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
龍蟠虎踞,氣象莊嚴。歷經遼、金、元、明、清建都,明成祖興事修葺改建,十四年冗長歲月方始竣工,悉遵舊鋤,察閣巍-外更古色古香。
西外大街行人如蟻,熙來攘往,眉摩睡接,人群內一騎黃-駿騎得得緩馳在梅園酒樓前停住。
馬是千里神駒,騎上人更是英俊如玉,丰神飄逸,一躍下蹬,即飄身入內登樓,無視於小二引接吆喝看座,昂然登上樓台。
忽聞低聲驚噫,只見一人迎上前去,低聲道:「公子您回來了,來得正好!」
這人正是孔廷芳。
英俊如玉公子察覺孔廷芳憂形於色,微笑道:「有什麼事值得如此驚惶,來,咱們房內談。」
入得雅廂,向小二喚了酒菜,孔廷芳便迫不及待稟道:「宋遠謀帶去之人有叫察千喇之人,旗籍,本太后遠親,這親戚關係本一萬八千里,卻沾著一點邊兒,其祖先犯罪削了旗籍,窮困潦倒,但察千喇習了一點武,在天橋一帶廝混,不知廣緣何人拜識了清蓮二格格,竟替他補了一齊戈什哈名義發交宋遠謀之下效力,日後得以混一個出身,不料宋遠謀離開虎溪禪寺之前,命察千喇去九江縣辦事,返寺後巧遇徐三泰等奇襲,竟遭亂刀殺死。
本來宋遠謀之死,其身後主使者知薩督使握有確切證據,不願擴大事態才風平浪靜,殊不料察千喇家人竟哭訴於二格格之前……」
「慢著!」英俊如玉公子正是簡松逸,詫道:「察干喇死在虎溪禪寺,其家人知情麼?」
「不知,只知來遠謀死後,與其他宋遠謀帶去之人一併遭害,空稱易煥堂翦除異己,謀害無辜,二格格異常震怒,勒令薩督使將易煥堂調京審訊,」孔廷芳道:「易煥堂調返京城,本無關輕重,我等辛勤恐付之於流水,薩督使甚感為難,又不敢違忤二格格之命,急召學生來梅園共商對策。」
「好,我明白了,」簡松逸道:「易煥堂若還京,事態必於焉擴大,牽連極廣,此事皆由我處理。」
孔廷芳苦笑道:「學生方才與薩督使在此密商對策,不料二格格跟前兩名侍衛不知何處得來消息帶著察千喇家人來此意圖訛詐。」
簡松逸朗笑道:「薩督伊威風八面,不料竟在小人之前吃蹩,薩磊還在此麼?」
「在!」
「孔兄請稍坐,在下去去就來,」簡松逸步出房外,走向另一間雅廂,在房外簾隙內覷。
只見薩磊寒森著一臉,默不作聲,下首望著兩名橫眉怒目侍衛裝束的漢子,正一吹一喝,話中帶刺,軟硬兼施,意圖訛詐。
還有一對老年夫婦在座,不言而知是察千喇雙親。
簡松逸怒從心頭生,一撩門簾,疾撩如電入去,雙手拾指扣在兩個侍衛肩胛管上,悶哼出聲,雙雙昏厥過去。
一對老年夫妻嚇得面無人色,渾身顫抖不已。
薩磊先是一驚,繼發覺是簡松逸,不禁喜出望外,連忙離座。
簡松逸道:「不必招呼,速將這四人押送你處聽候發落。」
薩磊道:「大白天裡,眾目昭彰,將四人押走,立時傳遍九城,恐怕不妥。」
簡松速虛向彈指,將一對老夫婦點了睡穴,笑道:「方在登樓之際,發現有兩名鐵侍衛小的在想,想必是薩督使親信,你去命他們準備大車,就說四人酒醉送過府內如何?」
薩磊大為欽服,忙道:「奴才遵命,」快步趨出。
片刻,薩磊皆同兩名大內高手入內。
一雙大內高手見得簡松逸面色一驚,正欲施禮,簡松逸道:「不必行禮,車備妥了麼?」
薩磊答道:「俱已齊備。」
簡松逸道:「薩督使留下,他們曉得如何處理,不可使他們醒來。」
一雙大內高手往返兩次摻扶下樓驅車而去。
薩磊低聲道:「有小千歲從中干旋,必暫可無事,惟恐將成尾大不掉之局!」
「無妨,」簡松逸笑道:「二格格跟前那一雙侍衛甚是面生,我好像從未見過。」
「不錯,」薩磊道:「小千歲是未見過,這二人乃新進在蘭州將軍處擢升補用,想不到這二人狐假虎-,處處挑唆。」
「莫非是金副使?」
太內鐵侍衛一名正統領,兩名副統領各有憑恃,也各有親信心腹。
薩磊忙道:「必有所疑,未能確證不敢妄言。」
「我有!」簡松逸道:「煩勞去請金副使,就說是我請他,什麼也別說。」
薩磊心中猶若篤定泰山,愁緒盡釋,道:「薩某告辭!」
簡松逸一俟薩磊離了酒樓,郎重返原來雅廂,見孔廷芳與文士超、瞿大剛在座,立即抱拳問好。
文士超正從孔廷芳口中得知其事,急間詳情。
簡松逸道:「文老,你懷中是否帶得有證據麼?」
文士超持須笑道:「老朽早有所聞,無奈束手無策,老弟到來方可迎刃而解。」
說時自懷中取出三件密札。
簡松逸接過,仔細詳閱了那三份密扎,點頭朗笑道:「在下身旁也有,多此三件已成鐵證,文老,在下現無暇奉陪,晚聞請移駑鹿鳴春晏作竟夕之飲如何?」
文士超道:「老朽遵命。」
簡松逸當即辭出逕回薩磊原定雅廂,命小二撤去殘席,重新更換。
約莫盞茶時分過去,只見薩磊領著一面如黑棗,虎目獅鼻年逾五旬虯鬚老者揭簾進入。
老者一見簡松逸,面色大變,跽膝行禮道:「奴才金滿堂叩見。」
「起來!」簡松逸端坐不動,冷冷說道:「我一向不管閒事,但這事非管不可,我身旁帶得有幾件東西,你瞧瞧定可明白,」自懷中取出七件密札丟棄於地。
金滿堂認出是自己親筆所寫,密送贛撫魯旗及將軍並宋遠謀函件,嚇得連連叩首道:「奴才該死!」
「不必如此,」簡松逸沉聲道:「這不過是朝臣爭權固寵,你也是身不由己,我也不怪你,
但你未曾料到宋遠謀竟敢勾結明逆,意圖不軌。」
金滿堂道:「小千歲聖明,宋遠謀委實罪無可逭,死不為過,無如察千喇……」
話猶來了,簡松逸右掌一擺,道:「這些我都知道,金滿堂,我來問你,此事你願意公了還是私了?」
薩磊求情道:「公了必株連至廣、金副使必抄家問斬,有關王公大臣重則死罪,輕者謫戍充軍寧古塔。」
金滿堂已是汗流挾背,面如土色,叩首道:「懇求小千歲從輕發落。」
簡松逸略一思忖,頷首道:「好,金滿堂,你附耳過來,」授以密計。
金滿堂面現喜容,連連叩首道:「奴才叩謝大恩。」
「快去吧!依計行事,方可保全你性命。」
金滿堂如逢大赦,喜出望外,叩辭退出。
簡松逸輿薩磊對酌,密談良久,興盡下樓。
薩磊先行一步,簡松逸則尾隨在後。
一條寬敞胡同,薩磊居宅守衛森嚴,三個身穿官服,腰佩長劍清宮侍衛在門首與薩府門前守護武士起了爭執喝罵連聲,氣勢洶洶欲闖門而入。
薩磊一行三人剛趕到門前。
一個武士高聲道:「咱們大人回來啦,三位為了何事不妨與咱們大人說個明白。」
薩磊認出是太后跟前三位貼身侍衛,平日氣焰囂張,目中無人,連薩磊也不放在眼內,忙抱拳笑道:「三位有何指教!」
其中一人冷笑道:「薩大人,你膽子也愈來愈大了,連二格格跟前兩名侍衛也敢逮捕,擒回私室用刑該當何罪?」
薩磊忙道:「沙大人,薩某天大膽子也不敢胡作非為,不把二格格放在眼內……」
「諒你也不敢,快放人吧?」
「無奈薩某也是奉命而為,不敢作主。」
沙姓侍衛大笑道:「沙某不信有什麼人敢使薩大人唯命是從,反抗太后懿旨,這人是誰?」
「是我!」簡松逸瀟灑慢步飄然走來。
三清官侍衛那會不認得簡松逸,不禁臉色大變。
簡松逸寒著一張臉也不說話,已自邁入薩府。
三清宮侍衛慌不迭的疾隨趨入,平日氣焰威風頓失,在簡松逸面前竟矮了一截。
在滿清入關之後,大內侍衛有二制違循,一是鐵侍衛專司料察奸究,監察十八省各地督撫將軍,內廷則另有侍衛護衛皇宮安全,薩磊只能管鐵侍衛,而不能管束內廷侍衛,但御前侍衛統領大臣卻得司其責。
簡松逸賜額附爵兼領御前侍衛副統領大臣,雖平日不管事,卻來頭奇大,三清宮侍衛焉得不懼,那能不驚。
這時,簡松逸才開口道:「你們三人真是奉了太后懿旨麼?」
三人囁嚅不敢作答。
簡松逸-道:「薩磊,替我拿下!」
三人俯首帖耳被押入內院密室。
簡松逸方欲啟齒,忽聞門外傳呼道:「聖旨到!」
簡松逸不禁一怔,道:「薩大人,其中有詐,在下暫避過一旁,你去瞧瞧來人是誰。」
薩磊頓現驚惶之色道:「香案接旨。」
只見是一身著土葛色衣衫,面目陰冷如冰,眉披一柄長劍中年武士雙手捧旨昂然走入。
簡松逸暗中瞧見,詫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頒旨人既非中官,又非現任職官,」不禁鼻中冷哼一聲。只聽那人朗朗高聲道:「見旨下跪!」
不俟薩磊三呼萬歲,簡松逸忽一閃而出,五指迅疾如電,出手奇快無比,竟將那本密旨奪在手中。那中年武土顯然亦是身負曠絕奇學,警絕有異,翻喚五指扣向簡松逸腕脈要穴。
只聽簡松逸輕笑一聲,身形已自飄出兩丈開外。
中年武士大-道:「你是誰?」
「誰也不是,在下今天要鬧鬧清宮十三太保中金劍奪魂喬守奇。」
簡松逸聽得薩磊傳聲告知喬守奇姓名來歷。
喬守奇陰惻惻怪笑道:「原來朋友是明逆叛黨。」
簡松逸道:「尊駑說在下是叛黨就是,說不是也不是,在下本意來取薩磊一條狗命,卻不料碰上尊駕,一石二鳥千載難逢。」
喬守奇哈哈狂笑道:「朋友,你能接下喬某之劍,喬某便可饒你不死!朋友亮劍吧!」
簡松逸右手疾挽劍柄。擦的一聲,喬守奇已自搶先拔劍出鞘,快得出奇。
薩磊大感緊張,喬守奇劍法之快,無人出其右,而簡松逸,薩磊卻未見識展露過真才實學,唯恐簡松逸傷在喬守奇的劍下。兩人卻已拔劍出手,-密劍若狂閃中起,連珠金鐵撞擊聲。
喬守奇在一剎那間,確只一招,卻連攻了十七劍,非但迅快而且沉猛。
劍光倏斂,只聽金鐵連續墮地聲響,喬守奇面色赤紅如火,目光驚悸,道:「好快的劍法,好利的劍,」話才落音,嘴中噴出一口鮮血,原來喬守奇手中長劍已變成一截禿柄,劍身部份被削成數截散墮在地。簡松逸不知何時已還劍回鞘。
薩磊不禁吸了一口冷氣,原來簡松逸此喬守奇劍法高出許多,而且比喬守奇更快,拔劍雖緩了分毫,卻是有意讓喬守奇驕狂氣浮。
忽見喬守奇吐出鮮血後,仰面轟隆倒下,屍體竟一裂中分為二,臟腑溢出,鮮血泉湧。
簡松逸道:「屍體不可移動,我入宮去見太后,」一閃而杳……
口 口 口
玉獅子橫街,只有一家住戶,八字門牆,兩旁分列一座石獅,石質晶瑩如玉,出自雲南大理,雕琢尤精,神態活潑,栩栩如生。
一個約莫六七歲女童在門首繞著一名中官嬉要,不時發出銀鈴嬌笑聾。
那女童粉裝玉琢,秀麗異常,竟似一美人胚子,人見人愛。
忽然女童睜著又圓又大眸子出聲笑呼道:「逸叔叔來啦!快抱我!」衝上前去。
原來她發現了簡松逸手提著一包東西向門前走來,張著雙臂奔去。
簡松逸面含笑容,只手抱起親了親女童臉靨。
女童嬌嗔道:「逸叔叔,這麼久沒見,你到何處去了?」
簡松逸笑道:「逸叔去了江南一趟,但想念雪兒,所以趕回來了,你看我帶了許多好吃的好玩兒送給雪兒你。」
女童噘著一張嘴,嗔道:「我只要逸叔叔天天來陪雪兒玩,什麼好吃的好玩的我都有啦!」
中官趕緊向簡松逸行禮。
簡松逸道:「不必了,格格在家麼?」
「在,容奴才通稟。」疾趨入去。
簡松逸一路上不停地在雪兒耳旁輕聲輕語,逗得雪兒格格嬌笑不停……
邸內布設不亞於皇宮內院,長廊漁池,X字石欄,飛簷鉤祿,沐金塗朱,華麗祟閎。
四個旗裝女婢迎上前來向簡松逸請安。
簡松逸道:「罷了!」目注廳外一個約廿三四旗裝麗人,喚道:「二姐,久違了!」
旗裝麗人盈盈含笑,玉靨泛上薄薄紅暈,亭亭而立,媚絕人寰,清艷脫俗,嬌笑道:「逸弟,咱們屋內坐!」又道:「雪兒快去玩,娘要和逸叔說話!」
雪兒到是個聽話乖孩子,道:「娘,可不准逸叔溜走了!」
簡松逸笑道:「逸叔不走喏,這包東西拿去!」把雪兒放下輕輕親了一下。
雪兒拿著一包東西,磨著侍婢帶她到後園去。
清蓮格格泯嘴輕笑道:「你也真會騙小孩子。」
簡松逸道:「二姐,小弟幾時騙過雪兒!」目光偷望了清蓮格格鬢角綴著一朵雪白小花,不由暗暗歎息一聲。
清蓮格格似知簡松逸心急,不禁玉靨霞生,嗔道:「你又想說什麼?我可不許你說!」
「小弟是來請罪的。」簡松逸道:「難道也不許小弟說!」
清蓮格格聞言不禁一呆,倏又嫣然一笑道:「你有什麼地方要向我請罪的,如今你是母后與
威碩泰親王螟蛤義子,賜額附爵兼領御前副侍衛統領大臣銜身懷『如朕親臨』金牌及玉手墨鷹會,尤其肩頭長劍不啻尚方,可先斬後奏,出入宮闈不禁,裡裡外外那個膽敢不稱呼一聲小千歲,權勢之尊比我還大……」
「好啦。」簡松逸苦笑一聲道:「二姐別再損小弟,茲事體大,小弟也是投鼠忌器,才來向二姐告罪並懇求相助,不然可惹下滔天大禍了。」
清蓮格格聽簡松逸說得如此嚴重,嬌笑道:「不要嚇唬我啦!你且說說看?」
簡松逸便將情由原原本本細-明白。
清蓮格格一面傾聽,星眸中不時進泛怒光。
俟簡松逸說完,清蓮格格道:「我說哩,憑易煥堂那有這狗膽誅殺宋遠謀,原來是泰親王應你之托命孔廷芳頒書,宋遠謀確與明逆勾結麼?」
「罪證確鑿,二姐明知,小弟一向不管地方官府閒事。」
清蓮格格道:「既然如此,殺之無愧,那兩個奴才委實膽大妄為,任憑逸弟處是,至於察干喇聽說與明逆盜黨激戰,眾寡懸殊,不敵捐軀,從優議-,另給一些銀錢賞交察干喇遺屬,命其遠離京師置些田產安居渡日吧!」
「二姐主意委實高明,小弟自愧不如!」
「別誇我啦!」清蓮格格星眸凝注簡松逸面上,道:「這十三太保個個身負曠絕武功,近來明珠大學士自悖有托狐之功,威勢日甚,朝中側目,府中豢畜甚多奇人異土,遇有觸忤明珠者,半夜失耳者時有所聞,是以鶴貝勒防明珠圖謀不軌,不惜重金請來十三人,暗中防衛宮禁,知十三太保姓名來歷的屈指可數。」
「鶴貝勒也不是什麼正人君子。」簡松逸道:「無非私心自用,爭權固寵而已。」
「我知道,」清蓮格格道:「逸弟,你說應該怎麼辦?」
「依小弟之見,二姐去見母后,這十三太保無論如何非得由聖上及太后節制不可,不能聽命於鶴貝勒,這矯旨傳命之罪,自有太后與二姐作主,小弟不敢越權。」
清蓮格格嬌笑道:「逸弟,你是越來越聰明了,好,我就進宮一趟,不過你要等著,我尚須見識逸弟蓋世曠絕的武學!」
他們姐弟二人敘說,宮監侍婢均須規避,俟格格進宮離府而去,一個年約六旬老媼走了入來向簡松逸請安。
簡松逸忙於手摻起,道:「慶嬤嬤,這如何敢當!」
「禮不可廢,」慶嬤嬤笑道:「只要你一來,府內就變得生趣盎然,連格格難得一見的笑容也呈現了,這也難怪,誰叫你從小就是格格帶大的,比之格格子女尤為親密!」說著忽長歎一聲道:「自老爺前年遠征康藏邊亂,親冒矢石,雖獲大勝,不幸捐軀殉國後,格格就鬱鬱寡歡,難得一見笑容,每日不是練武習字,就是琴簫自娛,太后曾勸格格改嫁,格格就是不允,你們姐弟二人無異同胞手足,格格又聽你的,你得勸勸她。」
簡松逸傾聽不語,良久才答道:「慶嬤嬤放心,我會遇機勸說二姐。」
慶嬤嬤道:「方纔格格進宮之前吩咐準備你最喜歡吃的,現在廚下正在忙碌哩!」
說時雪兒在廳外奔入,摟著簡松逸不放。
簡松逸將雪兒抱起,笑語低聲逗弄。
慶嬤嬤也告辭退出。
一百數十年後當可發揚光大。」
簡松逸道:「願天下有如父老,國事可為矣,在下五日後離京趕往西嶽,未能輿父老瞿兄餞別,甚感歉疚!」
一向少言的瞿大剛哈哈大笑道:「日後江湖道上尚有相見之日,何況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怎為惜別傷感。」
簡松逸朗笑道:「這到是在下的不是了!」
忽見王府戈什哈掀簾趨入,向簡松逸附耳密言。
簡松逸面色微變,道:「我這就去!」
俟戈什哈退出後,簡松逸忖思須臾,向文士超三人低聲說了一陣,道:「如不出在下所料,必是如此,望三位暗中相助,在下這就去了!」
一出廳室倏地拔起登上屋角疾如淡煙而去,不到片刻已至玉獅子撫衍,翻牆入屋。
格格府內戒備森嚴,簡松逸尚未落地,即見刀光劍影紛紛劈來。
簡松逸大-道:「退下,是我!」
刀光倏斂,只聽一蒼老語聲道:「原來是小千歲,閃開!」
簡松逸也不理會,望內掠去,直奔清蓮格格寢居之處。
清蓮格格端坐楊旁,星眸紅腫,榻上睡著一雪白可愛三歲稚童,雙靨紅脹,昏睡不醒。
簡松逸疾掠入室,直趨榻前,伸手一摸,只—觸指火燙,肩頭劍匣忽然一震,竟脫鞘衝起三寸左右,聲如龍吟,寒光森森,侵膚若割。
只見幼童竟發出一聲囈語:「娘……我要喝水。」
清蓮格格自簡松逸入室,即掠在簡松逸身側,聽幼童出聲呼喚,不由笑靨呈綻,忙取水以銀匙一瓢一瓢餵服。
簡松逸則在室內步星踏鬥,口中唸唸有詞。
清蓮格格見狀,暗道:「逸弟不知又在何處習來茅山道法。」
她知簡松逸習性,為簡松逸作事時不喜有人驚擾,默默無言不時注視著簡松逸舉動。
只見簡松逸步星踏斗已畢,目光掃視了室內一眼,嘴角泛出一絲笑意,趨在書案前坐下,執起硃筆繪就三道符錄。一道貼在幼童胸前,一道貼在門楣上,另一道就在燭火焚化,但聞輕微之聲響起。
清蓮格格雖在愁急之際,也目睹簡松逸情狀忍不住靨泛笑意,暗道:「我這逸弟花樣明堂著實不少。」
忽見簡松逸目注壁角,口中又唸唸有詞,右手一晃,劍已出鞘,一道寒芒逕望壁角刺去。
驀聞一聲梟叫怪鳴騰起,一團宛如狸奴黑影啪的聲響穿破窗紙遁去。
簡松逸疾如電閃追了出去。
那團捷似狸奴黑影望後院牆外射出。
牆外突聞三聲大-,那團黑影似受重劍,停了一停又自疾飛返去。
暗中閃出文士超瞿大剛孔廷芳三人。
文士超道:「幸不辱命,老朽三人遵少俠之囑,以桃木作針染以狗血,重創此魅。」
「有勞,」簡松逸抱拳一揖道:「此妖定然暴斃無疑!」
孔廷芳詫道:「此妖藏身巢穴何處?」
「皇宮西外嘛喇宮,」簡松逸似想起一事,急急抱拳道:「在下告辭。」掠回清蓮格格居室。只見幼童已如常人般,在清蓮格格懷中問東問西。簡松逸忙向清蓮格格低語。
清蓮格格星眸中頓萌殺機,怒道:「有這等事,明珠忒也可惡了,我這就二次進宮!」
翌晨
朝臣早朝散班,驅車返家,相互傳聞康熙昨日晚上龍體不適,頭目沉重,四肢酸痛,卻清醒異常。
昨晚,喇嘛宮內完顏克呼楞克活佛暴斃,體內現出多處潰口,膿血溢流不止而死,臨終之時狂叫不絕,痛苦萬分。
完顏克呼楞克 檀呼魂魘命邪法,乃明珠大學士所薦,禮遇極隆。
在完顏克呼楞克暴斃時,康熙亦霍然而愈。
清蓮格格入宮稟明太后,太后正在宮內照拂康熙之側,聞得清蓮格格之言,玄命侍衛召見完顏克呼楞克。
侍衛返宮奏知完顏克呼楞克暴斃,康熙亦霍然而愈。
自此以後康熙心甚厭惡明珠,種下明珠伏法被誅之因。
喇嘛宮仍在,康熙格格祖宗家法不予廢棄,僅聊備一格而已。
清蓮格格回府後,只見房內慶嬤嬤及侍婢多人在餵食幼童,卻不見簡松逸身影。
幼童一見清蓮格格入內,即呼喚道:「娘,抱抱虎兒!」
清蓮格格抱起虎兒,問知簡松逸已入睡,不禁笑道:「他那裡有這麼早睡,不知又在搞什麼花樣?」把虎兒塞在慶嬤嬤懷中,柳腰一扯,逕往簡松逸居室而去。
但室內竟闃無一人,簡松逸又不知何往……
自晚到清晨,一直到日正中午,清蓮格格囑守護府中武師,見簡松逸返回立即飛報。
但,始終未獲報訊,清蓮格格芳心焦急如焚。
慶嬤嬤見狀搖了搖首,暗暗歎氣,向外走去,路經簡松逸居室,有意無意從簾隙內望。
那不是簡松逸是誰?簡松逸平躺在榻上,鼻息甚濃,忙轉身三步變作兩步報知青蓮格格。
清蓮格格不由一怔,詫道:「他是何時回來的?又從何處進來的?」
「老婆子怎麼知道,反正他已回來了合了格格你的心意就是,」慶嬤嬤笑道:「格格,這該吃飯了吧!茶不思飯不想的,鬱鬱寡歡,這其中道理老婆子我始終想不明白。」
「不,我不餓,要去問問不可,他是如何回來的?你想不明白的事多著咧,你就永遠想下去。」
「哼,別認我老婆子糊塗,其實心中最明白,」慶嬤嬤道:「反正他本事此格格你大著哩!他處處都讓著你,真有那麼一天,我老婆子就算服了格格你!」
清蓮格格不禁一呆,詫道:「什麼樣那麼樣一天?」
慶嬤嬤只說了幾句。
清蓮格格陡地霞飛玉靨,嗔道:「慶嬤嬤你……」
慶嬤嬤一陣風似地逃出房外而去。
清蓮格格靨上羞意未斂,仍自盈盈向簡松逸居室走去,
說真的,清蓮格格風華絕代,俏麗無雙,一身所學,文武兼資,可惜紅顏天-,慶嬤嬤早就看透了她的心思,但自己又能說什麼?
簡松逸一面逗弄著雪兒,不覺前塵往事一一湧現在眼簾,情不由主暗暗歎息一聲,目中一熱,兩滴晶瑩淚珠竟奪眶而出。
雪兒發現不勝驚異道:「逸叔叔,怎麼你哭了。」
簡松逸忙道:「逸叔怎麼會哭,是灰塵飛入眼內故而如此,」說時抱著雪兒走出廳外,道:「雪兒,逸叔最近學會了一件本事『空手抓魚』,讓雪兒瞧瞧逸叔空手抓魚好玩不好玩。」
雪兒真樂得拍著一雙小手,嬌笑連聲……
口 口 口
鹿鳴春後有間獨院,一明兩暗
廳內燈燭燁煊,簡松逸文士超瞿大剛孔廷芳四人在座,酒興甚濃,言笑甚歡。
文士超含笑道:「幸虧皇天鹿佑,新近延平鄭王在台閩沿海捷報頻傳,京師震動,皇上大怒,朝臣怎敢以他事觸忤,如此一來,明珠與鶴貝勒皆噤若寒蟬,其他之人均遑不足論矣。」
簡松逸冷笑一聲道:「清廷欲藉長江鏢局失鏢掀起江湖腥風血雨,以免與延平鄭王立為犄角,一面大興文字獄圖泯滅民族浩然之氣,我等應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製造事端,使滿清鷹犬人人自危,宋遠謀易煥堂就是最好的實例。」
文士超三人頷首稱善。
簡松逸又道:「此間的事就相煩孔兄了,如有必要,孔兄可懇求清蓮格格之助。」
孔廷芳道:「學生遵命!」
文土超長歎一聲道:「少俠說得不錯,令師嘗夜觀天象謂滿人氣數正旺,老朽亦咯擅二一,推翻滿清應在百數十年後,發祥地亦應在兩廣,老朽願有生之年將一身所學擇人而繼,世代傳衍
簡松逸一覺醒來,發現清蓮格格坐在榻沿,一雙翦水雙眸凝注在自己臉上,靨泛笑意,不禁哦了一聲道:「二姐!」欲待坐起。
清蓮格格一把按住,嗔道:「逸弟,昨晚你到何處去了」
「二姐還說哩?小弟在鹿鳴春宴客,酒到中途就被二姐捉了回來,虎兒頭平安無事,小弟理該回去,免得賓客枯候,二姐你說是麼?」
清蓮格格嫣然嫵媚嬌笑道:「姐姐知道你馬車仍留在鹿鳴春門前以示不疑,理該回去宴客,但總不能作竟夕之飲,一來你也未回轉義父處,再你也無濃重醉意!」
「小弟去了一趟八大胡同。」
清蓮格格銀牙一咬櫻唇,兩朵紅雲立時飛湧玉靨,嬌嗔道:「你敢!」
「真的,溫香在抱,應接不暇,唯不及亂而已!」
清蓮格格明知簡松逸在說謊話,直恨得牙癢癢地無可奈何,白了簡松逸一眼,磨著簡松逸非傳她茅山道法不可,若不應允,寸步不離別想離開這格格府。
簡松逸笑道:「小弟對九流三教,無不涉獵,但博而不精,僅皮毛而已,二姐何必學它!」
其實這並非茅山道法,而是璇璣秘學,自五月十五晚後,就從此不見他影蹤,在璇璣洞中潛心參悟玄奧。
那本秘學並非自成一家,由淺入深,循序方可大成,而是集各家之絕學,分門別類,擇優載錄,任憑喜愛而習,非學養精深者莫可參悟神髓。
昨晚,簡松逸去了西山,不言而知,他又為了參悟璇璣秘學而去,這其中隱秘又何能向清蓮格格傾吐。
清蓮格格見他不允,跺腳歎道:「好,稍時我進宮是參見母后,叫母后命皇上頒下旨意一道隨侍聖側,不得稍離。」
簡松逸聞言真的急了,忙道:「小弟應允就是,二姐只有這一椿法寶,除了這個有啥?」
「多著哩,逸弟想想看,孫悟空一個觔斗雲能翻出十萬八千里,能否逃出如來佛巴掌心,」清蓮格格似羞似嗔凝視著簡松逸,捺著簡松逸的雙手也緩緩放了開來。
簡松逸暗道:「這委實是棘手難題,」他深知清蓮格格外柔內剛,一經決定做任何事,絕不中止半途而廢,不達目的決不罷休,於是坐起,趁清蓮格格不防之際,親了親清蓮格格玉靨。
清蓮格格也驚出望外,料不到簡松逸此舉,不禁霞飛雙靨,嬌嗔道:「弟弟,你怎麼啦?」
「無他,小弟只是情不自禁而已!」
突然,門外響起雪兒笑聲,拍著雙手跳入道:「娘,逸叔親您咧!」
簡松逸忙一躍離榻,一抱抱起雪兒,在兩邊靨上猛親,道:「雪兒,逸叔不也是一樣親你麼
?」
「這不一樣啦,」雪兒噘著小嘴道:「慶嬤嬤說娘早就深深愛著逸叔……」
「胡說,」簡松逸恐雪兒口沒遮攔,只管說下去,笑道:「逸叔愛雪兒麼?」
「愛!」
「那麼雪兒是不是愛逸叔?」
「也愛?」
「這有什麼不一樣?」
雪兒雖玉雪聰明,究竟年幼,竟是想不明白有什麼不一樣。
清蓮格格早就一溜煙地閃出回房。
簡松逸道:「雪兒,可不許你說出逸叔親你娘的事,不然,逸叔永遠不來了!」
在雪兒幼小心靈中搞不清這是怎麼一回事,但一聽簡松逸不來卻慌了,一雙小臂摟著簡松逸頭項,道:「雪兒不說,雪兒聽話。」
簡松逸又在雪兒壓上親了一親,道:「乖,逸叔有點餓了,雪兒去告訴慶嬤嬤準備一些好吃的命丫頭送來。」
「好,雪兒這就去,」離開簡松逸摟抱,連蹦帶跳出房而去。
簡松逸暗暗歎息一聲,忖道:「我這是權宜之計,恩師嘗言自己身世複雜迷離,但實是前明英明之後,被恩師救出故施巧計,冒作滿清宗室後裔……」
這一切情形疑幻難明,只記得恩師有幾句話:「必須為漢明暗中效力,延續民族正氣,以垂久遠,再不可辜負泰親王及清蓮格格之情,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宜用行捨藏,舒捲自如!」
雖只簡扼幾句話,卻哲理精奧廣博。
只見四個妙齡侍婢盈盈含笑走了進來,向簡松逸請了安後,忙著替簡松逸梳洗,桌面上擺設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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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嬤嬤悄聲向清蓮格格低語。
清蓮格格低著臻首,玉靨紅泛了則一片。
只聽慶嬤嬤道:「我慶嬤嬤活了五六十歲,有什麼不知道,格格,在你懂人事的那一天,你就深愛著松逸,無如你長了松遙六歲,在別人眼中你們不過是一雙異性姐弟而已,卻瞞不過我慶
嬤嬤一雙利眼……」
清蓮格格柔聲道:「這麼說來你是早瞧出來了!」
「不錯,」慶嬤嬤道:「自你婚期前幾天,人前裝笑,暗中卻珠淚暗彈,每當松逸進宮後,你就抱著松逸痛哭失聲,婚後雖相敬如賓,端莊賢淑,但從來就沒有真正開心過,除非松逸來此探望於你,慶嬤嬤說錯了麼?」
清蓮格格然不作答。
慶嬤嬤又道:「如今小千歲長大了,人品出眾,他何嘗不暗暗愛著你,只是外慚清議,內疚神明而已,格格,你不要畏首畏尾,我慶嬤嬤到有一條絕妙好計,包使你們如願以償!」
清蓮格格聞言芳心一顫,仰面含羞答答道:「你到說說看?」
慶嬤嬤正色向清蓮格格密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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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松逸梳洗已畢,見桌上擺著兩付杯筷,不禁朗笑道:「是雪兒要陪我麼?」
一個秀麗侍婢抿嘴輕笑道:「是咱們格格,格格自昨晚到此刻均未進食,容婢子去請格格,」襝-一福退出。
簡松逸暗道:「二姐,你這是何苦?」
須臾
清蓮格格娉娉婷婷走了入來,靨上羞意仍濃,一見簡松逸即白了一眼。
四個侍婢輕輕退了出去,合上房門。
簡松逸道:「二姐請座!」
清蓮格格落落大方即席坐下,在兩人杯中滿滿拿了一杯,嫵媚笑道:「救了虎兒一命,姐姐尚未重重謝你,先乾為敬,聊表謝忱,」說著舉杯一飲而盡。
簡松逸不禁一怔道:「二姐,你說這些未免見外,雪兒虎兒不啻小弟親生骨肉,那有見危不救之理,」說著也一飲而盡。
盤中都是慶嬤嬤親手烹調,也都是簡松逸最喜歡吃的,腴鮮味美,滑不留舌。酒更是御賜陳年佳釀,芳香甘醇。
清蓮格格從來沒有如此高興過,勸酒挾菜,笑語連珠。
一頓飯足足用了一個時辰。
簡松逸只覺這酒後勁十足,面上燙熱火紅。
忽地清蓮格格玉手撫額,嗯了一聲道:「我好頭暈,」站起似立不穩,一個嬌軀往簡松逸懷中倒去。
簡松逸忙道:「二姐,怎麼……」一把抱個正著,忽感一陣心慌意亂,血脈賁張,丹田火熱,暗道:「不好,中了慶嬤嬤的道兒!」
清蓮格格兩條玉臂緊緊摟著簡松逸頸項不放,張著星眸,顫聲道:「逸弟……你……」
簡松逸這時靈智已失,瘋虎般將清蓮格格抱往榻上,寬衣解帶……
口 口
口
簡松逸二度醒來,發覺懷中清蓮格格身影已杳,想起方才情景,不禁又憐又愛。
窗外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忽聞門上起了一陣剝啄聲,簡松逸悚然一驚,喝道:「誰!」只有一襲薄綢單被遮體,衣褲已然不見。
「慶嬤嬤我!」說時慶嬤嬤已推門而入,道:「你是我慶嬤嬤乳大的,有什麼好忌諱的,」逕在床沿坐了下來。
「逸兒知道,但慶嬤嬤陷逸兒於不義,也害苦了格格。」
「老婆子可不這麼想,平生心事只此一件未了,食色性也男女大欲,聖人亦難免,格格已哭成淚人兒般,小千歲,你應如何解開此事?」
簡松逸惱怒哭笑不得,慶嬤嬤不啻是他生身父母,半晌做聲不得。
慶嬤嬤太息一聲道:「老婆子知道了一件隱秘,你暗中為先明志士緝禍消災於無形、為武林祛魔衛道,為天下蒼生造福,這些我都不管……」
簡松逸大驚失色道:「嬤嬤,你是如何知道這些隱秘?二姐她也知道麼?」
慶嬤嬤道:「打從你那恩師抱著你送交與泰親王,老婆子親自哺乳起那一天,就知道你多半是先明遺烈之裔,好啦,話越說越長,格格絲毫不知情,想必你與格格還有話要說。」話時起身出門呼喚侍婢服侍簡松逸換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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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松逸留京五日,除了享盡畫眉之樂外,竟是忙碌異常,太后輿康熙皇帝秘密召見一次,泰親王府出入頻頻,老福晉雖不捨片刻分離,簡松逸則推說宴賓訪友,忙於酬賓,只得罷了。
燕京,藏龍臥虎這話委實說得一點不錯,別說大內皇宮,市井郊廛中盡多奇人異士,王公勳威大臣邸內亦不例外,簡松逸隻身行走在外之際,發覺似有人暗暗在後跟蹤,身法飄忽奇快,不禁冷哼一聲,轉往蘆溝橋走去,順著永定河河濱遠離人跡,目注洶湧嗚咽奔流河水,沉聲道:「尊駕可以現身了!」
忽聞身後傳來宏亮大笑道:「公子耳目委實銳利聰敏,恕言某不敬之罪了。」
簡松逸緩緩別過面去,只見是一個雙顴高聳,環眼尖鼻,目中精芒如電,頷蓄三咎黑鬚四旬上下中年人,認出是誰,淡淡一笑道:「原來是內廷十三太保言曉嵐大俠,不知有何見教?」
言曉嵐抱拳一拱道:「不敢,論公,言某需自稱卑職,不敬冒犯立可誅殺,此刻言某以武林道上朋友相見,不知可否賜允!」
簡松逸幾經探聽,清宮十三太保來歷悉之甚詳,尤其言曉嵐在十三人中武功登-造極,高不可測,貌像雖似四旬上下,其實年逾花甲,只要折服言曉嵐,其餘皆不足道,當下略一沉吟,頷首微笑道:「言大俠未免太謙虛,其實在下不耐羈束,閒雲野鶴,你我朋友相交,有何不可?」
「公子真是快人快語,」言曉嵐抱拳一揖道:「言某嗜武成癖,偶聞公子武功曠絕,在大清勳貴中堪稱第一高手,不知可否指點一二?」
簡松逸道:「你我以武論交,又有何不可?請!」
言曉嵐一撩長衫,說聲:「得罪!」右手三指揮點出手。
看來言曉嵐出手平淡無奇,其實玄詭已極,指形所及,竟截向簡松逸週身重穴。
言曉嵐一聽簡松遙笑說:「好手法!」眼前人影一晃,簡松逸已自不見,猛感腦後風生,不禁大驚,倏地旋身,已是漫天掌影罩體襲下,忙攻出十九招。
簡松逸掌法精奧奇詭,迅快如電,總是佔了半著先機,一沾而退,更身形飄忽無定,使言曉嵐攻少守多,目露驚詫之色。
半個時辰過去,表面上是無勝負,其實言曉嵐已落了敗著。
驀聞言曉嵐一聲大喝道:「住手!」
簡松逸倏地飄了開去,詫道:「言大俠武功出神入化,在下自愧不如!」
言曉嵐哈哈大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言某無須在臉上貼金,公子如非手下留了分寸,言某早就傷在公子手下了,喬守奇之死雖各由自取,也死得不-,無論何時何地,言某也交定了你這位小友。」話落人起,穿空如飛而起,半空中傳來珍重再見語聲。
話音仍裊裊在身,人影已杳。
簡松逸望蘆溝橋行去,橋端卻停著一輛華麗蓬車,車把式抱拳一揖,神色誠敬道:「公子請上車。」一撩惟簾前請登車。
車內傳出銀鈴悅耳嬌聲道:「逸弟!」
那不是清蓮格格語聲麼?簡松逸不禁呆得一呆,登上車去,不是清蓮格格是誰?
清蓮格格嫵媚笑道:「逸弟,你吃驚了,你知道麼?因鶴貝勒心懷不怨,煽惑言曉嵐等輿逸弟印證武功高下,言曉嵐武功最高,為人亦頗明理,這些且不管它,如今鶴貝勒已下詔禁獄!」
簡松逸從清蓮格格口中雜亂無章的幾句話,業已瞭解於胸,她得知這一消息,放心不下是以驅車趕來,鶴貝勒下獄不言而知亦是清蓮格格痛恨他煽惑言曉嵐等輿自己為仇之故,搖首道:「這不好,鶴貝勒無罪,不能下獄!」
清蓮格格詫道:「為什麼?」
「唯有鶴貝勒在朝,才可使明珠心有畏忌,不敢明目張膽為惡,相互-制之下無法淆惑聖聽,」說著探首幕外喝命驅車宗人府……
鶴貝勒雖說下詔禁獄,卻在宗人府大吃大喝,待為上賓,司事郎官郎席相陪,因罪不及死,最重謫戊邊外,不知何時又重獲恩寵,獲釋返京官復原職,得罪不得。
忽聞傳報額附到,鶴貝勒不禁一怔,獰笑道:「他來了又如何?本爵未犯死罪,總有一天非報此仇!」仍自大模大樣飲嚼自如。
只見司事郎官紛紛起立,面無人色。
只聽簡松逸朗笑道:「鶴兄,為何視小弟如仇?小弟迄未冒犯你!」
不知何時簡松逸已立在鶴貝勒身後。
鶴貝勒頭也不回,冷笑道:「你心中明白,何必要問本爵!」
簡松逸手掌揮了揮,示意司事郎官等人離去。
俟司事郎官等人行禮退出後,簡松逸在鶴貝勒身側坐了下來,微笑道:「小弟不明白鶴兄為何恩將仇報?」
鶴貝勒不禁一怔,冷笑道:「本爵一向桀傲不馴,驕妄無禮,論說本爵要向你行禮請安,但大不了罪上加罪謫戍充軍,本爵一向恩怨分明,為何又加一項大帽子?」
「鶴兄矯傳聖旨就是一項死罪!」
「難道是你求情的麼?」
簡松逸微笑不語。
鶴貝勒面色轉和,搖首道:「本爵始終不明白,當初矯傳旨意也是為了相助清蓮格格,豈知大怨,清蓮格格非但不領情,反獲上斥,將十三太保調離不受本爵統馭,試問這股怨氣怎可嚥得下去!」
「鶴兄不明白,小弟卻明白得很,」簡松逸正色道:「鶴兄知否宋遠謀乃明逆臥底奸細,小弟不願事態擴大,如興起大獄,鶴兄忍見族誅抄家之禍?小弟逼不得已誅殺喬守奇,宣稱為了私
怨而起。」
「宋遠謀他通敵叛國,那是他宋遠謀自已的事,輿本爵何干?」
簡松逸拍案而起,大怒道:「你口口聲聲自稱本爵,難道我殺不了你麼?」
鶴貝勒反唇相稽,厲聲道:「憑你也配!」
簡松逸冷冷一笑,取出一面金牌,解下肩頭長劍,道:「鶴貝勒,你仔細瞧瞧。」
那驚心動魄「如朕親臨」四字首先映入鶴貝勒眼簾,不由嚇得面如土色,再一看長劍柄上鑲著金鑲「欽賜尚方,先斬後奏」八個明亮亮字體,一剎那間酒意狂態全滑,跪伏在地三呼萬歲。
簡松逸冷笑道:「現在,我配不配殺得了你!」高聲道:「來人啦!」
宗人府中差役堂官紛紛奔來。
簡松逸冷笑道:「摘去他的頂戴!」
差役一擁而上,摘下鶴貝勒冠戴,鶴貝勒懊悔不絕,只怨自己說話太狂,討饒也是無用。
忽聞堂外清蓮格格話聲傳來道:「且慢!」
只見清蓮格格走入,揮手示意差役堂官下去,望了簡松逸一眼,嗔道:「逸弟,你不是向我替鶴貝勒求情,如今怎麼反要殺他?」
簡松逸無言歎息一聲。
清蓮格格道:「貝勒請起!」
此刻,鶴貝勒狂態全消,向清蓮格格及簡松逸行禮謝罪。
只見簡松逸太息一聲道:「小弟聞訊過遲,所以趕來,反不獲鶴兄見諒,其實小弟最欽佩鶴兄,朝中如無鶴兄,無人制止明珠囂張猖狂,若鶴兄在朝,聖上必漸燭明珠之奸,聖眷一淡,重
罪難免。」
這話正中鶴貝勒心坎,慰帖異常。
簡松逸又道:「小弟不同,視服官為苦,辭又不得,明日小弟又將離京作五嶽名山之遊了,」說著抱拳一揖,接道:「鶴兄請委屈片刻,稍時必有佳音到來,小弟告辭,」收起金牌寶劍與清蓮格格雙雙離去。
果然,不到一個時辰,鶴貝勒已奉詔獲釋,立即驅車去玉獅子橫街格格府邸登門負荊請罪。
鶴貝勒已是心悅誠服,輿簡松逸把酒言歡,前怨盡釋。
簡松逸指點鶴貝勒如何防範、制止明珠為惡,授以錦囊妙計,鶴貝勒大喜道謝回府。
明日一大早,簡松逸就要上路,清蓮格格自是依依不捨,有說不盡的綿綿情話,更有歡娛嫌夜短的纏綿恩愛。
天尚未大亮,朦隴曙光,朝露曙光之際,一輛華麗雙駒套車已自出了都門。
車把式是個健壯的漢子,栗肌鐵腱,油黑發亮,身披著一件背心,長鞭揮舞空際,馳奔如飛。
這次絕不是簡松逸單身上路,除了車把式外,尚有多人在暗中前後相護,不容出一點差池。
清蓮格格雖知簡松逸武勇絕倫,心智更高,卻憂心個郎安危,精心挑選十數人都是些身負絕學之輩,所謂絕學,並非專治武功而言,亦全非格格府內之人。
簡松逸坐在車內,自己嘲笑道:「這倒好了,做夢亦未曾料到自己變成籠中之鳥,平日自負機智極高,料事如神,也難免著了慶嬤嬤算計,日後行事非更須謹慎小心不可!」
車行如飛,薄暮時分,已自趕至娘子關,出娘子關即是山西境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