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關在平寶縣東北,相傳唐平陽公主曾親統娘子軍駐此,故名,關居太行山隘口,形勢險要,當晉冀兩省交通咽喉,正太鐵路往此,為兵家爭奪要地,由關外仰視太行,重嶂峭壁,深谷迂迴,車徑人行皆盤旋而上,蜿蜒高聳,一入晉境,地勢即轉平坦,謂為「山西高原。」
關內盡寥寥數百戶人家,入夜後更是荒涼異常。
套車停在順德客棧門前,車把式一躍下得車轅,宏亮高-道:「有上房麼?」
店夥疾奔而出,笑道:「有,有,公子爺請!」
簡松逸早就跨下車來,隨著店夥進入川堂。
堂屋內燈火如畫,七八張方桌面上已坐得有人,簡松逸首先映入眼簾的卻是小達摩江上雲,趨前大笑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原來江大俠亦在此處,幸會,幸會!」
江上雲似亦感喜出望外,拉著簡松逸入席,命店夥加酒添菜。
簡松逸大笑道:「久別重逢,快何如之,今晚由在下作東!」
車把式立即照料簡松逸所住上房後,即擇壁角一張桌面上叫酒喚菜大飲大嚼起來。
川堂內食客均是江湖人物,神態懍悍,面目陰森,三三兩兩,也有獨自踞坐一席,自飲自酌。
須臾,店外魚貫湧入六人,為首者身著官服,似是戈什哈裝束,佩刀執鞭,面色沉肅,高喝
道:「店家,叫他們讓出一張桌面,」手指向一個背插鬼頭刀漢子,接道:「老爺要坐這張,較為寬舒爽潔!」
那鬼頭刀漢子雞眼一翻,舉掌猛拍桌面,霍地立起,冷笑道:「就憑你是官便敢仗勢欺人,老子-不讓又得怎樣?」
身穿官服那人緩緩走前,含笑道:「本官不敢對你怎麼樣?」
只見刀光閃得一閃,背插鬼頭刀漢子慘呼一聲,一條右臂生生被削落,拍噠墮地,血湧如注。
「朋友舉擊桌面就該斷去一臂,口稱老子也該割舌示儆,念你初犯,滾吧!」
出刀之快,舉座駭然瞠目結舌。
背插鬼頭刀漢子先前威風不知到何處去了,面色慘變,抓起斷臂,狼狽奔向店門。
「且慢,」身著官服之人喝道:「咱知朋友是太行山下面無名小卒,朋友這是咎由自取,休要搬弄是非!」
背插鬼頭刀漢子心驚膽寒,怎敢回話,頭也不回竄竄逃去。
其他席面上江湖人物顯然也是太行匪黨,見狀臉色微變,紛紛回房而去。
店夥面無人色,強自鎮定,拭抹血跡,擺上杯筷。
江上雲低聲道:「少俠知道麼,得自傳聞長江鏢局失鏢竟落在太行山之手中!」
「真的?」
「不論是真是假,無疑是一項詭計,誘來正派高手,引發一場武林紛爭。」
「含鄱口之事又將重演!」
「不錯!」江上雲道:「少俠,此事將該如何?程乃恭到處向俠義道人物哭訴懇求相助,如今武林人物紛向太行雲集騖趨,風聞徐爺及弟兄均離贛北上,少俠還是留在此處,抑或趕往北上!」
簡松逸略一沉吟道:「既定之策,不容變更,太行之事,尚在密雲不雨,靜觀其變,釜底抽薪,使其作法自斃,」語聲甚低。
江上雲知簡松遙已成竹在胸,穩操勝算,也不多言,他本與簡松逸離贛北上同行,一明一暗,娘子關客旅相遇,亦是巧妙有意的安排。
興盡各自回房安歇。
午夜時分,順德客棧外捷如鬼魅飄落十數條人影。
那輛華麗套車仍停在客棧外,只車把式伏在車轅上沉睡,鼾聲如雷,右手卻緊撫著一把長鞭,鞭稍施曳在地。
方才斷臂漢子也在內,望了車轅上車把式一眼,低聲獰笑道:「此仇不報誓不為人!」忽低噫一聲道:「本山弟兄竟一個未見,莫非俺這條右臂白白斷送了麼?」
忽聞一聲陰惻惻低笑道:「活該!」
笑聲就是附近,卻未見半個人影,令人毛髮悚立,瞻戰心寒……
那班匪徒不禁大驚失色。
聽那笑聲冷語就在附近,除了車把式之外還有誰?但車把式鼾聲如雷,分明另有其人。
匪徒們面面相靦,暗自蓄勢戒備。
半晌,並無絲毫動靜。
一個匪徒低聲道:「吳賢弟,你那仇家刀法迅快,不言而知身手絕高,依愚兄看來理屈在你,故而不宜造次,只先喚醒車把式問問你那仇家是否還住在店內再說如何?」
斷臂匪徒點了點頭,走進套車側,正欲喚醒車把式。
驀地,
車把式挽執那條拖曳在地的長鞭突似靈蛇般竄起揮動。
叭叭兩聲,斷臂漢子及另一匪徒頓被捲起,飛墜在數丈開外街心石板上,暈厥過去。
眾匪徒不禁大驚一擁而上忽弓弦亂向,弩矢蝗射,慘-聲起,匪徒個個射成一具刺蝟般斃命在地……
天色大亮。
娘子關靠城門牆墚上懸著一具具屍體,刺蝟般死狀猙獰恐怖,尚有數人似是經過毒打刑供,面目全非,慘不忍睹。
關口貼了一張告示,謂匪徒深晚侵襲滋事,意圖殺官謀叛,是以捕殺示眾,以後出入關門須接受盤查,如發現可疑叛逆,令民眾報請緝捕告語。
娘子關軍防要地,結有重兵,此舉委實震驚了太行之主,吳姓斷臂漢子雖奉命探聽過往武林人物形跡,卻未令他逞強使性,聚眾報復,曲在於己,怨得了誰?
日正中天
華麗套車已自馳驟如飛過了郭莊,太原遙遙在望……
山西省以其在太行山之西故名,為我國王道政治發源地,堯都平腸,舜都蒲阪,禹都安邑,均在山西汾河流域,山西省舊時為晉國,又別名「晉」。
車把式長鞭飛揚,不時響起宏亮吆喝聲。輪蹄奔馳過處帶起滾滾黃塵。
平原遙囑,一望無際,簡松逸惟簾撩起,目光凝望遠處,意興豪發,口中吟哦出聲:
夢繞邊城月,心飛故國樓,
思歸若汾水,無日不悠悠,
此乃唐李白詠太原早秋傳。
馬蹄得得,輪聲——,已進入太原府城。
太原,四通八達,接山帶河,東接娘子關,北通大同,南街風陵渡,有「踞天下之肩背,為河東之根本」之譽。
街道整齊寬敞,市廛繁盛。
奇怪,簡松逸座車並未在酒樓飯館前停下,亦未投宿客棧,而是向一條長巷駛入,停在一家巨宅門前。
厚重的烏漆大門隆隆開啟,車把式輕輕一帶,套車緩緩沒入門內。
巨宅之後卻是一片寬廣的校場,本空寂無人,突起了號角之聲。
一隊隊大漢精兵,刀槍明亮在校場集結。
馬經過處,蕩起浸天煙塵,又是一隊隊開拔至娘子關近處,奉令扼守在太行山腹背咽喉孔徑。
道聽途說傳擴卻不經而走,太行山寇有造反意圖。
一個差官模樣瘦小漢子偷偷溜出了撫署偏門,走向一家騾馬行租了一匹快馬,一躍而上望南門奔去。
南城關口盤查甚嚴,忽聞一高聲道:「洪大人形色匆匆去那兒呀?」
騎上瘦小漢子在騎上抱拳笑道:「張兄,小弟告了三天假,去平陽探望親友患病。」
「洪大人請便!」
一騎如飛出得南門而去,瘦小漢子竟不擇官道繞道小徑循著城垣望北奔馳。
突然一雙身影飛掠落下阻在去路,四掌疾揮。
洪姓漢子座騎躓踣倒地,把洪姓漢子飛騰拔起。
一雙來人長笑聲中,疾如鷹隼飛撲而下。
洪姓漢子雖非易輿之輩,一雙來人更高一籌,卡拉聲響肩骨頓被錯開,由不得慘-一聲,為一雙來人架起穿入路旁不遠土地洞內。
一雙來人將洪姓漢子拋落在神龕前。
洪姓漢子為錯骨分筋手法錯開肩骨,痛得冷汗直淌,禁受不住哀-出聲,那還經得起一拋一擲,只覺四肢百骸幾乎震散,幾乎暈厥了過去。
只聽一個冷竣喝聲道:「洪文龍,你是去太行山麼?」
洪姓漢子聞言不禁魂飛天外。
「識相點,兄弟知道你是奉命所為,身不由主,洪文龍,若你從實供出奉何人所命,帶什麼口信,還可饒你一條性命,否則兄弟任你受盡痛苦,求生不得,求死難能!」
死罪好受,活罪難忍,此刻洪姓漢子只求一死,一了百了,無如連自絕的自由也沒有了。
口 口 口
入夜——
山西撫署衙門內廳真是冠蓋雲集,濟濟一堂。
大同鎮守使,山西巡撫、山西將軍、四鎮總兵官、大內鐵侍衛晉省分統領副分統領均在座,紫檀木圓桌上華宴盛派,珍監美味臚列。
山西巡撫無疑是東道主,延請賓客入席。
席間論及不料太行山匪寇竟妄與明逆勾結興兵作亂,如非預為燭知,必荼毒生靈,震動京師,此次調赴鐵騎精兵五萬,迫使太行山寇不敢蠢動。
山西將軍乃滿清宗親,持須長歎道:「這委實太難以使人相信,太行山寇若真圖叛,娘子關總鎮理應向京師告援,反飛檄晉省,實非捨近求遠,本末倒置,其中道理始終使本爵想它不通!」
大內鐵侍衛副分統領羅如-道:「將軍說得不錯,其實太行山主暗中受命於內廷,就近監視五台,呂梁、終南各派,怎能與明逆勾結!」
正統領陶恭神色一變,說道:「羅賢弟,太行山主受命內廷怎麼愚兄毫不知情。」
羅如皋面色一整,道:「這一消息小弟方才不久才得知,自馮柏源返京路經小弟舍下告知,長江鏢局失鏢現落在太行山主手中……」
「真的麼?」舉座聞言一驚,不約而同詫問出口。
「假的,」羅如皋道:「目的是誘使各門各派武林人物趕來索取暗鏢,那些武林人物既不臣服大清,藉此一網打盡,羅某本不欲吐出此項隱秘叛獲重罪,試問各位大人,太行山真要謀叛,實非自找死路麼?」
山西巡撫道:「羅副統領之言雖是有理,但娘子關總鎮如無真憑實據,怎敢謊報軍情,幸太原一地盡調出五千精騎,其餘在鄰近太行各縣調遣,下官已奏報聖上,事實真假,不久自明!」
陶恭疑雲滿腹,忖道:「馮柏源乃明珠大學士貼身一等侍衛,與自己亦是夙識,交情更非泛泛,為何不告知自己反將重大機密告與羅如皋,莫非羅如皋亦是明珠死黨?」不禁嫉恨在心。
酒宴之間,無非商談協餉問題。
午夜時分,各官紛紛辭離,盡山西巡撫與大內鐵侍衛分統頓副分統領陶恭羅如皋繼續飲商。
三人各懷有心事,表面上極為從容。
陶恭羅如皋實感力不勝酒,一陣頭暈眼花,立知酒有異,面色一變,霍地欲待立起,只覺真力逆散,手腳猛生麻軟失力感覺。
羅如皋臉色慘變道:「大人,這是何意?」
山西巡撫微笑道:「兩位暫請委屈些時,本官接奉密書,兩位不知那一位心懷不軌與太行山匪寇勾結,誣控無辜,不待天亮即可水落石出,兩位何妨回房小睡。」
陶恭怒道:「陶某未做虧心事,何懼之有?」
羅如皋道:「大人行事狠絕,不留餘地,日後恐相爺知悉恐官職不保!」
山西巡撫知羅如皋所說相爺即指明珠而言,不禁長歎一聲道:「那是日後的事,本官只顧及眼前,否則性命立將不保,」話畢召來護衛送二人前往客室……
口 口 口
且說華麗套車緩緩沒入亙宅後,兩扇厚重烏漆大門未再閉合,仍自敞開著。
忽地三條身形捷如飛鳥般落在門前不遠處,相顧錯愕不已。
這三人都是平常人打扮,貌像撲實,手無寸鐵,均身著蘭布短裝褂褲,年約五旬開外,與市井小民,莊稼村漢無異。
其中一老漢低聲道:「糟了,格格安排行程中並無這所宅院,若出了差錯,我等如何向格格交待?」
另一老者道:「小千歲是何等人物,薛老未免杷人憂天,大驚小怪,我等深知格格深愛著小千歲,不容受到任何傷害,所以派我等暗中護衛,又非監視小千歲行動,格格再三叮囑,命我等奉命唯謹,不得違忤,其實是我等出了差錯,並非小千歲。」
薛姓老者皺皺眉道:「你何變為婦人一般嘮嘮叨叨個不停,我是說如今之計將該如何?」
話聲一落,巨宅門內送來密語傳聲道:「小千歲有命,傳薛瑜你們三人晉見!」
薛姓老者三人面色微變,互望了一眼,薛瑜答道:「遵命!」
魚貫走入
發現宅內佈置不亞於格格府,氣派非凡,隨著一黑衫中年人穿入一間花廳。
只見簡松逸含笑端坐在椅上,目光凝視著薛瑜三人,面色溫和道:「你我不拘俗禮,三位請坐!」
薛瑜三人也不拘禮各人坐下。
簡松逸微笑道:「在下已知三位均是草-奇士,應格格之求暗中衛護在下,衷心不勝銘感,在下先在這裡致謝了!」
薛瑜三人見簡松逸如此謙讓,著實感動,忙起立躬身抱拳道:「草民等不敢!」
「在下說過不拘俗禮,三位請快坐下也好說話!」簡松逸微微歎息一聲道:「閣下等此行共十二人,除了格格府內兩名武師外,均是奇人異士,在下本不敢勞動大駕相隨跋涉江湖受盡風霜之苦,無奈格格關心太過不得已勉子應允,愧疚的是,日後恐在下無以相報。」
薛瑜道:「小千歲說那裡話來,老朽等俱受過慶嬤嬤救命宏恩,雖肝膽塗地無以答報於萬一,這點風霜跋涉之苦算得了什麼?」
「希望不要稱呼在下什麼小千歲,只須老弟相稱就夠了!」
簡松逸道:「在下雖有官爵,卻厭惡爭權奪利,相互傾軋,性喜以閒雲野鶴之身遨遊名山勝地、五湖四海,不過在下也喜愛祛魔衛道,解危濟困,我輩身入武林,見胸懷磊落,忠肝義膽之士就該視為正人君子,凡心懷叵測,笑裡藏刀,陰險歹毒,在下則視為妖邪之流,」說著話音略略一頓,太息道:「在下雖官爵在身,不能不效命朝廷,那些謀叛亂黨的話在下何以袖手不管,成則為王,敗則為寇,乃千古名言,但卻不能無視於明珠為非作歹,此後在下須借重大力仍多,但在下有一懇求,不知可否應允?」
薛瑜一二人抱拳道:「但請吩咐,老朽等敢不竭力以赴!」
簡松逸微笑道:「敢求三位不可被格格知悉在下所行所為,」說著起身長施一揖。
薛瑜三人忙遑讓恭禮,道:「老朽等遵命,慶嬤嬤說過,格格之言可以不聽,但公子之言卻不可以不聽。」
簡松逸低聲與薛瑜商談,接道:「治天下之道盡能以德服之,不可以殺止殺,始皇暴戾,此所以天下離叛,王-無道,光武始態中興,在下則得此處才獲悉太行山主得手長江鏢局暗局乃系詭計,誘使俠義道人物自投羅網,而且出自奸相明珠授意,此刻已不知多少俠義道人物業已潛入太行中計死傷多人,在下決意轉頭趕往太行相救!」
三人不禁大感欽服,但一聽簡松逸欲回程趕往太行,個個大驚失色,薛瑜道:「太行山廣袤千里,峭壁曉崖,尤其………」
話尚未了,簡松逸朗笑道:「薛老莫非不願在下輕身涉險,往返費時,恐耽誤了華山之行,其實在下並非此意,不戰而屈人之兵乃為上策,如此這般細聽如何行事!」
薛瑜三人答道:「老朽等聽候差遣!」
簡松逸微笑道:「外廂已準備得有酒菜,亦派得有人侍候,薛老請將其餘之人則此候命!」
花廳外黑影人立時恭請薛瑜三人前往外廂。
片刻,
花廳外步履急促,只見一個短裝挾住洪文龍進入,道:「稟公子,洪文龍擒到,身旁搜出一封羅如皋親筆書函!」
洪文龍已受盡苦刑,此刻已膽戰魂飛,面無人色,跪伏在地,眼見簡松逸丰度翩翩,卻又大感驚異。
短裝漢子將洪文龍吐實之語詳細稟出後遞呈一函。
簡松逸仔細看了函中內容,面色一變,喝道:「將他拖出亂刀分屍!」
洪文龍不禁嚇得魂飛天外,連連頓首叩請饒命。
簡松逸面寒如冰,沉聲道:「你能與羅如阜面執,我可以饒你一命!」
時至如今,洪文龍惜命要緊,自是答允。
口 口 口
太行山主活喪門唐九淵坐在他那議事大廳豹皮交椅上狂笑聲。
那份得意神情無法形容,笑聲如雷,響震屋瓦。
兩旁待立的堂舵首領卻漠然如冰。
唐九淵得意武林高手紛紛潛入欲竊取長江鏢局失鏢,已有七個卓著聲名高手陷身機關內慘死。
活喪門唐九淵發現屬下了無歡愉神情,不禁大怒道:「這是他們自找死路,怨得了老夫麼?何況此乃受了明珠相爺之命,死者同道欲登門尋仇,正好自投羅網!」
一瘦小老者抱拳躬身道:「屬下等並非耽心這個。」
「為了什麼?」
「屬下耽憂的是娘子關吳亮舵主等人懸屍示眾的事!」
唐九淵不禁哈哈狂笑道:「老夫還道是為了什麼事?卻是為了這個,嘿嘿,自有相爺代報此仇,稍安勿急,何妨拭目以待!」
忽見一嘍囉奔入稟道:「山主,現有山西巡撫署羅大人遣來一雙差官,說是有緊急大事求見!」
唐九淵不禁一怔,詫道:「來人不是洪文龍?」
「不是!」
唐九淵稍一沉吟,道:「就說老夫出迎!」手掌一擺,命屬下撤去,獨自一人邁步出得議事大廳。
崖口立著薛瑜及簡松逸兩人。
薛瑜還是一身村夫打扮,藍布大褂,手持一桿竹煙管,簡松逸也換了土布長衫,顏面手臂衣履均滿佈黃塵,肩頭長劍業用麻線裹紮,本來金鑲玉嵌,名貴珍異之色盡皆掩去。
活喪門唐九淵飛掠而奎,目睹薛瑜簡松逸兩人呆得一呆,抱拳道:「兩位真是山西撫署羅大
人遣來的麼?」
薛瑜道:「山主莫非不信?」
唐九淵道:「並非老夫不信,老夫往常與羅大人聯繫均由洪文龍專司其責。」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薛瑜冷冷答道:「洪文龍三天前緝捕一名要犯不幸身死,老夫兩人經不起羅大人苦苦相求,情面難卻,是以來此一行。」
唐九淵聞得洪文龍不幸身亡,面色微驚,後聽薛瑜自稱老夫,心頭不悅面露慍色,道:「荒山野嶺,不值枉駕!」
簡松逸冷笑道:「覆巢之禍迫在眉捷,尚敢如此倨傲。」
唐九淵聞言悚然一驚,忙抱拳道:「兩位請,老朽帶路!」
帶著兩人進入秘室落坐後,薛瑜即道:「老朽兩人供職相府,路經太原返京之際,羅副統領相求順道帶信山主,請山主一閱便知內情,」說時已在懷中取出一封緘函遞與唐九淵手中。
這信並非洪文龍身帶原函,而是摹仿筆跡,厚厚一疊信箴,少說也有五六張之多。
唐九淵詳閱來信後,大驚失色道:「此老朽始不及料,吳亮竟會惹下如此大禍。」
簡松逸冷笑道:「吳亮不該無事生非,山主諒也探聽吳亮生事原委。」
唐九淵輕聲太息道:「這也是老朽寬於待人之過,老朽確曾命人去順德客棧探聽,說是吳亮獨佔一席,正值六名身著官服之人命他讓坐,吳亮口出不遜竟遭斷臂之禍,焉知吳亮竟奔返山寨邀弟兄多人找去尋仇,此事老朽絲毫不知,遂招來懸屍示眾無窮之災。」
簡松逸冷笑道:「娘子關究竟是軍防重鎮,有王法之處,吳亮既知對方身著官服,就該避讓不及,何能口出不遜,更不該邀眾尋仇,無異不將總兵官放在眼內,貴山也太驕妄了!」
此話說得極重,唐九淵不禁面紅耳赤。
簡松逸又道:「這不過是因吳亮滋事引發而已,其實錯在山主,那長江鏢局失鏢落在山主手中,確為相爺所托,明明是假的,因何山主口風不慎,把明珠相爺托付洩露,如此一來,山主已大禍臨頭,相爺怎會承認其事,否則,相爺豈非與山主同謀規取長江鏢局暗鏢,犯了欺君大罪,如今太原發兵七路,封住貴山陽口,山主應如何處理,那是山主的事。」
唐九淵不禁張口結舌,半晌說不出來。
薛瑜微微一笑道:「不料因吳亮之驕妄,貴山弄巧成拙,武林人物聞風而來者不絕於途,此本一網打盡妙計,反貽人口實,武林人物恐揚言山主謀叛,除此大惡不惜與官軍聯手,」言畢雙雙立起,抱拳笑道:「老朽兩人尚須趕回相府,無法久留,依老朽之勸,不如先與趕來貴山的武林人物虛與委蛇,賠個不是,全力以謀退兵之計,山主何妨書函派人星夜趕至山西撫署與羅如皋副統領研商,」言畢告辭。
唐九淵不敢任留,面浮苦笑道:「此實咎在老朽,怨不了誰?還望二位回京後在相爺面前多加美言!」
薛瑜冷冷地點了點頭,也不言語,偕同簡松逸望外走去,活喪門唐九淵恭送至崖口。
忽見一嘍囉疾奔而來,稟知不知來歷可疑武林人物猝襲本山。
因來人形跡飄忽,武功高絕,連傷本山高手十數人,二位堂主重傷不治身亡。
唐九淵聞言面色大變。
薛瑜道:「山主應知如何處理,為禍為福端在一念方寸之間!」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噩耗接踵而來。
「銀鳳營火起!」
「東南二處隘口發現山外塵土高湧,安答紮寨,官兵鐵騎約有萬人!」
薛瑜忙道:「老朽等再不走,恐走不了啦!」雙雙振臂拔起,宛如飛鳥展翅般瀉下崖去,沒人蓊翳林木中。
唐九淵定了定神,轉身疾掠而去……
口 口 口
月色皎潔,夜空如洗。
官道上現出十敷騎奔馳如電望太原府奔去。
薛瑜與簡松逸並轡飛馳。
「公子妙計果然得售,」薛瑜道:「唐九淵與犯山的武林高手賠禮致歉,罰誓睹咒堅不承認長江鏢局失鏢在他手中,那是江湖謠言,至於死難武林高手當厚禮-葬,日後決一一登喪家之門負荊!」
簡松逸微笑道:「這些都在我的預料中,他沒有選擇的餘地!」
「還有他派了白龍堂主屠靈帶了一份厚禮趕來太原面求羅如皋相助!」
簡松逸冷笑道:「屠靈上路了麼?」
「在我等身後相距二三十里之遙?」
「好,在下要殺殺明珠的氣焰,快走!」
十數騎風馳電掣先後沒入城門中。
片刻,來路上塵土高湧,五騎快馬如飛奔近城外護城河邊。
為首一騎坐定發須花白高大老人,身後四騎,坐精壯剽悍大漢,鞍蹬袱中甚沉。
不言而知這發須花白高大老人正是太行山白龍堂主屠靈,見護城橋已高高懸起,不禁一怔,猛地剎住馬行前奔之勢,呼喚守城兵丁情商放下吊橋。
只見走出一個身著官服之人,似是守城官,道:「聳駕何妨投宿城外客棧,明晨再入城如何?」
屠靈抱拳高聲道:「老朽身有急事求見羅如皋副統領,煩請傳話老朽等來自京城!」
「說是京城來的理該傳話稟知羅副統領,不過軍令如山,就是羅副統領也無權放五位進城,最好聽我之勸投宿客棧,也許羅大人會去客棧,尊駕請將姓名賜告,俾便傳知羅大人!」
屠靈略一沉吟,道:「老朽姓屠,奉相爺之命急事求見。」
守城官轉身走入城門而去。
屠靈耐心等候,足足守在護城河邊一個更次,迄未聞半點回音,不由心內暗暗焦急。
守城官忽出現在城樓上,高聲道:「五位還真有耐性,宋大人正在撫署與巡撫大人、大同鎮守使、山西將軍、四鎮總兵正在會商軍務,恐一時半刻尚難離開,尊駕怎不聽良言相勸!」言罷身形倏即消失。
屠靈不禁暗歎道:「屋漏又遭連夜雨,行船偏遇打頭風,」轉而與隨來四騎只得投宿城外客棧。
雖說投宿,仍聚在堂屋一張方桌上叫來酒菜飲酌,反正距天明不遠,心中有事,睡也睡不著。俗話說得好,愁緒煩人,甘醴化為苦酒滿杯。
約莫一頓飯光景過去,客棧外遠處忽傳來一陣奔馬如雷蹄聲,屠靈精神不禁一振。
蹄聲抵達門外忽戛然而止,只聽一個蒼老語聲道:「有一位姓屠的客人在內麼?」
「有,有,」站在門外的店小二應道:「四位老爺請進!」
一個侍衛裝束同著三個身著藍布大褂與普通人無異老者先後走了進來。
屠靈五人已站起,目睹侍衛裝束之人並非羅如皋,而是個三旬左右冷氣逼人的漢子,不禁大感失望,更覺事有蹊蹺。
那侍衛裝束漢子目注屠靈道:「閣下諒是姓屠,咱們羅大人仍在撫署會商軍務無法分身,聽說朋友來自相府有急事與羅大人相見,可否出示身份證明?」
屠靈立即解下一面腰牌遞向侍衛手中。
侍衛接過腰牌,反覆仔細察視了兩眼,轉遞於同行一名老者。
不言而知,那老者正是薛瑜。
「不錯,」薛瑜僅略略察視了一眼,頷首笑道:「確是相府之物,屠朋友言有急事,不知可否見告,老朽自當盡速向羅副統領陳明。」
屠靈怎敢推心置腹坦言無隱,忙歉然一笑道:「奉相爺之命,只能向羅副統領當面告知,請海涵寬諒。」
「既是如此,也就算了,老朽何能強求,不過……」薛瑜淡淡一笑道:「老朽久在相府,只覺屠朋友甚是面生,迄未見過,屠朋友在相府供職有多久了?」
屠靈面色一變,知事已戳穿,但仍面色恭忙道:「屠某身份不假,羅副統領一見屠某即可證明並非虛言!」
薛瑜哈哈大笑道:「那顯然是老朽不對了,相爺行事莫測高深,老朽雖身在相府甚久,許多
事真真假假使老朽難以明白究竟,請!」
這聲「請」字無疑代表了已獲信任,接屠靈一行五人前往太原府城。
屠靈控騎而行,吊橋已放下,順利無阻安然入城,但他心中忐忑不寧,能夠見到羅如皋是再好不過,否則將為太行帶來一場彌天大禍。
夜已深,居民俱進入夢境,石板大街寂靜異常,得得蹄聲分外清澈入耳。
一行多人抵達一幢八字門牆亙宅前停住。
屠靈不禁憂心俱釋,認出是羅如皋私宅,自已每年中必有一兩次專程面謁。
薛瑜步向門前敲擊銅環。
大門隆隆開啟,一個壯漢跨出,目睹侍衛,立即躬身施禮笑道:「原來是王大人,小的只道咱們老爺回來了!」
王姓侍衛道:「你們大人不到天亮不會回家,嘉賓遠來作客,你們大人吩咐款待不可簡慢!」
「是,小的怎敢?」立即帶路引入客廳獻上香茗。
王姓侍衛吩咐酒宴款待,羅府下人喏喏遵命而去。
屠靈竟忽略了羅府下人並非熟面孔。
薛瑜立時向屠靈告知自己等人姓名來歷一一為之引見,姓名來歷自然是捏造無疑。
王姓侍衛及其他之人均沉默寡言,而薛瑜則健談風生,講述京城官場趣事,武林軼聞。
屠靈心內雖焦急如焚,巴不得天色大亮,羅如皋急急歸來,但卻不能不鎮定應付,防瞧出破綻。
須臾,酒菜已擺上,珍餚羅列,酒味芬芳。
薛瑜延請屠靈入席,舉杯相敬,呵呵笑道:「鳳翔陳汾『千步香』名聞天下,想不到羅大人竟有珍藏陳釀時逾百年,老朽真是口福不淺。」
酒確是好酒,入口即知。
屠靈是羅府常客,那有不知之理,向薛瑜等人一一乾杯相敬,平時他在太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頤指氣使,作威作福,如今,卻低聲下氣,笑顏相向。
薛瑜依舊談笑風生,不失東道主之禮,即使屠靈四個隨從一樣恭敬。
酒到半醺之際,薛瑜忽目注屠靈道:「老朽越瞧閣下越熟,使老朽不禁憶起一人,閣下莫非太行白龍堂主,人稱鬼子殺神屠靈就是閣下麼?」
屠靈聞言勃然色變,倏起立起。
那知甫才立起,體內真氣頓感逆行狂竄,四肢頓生飛麻失力感覺,不禁面色大變。
隨行四名手下亦翻身倒地,口吐白沫昏死過去。
薛瑜等人發出哈哈大笑不絕。
口 口 口
巖曉太華俯威景,天外三-削不成;
武帝嗣前雲欲散,仙人掌上兩初晴。
河山北枕秦關險,驛路西遠漢時平;
借問道傍名利客,何如此處學長生。
唐,崔顥,望華陰詩。
華山,世稱西嶽,又名太華,以示與其西部華州的「少華山」有別。
整個華山,以石秀為奇,就像一塊龐然亙石,削成千百奇-,以五-為主,中曰「玉女」、東曰「朝陽」、南曰「落雁」、西曰「蓮花」、北曰「雲台」攢簇似蓮,下出雲麥,以北-最秀。
事實上華山卻以東南西三-為主,獨矗雲表,巍然如削,故稱天外之。
華陰縣西有處西嶽廟,又名華岳廟,佔地廣達一二百餘畝,紅牆綠瓦,金碧輝煌,為歷代帝王或致祭大臣祭岳之所,及登華山遊客必先拜廟,不獨香火旺盛,而廟外亦成市廛,攤販林立,吃喝雜耍,應有盡有,不亞於燕京天橋。
廟中碑文甚多,歷代帝王虹唐太宗、宋太祖、明太祖均題有匾額,後又經康熙乾隆均有增賜,可惜的是唐玄宗御製麵岳華山碑於黃巢之亂時被焚燬,盡得三數字而已。
殿前槐柏成林,其中有巨柏一柏,樹枝已剝落殆盡,斑紋蒼老可愛,有旁曰:
「老子檢牛處。」
相傳李老君騎青牛入關,曾系牛於此,殿後為萬壽閣,正對華山,憑欄遠眺,可見太華三-,高揮雲表,閣中題詠甚多,不乏佳句。
這日清晨,華岳廟登山拜廟遊客眾多,香火鼎盛,殿側東廉房內突走出一個老道。
說他是老道卻又不像,除了髮梳高髫,身穿灰袍外,從不頂禮膜拜,少有食廟中飯業,多獨自一人去廟外攤上酒食自娛,或登華山攀涉為樂,間亦杜門不出。
但,他人緣極佳,廟中道士對他極為尊敬。但見這老道飄飄然走出廟外攤上叫了兩盤白切羊肉、鹵牛腎,一角酒,另加拾個牛肉包子,自飲自啖。
這家攤上頗著盛名,風味獨絕,尤其羊肉切薄如紙,不膻不粗,入口香腴則化,食客趨之若
鶩,應接不暇。
忽有一短裝漢子擠坐老道之側,雜七雜八胡叫了一通,呼嘿呼啦大喝大嚼,一邊悄悄說道:「匡老,風聲不大好!」
這老道無疑是受簡松逸囑命而來的匡殘。
匡殘自顧吃著頭也不偏,似喃喃自語道:「什麼風,還是東南?還是西北?」
漢子答道:「多方面的,」悄悄地告知一切,吃完後付了錢揚長離去。
他們對話多是江湖隱語,話音又低,市聲嘈雜,即使共坐一攤的食客,也無法聽清楚。
匡殘淺酌慢飲,忖道:「來到華陰快一月了,消息傳來看來簡少俠這兒似穩操勝算。可見邪不勝正!」
驀聞一個蒼老語聲道:「道長別來無恙?昨晚西嶽之遊想必盡興而歸!」
此乃隱語,匡殘暗暗冷笑道:「也該來了,而且也要費華山一杯土,掩埋屍體,」立即離坐而起,轉身相顧大笑道:「施主風-依舊,難得難得,施主怎知貧道昨晚夜遊華山,來,去貧道房內暢飲離情!」
來人一副寒儒模樣,面帶笑容隨著匡殘走入華岳廟廊廡一間室中。
室內擺設不算筒陋,窗明几淨,架上書冊諸子百家,琳琅滿目。
寒儒道:「不知道長幾時下手,只許成功不准失敗。」
匡殘冷冷答道:「凡事不可逆料,人算不如天算,貧道只盡其在我而已!」
寒儒聞言大感驚愕,詫道:「道長不是多日來摸清了華山派底細,一真師太獨居瓊花崖,偏僻無人,呼應不便,猝然奇襲,必奏全功。」
「閣下未免說得太輕鬆了,消息傳來無一不與貴上有害,貧道應允貴上時,只允相助,並未應承獨任其難!」
「難道道長怕了麼?」
「貧道不惱一真師太,到是畏懼姜翰林老鬼,貧道死不足惜,只怕誤了大事。」
寒儒聞言不禁面色大變,詫道:「聽道長語焉,莫非發現了姜翰林老鬼形跡麼?」
匡殘點了點頭,道:「貧道雖太看得極為清楚,卻可斷言那必是姜翰林無疑。姜翰林老鬼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他說敢於背叛貴上,就胸中已扼有九成勝算,閱下來了,諒已調遣甚多能手,依貧道看來未必能操勝算!」
寒儒面色更為之一變,驚道:「姜老鬼,老朽與你誓不兩立,我等箭已在弦,不能不發,準定明晚三更時分動手。」
匡殘道:「貧道話可要說在前頭,事情壞了可別怨貧道言不在先!」
「那是當然!」寒儒道:「老朽立即飛訊稟明當家的,不論如何明晚三更勢在必行,除非當家的傳諭取消。」言畢即告辭。
匡殘默然思忖,暗道:「簡少俠也該快到了,只是明晚自己勢單力薄,又不便去瓊花崖暗中示警,那一真師太習性乖僻,若弄巧成拙,反而不美!」
他尋思良策之際,忽聞門外響起話聲道:「魏道長,有人找你。」
匡殘原本姓魏,借居華岳廟時以本姓為用,知道的人並不太多,不禁一怔,道:「貧道出見
!」
「不必了,」一個高大微駝老叟已推門跨入。
匡殘認出是多臂魔神彭綸,面色倏變,道:「原來是你?」
彭綸道:「彭某也是受簡少俠所命,難道你要拒人千里之外?」
匡殘大感驚愕,間明其故,不禁大喜,道:「彭老師來得正好,匡某正感無人相勸棘手為難,恐有負簡少俠重托,與匡某緊鄰尚有一閒空房,你我毗鄰而居,遇事可呼應照料,匡某去去就來。」
有錢能買鬼推磨,匡殘彭綸奉命前來華岳廟之際,簡松逸均給以鉅額銀票使用,不到片刻彭綸已遷入鄰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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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花崖一真師太棲隱處在華山北-奇險蒼龍嶺深處,不要說是普通遊客,就是武林人物多望而卻步,小道寬度只尺許,下臨絕壑,深不可側,遊人須緩緩扶壁而過,耳可觸耳,名云「擦耳崖」。
過「擦耳崖」須經「閻王偏」峻險更甚於擦耳崖,生死緊於一發,蒼龍嶺人行之處,只走嶺脊,寬處約二三尺,窄處只尺許,兩側均為懸崖峭壁,無可依傍,形似魚脊,又越攀越高,天然蹬道,共二百四拾六級,遠遠望去,宛船長梯,人行中途,如置身半空,足軟體乏,心膽皆裂,匍匐前進,方可抵達蒼龍嶺絕頂「逸神崖」。
逸神崖對崖就是瓊花崖,如果飛渡,驚險萬狀,遊人絕跡。
第二日深夜,「閻王偏」十數條身形飛掠而至,最後兩人正是匡殘與寒儒。
匡殘低聲道:「依老朽看來,今晚實不宜冒險,恐這些人手有去無回!」
寒儒冷笑道:「當家的命匡老你事前來此偵察底細,應該萬無一失,怎麼你竟畏首畏尾起來
了。」
匡殘冷冷一笑,道:「今晚不知是匡某聽你的,還是你聽我的?好,匡某姑且聽你,萬一此行事敗,休怨匡某反臉無情,」說著懷中取出一物。
寒儒正要變臉,猛然瞥見匡殘手中握著一面鐵手令,不禁大驚說道:「原來匡老……」
「什麼也別說,正如閣下之言,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去吧!你我兩人只在逸神崖掠陣,但望如願以償,功成而退!」
寒儒暗暗心驚,告道:「他們一身武學,不遜你我,何況均身懷得黃蜂針,雖未必全勝,但一真賊尼也未必逃得了針傷之罹。」
匡殘知匪徒攜帶之黃蜂針系經過特別淬制,與普通常見之大不相同,一發四十九支,細如毫毛,淬有劇毒,一中人體,全身潰爛而亡,非獨門解藥無可救治,逐淡淡笑了一笑,道:「三更已至,去吧!」
寒儒揮了揮手,十數匪徒魚貫登上梯道,形似猿猴急攀而上。
須臾,已登上逸神崖,眺望對面瓊花崖雲迷霧繞,一星燈火俱無,目睹十數匪徒飛渡過石樑,身形沒入瓊花崖雲霧中。
驀地,對崖隱隱傳來一聲淒厲慘。
寒儒一顆心頓時望下急沉,偷偷望了匡殘一眼,只見匡殘目凝對崖,寒沉著臉,似若無聞。
那聲淒厲慘-驚醒了一真師太,冷喝道:「何方高人深夜光臨荒庵有何指教?」
庵門開處,飄然走出一個老尼。
十數匪徒已然散開,各守方位,只道那-聲是同黨涉險潛入庵內被一真師太發現誅斃,此刻
一見一真師太現出,只見一個手持雙鞭老者冷笑道:「老夫等此來是為了替徒兒子侄輩索還血債
!」
一真師太面罩寒霜,冷笑道:「施主,貧尼多年未離西嶽一步,怎可殺害令徒?」
「這要問你的徒弟展飛虹賤婢便知真情?」
「可惜拙徒並不在荒庵,拙徒做的事自有她自己負責,來到荒庵則甚?」
老者厲聲喝道:「賊尼,你到推得乾乾淨淨,恐怕這筆血債就要你立即償還,上!」
雙鞭猛揮而出,匪徒一擁而上。
一真師太有名的冷面手辣,有其徒必有其師,長虹電捲過處,立時三名匪徒顱斷層裂,屍橫在地。
「暗青子餵她!」
十數筒黃蜂針嗤嗤迎面而射向一真師太,勢若飛弩蝗兩,漫天襲下。
一真師太又驚又怒,長劍過處更是迅若雷霆,風聲銳嘯,劍勢過處,又是數名匪徒倒臥血泊中。
但黃蜂針密集如雨。防不勝防,一真師太胸肩等處中了十數支,立生麻癢感覺。
這一來,一真師太動了真怒,猛萌殺機,起下斬盡殺絕之意,長劍展出一式「飛瀑怒潮」,寒-猛湧,將襲來黃蜂針悉數震了回去。
匪徒遭了反嗤,紛紛驚呼出聲,反身逃遁而去。
一真師太只覺封閉不住穴道,毒性飛竄,身形晃了晃,轉身走入庵內。
忽見桌上油燈已燃亮,燈旁放了一紙色鎮壓一箋。急抽出信箋就著燈光一瞧。
但見箋上留書:「僅送贈黃蜂針解藥一包,令高足展飛虹姑娘已在途中,一二日內必可趕回,此非命徒之過,日後必知詳情。」
並無上下款,一真師太不禁一怔,忙將紙包解開,只覺清香撲鼻,取來一杯淨水服下,端坐行功……
照說匪徒逃走,飛越石樑後,急急取出黃蜂針解藥服下,每人突感胸後命門穴上為針尖猛紮了一下,奇痛徹骨。均不由狂叫出聲,紛紛失足墮下萬丈深淵中。
那狂叫聲,淒厲慘絕,入耳心驚膽裂。
僅剩下一人強忍著疼痛奔至匡殘及寒儒身前,詳稟經過詳情。
匡殘及寒儒只見一人獨自狼狽逃回,已料知慘敗無疑。
寒儒驚道:「你說一真賤尼也為黃蜂針所傷麼?」
「不錯,」那匪徒已痛得面無人色,強自隱忍道:「一真賤尼搖搖欲慎,分明受創不輕。」
匡殘道:「你說胸後似為人刺了一針是麼?」
匪徒尚未及答冒,顯然已無法支持疼痛,足下一個踉蹌,竟滑落墮下無底深淵。
狂叫淒厲,搖曳不絕,深谷回音,更是入耳驚心。
匡殘不禁面色大變,驚道:「此必是姜翰林老鬼蠍尾針,閣下還不快走!」
寒儒本欲往瓊花崖一探一真師太生死,聞得姜翰林之名,不由膽寒,急隨匡殘如飛離去。
寒儒輿匡殘逃回華岳廟,天色尚未見曙光。
匡殘冷冷一笑道:「匡某所料如何?」
寒儒道:「至少一真也未必活命,目的既達,也可以交差了!」
「未必!」匡殘冷笑道:「有姜老鬼在?定能解救黃蜂針毒,也虧得如此,姜翰林老鬼倘非急於解救一真師太,你我兩人焉有命在?」
寒儒不禁默然無語,半晌才諳笑道:「匡老,你從何處得來的那面鐵手令?」
「什麼!」匡殘勃然怒道:「匡某得薩督使器重授以六品大內侍衛之職,本當留京供職,無奈匡某一向信守承諾,說話算話,既親口應允了貴上,就得有始有終。」
寒儒心中一驚,道:「匡老,目前又該如何?」
「慘敗之事,全軍覆沒,閣下必死無疑!」
寒儒臉色慘白如紙,不知所措。
匡殘道:「匡某則有一策,可保全你的性命,但不知閣下能否接受?」
寒儒忙連聲應允。
「好,」匡殘道:「閣下先飛訊報與貴上知道,就說已然得手,殊不料姜翰林突現身作梗,一干人手均遭蠍尾針所殺,匡某也守秘不說閣下不聽從匡某之勸,諉過於姜老鬼,但閣下亦要為匡某守秘,人前人後絕不能提匡某身允大內侍衛!」
寒儒聞言面泛喜容,道:「計到是好策,寒儒一定守口如瓶,不過華山門中有當家臥底內應之內,萬一要說一干帶去人手悉遭一真賤尼誅斃,那不是弄巧成拙?」
「這點閣下大可放心,匡某自有安排,展飛虹一行已在趕回華山途中,明日必可抵達瓊花崖,你我速分頭行事,以免不及措手。」
寒儒神色倉惶離去。
(第一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