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鷹揚 正文 第八章  兵不厭詐
    佛手巖下曲徑通幽,茂林修竹深處有山神廟一楹,紅牆綠瓦,除正殿外尚有廂屋五六間,殿坪上芭蕉四處,數叢篁竹,繁花艷發,尚有老桂數株,四季開花,風動處,蕉蔭碧涼,翠篁送韻,桂香飄溢,沁人心脾,令人意趣盎然,爽性悅目。

    一間廂房內榻上躺著長江鏢局副總鏢頭,風雷鎮八方程乃恭。

    他不知昏睡了有幾天了,一直未曾甦醒過,榻旁椅上端坐著鐵瞻孟嘗徐三泰,手握一卷,沉心閱讀。

    片刻,程乃恭發出微弱呻吟,身軀動了動,緩緩張開雙目,眼前情景有異,不由驚詫出聲。

    耳旁突生起徐三泰語聲道:「程兄終於醒過來了!」

    程乃恭發現徐三泰陪伴在旁,驚道:「徐老爺子……」欲待坐起,只覺身體虛弱異常。一陣頭目眩黑,坐不起來。

    徐三泰道:「程兄有數天未進飲食,又身罹暗算,虛弱異常,幸虧吉人天相,轉危為安,容老朽喚廟祝送來酒飯用後再作詳談如何?」言畢飄身而出。

    程乃恭只是發楞,僅憶及那晚在客棧內正要脫衣沐浴之際,忽覺胸後一縷冷風如箭襲體立即不省人事,只不知如今身在何處?數日未進飲食更使自己大感震凜,忖道:「難道已過了十五麼?」

    只見徐三泰已領著廟祝走人,廟祝不過五旬上下,毫無武功模樣。

    廟祝送來四菜一湯,壺酒一樽,兩付杯筷。另一大-饅頭包子。

    徐三泰俟廟祝退出後,取出一粒丹藥餵服程乃恭口中,笑道:「程兄行功周天後,體力必較前健旺!」

    程乃恭謝了一聲,瞑目行功。

    徐三泰暗暗歎息道:「為虎作倀,助紂為虐,此人若再執迷不悟,喪心病狂,終必身敗名裂

    !」

    果然,程乃恭行功周天後精神倍感一振,離榻而起,與徐三泰共進飲食,迫不及待詢及詳情。

    徐三泰長歎一聲道:「自程兄失蹤後,老朽立即遷往永福客棧,東方老師等人四出搜覓程兄下落,但一直宛若泥半入海杏無音訊,迄至今晨方發現案頭留有函絨一封,內書程兄身在佛手巖山神廟後洞穴內昏迷不醒,才尋獲程兄移置在山神廟內。」

    程乃恭詫道:「留書人是何人?」

    「並無上下款」徐三泰插首歎息道:「老朽為此百思不得其解,此人擒走程兄必有其原因

    ?棄置在洞穴內不聞不問動機何在?」

    程乃恭亦心內暗暗納悶,-忽道:「東方老師他們何在,今日是否十五?」

    徐三泰道:「在程兄失蹤後迭生變故,趙金英老師不幸身亡,老朽甚感痛心,今方還是十四,明晚之約諒必棘手異常。」

    程乃恭大驚失色道:「趙老師遭遇不幸了麼?唉,這是如何說起,今天十四,程某尚要趕到

    含鄱口,瞧瞧敞局所邀援手趕到了否?」

    徐三泰微笑道:「程兄稍安勿急,含鄱口那兒老朽另有安排,已至今晚,程兄切忌外出露面,須防殺身之禍!」逐將在永福客棧內丐中雙惡無端生事,溧陽雙英湯豪誣指其兄為趙金英所害,滄浪山莊端木兄弟為雙丐誣攀及途中遭蕭姓怪人之事一一-出。

    當然還有所隱瞞,徐三泰說時觀察程乃恭神色。

    程乃恭目露歉然之色道:「為了敞局失鏢,累及趙老師殯命,徐老爺子諸位無端奔波,程某內心甚感愧疚不安!」

    徐三泰微微一笑道:「解危濟困,乃我輩之所應為,何謝之有?」

    程乃恭道:「趙老師是如何遭害的?徐老爺子尚未提及?」

    「就在程兄失蹤當晚,老朽等分向迫覓,返回後獨未見趙老師歸來,再度外出搜覓,發現趙老師陳屍溝渠,以遭蠍尾針致命。」徐三泰歎息道:「並非老朽不願提及,但只見其針不見其人,滄浪山莊屬下鄉人亦在永福客棧內遭此毒手,但必須找出確證才可,不然差之毫釐,失之千里。」

    程乃恭不禁駭然變色,道:「徐老爺子言之有理!」

    徐三泰察言觀色,暗知姜翰林與程乃恭必大有淵源,微笑道:「這些暫且別提,依老朽看來明晚『復仇者』似無其人,必急在挑起一場軒然大波,為今之計老朽等可見機行事,能不參預即設法遠避,不過必須找出顏總鏢頭下落,不然無異大海撈針,程兄,你知否顏總鏢頭藏身確處麼?」

    程乃恭心神暗震,忙道:「程某的確不知,為此程某內心憂急如焚。」

    驀地,兩條身影驚鴻疾閃掠了入來,只見是展飛虹與陸慧娥二女。

    程乃恭忙欠身立起施禮道:「二位女俠邇來可好?」

    展飛虹道:「程副總鏢頭請坐,含鄱口有三撥人手趕集,說是應程副總鏢頭之邀而來,東方大俠答稱程副總鏢頭黃昏時分必可趕至,如今他們已散去了,貴局人手現在佛手巖下候命。」

    程乃恭倏地立起,抱拳笑道:「承展女俠見告,不勝感激,程某只覺體力漸復,竟欲立即趕往含鄱口,天晚必回。」

    徐三泰面現為難之色道:「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繩,萬一又……」

    陸慧娥嬌笑道:「徐老爺子大可放心,程副總鏢頭必然無礙,那晚暗算程副總鏢頭之人定是欲逼問顏總鏢頭下落,不料身後發覺另有人躡蹤,而且知道是何來路,攜帶程副總鏢頭同行必遭不幸,情急之下將程副總鏢頭棄置在山神廟洞穴內,說不定此人還是不免!」

    「那麼投書人又是誰咧?」

    「這就不知道了,眼前情況雲詭波譎,瞬息萬變,不過……」陸慧娥嬌笑道:「程副總鏢頭此去必然無事。」

    程乃恭抱拳一揖,道:「程某告辭!」匆匆走出。

    展飛虹悄聲道:「程乃恭不可能不知顏中錚下落,至少也必知隱情一二。」

    徐三泰頷首微笑道:「倘不出老朽所料,顏中錚事前已知程乃恭與清廷勾結,為此顏中錚親自護鏢,失鏢後更知處境之危,有意藏匿不出,逼使程乃恭無法卸其責,顏中錚一天不出,程乃恭即一天不得安寧,為虎作倀,作法自斃,怨得了誰?」

    展飛虹道:「如此,我等豈不是盲目摸象,疲於奔命。」

    「豈止我等疲於奔命而已,說不定失鏢現已送至大內,失鏢僅是幌子,藉此為由掀起江湖劫殺動亂,清廷可免去許多後顧之憂,不過……」徐三泰歎息一聲道:「再無第二個璇璣秀士,程乃恭更無性命之憂,不論有所圖或無所圖均不敢殺害程乃恭,否則難脫干係!」

    陸慧娥笑道:「老爺子所見不差,自我等離開府城之後,日月雙環易煥堂即尾隨不捨,不言而知易煥堂必奉命而為。」

    驀地,一顆石子忽從外投入,落地有聲。

    展飛虹面色一變,拔劍即待撲出。

    徐三泰搖手示意,低聲道:「投石示警,是友非敵!」

    忽聞屋外傳來易煥堂語聲道:「徐老爺子在麼?」

    陸慧娥噗嗤一笑道:「說到曹操,曹操就到。」

    徐三泰忙起身趨出相迎,笑道:「老朽在此,不知易大人駕臨有失遠迎,務請海涵。」

    易煥堂大笑道:「徐老爺子,你我交相莫逆,怎可如此客套!」相隨徐三泰入室,一見兩女也在,即笑道:「原來兩位女俠也在!」

    展飛虹盈盈一笑,趨出喚來廟祝撤下飯菜重新更換。

    陸慧娥嫣然一笑道:「易大人莫非為了程乃恭而來麼?」

    易煥堂不禁一怔,大笑這:「陸女俠委實玉雪聰明,令兄之言果然不虛,易某方才在廟外不遠處目睹程乃恭行色匆匆掠出,但易某不能與其照面,這幾日程乃恭往何處去了?」

    徐三泰捋鬚長歎道:「不瞞易大人,迄至現在老朽憂心方釋。」繼敘出那晚在德安縣投宿城廂客棧中沐浴之際程乃恭被人劫走,四出追覓,為此趙金英不幸身亡,今晨偶見投書才至廟後不

    遠山澗內等獲程乃恭經過詳情敘出。

    易煥堂長長哦了一聲道:「這就難怪了,前說程乃恭外出邀友勸拳竟是幌子而已,易某猜測此人劫走程乃恭,必是為了逼供出顏中錚及失鏢下落,竟未料黃雀在後,慌亂之際將程乃恭匿棄洞中逃去,更不料亦死在黃雀手下。」

    陸慧娥嬌笑道:「易大人說話未免太玄,那黃雀是誰?」

    「如不出易某所料,黃雀必是九尾蠍無疑!」易煥堂道。

    「趙金英老師之死亦未必不是姜翰林所為!」

    徐三泰點點頭。

    廟祝又送上一席酒菜。

    徐三泰延請易煥堂入席上座。

    山禽野蔬,揉揉清新可口,自釀佳釀,更是甘醇芳列。

    易煥堂意興豪爽,酒到杯乾,笑口常開,唯獨言不及義,避重就輕,官家意在追回失鏢,江湖紛事卻置身事外,袖手不理。

    徐三泰暗暗歎息道:「老朽一生忠厚待人,今日不得已虛與委蛇,汝虞我詐,未免間心有愧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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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靄漸垂,絮雲逸飛。

    山道上現出二女,一老一少,疾行如風,正是易煥堂身旁的胡姥姥與黎麗珠。

    忽地,去路上一聲叱-道:「站住!」

    一旁林中紛紛閃出五人阻住胡姥姥黎麗珠去路,為首者是一三旬不到,二十八九錦衣少年,油頭粉臉,目光淫邪,其餘阻人均一身勁裝捷服,手執兵刃。

    胡姥姥闖蕩江湖日久,認出錦衣少年郎是滄浪山莊三少莊主神槍太保端木當,不禁臉色一冷,沉聲道:「原來是滄浪三少莊主,阻住老婆子去路做甚?老婆子勸你不要惹火燒身!」

    端木雷哈哈狂笑道:「胡老婆子,你不要倚仗有易煥堂身後撐腰,便敢狂妄無忌,今日滄浪山莊算是豁出去了,少爺問你我那二哥端木傑如今囚在何處?」

    「囚在撫署大牢內!」胡姥姥冷笑道:「你膽敢殺官劫囚麼?」

    端木雷縱聲狂笑道:「就是天之老子,滄浪山莊也敢動,何況小小撫署,少爺實話實說!」說時手指黎麗珠道:「少爺知這位黎麗珠姑娘是易煥堂禁臠,且請留下作質,易煥堂大內侍衛分統領,與督撫平起平坐,放出二哥想必不難。」

    黎麗珠嬌叱一聲,揮劍攻向端木雷,一套七星連環劍法,竟是招招辛辣,風雨不透。

    端木雷示意四名手下合攻胡姥姥,自己一管沉木蕭,竟是見招折招,詭異奧妙。

    突然端木雷發出一聲長笑,左手兩指迅疾若電點在黎麗珠乳中穴上。

    黎麗珠嚶嚀一聲,倒向端木雷懷中。

    端木雷猿臂一伸,將黎麗珠一把抱住,高聲道:「胡老婆子,記住,你與易煥堂說,速將我二哥帶來換回黎麗珠!」轉身急掠而去。

    胡姥姥以一敵四,滄浪山莊手下武功都不弱,非但無法取勝,而且岌岌可危,目睹黎麗珠被擒,心內一急,手中銅棍一緩,被其中一人刀勢乘虛而入。肩頭砍中一刀,血光進射。

    四名滄浪山莊手下頓時攻勢玄撤,揮面飛掠而去。

    胡姥姥傷得不輕,咬牙切齒自點穴道止住溢血,取出一粒丹藥服下,厲聲罵道:「我老婆子若不將你擊成肉醬,難稍心頭之恨。」

    一條身影宛如飛鳥般疾掠而至,道:「你要將何人擊成肉醬?」

    胡姥姥發現來人正是簡松逸,驚喜道:「原來是簡公子!」逐道出經過詳情。

    簡松逸點點頭道:「滄浪四少,惡名久著,惟獨四少較為自行檢點外,其他三人心性邪惡,理應獲誅!」接著又道:「在下知道易大人現在何處,但不可向易大人說是在下告訴你的!」

    胡姥姥神態憂急道:「公子,老婆子這甥女雖是與邪惡為伍,但守身如玉,那端木雷乃花中餓鬼,只怕黎麗珠甥女不保貞節,倘老婆子不曾走眼,公子身負曠絕奇學,定能救出,老婆子永感大德,如有所命,赴湯蹈火,粉身碎骨在所不辭。」

    簡松逸略一沉吟,頷首道:「好,在下應允,不過在下也有一個要求,永不許將此事洩露。」

    胡姥姥道:「老婆子如洩露一字半句,當死在亂刀分屍下!」

    簡松逸道:「在下信得過你,你在白鹿書院等候就是。」話落人起,穿空如電,瞬眼已杳失在暮色蒼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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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木雷好不得意,目注著榻上橫陳著黎麗珠泛出火熾淫邪之色。

    黎麗珠宛如梨花帶雨,暗道:「今天不免淫辱,我寧可嚼舌而死!」

    端木雷慢慢坐在黎麗珠身側,笑道:「黎姑娘,你也非三貞九烈,與在下一床兩好,也不算辱沒你!」說時雙手伸向黎麗珠腰際輕解羅衣。

    此正一髮千鈞,危在瞬刻之際。

    驀地,一道寒虹竟破-而入,宛如濤湧浪捲。

    一眨眼間,寒虹倏即消失,床上已失去黎麗珠蹤影,端木雷屍分兩截,鮮血紅染了整個床褥,五臟六腑溢流而出,死狀厥慘,這也是他作惡多端之報。

    滄浪山莊中人只道三少莊主尚在兩情恰然,好夢正濃,竟然毫不知端木雷身遭慘死。

    白鹿書院門前坡道上胡姥姥正望眼欲穿,月華如銀,忽見簡松逸挾著黎麗珠如飛掠至,不禁狂喜迎上前去。

    簡松逸放下黎麗珠,道:「幸不辱命,她已被在下點了睡穴,慎勿洩露,兩位須隨在易煥堂不離,珍重再見!」話落人起,瞬即杳然。

    胡姥姥滿心歡悅,拍開黎麗珠睡穴。

    黎麗珠睜開星眸,一躍而起,目睹胡姥姥,詫道:「姥姥,我不是在做夢。」

    胡姥姥笑道:「這是真實,並非夢境。」

    「姥姥,記得正危急之時,突有一道劍光破窗捲入,之後我郎不省人事,莫非有人仗義相救

    ?此人是誰?」

    胡姥姥告之詳情遇上俠士仗義,卻未明言。

    黎麗珠詫道:「莫非是他。」不禁油然泛起一股惘然若失的感覺。

    胡姥姥道:「我們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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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華如練,時已二更。

    長江鏢局副總鏢頭風雷震八方程乃恭獨自一人,衣袂飄飛屹立在含鄱口一處懸崖削壁之上。

    他一直未返轉山神廟,似等候著什麼人,面色沉重。

    忽見一條入影疾掠上崖,程乃恭高聲道:「羅鏢師,他們何在?」

    一個虎臂熊腰,粗眉大眼中年漢子躬身稟道:「他們又回去了。」

    「什麼?」程乃恭怒道:「莫非程某來遲了一步即拂袖而去?」

    「這到不是!」羅姓鏢師道:「他們俱接到柬函,大意謂若要留得顏總鏢頭性命,希勿插手請各賦歸,所以他們在權衡輕重之下,不得已無法涉身這場是非。」

    「程某不信內情如此簡單,」程乃恭怒形於色,揮手示意命羅姓鏢師偵出確實隱情。

    羅姓鏢師領命快步離去。

    程乃恭暗中似有點膽寒心怯,連日遭遇委實不如人意,宛似做了一場噩夢,這夢還要繼續不斷做下去。

    他正要離去轉回山神廟,忽聞相對不遠山崖上傳來宏亮笑聲道:「不該走的都走了,而我不該來的卻在不得已情況下來了!」

    那山崖上只見衝起一條身影,疾如飛鳥,幾個起落,即來在程乃恭身前。

    只見此人面覆一層黑紗,不至身前無法辦明真實面貌。

    程乃恭目睹此人,趕緊施禮道:「兄台有何指示?」

    「副總鏢頭這幾天到何處去了!」

    程乃恭將被人暗算,昏睡在山神廟後洞穴事-出。

    「有這等事?」那人似乎一震,道:「據徐三泰料測,暗算擒走的人不知是何人物,不料黃

    雀在後緊迫不捨,不得已將你移置洞穴,但此人仍不免遭受黃雀毒手,那麼黃雀是何來歷?」

    「九尾蠍姜翰林!」

    「真的麼?」

    「數日來死在蠍尾針下不在少數,但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可見姜翰林老賊心懷叵測。」

    「委實令人不可置信,姜翰林雖凶殘暴戾,卻一語千金,與兄弟交相莫逆,他本已退隱江湖多年,如非兄弟甚難請他再出,依兄弟看來其中必有蹊蹺,」那人微微歎息道:「兄弟雖與易煥堂同在一條線上,但各司其事,互不相涉,制度謹嚴,不可逾越,明晚之戰,不論誰勝誰敗,反正計已得售,不過防姜翰林從中壞事,」說著附耳密語良久,接道:「此乃第二步棋,必須籠絡徐三泰等人,使其越陷越深。」言畢一閃而去。

    蒼穹月魄瀉地成銀,山野間迷濛如幻。

    程乃恭回顧了一眼,騰身拔起,望佛手巖方向掠去。

    他才一走,懸崖上疾閃出兩條身影,其中一人正是簡松逸。

    簡松逸道:「程乃恭不過是為虎作悵,身不由主,方才與程乃恭談話之人才是關鍵人物。」

    身旁立者笑道:「此人逃不了二哥神目如電之下,二哥乃丹青妙手,形像一俟形像繪就,少俠可按圖索驥,使此人無所遁形!」

    簡松逸點點頭道:「你那二哥才華高絕,在下望塵莫及!」

    「少俠說那裡話來,少俠身負曠絕奇學,我那二哥自視甚高,向不服人,唯獨對少俠欽佩得五體投地!」

    簡松逸輕笑一聲道:「遇承謬獎,不勝汗顏,在下尚須赴佛手巖一行,請轉囑兄台二哥千萬

    不可打草驚蛇!」

    二人分向掠去,瞬眼身影杳失在月色蒼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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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手巖山神廟廂房內,日月雙環易煥堂與鐵膽孟嘗徐三泰,展飛虹陸慧娥四人酒興甚濃。

    月薄淹映,暮色蒼茫之際,紫面韋護東方旭,小達摩江上雲、通臂猿倪鳳子、擒龍手陸慧乾一字慧劍丁源在外陸續返轉,見得易煥堂在座,紛紛問好。

    倪鳳子自動去廚下添菜攜酒,並換來一張八仙桌。

    興高采烈,推杯換盞,相互談論日來經過,談的都是易煥堂所知之事,其他絕口不提,並推測明晚可能發生之事。

    忽見胡姥姥與黎麗珠雙雙趨人。

    易煥堂一見胡姥姥怒容末飲,黎麗珠雙眸紅腫,便知有異,驚詢其故。

    徐三泰笑道:「坐下再說吧?」延請入席。

    胡姥姥向易煥堂稟知詳情。

    易煥堂又驚又怒,冷笑這:「端木長春膽大妄為,端木雷委實該死,」又詫道:「黎麗珠知道為何人所救?」

    黎麗珠一副楚楚可憐神情,搖首答道:「不知!」

    徐三泰微笑道:「易大人請勿動怒,端木長春老悖昏庸,恩將仇報,若非易大人從中斡旋,其四子焉可獲釋!」

    易煥堂轉怒為霽,笑道:「徐老說得極是,丐中雙惡最後熬刑不過,終於說出乃奉危肅指示

    誣攀,因此易某命端木風緝捕危肅到案!」

    「危肅?」小達摩江上雲面色一變,道:「莫非就是昔年大閘北獄天行觀的七手殺氣危肅!」

    「不錯!」徐三泰道:「就是他,危肅一身武學怪異奇詭,堪稱武林頂尖高手,難道危肅也來到贛鄱匡廬麼?」

    易煥堂道:「危肅不在附近,滄浪山莊也不會趕來了,別瞧端木長春作威作福,儼然一方-主,但絕不伸手招惹江湖是非!」接著冷笑一聲道:「端木雷慘死想必是危肅所為。」

    黎麗珠本欲說出絕非危肅所救,倏又忍住不言。

    擒龍手陸慧乾道:「此刻滄浪山莊中人已驚惶失措,明晚有得好戲瞧了!」

    一字慧劍丁源道:「陸兄說的一點不錯,但不要等到明晚,若危肅現身,隨時隨地便可引發一場凶搏!」

    易煥堂忽道:「天到這般時分,怎麼程副總鏢頭尚未見返轉,莫非他又出了什麼事?」

    忽聞門外響起程乃恭語聲道:「易大人,關注之情,不勝感激,程某這不是回來了麼?」語聲中程乃恭已邁入屋內。

    黎麗珠卻先一步避入偏廂。

    程乃恭前一步進來,簡松逸卻後一步邁入。

    陸慧娥眼尖,不禁嬌呼道:「展姐姐,你看簡少俠也來了!」

    簡松逸丰神飄逸,翩翩不群,面含微笑,瞧在展飛虹眼中,不由芳心一震,霞飛玉靨。

    黎麗珠藏在偏屋更是芳心若絞,不敢偷覷外望,忐忑不寧。

    簡松逸忽地面色微變,身形倏轉,拾指疾拂而出。

    合哼聲起,只聽兩聲重物倒地響音。

    群雄不禁面色猛變。

    簡松逸轉面含笑道:「兩賊並非追蹤程副總鏢頭及在下而來,卻是圖謀刺殺易大人嫁禍我等!」

    易煥堂大驚道:「有這等事,易某到要瞧瞧是何人物?」

    簡松逸道:「諸位暫請勿出,容在下與易大人出外瞧瞧。」

    易煥堂知簡松逸還有話與自己單獨商談,點點頭與簡松逸雙雙掠出。

    銀樣月華之下,入眼清晰,只見兩具軀體彼此相距丈外倒在花圃內。

    簡松逸輕笑一聲道:「這兩人末死,只是被制住穴道,易大人不妨先瞧瞧他們身旁信物,便可知其身份,若需逼問口供,須防自絕而死,先卸開下顎,取中齒內毒丸,再施以分筋錯骨手法,不難取得供詞。」

    易煥堂聞言大驚失色,暗道:「二人難道也是供職大內麼?」大內鷹犬爪牙若失手被擒,恐洩露隱秘不惜將預藏齒內毒丸噬破自絕,當即掠前探手二人腰際,解下兩面腰牌。

    這不是大內腰牌是什麼?易煥堂不禁面色大變,急依簡松逸所言施為。

    二人醒來,分筋錯骨手法滋味委實不好受,只求速死,從實供出。

    原來這二人奉命所為,不惜犧牲易煥堂嫁禍群雄引發非常劇變。

    易煥堂不禁面色蒼白,冷汗遍體,發覺簡松逸口角含笑,湛朗目光凝望著自己,暗道:「只有他才可以相救自己。」遂躬身一揖,道:「少俠……」

    外廂簡松逸飄然走了入來。

    徐三泰詫道:「易大人咧?」

    「易大人有要事去辦,不至明晨無法趕回,匆忙之際未及告辭,命在下代致歉意!」

    陸慧乾道:「兩名刺客是何來歷?」

    簡松逸微笑道:「刺客志在易煥堂,與我等無干,意圖嫁禍無法得售,此刻易大人已去大興問罪之師,」接著又道:「在下尚有些微小未辦,去去就來,從早到晚,在下點水滴口尚未入口。」伸手抓過一個包子,一閃而出……

    程乃恭心中有事,亦告辭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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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夜

    一輪月魄,懸掛蒼穹,四野蒼茫,如披上一重霧般。

    今晚,九江甘業湖似夢幻一般的美,蓮荷飄香,堤柳翠拂,湖上畫舫往來不絕,笙歌凌雲,風光旖旎,不遜於秦淮玄武。

    一艘巨大畫舫,深惟幕遮,隱隱可見人影紛搖,悅耳錚璇絃樂之音不時在惟內傳出。

    忽見一條小舟疾駛如箭靠近畫舫,只聽一宏亮語聲道:「稟老爺,京中八百里飛騎機密諭旨到來,請老爺回衙!」

    艇中這時惟幕一掀,九江知縣當先鑽出,後隨著卻是大內鐵侍衛宋遠謀,跨出小舟疾向湖畔駛去。

    宋遠謀暗暗詫道:「莫非是薩督使八百里飛諭麼?小小知縣實用不著直接統御,為何方才又

    說諭旨咧!」

    他委實狐疑不解。

    檜舟登岸後,驅策快馬逕向縣衙。

    知縣一踏入縣衙,問道:「諭命現在何處?」

    值班堂役稟道:「京中差官現在內衙相候,差官說聽宋大人也在此,可否亦請相見!」

    兩人三步變做兩步,趨入內衙。

    只見一個衣著華麗內使裝束中年人端坐在一把太師椅上,目睹知縣與宋遠謀趨入,緩緩離座站起。

    宋遠謀認出此人是京中最具權勢的泰親王貼身內使孔廷芳,忙抱拳道:「原來是孔內使。」

    孔廷芳袖中取出一封密函,道:「二位拿去一閱,照書行事,誤者論斬!」

    知縣也不知孔廷芳是何來歷,大感驚愕惶惑,顯得慌亂無措,目光卻望著宋遠謀。

    宋遠謀立即笑道:「許大人,宋某為你引見,這位就是泰親王隨侍內史孔廷芳孔大人。」

    知縣悚然一震,原來泰親王與明珠大學士均是康熙顧命大臣,明珠在朝炙手可熱,獨對泰親王畏忌有加,泰親王表面上不問朝政,聲色犬馬,縱情歡樂,卻是康熙嫡親皇叔,與太后走得最親近,位尊權重,不要說是小小七品縣令,就是督撫將軍照樣奪去頂戴,先斬後奏,忙道:「卑職拜見孔大人!」

    孔廷芳道:「許大人是朝廷七品命官,下官乃京中散秩,不相統屬,怎敢當此大禮。」

    宋遠謀已自接過孔廷芳手中絨函,具見上書:「許XX大人親啟」忙道:「宋某不敢預聞,還是許大人親自拆閱吧!」

    小南門外孔廷芳與易煥堂晤面,易煥堂道:「孔大人幾時出京的?」

    孔廷芳道:「五天前接獲小千歲飛訊,王爺即賜諭旨命孔某飛騎兼程趕來,這一路途程委實辛苦,驛站換了九匹健騎,三天三夜未睡,累時只在騎上打個盹,幸不辱命,今晨方抵達縣城!」

    易煥堂搖首嘖服道:「小千歲深謀遠慮,才智高絕,凡事謀定後動,易某望塵不及。」

    孔廷芳正色道:「易大人,如非小千歲及文老從中斡旋,你早就調京下獄治罪了,記住,你多巴結點了,準有你的好處,放著鐵打的靠山望何處找?」

    易煥堂道:「是,是,易某謹死不忘。」

    「說得也是,宋遠謀委實死得不-,別以為小千歲幫著你,小千歲早有除他之心,內情恕難奉告,想必你心中也明白,」語聲略略一輕,又道:「小千歲也來了麼?」

    「到了,」易煥堂答道:「只是現不知在何處?」

    不遠處一楹八角涼亭內傳來簡松逸清朗語聲道:「兩位辦妥了麼?」

    易孔兩人忙趨入涼亭,同聲道:「奴才拜見小千歲!」

    簡松逸道:「免此俗禮,易大人請先回佛手巖,在下隨後就到。」

    易煥堂一聲奴才告辭出口,立即轉身飛掠而去。

    口    口    口

    這時,九江縣東門一家招商客寓幾乎鬧翻了天。

    滄浪山莊把整個客棧包下來了。

    端木雷陳屍榻上本不待天亮不會發現,滄浪山莊手下均在飲酒作樂,以為端木雷玉人在抱,

    好夢正濃,不料一個醉意甚濃漢子正巧內急,路經窗外,發現窗格殘破洞開,轉生好奇之念探首入內,不禁嚇得一聲:「媽呀」驚叫出口,酒也醒了,高聲嚷呼三少莊主慘遭殺害。

    端木長春目睹三子端木雷死狀厭慘,不忿老淚縱橫。

    大少莊主端木雲四少莊主端木風均隨侍在側,勸慰其父人死不能復生,請節哀自珍,

    一面吩咐莊眾買棺裝殮。

    端木雲厲聲道:「我不殺易煥堂誓不為人?」

    端木風冷冷一笑道:「是三哥自取其死,怨得了誰?」

    端木雲兩眼一瞪,怒道:「四弟,你怎偏著外人數落老三不是。」

    端木風道:「小弟未偏向外人,三哥不該把黎麗珠擄來迫使易煥堂將二哥釋放,更不該見色起意,不論如何,易煥堂總是官面上的人,滄浪山莊怎能與之抗衡,三哥這一死還事小,恐引來一場滅門慘禍?」

    端木雲不禁一呆,喝道:「你為何不早說?」

    端木風反唇相稽道:「小弟因事尚未返來,大錯已鑄,三哥剛愎自用,幾曾見過三哥聽從小弟之勸來,何況……」

    「何況什麼?」

    端木風冷笑一聲道:「大哥,你能否斷言三哥慘死確是易煥堂所為麼?」

    端木雲聞言不由呆住。

    端木風笑笑道:「如是別人所為,易煥堂也絲毫不知情,若登門索放黎麗珠,那將白白斷送了二哥一條性命。」

    一旁老淚縱橫的滄浪山莊莊主端木長春聞言大驚失色,道:「有如此嚴重麼?為父不信易煥堂有這麼大的膽量。」

    「爹,易煥堂身為五品大內鐵侍衛兼領贛省分統領,殺一個江湖人物不費吹灰之力,我等有何恐恃,」端木風道:「不錯,大內侍衛統領副使與魯境大內高手與爹均有深厚的交情,但只是交情而己,卻不能一手遮天,又錯在三哥,他們非但無法賜以援手,而且噤若寒蟬,唯恐惹禍上身。」

    端木長春面色蒼白,只覺端木風之言委實有理,急道:「風兒,如今計將安出?」

    端不風搖首苦笑道:「孩兒也想不出什麼對策,只有走一步算一步,除非……」

    「除非什麼?」

    「宋遠謀不是先孩兒等先行來贛麼,他臨行之際打了包票,凡事有他作主,倘宋大人在此,至少情勢可緩和一下。」

    宋遠謀一直未知身在何處,這豈是癡人說夢,說了也等於白說。

    老莊主端木長春不時發出長暉短歎。

    忽見一莊丁來報:「金陵九宮堡堡主白紹武來拜。」

    端木長春不禁一怔,暗道:「三更半夜,白紹武來此探望是何用意?」目光望了望端木風。

    端木風道:「爹不妨出迎,聽聽他說些什麼,請勿將三哥慘遭殺害之事說出!」

    端木長春振衣而起,道:「就說老夫相迎,」緩緩邁出門外而去。

    大少莊主端木雲與四少莊主端木風相對而坐,不發一聲,苦苦沉思對策。

    半晌端木雲道:「四弟,你往常智計最多,怎麼今晚竟一籌莫展,難道想不出遠禍趨吉之計

    麼?」

    端木風苦笑了笑,搖首答道:「不待天亮,我等俱已變做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真叫做江湖雖大,卻無地容身,小弟無計可施!」言畢長長歎息一聲。

    端木雲雙眉一揚,冷笑道:「與其束手待斃,不如星夜撤回滄浪山莊!」

    「未必走得了!」莊主端木長春已從外走了入來。

    端木雲道:「白堡主來此何事?他走了麼?」

    「走了,」端木長春目汪端木風道:「風兒,你不是遇上了杜秋藻老鬼麼?」

    端木風詫道:「遇是遇上了,白雲瀰漫,無法出手,反白白斷送了數條性命。」

    端木長春道:「白堡主見告,杜秋藻老鬼與危肅沆瀣一氣,誣攀滄浪山莊與丐中雙惡同謀行刺贛撫就是他之謀,現藏身天池-上,為白堡主探出行蹤,如不及時擒獲恐逃之夭夭了,」說著歎息一聲道:「白堡主已知三兒強擄黎麗珠脅迫易煥堂釋放你二哥之事,勸說早點釋放黎麗珠,不然易煥堂必遷怒你二哥,為父怎能說出你三哥慘遭殺害,黎麗珠為人救走,唉,為父方寸已亂,不知如何是好?」

    端木風霍地立起,道:「走,眼前只此一策,趕向天池-擒來危肅杜秋藻一雙老鬼,洗滌不白之-,咱們站在理上,誰叫易煥堂不明是非,強入人罪,三哥與黎麗珠之事因易煥堂而起,何況三哥衣履未脫即遭慘死,可見黎麗珠並未遭羞辱,至於為何人劫走尚無法查明,一拖再拖,時日一久,雖不能說不了了之,情勢定轉緩和。」

    「好,」端木長春宏聲道:「死馬權作活馬醫,就這麼辦!」傳命下去,留下數人守住客棧,悉數趕往天池-……

    口    口 口

    夏日畫長夜短,四更方過,東方已見曙光。

    山中霞染碧翠,像水洗了一般,一片清新,令人神爽悅目。

    杜秋藻率領手下自遇上端木風後,一直尋覓危肅下落,他與危肅兩人經常留足之處無不找到,但危肅形影竟杳失蹤如石沉大海般,不由跌足罵道:「他這麼糊塗,誤了大事怎好!」

    途中忽遇一砍柴回家的樵夫,望著杜秋藻道:「尊駕可是姓杜麼?」

    杜秋藻詫道:「你如何知道我姓杜?」

    樵夫道:「小的砍柴時遇上一姓危的老丈,命小的倘與尊駕相遇,就說四更天可去天池-上找他!」

    杜秋藻問明危肅穿著形貌。

    樵夫想了一想,答得頗為明白,果是危肅無疑,又道:「小的說歸途並不見得一定可以遇上尊駕,危老丈說不要緊,尊駕如不找他,反正他也要找你。」

    杜秋藻謝了一聲。

    樵夫逕自走去,接著又是一群樵夫採藥人結伴而歸。

    杜秋藻率眾下山覓一酒店進食果腹,四更天不到,已自登上天池-

    頂那有危肅影蹤,不禁滿腹狐疑。

    驀地,只聽一聲大-道:「姓杜的,咱們又在此見面了!」

    人影紛紛閃出,也不打話,即揚刃如電殺來。

    杜秋藻察覺竟是滄浪山莊莊主端木長春率眾圍襲,冷笑一聲,騰身向端木長春進撲。

    端木長春喝道:「杜秋藻你我無怨無仇,為何指使丐中雙惡誣攀?危肅老鬼何在?」

    杜秋藻哈哈大笑道:「你滄浪山莊作惡多端,枉死在你那狂群狗黨手下的不計其數,怎麼?丐中雙惡明明是受你滄浪山莊所指使,不然你那二子為何千里迢迢遠來豫章?」

    端木長春聽他含血噴人,更怒火高漲,掌勢沈厲攻向杜秋藻要害。

    一場難得一見的激烈凶搏,杜秋藻同來的卻是一身所學內外兼修的武林高手,出手迅辣,卻眾寡懸殊,滄浪山莊有三倍之眾。

    片刻時分過去,滄浪山莊手下多人負傷,卻奮不顧身捨死亡拼,杜秋藻手下兩人喪命倒地。

    端木長春父子三人聯手猛攻杜秋藻,兔起鵲落,出招狠毒。

    杜秋藻武功委實了得,以一敵三,招式詭異,端木長春父子三人各挨了兩記重的。

    突聞杜秋藻哈哈發出一聲長笑,身影倏地拔起,凌空疾翻,雙掌一式「九轉金輪」挾著一片迅猛如濤的勁風當頭壓下。

    端木長春父子三人立感不妙,那掌風沉如山勢猛倒,令人窒息,欲待避閃開去,但已不及。

    悶哼聲起,端木長春父子三人噴出一朵鮮血,身形撞跌倒地。

    杜秋藻飄身落地,獰笑道:「端木長春,這是你自找,怨不得老朽心黑手辣,」忽感肩後一麻,不由臉色大變,顫聲道:「姜……」

    只吐字一字,飛麻攻心,眼前一黑,天暈地轉倒了下來。

    滄浪山莊莊眾先見莊主父子三人負傷倒地,不由心驚膽寒,倏見杜秋藻倒地不起,精神為之一振。

    可歎杜秋藻帶來武林高手見狀不禁氣餒,經不起滄浪山莊合力圍攻,在歹毒暗器雲襲下紛紛

    倒地被殺身死,悉數斃命。

    顯然端木長春父子傷得不輕,嘴角淌血,但杜秋藻死得可疑,甚感茫然。

    端木風一眼瞧清杜秋藻面膚發黑,與在永福客棧內英元德之死狀一般無二,大驚道:「那是蠍尾針致命。」

    不言而知,姜翰林必在近處,心內猛泛寒意,低聲道:「爹,我們快走!」

    端木長春也警覺有異,傳命率眾撤回客棧。

    甫抵客棧門外,即見一名莊丁守候,目睹端木長春等返轉,即躬身道:「稟老爺子,易大人現在客廳。」

    端木長春不由心神一震,低聲道:「他是單獨一人麼?他是否知三少莊主遇害之事?」

    莊丁答道:「易大人什麼也沒說,僅登門求老爺子,小的答言老爺子去天池-擒捕杜秋藻去了,易大人只嗯了一聲坐於客廳守候老爺子返回!」

    端木長春望著端木雲端木風,道:「要如何應付?」

    端木風略一沉吟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臨機應話,見話答話就是。」

    日月雙環易煥堂寒沉著一張臉,大模大樣踞坐在太師椅上,眼見端木長春父子三人人來竟然不動,厲聲道:「端木長春,你知罪麼?」

    端木長春躬身施禮,賠笑道:「草民知罪,願代孽子領責?」

    「知罪就好!」易煥堂沉聲道:「速將黎麗珠釋出,你那三子端木雷綁交官府論罪。」

    端木風趨前兩步,跪下稟道:「小民三哥做事糊塗,將黎姑娘帶回後,備受家父小民等責斥,意欲今晨恭送黎姑娘去易大人處領罪,怎奈三更時分危肅老賊潛入,非但將黎姑娘劫走,而且

    三哥端木雷亦遭慘死。」

    「什麼?」易煥堂霍地立起,冷笑道:「黎姑娘被劫去了,易某不信。」

    端木風道:「小民三哥端木雷尚停屍在厲,大人不信請移駕察看便知小民所言不虛。」

    「真的麼?」易煥堂緩緩立起,道:「易某到要去瞧瞧!」

    端木風道:「小民帶路?」

    易煥堂隨在端木風身後走入,只見端木雷死狀厥慘,暗暗心驚道:「此人劍法出神入化,可見這柄劍也鋒利無比,黎麗珠回來時堅稱施救的人不知是誰?胡姥姥亦守口如瓶,天下那有是理,莫非系小千歲所殺?」

    此刻,易煥堂視簡松逸猶若神祇,感覺簡松逸僅殺死端木雷必有其中道理,胸中忽生出一個計較,長歎一聲道:「端木老爺子……」

    端木長春忙道:「不敢,大人有何吩咐?」

    易煥堂正色道:「令郎端木雷既遭不幸,易某也不為己甚,危肅老鬼終必落網伏法,但黎麗珠一天不回,這筆賬永遠落在你父子三人頭上,易某可以法外施仁,但貴父子願否立下切結?」說時雙目炯炯若電注視端木父子三人臉上。

    端木父子三人明知易煥堂此舉必然是一圈套,但無法拒絕,錯在自己,怨得了誰。

    端木長春忙道:「易大人法外施恩,草民父子焉敢不遵。」

    易煥堂頷首道:「易某話可要說在前面,除非黎麗珠自己脫險返回,限期壹月,否則,端木傑性命不保,老爺子還要惹上滅門抄家重罪咧!」說著哈哈大笑又道:「你們快隨易某去縣衙立下切結吧!」

    端木長春唯唯稱是。

    口    口    口

    五月十五晚,月湧銀空,三更巳逾,含鄱口後山靜蕩蕩地並無動靜,只有程乃恭隻身屹立,衣袂飄飛。

    程乃恭暗暗歎息道:「這豈非怪事,江湖各門各派無不湧集匡廬而至,怎麼一夕之間竟又風吹雲散,紛紛賦歸,其中原因始終無法明白,他們都說同一句話,恐誤了顏總鏢頭性命是以不宜涉身其中,難道徐三泰等也臨時改變主意,置身室外?」

    又等了半個時辰,那裡有半個復仇者人影。

    銀樣月華映在程乃恭臉上,蒼白無神,喃喃自語道:「一番苦心圖謀,看來盡付流水。」油然泛起一股得不償失之感。

    驀聞傳來徐三泰哈哈大笑道:「程兄,回去吧,沒有什麼復仇者,這是一樁巧妙的詭計,意在整個江湖騷動,我等徒勞跋涉了。」

    程乃恭默默無言良久,才高聲道:「徐老,程某遵命!」

    附近林木中人影紛紛掠出……

    口    口    口

    江湖,難得有一段平靜的日子,表面上平靜無波,其實暗濤洶湧。

    長江鏢局失鏢,就此告一個段落麼?不,絕不,官府、文內、武林各門各派無不在暗中偵查顏中錚的下落。

    鐵瞻孟嘗徐三泰自含鄱口回來差不多半月了,足不出戶,與友朋飲酒談笑,絕口不提長江鏢

    局之事。

    但,長江鏢局副總鏢頭程乃恭卻風塵僕僕奔波江湖,亟亟於查出失鏢下落,他無須再相求徐三泰伸手勸義,因為他自己也找不到一絲線索。

    三月期限,不算短,也不算長,彈指之間,已過去一月了。

    其實鐵膽孟嘗徐三泰也幫不上忙,因群雄陸續辭離散去,先是辣手羅剎展飛虹與擒龍手陸慧乾陸慧娥辭別,結伴同行。

    展飛虹不知何處得來稍息,其師一真師太染病沉重,故心急如焚趕往華山瓊花崖探望其師。

    一真師太是否染疾只有陸慧娥心中明白,陸家須路行華山,故結伴同行。

    其後又是紫面韋護東方旭、通臂猿倪鳳子兩人告辭。

    再又是小達摩江上雲,徐府中僅一字慧劍丁源留下。

    小達摩江上雲才出得徐府轉過巷角,忽聞傳來語聲道:「江大俠請留步!」

    抬頭一瞧,見是簡松逸,不禁心頭大喜,疾迎上前,拉著簡松逸道:「少俠,半個月了,你迄未見影蹤,大夥兒都想煞少俠念念不忘。」

    簡松逸微笑道:「在下性善尋幽攬勝,十數天來足跡踏遍匡廬,江大俠如今意欲何往?」

    江上雲道:「老朽飄萍寄跡,處處為家,有什麼定處,少俠可是去拜往徐老么?展女俠因其師病重,已趕往華山瓊花崖去了,陸大俠兄妹結伴同行。」

    簡松逸愕然詫道:「展女俠與陸大俠兄妹竟離去了麼?」

    江上雲望著簡松逸正色道:「老朽有句不當之言,倘少俠不以為忤老朽方敢啟齒。」

    「江大俠武林前輩,在下不過後輩未學,理當聽從教誨,有話只管賜告。」

    江上雲微笑道:「展飛虹深情一往,還有陸慧娥情有獨鍾,老朽話中含意少俠心中明白。」

    簡松逸俊臉不禁一紅,太息一聲道:「人非太上,豈能忘情,無如國破家亡,胡蹄處處,有生之年豈可忍令上國衣冠淪於夷敵,即使力不足以挽狂瀾於既倒,也當盡一己之力略效棉薄,怎能為兒女私情稍泯了一腔雄心壯志。」

    江上雲點點頭道:「嘗聞徐老言說簡少俠乃非常人物,行事莫測高深,但光明磊落,守正不阿,今日一見,果然不慮。」

    「大俠過獎了,」簡松逸忙笑道:「在下向大俠打聽一個人,不知大俠與此人是否相識?」

    「但不知所指何人?」

    「多臂魔神彭綸!」

    江上雲不由一愕,漸泛怒容,冷笑道:「老朽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少俠是否與彭綸大有淵源?」

    簡松逸含笑道:「在下知彭綸在虎溪禪寺暗算大俠,彭綸在寺內逃出卻被在下制住,本欲為江湖除此兇惡,後來一想與其殺之不如收歸己用,為此在下斗膽求一個人情,雙方恩怨從此一筆勾消,彭綸日後亦不敢向大俠無事生非。」

    江上雲大感驚愕道:「彭綸老賊無恥卑鄙,反覆無常,如此鼠輩,豈能收歸己用?」

    簡松逸道:「無妨,在下自有制他之策,大俠以為華山瓊花崖一真師太真的身患重病麼?」

    江上雲一聽,知簡松逸話中有話,忙驚問其故。

    簡松逸低聲相告一真師太有殺身之禍,西嶽華山亦有累卵之危。

    江上雲不禁臉色大變,道:「如此老朽也要趕去!」

    「事不在急,在下已有安排,」簡松逸道:「展女俠雖懵在鼓中,然陸大俠兄妹二人已知究竟,在下尚須赴京一行再轉道華山,大俠先行一步,在下隨後趕來!」

    江上雲略一沉吟,告知所擇途徑,又自笑道:「少俠諒末得知滄浪山莊氣焰已從此煙消火滅,端木長春已是待罪之身,魯撫及將軍削職易人,端木傑也移囚魯撫大牢,易煥堂主意真絕,將黎麗珠隱匿秘處,一日不出,滄浪山莊也一日脫不了干係。」

    簡松逸朗笑道:「從此滄浪山莊絕不敢為虎作倀,勸紂為虐,」說著抱拳一拱,接道:「江大俠請上路吧,在下日內即會趕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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