀以後,真是沒記性,這麼重要的事情,我怎麼一轉眼就忘了呢?」
年輕的補充道:「師父,紀老爺子那邊還不算什麼,他頂上那位姑奶奶咱們可得罪不起的,快走吧?」
老的道:「慢著,徒兒,你急個什麼勁呀?」
年輕的道:「師父,你腳下快,我趕不上你,所以我想先走一步,免得像剛才那樣差點兒找尋不到您。」
老的點點頭道:「有道理,那你就先走吧,我是不打算追了。」
年輕的一呆,說道:「師父,你剛才不是說這件事很重要嗎?怎麼這一會兒又變卦了呢?」
老的道:「誰說我變卦了?我是打算在這裡守株待兔呀!」
年輕的急道:「師父,童天罡怎麼可能再折回來嘛?」
老的道:「我沒說他會折回來呀?」
年輕的道:「那還在這裡守個什麼勁?」
老的漫不經心的抬頭向樹上望了一眼。「假使我是童天罡,我一定會躲在這樹上,因為,誰也不會相信我會跑這點兒距離就停下來。」
童天罡心頭一緊,心知十之八九老傢伙是知道他躲在樹上了。
年輕的說道:「師父,這只不過是你的想法呀,童天罡又不是你,他的看法又怎麼會跟你相同呢?」
老的把握十足的道:「包準相同,這叫英雄之見略同呀。」
童天罡知道自己的藏身處已經被他發現了。
與其等到身上的毒性加劇而束手就擒,還不如趁早下去,全力一拼或許還有脫身的機會也說不定。
他心念及此,飛身從樹上跳了下來,落身在老者面前六尺左右處。
童天罡的突現出現把臘黃臉的年輕人嚇了一跳。
老者卻泰然望著童天罡道:「老弟,咱們果然是英雄之見略同呀。」
臘黃臉的年輕人,向後倒退了兩大步,拉開架勢,作勢欲撲。
老者沉聲道:「慢著。」
喝住年輕人之後,那老者又說道:「老弟,聽說你身上中了「天南棲鳳宮」的毒,是真的?」
童天罡冷漠的迅:「對尊駕而言,這是個機會。」
老者道:「你知道老夫是何許人嗎?你又怎麼能夠肯定,老夫需要這種機會?」
望著那張滿佈皺紋的灰白臉以及那張尖如雷公,極其特別的尖嘴。
童天罡道:「尊駕是「沒翼梟」歐陽滔,若要對付我童天罡,尊駕當然是需要這種機會才行。」
「沒翼梟」歐陽滔一怔,接著笑道:「老弟,你很自負。」
童天罡冷聲道:「童某是否自負,尊駕心裡有數。」
「沒翼梟」歐陽滔冷哼了一聲道:「如果老夫心裡有數,那你知道老夫為什麼不及早現身把紀松年的人攔下來,一同對付你嗎?」
這一點,童天罡的確想不通。
「沒翼梟」歐陽滔突然轉向年輕人道:「徒兒,你過來一下。」
臘黃臉的年輕人,迅捷的跳到歐陽滔身邊去。
當歐陽滔一指點落在他的死穴上的一剎那,他臘黃臉上呈現的是一片茫然、滿目困惑的神色。
這個變化,童天罡也覺得很意外,一雙星目迷惑的望著歐陽滔。
「沒翼梟」急忙蹲下身去,他又迅速的剝下徒兒的衣服,拋向童天罡,然後抽出銅鈸在屍體的咽喉上切了一下,由於屍體未僵,鮮血立時噴灑出來。
童天罡仍然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但對他對付自己徒弟的手法,心中則覺得駭異萬分。
起身盯著童天罡,歐陽滔急促的道:「把劍收起來,穿上他的衣服,這是你唯一可以脫身的方法了,快呀。」
童天罡道:「你這是……」
雖然知道歐陽滔這麼做的目的是為了救自己,童天罡又弄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殺自己的徒弟來救他了。
「沒翼梟」歐陽滔道:「老夫為什麼要救你,等離開此地之後,老夫再告訴你,快把地上的衣服穿上,跟我走,等天亮了就來不及了。」
雖然童天罡一時之間猜不透沒翼梟歐陽滔的居心何在,但就眼前的形勢判斷,歐陽滔顯然還沒有傷童天罡的意思。
否則,就算他自己對付不了童天罡,以他的輕功,盯住童天罡是不會有問題的,只要盯緊童天罡,他徒兒就有充分的時間可以去通知「火鳳凰」了。
以童天罡此時的情況,他決逃不出「火鳳凰」的手掌心去。
他心中也略一盤算,童天罡很快的把手中的「天煞令」與「地煞令」,包進包袱內背在了身上,然後把地上那套黑衣服穿上。很快的,整理妥當,童天罡道:「走吧。」
童天罡穿上這套衣服,雖然不怎麼合身,但在昏暗的松林內,不近身看是不容易看出來的。
沒翼梟臨行前叮嚀,說道:「不管碰上什麼人,都由老夫出面接洽,你可千萬不要靠近。」
話落帶著童天罡向西北角的方向奔去,速度極快。
童天罡此時雖然覺得有些口乾舌燥,頭疼欲裂,但即不敢表現出來,傾全力追著歐陽滔向前奔馳。
奔馳了約摸有一頓飯的工夫,已奔出近兩里地了,平坦的沙地開始有了起伏,而且也能感覺出有斜度來了。
由此可知,黑松林的西北面,可能是山區。
這一段路程,也沒有發現任何埋伏。再向前奔馳了約有一炷香的時間,已開始有雜樹出現。證明已快到黑松林的邊緣了。
這時,童天罡發現林內隱隱約約有人影在活動。「沒翼梟」加快腳步向前衝出三十多丈,突然駐足,沉聲道:「林三管事在嗎?」
五丈外,一個滿頭蒼發的老者快速的奔到歐陽滔面前,抱拳道:「歐陽大俠。」
歐陽滔焦燥的道:「三管事,你一直在這裡沒動呀?」
顯然歐陽滔早就知道林三管事這批人是守在此地的。
林三管事一愣道:「莊主是這麼吩咐的呀!」
歐陽滔責備道:「三管事,凡事都有個通權達變,現在是什麼時候了?童天罡身中「棲鳳宮」的毒,這一會兒只怕屍體都冷了,他還能從你這兒突圍出去嗎?」
林三管事道:「這個我知道,可是……」
歐陽滔急道:「哎呀,三管事,不要可是了,要是天亮之前找不到童天罡的屍體,以「火鳳凰」那個性子,不要說是你,就算你們莊主,只怕不死也得脫一身皮。」
林三管事老臉一變,脫口道:「那……那可怎麼辦呢?」
歐陽滔道:「你帶了多少人守在這裡?」
林三管事道:「連我在內一共八個。」
「沒翼梟」道:「少是少了點,不過,大家排成一線向內搜,也可以搜尋一片相當大的面積,說不定童天罡就被你搜到了呢!」
林三管事皺著眉頭為難的道:「這麼大的一座松林,往哪個方位搜呢?」
歐陽滔道:「你快把你帶的人集合起來,我告訴你們搜的方向,這邊事了,我與我徒兒還得去知會二管事一聲,快。」
不疑有他,林三管事一聲暗號,不大工夫,八個人全會聚在一處了。
「沒翼梟」壓低了聲音,八個人很自然的都把脖子伸長了,「沒翼梟」右手中的銅鈸倏然間揮掃出去,一片血光起處,八個人在全無防備的情況之下,連一聲也沒有吭的全都送了命。
收起銅鈸,歐陽滔轉身望了兩丈外的童天罡一眼,急促的道:「老弟,快。」
此時的童天罡已經覺得四肢有些麻木了,但強烈的求生欲,使他提足了功力,全力的向前奔去。
離開黑松林後,前面果然是一座由平地突然拔起的山崗,山雖然不很高,由於坡度急,倒顯得相當險峻。
「沒翼梟」飛身縱上兩丈多高的一塊滿佈苔蘚的山壁道:「老弟,快上來。」
童天罡跟著躍了上去。
連躍四五次後,「沒翼梟」帶著童天罡,沿著山中小路,向西面繞行上去。走了一兩里地之後,已繞過小山正面,呈現在二人面前的是連綿山巒,層層疊疊,勢如梯階,一目難兄邊際,「沒翼梟」走的方向,顯然就是想往千峰萬巒中去。
心頭一凜,童天罡已有些明白他的心意了,但未形之於色。
「沒翼梟」又帶著重天罡向上繞行了三四里,天色已經漸明,黑松林也已經完全被山擋住了。
這時,前面有一道五丈多高的山壁擋住了去路。
「沒翼梟」縱身輕巧的躍了上去,他說道:「童老弟,上來吧。」
童天罡心中暗自冷笑一聲。
他向後退了四五尺,背倚在一方滿佈青苔的大青石上,一屁股坐在雜草叢生的濕地上道:「我上不去了。」
嘴角上泛起一絲陰毒的笑意,「沒翼梟」縱身從上面跳了下來,走到童天罡面前八尺左右處,道:「老弟,忍一下,前面不遠處隱有老夫一個好友,他可以替你療傷。」
童天罡此時幾乎已能肯定「沒翼梟」歐陽滔是志在「雙令」了,心頭一把恨火油然而生。但是,以他此刻的情況,他知道自己不是「沒翼梟」的對手,然而,他不甘心讓「雙令」落入「沒翼梟」這個小人手中。
淡淡的笑了笑,童天罡說道:「我沒料到「棲鳳宮」的毒藥會這麼歹毒,一切都來不及了啦。」
童天罡的話「沒翼梟」一點也不懷疑。因為,童天罡支持的時間,已經超過他的估計很多了,更由於童天罡年紀輕,基於年輕人的好強心理,童天罡不到油盡燈枯之際,是不應該承認自己不行的。
儘管「沒翼梟」深信自己的判斷不會錯,但他仍十分小心-慎,故作熱誠的樣子。
「沒翼梟」道:「老弟,別洩氣,年輕人應該有年輕人的豪氣,忍著點吧,老夫來背你上去。」
嘴裡雖說要背童天罡去,但並沒有付諸行動。
童天罡搖搖頭道:「我自己的情況,我自己心裡有數,不必麻煩了。」
「沒翼梟」一本正經的道:「老弟,你怎麼這麼不上路?老夫損失了唯一的徒弟,難道說只是為了救你一個屍體出來嗎?」
童天罡以顫抖的雙手,費了好半天工夫解下身上的包袱,放於面前,道:「童某進出江湖兩次,沒欠過任何人的情,滿以為自己能無牽無掛的走完這一生,卻沒有想到今夜在臨去之前,背上了這徊償不完的人情包袱,我既然欠定了你的了,那也就不在乎多少了。」
話落沉重的喘息了許久,才道:「我死後,麻煩你把這個包袱送到南海瓊島「沉沙谷」去,我會記住你這份情。」
「沒翼梟」的真正目的確實是為了「天地雙令」。聞言早已忘了方才堅持的立場了,脫口說道:「交給誰?」
童天罡道:「只要擺在谷口就行了,島上任何人只要看到這個白包袱,都知道該把東西交給誰的。」
話落探手抓起面前的包袱,用力拋向「沒翼梟」,雖然看起來用了很大的力氣,包袱都只拋出去不到三尺遠。
「沒翼梟」心中不再疑忌了,大步上前,從容的彎下腰去拾起地上那個欲向他拋來的白色包袱。
當歐陽滔右手抓到包袱的一剎那,心中的狂喜,使他的手都有些發抖,心中更是忍不住那份得意。
他的狂喜向受了騙的童天罡發表出來,因為,這是他一生中,最大也是最得意的收穫。
身子還沒有站直,「沒翼梟」先把臉抬起向著童天罡。
他沒有看到三尺外的童天罡,即看到一個急馳而至的黑影停在面前。
就在「沒翼梟」念頭剛轉明白的時候,他突然-得胸口上好像猛然壓上一座泰山,兩眼也一黑,隱隱約約的聽到一聲沉沉響聲。
等他清醒過來,睜開眼的時候,臉向著藍天,人已躺在朝濕的茂密長草中了。
右手五指用力抓了一下,包袱仍在手中,一想到「天地雙令」,「沒翼梟」精神便立時又有了。他猛一挺腰,哪知人沒坐起來,卻噴了自己一臉一身的鮮血,「沒翼梟」這才感覺到氣血阻塞,全身骨頭疼痛如散。
他掙扎著,撐坐了起來。「沒翼梟」第一眼就看到站在前方五六尺外的童天罡。
他移動著緩慢、但卻十分沉穩的腳步。
童天罡紮實的走向「沒翼梟」。那蒼白的俊臉上,透射出一股懾人的肅煞。
「沒翼梟」的年紀儘管比童天罡大了一大截,歲月與經驗都已無法幫他克制那種發自心底的顫慄。
白色停在「沒翼梟」面前,童天罡沒有發出任何聲響,「沒翼梟」身不由己的把手中的白包袱遞向童天罡。
童天罡伸手接過包袱,冷冷的道:「歐陽滔,不管你居心如何,你總算是救過我一次,我不殺你。」
那顆吊得高高的心總算放下來了,「沒翼梟」也有了思考能力,仰臉望著童天罡,他道:「童天罡,老夫在什麼地方露了破綻了?」
童天罡冷冷道:「第一,你「沒翼梟」惡名滿大下,你不是那種仗義伸援手的人,你我之間既沒有交情,也沒有淵源,你卻殺徒又甘冒與「火鳳凰」為敵的大不諱,如果不是瘋了,就是利慾薰昏了頭。
第二,你明知道紀松年人手分配的情形,大可從容躲過,而你卻對他最弱的一環下手,而這些人都是傷在咽喉,表示這些人全是我殺的,以強調是我自己逃脫了,而你可以置身事外。
第三,你一味的往深山裡走,是想讓我毒發自亡的,到那時你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獨佔「雙令」。」
「沒翼梟」長歎一聲道:「看來老夫是把你估得太年輕了!」
童天罡冷峻的道:「尊駕還想再等等看嗎?」
「沒翼梟」慢慢的站了起來,看了童天罡一眼,拖著蹣跚的腳步向來路上走去,命保住了之後,他心中又升起了貪念。
這一次,他打消了獨吞的意念,紀松年那邊他又不敢回去,因此他想到了金永泰,他的眼線比「火鳳凰」更多,也更容易找到童天罡。他相信童天罡不敢往下走,也活不了太久,不會走出多遠的。
童天罡的確不敢往下走了,因為,即便是躲過了「火鳳凰」的人,也決逃不過那金永泰遍地的眼線及耳目。而且,以他目前的內力迅速消失的情形來看,連能不能夠下得了山都有問題。他估量自己無法躍上面前七八丈高的峭壁,又無法運功排除身上的毒。但是,童天罡知道必須離開這個地方,就算死,他也得找個隱秘的地方,以免「雙令」落入了「火鳳凰」或金永泰任何一方手中。因此,童天罡開始走向峭壁左邊的陡坡,邁動腳步向坡下走。
坡底不深,但卻長草沒膝。童天罡下了五六丈深,眼前一黑。他一頭栽倒了,順著陡坡滾了十多丈遠,終於到了坡底,埋身在茂草中,再也爬不起來了。
仰望著被草葉割劃成片片的藍天,童天罡的心頭也是一片凌亂,情天可補,恨海難填。童天罡無待補之情天,即有難填的恨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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