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鳳凰」並無堅決相留之意。
她莊重的說道:「龍壯士既有要務在身,小女子也不敢強留你,不過,相助之德,容後圖報。」
「孤星劍」龍騰雲抱拳告辭,大步走出廳去。
等人出了廳,才又茫然若失,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糊里糊塗的做出這種違背自己心願的事來。
「孤星劍」龍騰雲走後,「火鳳凰」的嬌靨上突然浮現一層厚厚的寒霜,盯著紀松年,道:「紀老爺子,童天罡在這裡住了多久?」
紀松年的臉色立時變得比方才身陷重圍時還難看好幾倍,唯唯應道:「半年多。」
「火鳳凰」道:「你是什麼時候知道他是童天罡的?」
紀松年一點兒也不敢隱瞞的說道:「我在他進莊之前就知道了,故意安排圈套引他來的。」
重重的冷哼一聲,「火鳳凰」道:「圈套?你除了年紀比他大外,什麼比得上他?你在這裡好好的給我反省反省,如果我截不下「雙令」來,哼哼!」人美、聲嬌,卻掩不住她美目的森森冷芒與哼聲中透骨寒氣。
紀松年早已忘記了背上仍在流著血,也失去了方才犀利口才與豪氣,唯唯諾諾的恭身道:「屬……屬下遵命。」
「火鳳凰」沉聲道:「我們走。」她似乎知道童天罡走的方向。
「火鳳凰」帶著「四金釵」與「南霸」桑天樵,逕自進入了耳房,從耳房的後窗穿出,躍出院牆,直投入牆外的黑松林而去。
童天罡是在「火鳳凰」與金永泰比人數的時候走的。
當他穿出院牆,剛投入黑松林中,就發現身後有人在跟蹤,輕功雖然不弱,都比不過他。因此,奔馳了約有百多丈遠,就擺脫了盯梢的人。
童天罡擺脫身後的人之後,並沒有改變方向,因為,遠離「松蘆山莊」之後,他不怕跟蹤的人追上來。
穿出黑松林之後,童天罡回頭向後望了一眼,剛想轉身向前走,突見黑漆漆的松林內急如靈燕般的飛射出兩條纖小的人影。
此相距三十多丈,晃眼工夫便已到了童天罡面前,豁然竟是兩個明艷照人的十六七歲的少女。而左邊那個右腮唇角下有顆美人痣。
似乎沒有想到這個六年前即已在武林中闖出盛名的童天罡會是個如此年輕俊逸的年輕人。
此時兩個少女同時一怔,原先打算說的那些俏皮言辭,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從兩個少女奔馳的情況以及停在他面前不動情形看,童天罡知道是衝著他來的,他望著二人,平和的道:「兩位小姑娘是找童某來的?」
有美人痣的少女首先開口,桃花般的兩頰浮上兩朵紅霞,脫口道:「什麼小姑娘,你自己又有多大?」
童天罡一怔,一時之間還真不知道該怎麼接腔。
另一徊少女開口道:「你就是童天罡?」
童天罡點點頭道:「是的。」
有美人痣的少女道:「我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商量。」
童天罡平和的道:「請說。」
有美人痣的少女道:「我們姊妹倆想到「松蘆山莊」去,但是不認得路,不知你知不知道怎麼去法?」
童天罡心頭微微一動,笑笑道:「二位不是剛從那兒來的嗎?」
另一個少女一呆,脫口道:「沒有哇!」
童天罡也正色道:「怎麼沒有?方纔我還在紀松年的大廳中與令主人見過面呢。」
有美人痣的少女道:「我們的主人?你知道我們的主人是誰?」
童天罡道:「「火鳳凰」呀!」
兩個少女彼此互望了一眼。
有美人痣的少女道:「我主人身邊還有些什麼人?」
童天罡心知自己是猜對了。
他便隨口道:「「南霸」桑天樵以及「四金釵」。」
另一個少女道:「我家主人怎麼說的?」
心念風車似的磚了一陣,童天罡道:「令主人在與在下分手的時候說,一切事情等日後再談。」
有美人痣的少女道:「什麼事情以後再談?」
童天罡根本不知道「火鳳凰」為何找他,聞言一怔,說道:「我有必要告訴你們嗎?」
另一個少女接口道:「你不告訴我們,我們也知道,你們談的是聯手對付「君山」金家的事。」
童天罡一直把她倆當成兩個天真的小女孩看待。
他聞言漫應道:「不錯。」
話落吩咐道:「令主人交待過,叫我碰到二位的時候,叫二位快回去,她在「松蘆山莊」等二位。」話落轉身想走。
有美人痣的少女道:「童天罡,你根本沒跟咱們小姐談過話。」
止步轉身,童天罡道:「姑娘這話從何說起?」
有美人痣的少女說道:「因為我們小姐找你的目的,與金家沒有絲毫牽連。」
童天罡心頭一凜,沒有立即開口。
另一個少女接口道:「童天罡,你還有一個根本的錯誤,那就是你還沒弄明白我們找你商量的是什麼事。」
童天罡已看出一場爭執勢在難免。他坦然一笑道:「商量什麼事?」
有美人痣的少女道:「聽說你身上帶有「天地雙令」?」
另一個少女插嘴補充道:「「天地雙令」威名在武林之中建立起來很不容易,我家小姐怕……是怕……」由於一時間找不出不傷害對方而又能表明來意的措辭,因此,底下的話就一直續不上去。
童天罡平和的道:「怕「天地雙令」的盛名又毀在我手中?」
有美人痣的少女一改往常嘻笑的習慣,正色道:「聽我家小姐說,「雙令」是兩套完全不同的武功,但兩把劍卻必須同時使用才有威力,「天地雙令」已分開了數十年,而且,你所會的只有「天令」上的武功,恐怕……恐怕難以一一懾服那些對「雙令」心存野心的人。」
童天罡道:「令主人的意思是要幫助我?」
另一個少女道:「也是幫你保住「雙令」。」
童天罡心中已經明白了。他便笑笑道:「要我把「雙令」交由她保管?」
有美人痣的少女道:「你可以不離開「雙令」。」
童天罡道:「與桑天樵一樣的跟在她身邊?」
有美人痣的少女道:「你可知道天下有多少男人願意捨家財、拋妻子跟在她身邊,她卻拒之於千里之外嗎?」
童天罡點點頭,道:「只要是男人,看到令主人都會有這種意念。」
另一個少女脫口道:「這麼說,你是答應了?」
童天罡淡漠的搖搖頭,便又道:「我的話還沒說完,我指的男人,是那些為追求自身安樂而活著的男人。」
有美人痣的少女道:「難道你沒有自己的理想?」
童天罡笑笑道:「有,不過,我的理想與你家小姐的有點兒不同,麻煩二位轉告令主人,我與「天南棲鳳宮」向無恩怨,我不想有她這個敵人,但卻決非怕她。」
話落轉身想走。
飛身截在童天罡的前面,有美人痣的少女說道:「童天罡,我們姐妹是奉命行事,你這麼一走,我們怎麼交差?」
童天罡沉聲道:「兩位姑娘,童某方纔之所以要瞞騙二位,目的也就是不想傷害二位,二位只要告訴令主人說截不住童某,她應該會相信才對。」
童天罡身後的那個少女道:「童天罡,你說得未免太容易了。」
童天罡笑了一笑。「事情本來就不複雜。」
話落向左橫跨兩步,準備離開。
兩個少女彼此互望了一眼。突然悶不吭聲的雙雙撲向童天罡,一前一後,合力夾擊,兩人手中的兩條絲帕,抖得筆直,形同一片銳利精鋼薄片,具有斷金截玉的風芒。
兩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能有這般化絮成鋼的內力,的確是駭人聽聞。
童天罡心頭一震,手中「天煞令」劍鞘沖外,身子猛旋一周,擋開兩條羅帕之後,人已向右橫射出一丈多遠。
兩個少女一擊未中,並不失望,她們嬌軀同時一扭,也同時轉身去,並肩衝向那童天罡。
恰在此時,十多丈外的黑松林中又響起一個嬌甜清脆的聲音,道:「梅兒、鳳兒,退下來。」
兩個少女聞聲急忙停勢收招。她們雙雙向後倒射出一丈多遠,一齊轉向密林,道:「小姐。」
在「四金釵」的護侍下,「火鳳凰」移動蓮步從密林中走了出來。
童天罡也慢慢轉向松林。他不希望多與那張臉兒接觸,但目光依然集結在那張粉臉兒上。
「火鳳凰」的腳步看起來很悠閒,十三四丈的距離即很快的便走完了。
兩個少女目注面前兩尺左右虛的主人,有美人痣的少女道:「小姐,你再慢出來一步,我們就把他擒住了。」
「火鳳凰」粉臉一沉道:「你們頭上的發巾呢?」
兩個少女不由自主的同時一摸頭頂,兩張蘋果般的粉臉立時變得鐵青,四隻美目很快的在地上找到一些已經化成碎片的絲巾。
「火鳳凰」聲音雖然沉沉的,但卻並無責怪之意,沉聲說道:「還不快謝謝童當家的不殺之恩!」
兩個少女一向很聽話,但是,此刻真要她倆向童天罡致謝,她倆竟然也-不定主意。
「火鳳凰」粉臉突然一變,沉聲道:「鳳兒、梅兒!」
兩個少女嬌軀一躬齊聲向童天罡致謝,「多謝童當家的不殺之恩。」
童天罡淡漠的道:「不必了。」
「火鳳凰」這才開口道:「童當家的,本姑娘還要代紀松年向你致謝,謝不殺之恩。」
童天罡淡淡的道:「姑娘言重了,應該致謝的是童某。」
「火鳳凰」的眼瞼始終垂著的。她聞言道:「童當家的,此話怎講?」
童天罡道:「如果紀松年早在年前把童某住在「松蘆山莊」的消息稟告姑娘,而不好大喜功的話,也許童某早已魂斷「松蘆山莊」了。」
她眼皮微微一抬,一雙美目突然凝注在童天罡的臉上。「火鳳凰」先是一怔,隨即笑道:「童當家的,你的確很幸運。」
童天罡道:「以芳駕三個僕婦性命,換取童某一命,說起來童某還算佔了便宜了,因此你我之間,誰也沒欠誰的。」
「火鳳凰」的那雙美目依舊停在童天罡臉上,笑道:「童當家的,你這麼輕描淡寫就把施於人的人情一筆勾消,不可惜嗎?」
童天罡淡然一笑道:「這樣可以省點兒時間。」
「火鳳凰」道:「省什麼時間?」
童天罡道:「芳駕用不著顧慮人情債,可以直道來意,不就可以省很多拐彎抹角的時間嗎?」
兩道峨眉不悅的剔動了一下,「火鳳凰」放沉了聲音,說道:「童當家的可當真是快人快語。」
童天罡道:「芳駕過獎了。」
她一雙美目依然凝注在童天罡的臉上,「火鳳凰」說道:「我那兩個使女,方才大概已對你說了我找你的目的吧?」
童天罡面無表情的道:「芳駕要天地雙令?」
「火鳳凰」道:「你怎麼說?」
童天罡道:「我還活著。」
「火鳳凰」冷哼一聲,說道:「活著比什麼都要重要,童當家的,已經有人代你死過一次了。」
他那利刃般的目光,突然逼視在「火鳳凰」臉上,童天罡冷漠的道:「因此,該死的已輪不到童某了。」
「火鳳凰」氣勢凌人的道:「輪不輪得到你,那得看你怎麼做。」
童天罡冷笑道:「芳駕不死心?」
「火鳳凰」冷澀的,說道:「童當家的,天下間沒有本姑娘想要而要不到的東西。」
童天罡冷冷的道:「今夜可能例外。」
「火鳳凰」冷哼一聲,道:「永遠沒有例外。」
話落款移蓮步,向童天罡走去。
※※ ※※ ※※
當「火鳳凰」停步在童天罡身前四尺左右的時候,「南霸」桑天樵從正對著松林的方向飛馳而來。
那寬大的袍袖凌空飛舞,在平闊的曠野上,入目猶如蒼鶴掠空,平穩安詳中不失其迅捷快速。
由桑天樵來的方向,童天罡知道他是奉了「火鳳凰」之命堵截他的,也由此可知今夜現身的決心。
淡漠的掃了桑天樵一眼,童天罡道:「尊駕是奉命防範童某逃走的吧?」
「南霸」桑天樵雖生性冷僻寡言,但對童天罡則顯得很平和,語重心長的道:「童小哥,老夫相信你決不會是那種人,小哥,話不說不明,誤會有時候會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的。」
童天罡心頭微微一動,脫口道:「桑大的意思童某還沒聽明白。」
「南霸」桑天樵道:「童小哥,你知道我家小姐來找你的目的嗎?」
童天罡目光掃過「火鳳凰」那張清麗脫俗卻滿佈冷霜的粉臉,說道:「還不是為了「天地雙令」?」
桑天樵沉重的道:「小哥,「天南棲鳳宮」的武學,在當今武林中獨樹一幟,罕有門派能望其項背,她要「雙令」何用?」
桑天樵的話並非誇大,「天南棲鳳宮」的武功,江湖上,卻是少有門派能出其右。
他當下一怔,道:「既然不是為此「雙令」,那又是為什麼?」
桑天樵開口說道:「童小哥,老夫如果說出原因來了,你會考慮考慮嗎?」
從桑天樵說話的語調與神色,童天罡知道他內心比他外表更急的,點點頭道:「我會考慮的。」
「南霸」桑天樵道:「我家小姐想從你手中把「天地雙令」借走三個月,三個月之後,一定奉還。」
童天罡一怔,道:「這是為什麼?」
桑天樵有點兒不安的道:「這……這個……」
顯然他有個很不願意出口的原因。因此,一直沒法把話說完。
「火鳳凰」冷冷的道:「「棲鳳宮」要為「天地雙令」召開一次盛會,藉以召告天下,此「天地雙令」「棲鳳宮」可以隨時隨地-到手。」
童天罡俊臉微微地一變,接著揚聲大笑道:「哈哈……「棲鳳宮」能想出這個主意來,的確高明,不過,嘿嘿,只是太天真些了。」
杏目一瞪,「火鳳凰」冷聲道:「童天罡,你說什麼?」
童天罡毫無顧忌的,道:「我說芳駕太天真了點兒。」
「火鳳凰」自離宮至今,還沒有碰到過對她不低聲下氣的年輕男人,她聞言氣得呆了半晌。
她突然轉向南霸桑天樵,氣沖沖的說道:「桑老爺子,你身上帶著的「金子」呢?」
此時此刻問出這麼一句不相干的話來,使得童天罡聽得十分的迷茫。
「南霸」桑天樵老臉立時一變,語氣也略帶猶疑說道:「啟稟小姐,這……」
「火鳳凰」不耐煩的道:「回答我的話呀。」
桑天樵無奈的道:「在老朽的身上。」
「火鳳凰」道:「全部都在你身上嗎?」
桑天樵點頭道:「是的。」
「火鳳凰」掃了童天罡一眼,道:「給他。」
桑天樵略顯不安的道:「給多少?」
「火鳳凰」道:「全部。」
桑天樵蟹蓋般的臉色,立時緩和了不少,解下腰間的黑色包袱,上前兩步,放在童天罡面前兩尺左右的地上,然後退了下去。
「火鳳凰」掃了童天罡地面上的包袱一眼:「童天罡,我認為你最好把那個包袱繫在腰上,這樣,你斷了氣之後,過往的人看在包袱內為數不少的黃金份上,或許會讓你的遺體入土。」
經「火鳳凰」這一解釋,事情在表面似在強調,「火鳳凰」殺童天罡的決心已下。
但童天罡在直覺上感覺事情應該不會這麼簡單。
冷然一笑,童天罡坦然一笑道:「芳駕怎麼不多位自己想想,也許急需這些東西的就是芳駕自己。」
「火鳳凰」氣得粉臉發白,一時之間竟然接不上話來。
有美人痣的少女梅兒,突然天真地插嘴,說道:「童天罡,難道你就真捨得殺我們小姐?」
這話聽起來很幼稚,但梅兒的神情都很認真,足證她問的即便不是真理也應該是經驗之談。
童天罡淡然一笑道:「為什麼捨不得?她美?」
叫鳳兒的少女脫口道:「你能說我們小姐不美?」
童天罡很坦然,說道:「論外貌,令主人堪稱天下第一,但外表此不代表一個人的全部呀。」
兩個少女還想再繼續辯下去,「火鳳凰」突然面帶殺機,冷聲喝止道:「你們兩個給我住嘴。」
話落,向著童天罡說道:「童天罡,今夜這片黑松林就是你的曝屍之地,請!」
「火鳳凰」一聲「請」字出口,她周圍的人立刻全都退開去,似乎一點兒都不擔心「火鳳凰」有什麼閃失。
這使童天罡提高了一份警覺。
童天罡暗自吸了口冷氣。目注著「火鳳凰」沉沉的道:「芳駕請。」
「火鳳凰」傲氣凌人的道:「本姑娘如先動手,只怕你根本沒有那還手的機會。」
童天罡冷冷的道:「二十年前,「棲鳳宮」……」
童天罡的話還沒說完,突見紅影一閃,一縷銳利的寒風電逼童天罡的咽喉而至。
「火鳳凰」的速度實在太快,快得使人直覺得她好像沒有移動過,而是原來就站在童天罡面前,點向童天罡咽喉上的食中二指也是本來就架好在那裡。
一方面,童天罡沒想到她會攻得這麼突然了。
另一方面,童天罡說話時分了神,因此,這突如其來的攻擊令他也措手不及。
純粹基於一種本能的反應。童天罡上半身向右一偏,剛讓開「火鳳凰」那急如電光石火的右手二指,接著左腿用力以右足跟為支點,身子急如風車般的向後轉過去,行動快如星火,使人本能的以為他想借旋身避招的同時拔劍拒敵。
「火鳳凰」並沒有低估童天罡,更投寄望能在一招一式之下放倒他,因此,她的每一招都沒敢用老。點向童天罡咽喉的二指已失去目標了,「火鳳凰」欺身向前跨進半步,右手食中二指依然合併如戟,由上向下,掃向剛轉過身子,正以背對著她的童天罡的背上。而著指點是「玉枕穴」。她準備斜劃向童天罡左腿下的軟麻穴,不管是起點或終點,只要有一處被她劃中,童天罡都只有死路一條。
就在「火鳳凰」右臂剛劃下的剎那間,童天罡突然凌空飛射起來,倒彎著背脊,以「鯉魚倒穿波」之式,從「火鳳凰」的頭頂上方五尺左右的高度,衝向那「火鳳凰」的身後去了。
誰都難以相信童天罡在面對「火鳳凰」這種高手時,敢在眼睛完全看不見敵人時,冒然使用這種眼睛看不見的避敵招式,誰也想不到,這種不易用力的身法,他能施展出這種令人眼花的速度。
在「嘶」的一聲裂帛響聲中,童天罡背上的衣服被割開一道半尺有餘的裂縫,衣服裂縫中正向外滲著鮮紅奪目的血絲。
童天罡倒射的衝勢雖然是既高又猛,但射出的距離都不遠,就落在「火鳳凰」身後不到四尺處。
「火鳳凰」十-九穩的一擊,竟然因估計錯誤而落了空。
她心中不免為之一愣。等她隨即轉過嬌軀來的時候,耳邊便先傳來桑天樵的一聲警告道:「小心。」
「火鳳凰」心弦一緊,身子還沒完全轉過來,右手已經揮向童天罡,五指齊彈,五縷勁疾的罡風,直射向童天罡胸前五處要害。雖然沒有看見童天罡的位置,但襲擊的穴道卻是毫髮不差。
「火鳳凰」藉著右臂揮動之力,嬌軀迅如飄風般的向左飄出六尺,以攻為守,施展得順理成章,看起來毫不慌促牽強。
「火鳳凰」避開童天罡致命的一擊之後,美目注定童天罡道:「「天煞令」上的武功也不過如此而已。」
童天罡沒有追擊,只淡漠的說道:「二十年前的那件事,芳駕最好能查清其本末,再採取行動。」
「火鳳凰」盛氣凌人的道:「童天罡,你大概是覺得背上不太自在,才想到要說這句話的吧?」
冷冷的輕笑一聲,童天罡道:「芳駕如果仔細看看自己的手背,應該明白童某沒有曲意求和的理由。」
「火鳳凰」聞言抬起右手背,低頭一看,粉頰上立時飛上了兩朵紅霞,繼而粉臉變得鐵青。怨毒的盯著童天罡道:「童天罡,你是自己找死。」
話落邁動蓮步,直逼童天罡而來。
童天罡俊臉一寒,冷冷的道:「童某之所以沒有妄動殺機,只是因為童某與芳駕之間沒有深仇大恨,芳駕可不要以為童某是怕你。」
童天罡說話的空檔,「火鳳凰」已經停在他身前四尺左右處了,話聲才落,「火鳳凰」已擰身攻上來了。
一雙纖纖玉掌,隨著急湧而至的嬌軀,長軀直人,硬壓向童天罡胸前。
掌未到,一股凝而不散,令人覺得透不過氣來的無形壓力直逼童天罡口鼻,使人有窒息的感覺。
這是硬拚的架勢。
童天罡很容易可以避開,但他不能躲,因為找他對掌的是個年紀比他小的少女。
出右掌,童天罡以蓄滿內力的單掌迎了上去。
「砰然」一聲沉沉的悶響聲中,「火鳳凰」向後退了兩大步。
童天罡則向後退了一步。
掌風的悶響聲與真力碰擊後翻騰的氣血,阻礙了童天罡聰敏的耳目,也掩蓋了桑天樵的暗襲。
當童天罡向後退出去的右腳才剛踏落地上,右後背上突然傳來了一絲針刺般的疼痛感,疼痛末消,突然又有麻麻的感覺。
「棲鳳宮」地處天南邊陲,正是苗族蠻荒地區。
童天罡心頭一寒,回頭望了身後八尺之外的桑天樵一眼,突然飛身射向十多丈外的黑松林。
這些過程只發生在童天罡後退了一步的那段短暫的時間內。包括「火鳳凰」在內,她們都沒有想到桑天樵會在這個時候下手。因此,也沒預防到童天罡會脫逃,等她們警覺到的時候,童天罡已落身在八文以外,二次騰身,人已落入密林中了。
倏地扭轉嬌軀,面向著「南霸」桑天樵。「火鳳凰」怒目瞪著桑天樵,還沒來得及開口,桑天樵已搶先以傳音入密的方式對「火鳳凰」道:「小姐請息怒,老朽因為怕小姐盛怒之下,下令毀了童天罡而壞了大計,故而擅自作主,搶先下手。」
「火鳳凰」粉臉上的神色,立時一緩和,放沉聲音,說道:「桑老爺子,他大概還能撐多久?」
「南霸」桑天樵心中黯然一歎道:「大概跑不出一里地。」
「火鳳凰」略一思忖,立時又吩咐道:「桑老爺子,立刻去通知紀松年,叫他調集莊上所有的人手,務必在日出之前,找到童天罡的屍體,把「天地雙令」-到手。」
桑天樵關懷的道:「依老朽之見,小姐何不同到「松蘆山莊」去歇歇,這裡又沒有外人知道童天罡中毒的事,我們用不著守在這裡。」
「火鳳凰」想了想,道:「話是不錯,但童天罡詭計多端,我不能不防他鋌而身走險,往平野裡闖。」
桑天樵道:「童天罡即便是鋌而走險,武功也將失去大半了,小姐只留兩個人守在此地也就夠了。」
「火鳳凰」猶疑了片刻,點點頭道:「也好,梅兒、鳳兒,你們就暫時守在此地好了。」
桑天樵道:「老朽也可以守在此地。」
「火鳳凰」毫不考慮的道:「你跟我一起進莊去。」
「火鳳凰」沒有作任何解釋,顯然是表示她並不相信桑天樵。
桑天樵心裡也有數,因此沒再多做辯解。
「火鳳凰」剛想轉身,突然梅兒開口道:「小姐,要是童天罡真的從杯中衝出來,我和風妹要不要殺他?」
一個「要」字原應該是順理成章的必然答案。但是,當這個字溜到「火鳳凰」唇邊的時候,她那兩片火紅的櫻唇竟然啟動了好一陣子而無法使那個字從舌尖上爆出來。
鳳兒接口道:「如果我們從他手中把「雙令」奪過來,就不殺他如何?」
鳳兒比較瞭解「火鳳凰」的性情。「火鳳凰」也最喜歡她了。但是,這一次她卻沒有接受她的意見,生硬的脫口道:「不行。」話落煩燥的沉聲道:「咱們走。」
兩個小姑娘目賭六條劃空飄進松林中的人影消失之後,梅兒道:「鳳妹,小姐一向稱許你最能瞭解她的心思,這一次你怎麼猜錯了呢?」
鳳兒脫口道:「誰說我猜錯了。」
梅兒道:「小姐的命令你難道沒聽清楚?」
鳳兒沒有再做解說,移步向左邊六尺開外的一塊青石走過去,然後坐了下來。
梅兒知道再問也是多費口舌,乾脆也跟過去在她身邊坐下來。
※※ ※※ ※※
童天罡落身松林之後,已覺得有些心浮氣湧,視力大減了。當下不敢就地停下來調息,竭盡殘力,全力向松林深處奔去,直跑進兩三百丈深,才無力的跌坐在一道凸起的小沙丘上。
夜風搖起松濤如浪,單調而起伏不定的吼聲,且形同千軍萬馬埋伏隱蔽在四周圍。
人在自知沒有抵抗力的時候,格外容易體認出失群的孤單與孤獨。
體內氣血滯塞,雙目視力越來越差,最後,所見到的便只有漆黑的一片了,這證明他的內力完全提不起來了。人在視覺感官的功能喪失時,聽覺自然擔負起自衛的責任。
童天罡雖然沒聽到異響,更沒有摸到什麼東西,但他都能直覺的感受到四周有人在監視著他。
虎落平陽,這種英雄末路的蒼涼,使人欲哭無淚,身為江湖人,誰都不敢逆料將埋骨何處,誰也不能否認隨時隨地有血濺五步,曝屍異鄉的可能。但是,誰都自信自己會死得壯烈,而今的情況,卻是蝦戲淺水龍,虎繞平陽犬,這使童天罡覺得難堪。
混跡江湖,興衰存亡,猶如浪淘沙,形勢既成,便只有認命了。
他心中暗自發出一聲長長、沉沉的歎息。
童天罡緩慢的閉上雙目。心中的波濤一旦平復,童天罡耳中漸漸能聽清松濤以外的聲音了。
「郝老大,你看如何?」
另一徊聲音道:「畢老二,為萬全之計,依我看,咱們最好還是先守在這兒,派個人出去聯絡堡主或二位少爺,最起碼也得把三位老爺子中的一個請到,再作決定。」
第三個聲音說道:「郝老大,你沒聽桑老頭說,他已中了天南的毒了?」
郝老大的聲音道:「虎死雄威在,焦老二,你難道忘了咱們有三個兄弟在商無華的家裡是怎麼死的了?」
頭一個聲音略帶不滿的成份,說道:「那大哥,你這話我聽了就覺得刺耳,再不濟事,咱們也是君山金家堡的十大鐵衛中人,怎麼能說這種骨頭輕的話?」
第三個的聲音也跟著幫腔了:「老三說的對,童天罡未著道兒的時候,或許真比咱們強點,此刻,充其量也只不過是頭還沒斷氣的病貓而已,放著現成的一件大功,為什麼要平白無故的往別人身上硬推上去呢?」
童天罡的聽力越來越強,雙目輕輕-開一道縫,面前的景物也就開始能模模糊糊的看見一些了。
他不相信「天南棲鳳宮」合成的劇毒會自動減弱,因此,他弄不明白何以會有這種反常的現象。
郝老大顯然是個行事謹慎小心的人。
他沉聲道:「老二、老二,不是我怕事,更不是我不想爭這件大功,你們仔細看,姓童的小子的臉色,像個中毒的人嗎?」
畢老二道:「老大,各門的毒藥性能不同,桑天樵會對他的主子說謊嗎?」
郝老大穩重謹慎道:「話是不錯,但是……」
焦老二的聲音,急躁的搶口說道:「老大,我看還是你去找他們好了,我跟老三守在這裡。」
郝老大道:「我去可以,不過……」
畢老二又槍口,說道:「夜長夢多,郝大哥,你不想爭這個功,我們還想著領點賞來花呢!」
郝老大脫口道:「畢老三,你我兄弟情同手足,你怎麼說這種話呢?」
畢老二抗聲道:「你如果不想去,我們現在就動手,不然,你現在就走!」
郝老大怨聲道:「沒我的許可,你們誰敢動?」
焦老二冷笑道:「老大,在對敵之前,我們該不會自己先拼上一場吧!」
經過一段短暫的沉寂之後,郝老大氣哼哼的楞了一會:「好好好,我走,我走,不過,看在我們兄弟一場的份上,我仍要奉勸二位賢弟一句,小心為上,我走了。」
童天罡已能聽到五丈外了。
郝老大騰身躍起的衣袂破風聲沙沙入耳。
郝老大一走,焦老二立刻道:「老二,你看如何?」
畢老三說道:「這小子已中了毒,按說時間越長,對咱們越有利的,而偏偏他要去搞什麼請示。」
焦老二說道:「現在埋怨有什麼用?我是說咱們是不是立刻下手?」
畢老三說道:「當然立刻下手,等久了,功勞就不是咱們的了。」
兩人的行動顯然並不像他們言辭上那麼急躁和魯莽,腳步移動得很慢和很輕。
不過,此刻童天罡仍然能聽到他倆每一個腳步踏在那軟沙上,所發出的輕微沙沙之聲。
移動五丈的距離,二人也花了一段不算短的時間,然後,他們停在童天罡身後五尺左右處。
童天罡此時的功力雖然已經恢復了不少,但他自知還不足以對付君山的兩個鐵衛的合擊。
功力既不足以對付此二人,在這種近距離下,要脫身更是不可能。淡淡冷笑一聲,童天罡道:「六尺之內的距離,二位可以下手了。」
童天罡的聲音淡漠而緩慢,冷靜而深沉,既不會驚嚇到二人,也不會減少那種狠而懾人的威猛。
虎瘦雄威在,焦、畢二人本能的向後飄退五尺,退身到一丈之外。
焦、畢二人,並不是沒想到先下手為強的道理,他們不下手的原因,一方面固然是童天罡名氣太大了,但主要的還是他們深信時間越長,對他們越有利。
他們返到安全距離之後,焦老二才開口道:「小子,咱們哥倆倒要看看你還能夠支撐多久。」
體內的反常變化,使童天罡並不急於跟面前這兩個人動手,目光緩慢的在兩人臉上掃瞄一遍。
焦老二約五旬上下,滿頭焦黃頭髮,絡腮短髭,黑臉、環眼,目光凶險,入目即是個性情暴戾、凶殘的狠人。
畢老三年紀與焦老二不相上下,白慘慘的臉色,眉細眼暴,嘴唇角上始終掛著那麼一絲冷冷的笑意。
童天罡沒見過這兩個人,但他們都不是江湖上的無名之輩,憑他們的長相也猜得出他們是誰。
童天罡注視焦發老者好一會兒。才開口道:「尊駕大概就是江湖之上以殘暴聞名的「焦發鬼」焦洪吧?這位一定是「白面梟」畢長興了。」
一面注意童天罡的臉色,焦發老者一面冷笑道:「童天罡,你猜對了,能死在咱們哥倆手裡,也不枉你活了一場吧!」
童天罡輕蔑的一笑道:「二位只怕是在做清秋大夢吧?」
畢長興陰陰的道:「童天罡,我發覺你在拖時間。」
童天罡淡淡的道:「二位不是有的是工夫嗎?」
畢長興白臉一沉道:「不錯,咱們是多的是工夫,但是,咱們不想等了,老二,咱們下手。」
由於不能確知自己的功力恢復了幾成,心中難免有些虛浮不實的感覺,童天罡本能的移動了一下握「天煞令」的左臂,使左右手之間的距離更近些。
這是個很小的動作,但卻沒有瞞過焦、畢二人。
焦洪沉吼一聲道:「老二,上。」
兩條人影飛彈向童天罡,人未到,四隻巨擘拍出的狂飆已先挾著雷霆萬鈞之勢逼到童天罡胸前了。
由於對自己此時的功力還沒有足夠的信心,童天罡目賭焦、畢二人勢如排山倒海的掌力之後,為防萬一,沒敢硬接。運功於雙腿上,全力向後倒射出去,這一躍竟然退出兩丈多遠,撞在一棵松樹上,幾乎被彈倒在地上。
背上原先的傷口,雖然被撞得疼痛難忍,童天罡心裡卻十分高興,雙足一沾地面,立即向右橫飄出一丈七八尺遠,落身在另一棵松樹邊。焦、畢二人兇猛的掌風,刮起地面上一層厚厚的松針砂粒,如一柱毒煙濃霧般的衝進松林去。也揚起一串刺耳的枝幹斷折聲,一路衝進黑黑的密林內。
一擊未中,焦、畢二人倏然轉向左邊丈許外的童天罡,左右一分,從童天罡的兩側包上來。
他心中暫時消除了那份中毒的負擔。童天罡星目中閃動著煞氣,冷漠的說道:「二位此刻抽身保命還來得及。」
畢長興陰陰的笑道:「童天罡,咱們哥倆天注定的是長命百歲的長壽命呀,你哪,這條小命就在今夜恐怕是夭折定了。」
話落白臉上殺機一閃,沉聲道:「老二,咱們上。」
這一次他們似乎是怕被童天罡逃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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