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向東行,西疆的景色已逐漸消失了,再也看不見黃土遍地,莽原千里,一望無垠的地勢。
杜天林在西疆行走,發覺沿途村落甚是稀疏,往往走上半天,還碰不到一個可以打尖落足之處,這時道上逐漸熱鬧起來,行人商旅絡繹不絕。
兩人正行走之間,忽然背後一陣馬蹄之聲大作,兩匹高大的駿馬急馳而過,馬上的騎士似乎甚是心焦,低頭在馬匹上疾疾馳騁。
杜、賀兩人將馬匹帶到路邊讓過,那兩匹駿馬一剎時便去遠了,賀雲的嘴角上忽然掛上一絲冷笑。
杜天林心中暗暗奇異,開口問道:「這兩人來路又有什麼可疑之處麼?」
賀雲點了點頭道:「你有沒有留神,那兩人都是腰扎藍色布帶?」
杜天林聽她一提,彷彿憶起方纔那兩人的確是扎繫著藍色布帶,不由嗯了一聲道:「那藍色布帶又如何?」
賀雲道:「青衫、藍帶、白袍,在江南於公子手下,他們已是上二流的人物了!」
杜天林啊了一聲道:「賀兄對那於公子一脈似乎甚為熟悉呢!」
賀雲忽然面露得色,輕輕一笑道:「非但如此,我連他們行走時的暗記都知道呢。」
杜天林又啊了一聲,開口問道:「那青衫、藍帶、白袍究竟如何分別?」
賀雲道:「那青衫麼?於公子手下有十八名青衫劍手,倒多半跟隨他本人行動,是以很少出沒江湖之中。但據聞個個武藝高強,聯手劍陣尤為威猛……」
杜天林對那於公子手下人才濟濟之事早已有親目所睹的經驗,那賀雲如此說,他心中倒也不敢稍存大意之心,略一沉吟,接口說道:「想來那『藍帶』便是在武林中走動聯絡信息之人了。」
賀雲點了點頭道:「正是如此。當日『長鉤於』的名頭初露武林之時,江南到處都是這些『藍帶』人物,那時候他們放手行動,的確是威風八面,轟動一時呢!」
杜天林想了一想道:「那楊氏兄弟,不知是屬那一類人物?」
賀雲道:「他們四人均是『藍帶』人物,是以在武林之中經常出現往來的。」
杜天林想起那楊氏長兄與自己對了一掌,對方外門力道已能融會於內家真力之中,出掌之中有剛有柔,已是少有的好手了。
賀雲微微頓了一頓才道:「至於那『白袍』身份最高,據說有些是前輩高人,就是於公子本人也尊敬得很,只因絕少在武林之中出現過,究竟有幾人從來也不為人所知。」
杜天林聽她一一道來,心中不由暗暗震驚,若是照她如此說法,於公子的勢力委實難以輕測,那大旗幫既然與之齊名,力量一定也是極大,想不到武林之中一霎時形成了這許多強大的勢力,還有那神秘的金蛇幫,其組織之密,能人之多,更是不可思議的了。
想到金蛇幫,杜天林心中立時一陣難抑的不暢。他曾與那青巾蒙面的幫主對陣,那人的功力之強實是令人不寒而慄,而且他手下人人都不知從何處而來的各方絕學無一不備,別說那幫主,便是手下數人與自己相對,自己也未必便能全身而退,上次天幸借他們自己布下的毒霧奔逃,至今想起仍不免自心驚膽寒。
他想著想著,只覺方才平靜下來的心又開始亂起來,思維飄蕩,直到耳邊傳來賀雲輕脆的口音說道:「杜兄,前面已到鎮集了。」
杜天林抬頭一看,果見路前不遠之處有一鎮集,看來相當熱鬧。
杜天林望了望天色,抬頭對賀公道:「咱們不如就此打尖歇息如何?」
賀雲點了點頭道:「在下正有此意。」
兩人馳到鎮中,找了一間較大的客棧。剛一走過店門,便瞥見那客棧門邊繫著兩匹高大駿馬,分明便是方纔那兩個「藍帶」漢子的坐騎。
杜天林與賀雲對望了一眼。賀雲低聲道:「那兩人與在下向未對面,咱們不會被他認出。」
杜天林點了點頭,兩人一起進入店中。
只見那兩個漢子端坐在左側座中,那面向門口的一人滿面怒容,似乎正在生氣似的。
杜天林故意向左邊走去,只聽那人雖壓低了嗓子,但他原本口音宏亮,仍可聽得清清楚楚:「他媽的,老子活了恁大歲數,從來就沒有受過這種窩囊氣,若依老子性子,一把燒它個精光。」
另外一人低沉地道:「老弟,你那狗熊脾氣慢點發成不成?」
那粗宏的嗓子道:「羅兄,這種氣你居然忍得下,還硬生把我拖出那家酒樓,一旁這許多人將我看成是什麼草包了……」
他還要說下去,那低沉的聲音哼了一聲打斷他的話頭,杜天林心中暗忖道:「原來這兩人方才在另一家酒樓出了事才來到這家客棧來。」
那低沉的聲音這時又道:「那酒樓的掌櫃的你可知道他是誰麼?」
那面向門外的人一拍桌子,宏聲道:「管他是誰,老子也要碰他一碰。」
那背面的人低沉地道:「老弟,這個脾氣你要發便發!那掌櫃的乃是——」
他說到這裡,陡然一頓,聲音登時便減弱了,天林連忙運足耳力,只聽他道:「那掌櫃的分明是鐵筆大旗門中之人,咱們現下有事在身,你和他翻了臉,如何善得其後?」
那「老弟」怔了一怔。似是不再有話好說,他對那「羅兄」似乎相當信賴,當下不再出言相辨。
杜天林和賀雲兩人走到後進,故意揀了一張較為接近的坐位面對面而坐,杜天林背向這兩個漢子,卻注意傾聽不已。
那兩人喝了一會悶酒,忽然那「老弟」的聲音又響起道:「咱們這事拖拖拉拉,那一日才能了結?」
那「羅兄」道:「這可說不一定了,不過越拖長久,便越是古怪。」
那「老弟」「咦」了一聲道:「如何古怪法?」
「羅兄」道:「你想那楊氏兄弟做事一向的作風,可曾像如此拖拖拉拉地麼?若是我猜得不錯,他們可能出了什麼岔子。」
那「楊氏四兄弟」傳入杜天林耳中,心中不由猛可一震,更加留神傾聽。
那「老弟」嗯了一聲道:「若是那楊氏兄弟會出什麼岔子,那對方一定來頭不小了。」
杜天林望了賀雲一眼,此時賀雲也正自凝神聆聽,她聽到「來頭不小」這一句時,忍不住對杜天林得意地微微一笑。
那「羅兄」的聲音更降低下去,杜天林只能聽得斷斷續續的話聲:「……那事物到手後……公子此番不惜全力動員……只怕敵手太多……所以叫你不要惹翻那大旗幫中人物……」
他們說了一陣,開始吃喝起來,杜天林向賀雲打了一個眼色,匆匆吃了點東西,這時那兩個漢子一齊起身走了出來。
杜天林低聲對賀雲說道:「看來這兩人也是為了賀兄的事而來,他們大約尚未與楊氏兄弟取得聯絡,咱們一時尚不會露出身份。」
賀雲嗯了一聲道:「依杜兄之意如何?」
天林道:「咱們不如且先跟隨他們走上一程。」
賀雲點頭稱善,這時那兩個漢子已然跨上馬背,杜天林和賀雲兩個又等了一會,也結賬而去。
才出得店門,忽然一陣飛禽之聲自半空傳來。
杜天林抬頭一望,只見一對白鴿振翼一直向前飛去,杜天林心中一震,低聲道:「飛鴿傳書,前面兩人一接到信息,咱們的身份便要洩底了。」
賀雲卻似有恃無恐,絲毫也不緊張,她想了一想道:「那麼咱們趕快上前去,乘他們兩人尚未弄清楚真像之前,走遠了他們想追也是來不及……」
杜天林想了一想,雖知事情絕非如此單純,但目下之計只得再奔過去也省得一場糾紛,於是點了點頭道:「那麼咱們快走吧!」
兩人一夾馬腹,馬匹急奔而去。奔了有半盞茶的功夫,果然見前面兩匹駿馬正停在道旁,那左首一人騎在馬上,肩上落著一隻白鴿,他正低頭察看。
杜天林低聲說道:「快走!」
兩匹馬急馳而過,那兩個漢子倒並沒有如何留意。
杜、賀兩人奔出好遠,杜天林道:「只怕前面還有麻煩。」
賀雲點了點頭道:「方纔兩隻白鴿,只有一隻停在那兩人身邊,還有一隻不用說一定是傳訊於下一站的人了,那於公子果然興師動眾,一路上都派出手下人員。」
杜天林本想藉機接口問道:「由此看來你那布包的確重要萬分了,不知其中究竟是何事物?」
但他想了一想,還是忍住沒有開口,不過這時他心中好奇之心又自加強不小。
杜天林沉吟了一會,緩緩說道:「咱們得小心一些了。」
賀雲道:「若是他們沿途攔阻那倒也罷了,只怕前後夾擊,陷入包圍之中,是以咱們等會遇有攔阻,非得立下殺手,不可為其拖延困陷……」
杜天林見她說得認真,心中暗道:「對方要攔的是你可不是我,我憑什麼要為你下殺手傷人?頂多制住對方便了。」
但他仍未說出口來,只因他已知那賀雲乃是少女身份,內心便有三分容讓之心,再加上她生得靈巧美貌,稍硬一點的話便說不出口來,其實這也是人之天性,便是再凶再惡之人,面對十七、八歲的美貌少女,只怕也說不出什麼惡劣狠毒的話來。
賀雲說到一半,扭頭只見杜天林望了自己一眼,心中不由一虛,立刻住下口來,冷冷說道:「你欲言又止,何不直接說出來聽聽?」
杜天林心中暗暗好笑,面上卻裝得一本正經地道:「那於公子及其手下與在下無怨無仇,下殺手相對倒也不必。」
賀雲呼了一聲,忽然她心中想起一事:「糟了,我雖是男裝打扮,但對他言語之間已忘記做作,總是依我平日說話的態度相對,他卻對我一再容讓,難不成他已知我的身份?不好,他若知我為女身,卻並不指破,不知究竟存了什麼險惡之心……」
她越想越覺不錯,心中禁不住又羞又急又恨,一時間哪裡還說得出話來,她城府本淺,心中有事,臉上神色立變,杜天林眼她突然不說了,面上神色變動,但他豈能意識到這等麻煩的心理,只道她心中對情勢漸感緊張,於是開口說道:「賀兄不必緊張,咱們見機行事便是。」
賀雲心中暗罵一聲,抬起頭來看了杜天林一眼,卻見他神色洋洋自若,落落大方,心中不由一動忖道:「不過……瞧他這般模樣,又不像是心中有鬼,也許他並未察覺,我雖說話之間語氣忘記了掩飾,但他初入江湖,未必便能感覺得出,倒是我多心了」
她心中思慮一反一覆,自己也感到不知今日為何東思西想不能心平氣定。
杜天林見他不答,又開口說道:「等會若是遇上相阻這人,問賀兄在下是何身份,賀兄打算如何相答?」
賀雲怔了一怔,一時真不知如何相答,她想了一想,忽然又忖道:「難道他這一句話是故意來問我麼?」
想到這裡,臉上不由微微一紅,杜天林見她仍不作答,不由一皺雙眉道:「賀兄便說在道上遇見在下如何?」
賀雲點了點頭道:「只是他們未必會相信。」
杜天林道:「這個到時候再說吧,前面那一座林子地勢較險,咱們要留神一些——」
他話未說完,兩人馬匹才一偏轉向林子而去,忽然一聲大吼響自林中。
賀雲望了杜天林一眼,心想果然來了,只見兩條人影一左一右飛掠而出,兩人一齊勒住馬韁,同時翻身飄下地來。
只見那兩人站在馬前不及十丈之處,入目識得,竟是那楊氏兄弟兩人。
杜天林望了那楊氏兄弟一眼,那兩人的目光倒並沒有注視著自己,只是盯視著身側的賀雲。
杜天林察覺得出,那人目光之中充滿了仇恨,四束目光好比要燃燒起來,他心知那賀雲殺害他們其餘兩個兄弟,這一股仇恨一直存在心上,到今日像是爆炸開來,再也難以忍受。
那楊老大深深吸了一口氣,好像在抑止住激動無比的心情,他望著賀雲一字一字說道:「以往楊某人看在他老人家面上,對你可說是一再容忍,你卻驟下毒手不加思慮,今日楊某倒要見識見識你除了依仗老頭子的名蔭之外,倒底有幾分真才實學得以如此強行霸道!」
他這幾句話乃是含悲而說,氣勢之上便佔住一個理宇,賀雲哼了一聲,本想反撥他幾句,一時卻是答不上話來。
楊老二突然仰天一呼道:「大哥,我可忍耐夠了,今日兄弟是豁將出去,非要這小子性命不可,否則怎對得住三弟四弟在天之靈?」
他說到這裡雙目之中已是淚光閃動,想必是激慨已極,杜天林只覺形勢甚為難堪,他側目望了那賀雲一眼,只見她一臉都是冷哂之容,卻掩不住些微驚怒神色。
那楊老大忽然一轉臉,衝著杜天林一揖,沉聲說道:「這位兄台,楊某與你素不相識,也不知你與姓賀的是何關連,但既是行走江湖,那日姓賀的驟下毒手之事想來你必親目所睹,楊某在此相請,敝兄弟與姓賀的事,你便作旁觀之人如何?」
他如此明言直語說出,杜天林心中不由一震,暗思據事憑理,賀雲實是說之不過,尤其對方既言明武林規條,他倒底江湖經驗猶淺,一時之間再也想不出如何應對才是。
他見那楊氏兄弟目光炯炯然注視著自己,若是硬要插手相阻,自己實是有違常規,他心中紛亂,日光不由一偏,竟不能正目與楊氏兄弟相對。
楊氏兄弟見他久久不能作答,面上已露出焦急激怒之色,尤其那楊老二,殺機密佈面孔,神態好不驚人,杜天林側過臉來望了那賀雲一眼,這時賀雲似乎意識到情勢的險惡,她看見杜天林面上帶有無可奈何的神色,心中大震,不由自主伸出手來緊緊握住杜天林的手掌。
杜天林只覺她手掌微微顫抖,心知這少女此刻心中甚是恐懼,轉念想到自己當時親口對她說過一路護送她回江南的話,立刻一股強烈同情之心升起,心中暗暗忖道:「我就裝一次不懂道理的人吧!」
他雙目一轉,故意岔開說題道:「這位賀兄與閣下兩人的事,在下並不清楚,閣下劈頭如此說來,倒教在下一時弄糊塗了。」
他心知自己於理不正,只得先賴說自己根本不知道此事,如此一來下面的強言硬語便好開口一些。
那楊老大一直等他發話,卻不料他說出這一番話來,不由怔了一怔,過了一會才開口說道:「那一日閣下曾與楊某對了一掌……」
杜天林不待他說完已自插口道:「只因當時在下適逢路過,忽見你對一個已然昏迷在地之人驟下殺手,看不過眼便接了一掌,但在下迄今仍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楊老大登時怔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杜天林心中暗暗感歎,自己在江湖中才混了不到半年,這些假話已自脫口可出,幾乎是不假思索的了。
楊老二忽然大吼一聲道:「大哥,咱們找的是姓賀的,你管這人作甚,他若是要強行伸手,咱們先宰了姓賀的再教訓教訓他便是——」
那楊老大上次和杜天林接了一掌,心知杜天林內力造詣極為高強,他遲遲不敢動手便是對杜天林有所顧忌,這時他兄弟想是急怒攻心,口出惡言,他連忙施了一個眼色,但話已說出。
杜天林忽然哈哈一笑道:「這一位兄台說得好,在下倒要瞧瞧如何教訓法?」
他這一句話便將重心轉在自己身上,那楊氏兄弟如是要和賀雲交手,他便搶先挑戰,果然那楊老大面色一變,楊老二卻大吼道:「小子,這可是你自找的,你要為那姓賀的先替死,可怪不得我楊某——」
楊老大低吼了一聲:「老二——」
他忽然轉念一想這少年八成是故意如此,自己即便再如何說,他插手相攔已是勢所難免,是以只聽了一聲「老二」又住下口來,心中忖道:「既是免不了與他一戰,這少年功力奇高,我不妨和老二聯手出擊,突下殺手也許尚能湊功——」
他為人心計較深,心念已定,側過臉來望了兄弟一眼,作了一個眼色,一步跨至二弟左側,低沉著聲音一字一字說道:「閣下既是如此,咱們雖有話說也是多餘—一」
他說到這裡一頓,陡然之間雙目中精光暴長,口中大吼一聲道:「二弟,『舉火燒天』!」
他兄弟兩人心意已通,話才出口,那楊老二陡然一騰身躍在空中,雙拳向下一按,斜地裡一路打下,對準杜天林右肩右腰一帶。
楊老大身形好快,他二弟身形呼地一聲才自騰空,他陡然一蹲雙足,右掌一探,猛可平平拍出,同時間左掌一翻猛可凌空虛抓一下,只聽『嘶』地一聲急響,那右掌遠的是「鐵沙」掌勁,左手抓出卻系純陰柔力道,一剛一柔相輔而起,威力登時暴增。
他這兩人出手的確太快,人影一閃,杜天林只覺勁風已然襲體而生,而且力道剛柔交融,威力極猛,他意識到楊氏兄弟在這一式偷襲中已用盡了全力,但求一擊中敵,只因那楊老大心中有數,若是一式不成,要想佔得上風希望越是渺茫。
這一剎時杜天林左手一鬆,身形跨在賀雲前身,以身相護。同時間右手急沉,緊沿著左側一拍而出,他知楊老大這一掌已盡全力,實是非同小可,是以絲毫不敢大意,右掌拍出已運足真力。
那楊老二此時已然凌空,但一時間杜天林分不出力來相抗。他準備一掌震退楊老大再倒拍直上。
他掌勁一揮,只覺手中一重,連忙吐出內力。
杜天林這一掌力道極強,楊老大登時抵抗不住,那知他忽然大吼一聲,蹲立著的身形猛可向後一側,杜天林只覺一股纏勁直襲而來,自己的內力竟然被對方硬生生托住了,進退兩難。
這一剎時間他也來不及思想,楊老大這一掌力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不過他已明白楊老大叫兄弟以」舉火燒天」之式由上而下襲擊,便是存心將自己力道困在一側。
杜天林只覺此刻形勢危急,忽然只聽一聲「轟」然巨震,緊接著杜天林的身形疾飛而起,在空中一連跨出三步,到最後一步踏出時,左掌陡然反手拍出,剎時呼地一聲,人影全收!
只見那楊老大露出又驚又駭的神色來。他迷迷糊糊地也弄不清自己究竟如何被一股巨大無比的力道將整個人拋在半空,那力道雖大而不強,自己落在地上似乎並未負傷,他急看二弟,只見他在五丈之外,右手撫著左肩,反倒像是吃了虧。
杜天林暗自大大喘了兩口氣,面上的青氣逐漸歸於平淡。賀雲站在一邊目睹這一幕,心中不由突突跳動,她萬萬不料這姓杜的少年內功居然已到這等高強之境,方才在極端劣勢之下,只見他猛一揮手。楊老大那等全力以赴的力道,登時被反震得飛在半空。賀雲看得不由呆住了。半晌也喘不過氣來。
杜天林望著楊氏兄弟兩人一言不發,面上神色莫測高深,楊老大呆了一呆開口道:「閣下功力之高,敝兄弟自認不如,理當甘拜下風無顏再見,怎奈此事乃是生死之仇……」
他說到這裡,忽然只覺氣血不暢,心中吃了一驚,知對方方才力道雖是柔勁,但到底太過強大,自己全力發出的勁道悉遭封回,這一會已漸漸感到氣穴被壓制得有些不能通暢,一時之間話也說不出來。
楊老二見大哥面色忽然蒼白起來,只道他受了嚴重內傷,喘息著說道:「大哥,你——怎麼啦?」
杜天林側過頭來,對賀雲低聲道:「咱們快走吧!」
話起身動,輕輕一閃已落在馬背,賀雲自然也連忙跳上馬背。
楊老大抬起頭來,一句話也說不出,他眼見兩人上馬欲行,卻是無力相阻,不由急怒攻心,大吼道:「姓賀的小雜種,你走不掉的……」
賀雲面色陡然一變,忽然伸手向懷中一探,猛可一撤而出,霎時楊老大身前陡地散開一層白色的雲霧。
杜天林陡然大吼一聲兒「賀雲,你住手——」,但那白霧已散,杜天林心中一急,一口真氣直衝而上,他在馬背上猛可一掌推出,只聞「嗚」的一聲疾嘶,巨大的掌力登時將白霧吹向左側,他一鬆馬韁,馬匹向前一衝,伸手搭在楊老大肩上一推,楊老大身形被推得向右一連跌出五步,脫離那白霧的籠罩。
楊老大驚怔甫定,立刻意識到原來那賀雲竟然再度施出毒霧相害,若非那少年突施援手,自己又將與兩位兄弟一樣立刻橫屍當地。
這時那賀雲馬匹已向前衝出五六丈之遠,杜天林一拍馬臀急追而去,楊老大望著杜天林的背影,心中也不明白這少年究竟是何門路,但他施救自己卻是再也不容懷疑,耳邊響起楊老二驚惶的聲音:「大哥,他……他救了你一命……」
馬匹一衝而過,兩人兩騎已到林深密葉之中。
杜天林坐在馬背上,心中充滿了難抑的怒火,他沉聲向賀雲說道:「賀雲,你的手段太不像話了——」
他一連兩次怒叱賀雲,賀雲一生何曾受過這等喝叱,一時反倒震驚得呆住了,只覺心中一陣慘然,淚水立刻湧入眼眶,這時她根本無心思想如何用言語去反駁杜天林,只覺滿心委屈,坐在馬背之中癡癡發呆。
杜天林這時絲毫沒有將她想作一個女子,那三番四次對她施毒,欺騙的容忍之心這時均爆發而出,非要說出口來方才通暢。
他說了兩句,側過頭來只見賀雲滿眼淚光,心中一震,但仍是不能釋然,雖止住繼續說下去的話句,卻暗暗忖道:「你對別人驟下毒手,連殺別人兄弟兩人,就沒有想到別人的痛苦,我才說不到兩句,你就是一付傷心欲絕的面孔,哼哼,我才不理會……」
他正思索之間,忽然前方林木之中響起一聲大鑼,人影連閃處,五六個人一字形散開站在道前十丈之處。
杜天林一策馬韁止下馬來,掃目一望,只見左右林中枝葉晃動,分明尚有多人埋伏四周,自己和賀雲已是身陷敵人重重包圍之中了。
杜天林四下打量了一下,心中暗暗吃驚,他知那於公子手下力量甚為強硬,這時分明對方志在必得,自己若是一個在此尚可逃離,但有賀雲在身邊,逃離的機會又要打一個折扣。
他心中思索不停,低聲對賀雲道:「賀兄,咱們得速戰速決才是。」
賀雲這時心中又是氣惱又是心涼,她雖在江湖上行走了不少時候,但對這種真刀真槍殺人流血的大場面尚未見過,是以心中對杜天林立刻生出強烈的依賴之心,但又想到他方才開口叱罵自己,這時杜天林低聲說話,她反倒偏開頭理也不理。
杜天林暗暗忖道:「倒底是女子心窄,這等關頭還計較方才小事,要知我是為你之事,你若不急關我啥事?」
他雖是如此想,但賀雲沉著臉的顏色,仍使他心中微微不安,他四下環顧一眼,這時那迎面五人居中的忽然沉聲說道:「兩位少俠請了,在下候文泰在待候俠駕……」
杜天林在馬上拱了拱手,暗中吸了一口氣,用「傳音入密」的功夫低說道:「賀兄,咱們先下馬上前,等到雙方距離接近,我驟起發難,你千萬緊緊跟隨,不可出手,如能一舉衝出尚有機會遠揚。那五人功力個個不弱,侯文泰之名我曾聽過,是有名的北派太極門人,氣功悠長驚人,我若一衝不過,咱們立即退回原地,你可要牢記清了。」
他一口氣說到這裡,也不管賀雲理不理自己,緩緩跨下馬來。賀雲微一遲疑,也自落馬下地,杜天林側過頭來望了她一眼,只見她面上怒容已消,禁不住心中一放,他自己也弄不清為何這等注意賀雲的心情,這當兒也無暇由他多思,他向右靠了兩步,站在賀雲身體微前的方位。
兩人緩步向前,一直走到跟那五人不及三丈之處,杜天林緩緩停下足步,仔細打量那五人。
只見那五人均是四旬左右年紀,身穿黑衣,腰間紮著顯明的藍色腰帶。
杜天林心中暗忖:「那侯文泰在於公子手下仍只能擔當『藍帶』身份,想來那『白袍』的人必定均是一方名主子了。」
他微微一拱手道:「五位請了,在下不明白方纔這位侯先生所說在此地等候在下兩人的話……」
侯文泰微微哼了一聲道:「咱們真人面前不說假話,乾脆直截了當地說了,要等的是這位姓賀的,你若有事前行,咱們也不強留,自行請便吧。」
杜天林又向前走了兩步,這時距侯文泰僅有三丈多的跑離,他搖搖頭道:「在下與這位賀兄萍水相逢,一見如故,是以同道而行,侯先生找賀兄有什麼事,在下聽聽或可有效勞之處——」
他口中一面胡扯,一面四下觀察傾聽,那侯文泰聽他如此說法,忽然仰天哈哈大笑道:「好說好說,這位少俠貴姓大名可否見告?」
杜天林緩緩伸出手來,搭住賀雲的手掌,暗以「傳音」之術道:「賀兄,我助你一臂之力。」
他感到賀雲手掌輕輕捏了自己一下,知道他已有所準備,於是他長吸一口真氣,口中冷冷道:「各位若是不放行,在下也不必分說了。」
他大步向前而行,侯文泰似乎不料他如此強橫,身形向後微微一閃,這時杜天林已走到五人身前。
侯文泰冷笑一聲道:「朋友,這可是你自找的——打!」
他「打」字才一出口,一左一右兩人陡然悶聲不響地齊齊推拳而出,只聞那拳才揮出,拳風已自霍霍而至,分明都是成名的好手。
杜天林依然前行,只見他微一晃身子,真如憑虛御風一般,竟生生從兩股強勁的拳風之中穿越而過。
那兩人拳勢不知不覺之間已自落空,一時收之不及,險些互相擊中,拳風側擊相撞,轟然聲起。
杜天林這一手端的漂亮已極,那林木四周埋伏的個個都是武林人物,只差沒有叫出好來。
侯文泰怔了一怔,大步向前一跨,冷冷地道:「朋友,你不要欺人太甚。」
杜天林並不答話,繼續前行,他看似目不旁視,其實此時全身有如拉滿的弓弦,一觸即發。
忽然「呼」的一聲,最右方的一個大漢一把向天林抓來,杜天林一瞧那攻勢強而不猛,便知攻擊決不止此,只見他身體向左一倒,右肘宛如鋼錘猛然飛出,左腿卻橫裡飛起一腳直踢而出——
果然那人一抓乃是配合左方一人,正待出拳,卻被杜天林飛起一腳先行攻到,只得倒退一步!
杜天林自開始上前到此刻,沒有一個動作不是既攻且守,雖然招式點到便收,並未發出內家真力,但實是巧妙之極,只見他單個一翻,又向前行了三步。
這時那五人不由自主一起向後緩緩退著,賀雲立身之處又已在五丈之外。
侯文泰面上神色一緊,驀然他頂門之中微微泛出白煙,杜天林看在眼中,知道此人太極門心法已到極高境界,太極門的內勁純係「柔」路,最難破解應付,一旦被他纏上,功力再高也得耽擱許久。
侯文泰低吼了一聲,猛可一晃身形,已到了杜天林的身邊。
杜天林目觀四方,他見侯文泰已然來到身邊,精神不由為之一凜,五指同時分出,搶前一步,大喝道:「賀兄,快起!」
賀雲一口真氣早已提純在身,她聽杜天林一吼,再不考慮,身形如蒼鷹一般騰躍而起,一直向前而去。
杜天林未想到她輕功甚佳,一騰之下已及四丈之遠,他觀準時刻,猛可左掌一揮,一股力道柔和托住賀雲即將下落的身形。
賀雲借力一彈,一口真氣再度轉上,呼地一聲落在五丈之外!
那五人見主要的對象竟已衝出重圍,不由大驚,除了侯文泰以外,四人一齊躍起相攔,霎時漫空都是人影飛翔——
杜天林低吼一聲,猛可一掌劈出,這一掌發得快,落得卻是奇重,侯文泰只覺胸前一股壓力砰然襲至,當下大吃驚,慌忙連運「推」字訣駕想將力道推向邊門。
杜天林知道只要力道與他一接觸,便要打上好幾掌才能脫身,他內力收發已臻自如之境,猛可一撤,侯文泰只覺雙手一輕,禁不住向前衝了一步。
杜天林就在這一剎時猛可也自騰空而起,只見他青氣密佈滿面,已然施出全力。
那四人在空中騰起,只見杜天林突沖而上,四人一起遞掌擊下,杜天林猛然在半空中一旋身形,雙掌齊擊而出,只聽悶哼聲起,四個人中立有兩個已被拍中穴道,自半空中平跌而下。
杜天林神功驚人,他身在空中,竟仍不停留,真氣猛轉,向前飄出一丈之外才落下地來,拔足便待前奔。
只見一個人快逾奔馬,由斜刺裡直截而上,伸掌直點。杜天林閃目一瞥,正是那侯文泰!
杜天林嘿然吐了一口氣,那等猛衝之勢竟立時收止,他左掌一橫,右掌當胸劃了一個半圓,猛然一推而出。
只聽「嗚」的一聲銳響,杜天林只覺一股柔和的暗勁傳了過來,他不敢大意,左掌這時一撥化去那股暗勁,急看那侯文泰,只見他一連退了兩步才化開自己內勁。
他心知此時侯文泰正值真氣吐納不接之境,連忙一吸真氣,呼地直衝而過,果然侯文泰無力再行阻攔,眼看他和賀雲的身形消失在林木之中。
那剩下的兩人怔了一怔,他們萬萬不料在兩邊林中埋伏了這許多人,竟然連運用的機會也無,對方便突破了自己五人所佈的防線,這等功力若是出自一代宗師或是前輩異人倒不稀奇,這一個少年只不過二十出頭竟有這等功力,錯非親身經歷,真是萬萬不敢置信的了。
侯文泰陰沉著面色望了望密林,長長吁了一口氣道:「讓他們過了這一關也好。」
那兩人對望了一眼,他們雖知還有更強的力量,但仍抑不住微微的寒意。
且說杜天林與賀雲衝出重圍,這時杜天林只覺體內真氣充沛,上下運行不息,雙目之中神采奕奕,他自從上次在西疆連番奇遇,大忍禪師,八玉莊主,玄衣怪人以及蓋世金刀,個個都是功力絕世,他內心逐漸產生對自己功力低估的心理。
他雖明知這幾人乃是百世奇人,湊巧被自己—一遇上,但總不能避免胡思亂想,去以自己的功力與之相較,這種意識逐漸在他心中產生力量,有些時候他幾乎認為自己的功力是白練了。直到這時他連發神威,闖關過將,那一種久已消失的豪勇士氣又再度升上胸頭,他只覺心頭豪氣四發,真氣四下貫注極是舒暢。
賀雲方才親目所睹,她闖出重圍,心中自是輕鬆無比,望著杜天林笑容盈盈,方才睹氣之事,早已忘在腦後。
兩人在林中急奔,杜天林邊走邊道:「只怕前面還有關卡。」
賀雲道:「你說那捷徑距此尚有多遠?」
杜天林道:「出了這林木,再走一個多時辰便到了,那捷徑甚是隱秘,若是咱們能衝到捷徑處,於公子手下必定料想不到。」
賀雲不再多說,杜天林發覺她一身輕功極為快捷,自已放腿而行,她緊隨身側並不吃力。
走了約有半個時辰,只見地勢逐漸起伏,道徑漸漸崎嶇,而且愈來愈是險惡,杜天林心中忖道:「古人說一夫當關萬夫莫敵只怕便是指這種地勢,如果半路有人設伏,端的是網中之魚,萬難逃走。」
他明知如此,但情勢已然至此,多言多慮自是無益,只得特別留神小心。
前面是一個急彎之處,一目望去,只是茫茫深淵,山彎那邊卻看不見。
杜天林心中一驚,賀雲也發覺地勢凶險,正在這時,驀然頭頂上呼的一聲,杜、賀兩人連忙往山巖邊一貼身形,一支利箭疾飛而過,好半天才落在遠遠的山谷之中。
兩人對望一眼,暗道糟了,轉彎處倏地出現了十幾個漢子,人人都各據險要,手中握著硬弓,對準兩人立身之處。
杜天林心知此時形勢實是千鈞一髮,雖有上乘武功,在此處卻毫無施展的餘地,看來對方早就算定自己必經此道,在這等絕險之地設下埋伏。
杜天林心中暗暗忖道:「如不能乘機閃過這山彎,今日便要在此活活被困,成了箭靶。」
他雙目四下掃視,希望能找到一處足以藏身亡地,但見山石光禿禿的,毫無隱蔽可言。
他目光向左轉移,只見左側不遠處有幾塊突出的大石,略略形成一凹陷,估計若能到了那裡,便不畏強弓長箭之襲了。
他知不能再多考慮拖延,目下形勢,這是唯一的死中求活之路,但兩人若一長身形,那麼對方箭矢齊放,饒是功力通天,也是必死之數。
是以他默察地勢,自目下停身之處到那凹形地勢有十丈左右的距離,卻是一無藏身之物。
憑他的功力,這個十餘丈的距離,中間非要落地一次不可,如果就在這身形起落之間,對方突然箭矢齊發,便連閃躲的餘地也沒有了。
再加有賀雲猶須自己分神相護,他心中緊張之極,若說到了那凹形地勢,至少不畏箭雨,雖然仍不免與對方耗上,但總較目前形勢為佳。
可是究竟能否安然渡過這段路程,他心中實是毫無把握。
這時對方停止了箭矢,四周靜悄悄的只聞山風颯颯,杜天林額角禁不住已經沁出了汗珠了。
賀雲望著他默默無語,心中漸感不安地忖道:「三番四次為我之事,令他陷入困境,此時形勢太過危急,不知如何應付才好?」
她心中胡思亂想,忽然耳邊只聽杜天林低聲道:「賀雲留神,等會我叫你是你便全力衝到那石凹之處。」
賀雲呆了一呆道:「那麼你便如何……」
杜天林路一沉吟道:「我冒險翻到那邊,引他們發箭,如此尚有一線生機。」
他說得平淡無比,彷彿這是一件最普通不過的事,賀雲聽得只覺雙目一濕,再也忍不住流下淚來。
杜天林瞥見她雙目之中淚光閃閃,遍佈著柔情密意,心中不由大大一震,但他立刻又回復過來,只作沒有留神,低聲道:「賀兄——千萬小心!」
他才說完,身形陡然之間暴長而起,心中默禱道:「這樣雖是奇險,但成功之數總是較大。」
他雙足一登,一個身子疾如閃電竟向千丈深谷之中飛去,口中大吼道:「賀兄快去!」
這時對面的大漢一齊發出箭來,射向杜天林,賀雲只覺雙目之前一片模糊,拚命躍向石凹之處。
杜天林驀然在空中一聲清嘯,身形竟然打了一個圈,又平平飛了回來,只覺呼呼數響,一排箭雨自背上斜飛而過,射在石壁之上,鐵質箭尖打得火光四射,好不驚人。
杜天林雙足才一落地,分毫也不考慮,拔足便向凹石處跑去,這時他整個身形暴露在外,但那對面箭手方才一排箭雨射向半空中,這時竟來不及再上長箭,就在這一霎時的空隙之中,杜天林成功地奔到了凹石之地!
但他實在轉氣大快,在半空中飛了一圈,才一落足便全力急奔,到了那凹石之處,身形失去平衡,一頭衝向凹石之中。
賀雲方才定下身形,只聽身後一陣風聲,轉過來只見一個人影急跌而來,她慌急之中一伸雙手,那人端端跌在她身前,被她抱了個滿懷。
她低頭一看,只見杜天林那俊逸超俗的面孔上露出緊張機智的神色,委時她心神一鬆,兩顆大大的淚水滴了下來,落在天林的面頰之上,她脫口呼道:「杜大哥,你受傷了麼……」
杜天林搖了搖頭,賀雲忽然竟識到自己這時竟緊緊抱著一個青年男子,登時全身發熱。雙手微微顫抖起來,一股新奇的男子氣息衝入她鼻息之中,她惶然一鬆雙手,抑不住滿臉通紅,一連退了兩步。
杜天林倒似沒有感覺,他只有一種緊張後的輕鬆感覺,望了望賀雲,只見她神色異然,蕩漾著一種難以形容的情意,杜天林雖是初出江湖,但也可清晰看出,他心中大震,賀雲這時抬眼一瞧,正好遇見天林的目光,她怔然地重複說道:「杜大哥,你受傷了麼?」
杜天林平定了一下激動的心情,開口道:「賀一一兄弟,咱們運氣不差啊!」
他脫口稱「賀兄」,但想到對方已稱自己為「杜大哥」,再稱「賀兄」便有些生份了,於是改口為「賀兄弟」。
賀雲長長吁了一口氣道:「杜大哥你真好,為了小弟的事。一再甘冒奇險,我……我真不知該如何感謝你才是!」
她這幾句話乃是肺腑之言,神色之間一片誠懇,杜天林搖搖頭道:「那裡的話,賀兄弟與我師門有舊,咱們算不得什麼外人。」
賀雲悵然若失地「啊」了一聲,心中卻暗暗一酸,默然忖道:「原來他是為此才出手相救,我只知道他對我情義深重,雲兒啊,他連你是女兒之身尚且不知,是你自己多此一舉罷了。」
想到這裡,眼淚又衝向眼眶,終於抑止不住流了下來,杜天林不像她這等微妙思想,還道女子心地軟弱,心中暗暗忖道:「瞧她驟下毒手,手段凶狠,內心還是軟弱無比,大約當她下毒之時,根本就未想到後果嚴重,只是習慣性的任意行為罷了。」
他想到這裡,覺得總算找到了對她下毒傷人之事得以釋然於懷的理由,心情竟不知不覺間輕鬆起來。
兩人默默相對了一刻,杜天林說道:「咱們目下雖是安全,但卻被困於此,他們一日不退,咱們便一日不能行動。」
賀雲此刻心中雜亂,思慮煩復,她根本未想這困境如何,但聽杜天林如此一提,隨口應道:「那麼咱們怎麼辦?」
杜天林想了一想,歎口氣道:「到天色入夜之後再想辦法吧。」
賀雲也是默然,杜天林忽然心中一動道:「賀兄弟,有一件事我本不當相間,但目下情勢如此危急,我想知道知道,這也是一種好奇之心……」
賀雲怔了一怔道:「什麼事?杜大哥請問吧。」
杜天林略一沉吟,開口問道:「想那於公子三番四次鍥而不捨,派遣這許多人馬相攔於你,為的便是那一個小布包,想來這布包之中一定是驚人之物了,卻不知究竟是些什麼?」
賀雲啊了一聲道:「你問這個麼,說來也好笑,連小弟也不知其中究竟是何物呢?」
杜天林奇道:「此話怎講?」
賀雲說道:「這小布包小弟乃是無意中得自一人手中,那人臨終時交到小弟手中,一言未發便自死去,小弟一直也未拆開,想帶回家再仔細看看。」
杜天林道:「那這種消息怎會傳入於公子手下耳中的?」
賀雲想了一想才道:「這個我也曾想過,大約那人身受重傷便是於公子手下所為,為了這一個小布包,後來他們見那人死了,便找到小弟身上來了。」
杜天林想了一想道:「很有此可能,那交布包於你的人,究竟是什麼身份,他與你素不相識麼?」
賀雲道:「若是素不相識,他豈會輕易交付於我,那人我倒是認得的,在武林中名頭猶自不小。」
杜天林道:「究竟是什麼人?」
賀雲道:「泰嶺四俠,杜大哥聽過麼?」
杜天林陡然大吃一驚道:「原來便是那張地圖……」
賀雲奇道:「杜大哥你說什麼?」
杜天林想起那一日武當神風劍客血戰金蛇幫眾,為熊四俠傳過遺物之事,口中說道:「這個布包金蛇幫的人也在到處搜尋呢!」
賀雲面色陡然一變道:「金蛇幫也搜尋這布包麼?杜大哥是如何得知的?」
杜天林道:「此事我親目所見,金蛇幫,於公子兩路人馬不惜興師動眾為了這個布包,看來其中一定含有不小的秘密了。」
其實此時他心中忖道:「豈只金蛇幫與於公子,那湯武的冒牌徒兒與郭姑娘不也是為了此事?那日我親見布包之中乃是一方地圖,難不成是什麼巨寶之圖?」
他心中思索不定,賀雲突道:「咱們將這布包拆開來看看如何?」
杜天林心中實有此意,當下點點頭道:「你快拆吧。」
賀雲自懷中摸出布包,拆開重重包布,只見那一張地圖再度出現眼前,杜天林想到這地圖輾轉易手,秦嶺諸俠竟均為之喪生,不由凝神望去。
只見那張地圖繪在一張桑皮紙上,上面全是符號卻並無文字,看了一會絲毫不得要領。
賀雲皺了皺眉道:「這是什麼地方?」
杜天林搖了搖頭道:「看不出來。」
這時他卻細心注意各種符號,但一時之間只覺那些符號東西雜列,也瞧不出所以然來。 正細看之間,忽然下面傳來一聲鑼音。
兩人對望了一眼,只聽一個朗朗的聲音道:「姓賀的你聽清了,如若想走出此山,除非你雙臂生翼,快將那布包交出來,咱們既往不究……」
那發話的人中氣甚足,一字一字傳上山來清晰異常。
賀雲冷笑了一聲,杜天林道:「咱們不理他。」
那人停了一會,不見上面回答,冷笑了一聲,又再次發話道:「那位不知名的朋友,在下瞧你也是一身功夫,犯得著為了姓賀的,將性命丟在這裡麼?」
杜天林笑了一笑,對賀雲道:「這人中氣不弱,我倒要瞧瞧他究是何人。」
他斜斜站起身來向下一看,只見一個身著白袍的六旬老者站在當地,身邊便是侯文泰等人。
杜天林心中一凜道:「原來是『白袍』人物也出馬了。」
賀雲卻道:「杜大哥,你說他們會不會大群人硬衝上來,或是由來路兩面夾攻?」
杜天林搖搖頭道:「此處地勢大險,他們再強也攻不上來,只是咱們要想脫身也萬萬不易。」
那人連說兩次,仍是無人回答,他一時也無計可施,侯文泰忽然上前數步,在他耳際輕言數語。
那「白袍老人」略一沉吟,點了點頭道:「姓賀的,你若再不出來,咱們可要用火攻了。」
杜天林面色一驚道:「這山石四周雜木叢生,一著火後,咱們非得現身不可,到時候便成了箭靶了。」
賀雲急道:「咱們怎麼辦呢?」
杜天林搖了搖頭道:「咱們拖一刻是一刻,先答他幾句話再說……」
正待提氣發言之際,忽然一陣馬蹄聲傳來。
杜天林聽了一聽,低聲道:「蹄聲紛雜,起碼也有二十餘人。」
賀雲道:「不知是誰,最好是他們的敵人。」
杜天林道:「咱們看看是誰再作決定。」
說著斜斜由石隙之中望去,只見那隊人馬已來到當前,那白袍老者大聲道:「公子駕到。」
杜天林心中大震,只見那當頭一人一表人才,風度翩雅,正是那江南長鉤於公子。
他輕輕地道:「於公於到了,咱們說不定形勢較為好轉。」
賀雲不解地望了他一眼,這時於公子下得馬來,沉聲說道:「那姓賀的到手了麼?」
他說得平平淡淡,但語聲及遠而不衰,一聽便知是內家高手。
侯文泰上前一步道:「已被困在山上,還有一個同行少年,功力奇強。」
於公子微微一怔道:「還有一個少年?」
杜天林目光一轉,忽然看見於公子身旁有一個少女,明媚端莊,清麗動人,竟是那八玉山莊的柳青青姑娘。
杜天林大吃一驚,脫口道:「她怎麼也會來?」
賀雲道,「誰也來了?」
杜天林指指柳青青道:「那個少女。」
賀雲掉過身來看了一眼道:「你識得她麼?」
杜天林點點頭道:「我與她同行過一段——」
賀雲忽然峻聲道:「那你找她幫個忙,不就解決了麼?
杜天林只聽賀雲聲調有些不對,回頭瞧了她一眼,只見她滿面冷冷的神色,不由為之一怔——
賀雲說道:「那柳姑娘即是與你舊識,你設法叫她賣個交情,咱們不就立刻脫困了麼?」
杜天林想了一想道:「賀兄弟說得不錯,只是現下沒有機會,等會咱們若能下去與他們對面之時,說不定便可試試。」
這一句話無形中便是承認了自己與柳姑娘果然交情不凡,肯定以為柳姑娘會幫自己的忙,那賀雲只覺不入耳之極。登時心中怒火上升,一言不發。
杜天林這時倒並未留神她的面色,只因此時他全付心神都集中在山下局勢的變化,他心知現在唯一逃脫之機,便是先要能下得山去,這卻須要每一個有利的空隙,是以他一分也不顧放過山下的情形。
賀雲獨自生了一會氣,漸漸也就平靜下來,她心中暗暗自責道:「我今日的思想怎地如此奇怪?他與姓柳的姑娘有來往便又如何,那時與我尚不相識,我豈能責怪於他?」
她想是這般想,但不快之感卻仍是有增無減,想了一陣,忍不住又探頭出去仔細望望那柳青青姑娘。
柳青青此時正與於公子說話,只見她清麗脫俗,一種特有的氣質,顯得她明媚端莊,實是逗人喜愛,賀雲看著看著,直到杜天林輕輕說道:「賀兄弟,你在看什麼?」
賀雲哼了一聲道:「我在看那柳青青倒底是怎樣的一個人物。」
杜天林心中暗笑,口中說道:「那柳姑娘麼?她來自西域卻不料會和於公子走在一路……」
他話尚未說完,賀雲忽然插口說道:「瞧她與於公子交談之間,倒像是老相識似的。」
她偏過頭來對杜天林笑了一笑,杜天林不由一怔,也不知她為何忽然對自己微笑。他發現她一臉得意的神色,更加弄不明白了。
杜天林沉吟了一會說道:「現下的情勢對咱們較為有利,只是咱們第一步便必須搶到山下,這一點便沒有太大的把握。」
賀雲點了點頭,杜天林又道:「對方最強的除了於公子之外,便是那白袍老者了,若是咱們能搶到下面,動起手來那於公子多半不會先出手,我與白袍老者相搏之時,故意身形東西飛越,將他們形勢弄亂,你則伺機立刻飛奔,這樣我一人脫身也有較大的把握。」
他緩緩說來,目下也只有如此希望了,賀雲又聽得心中一酸,輕聲說道:「杜大哥,你這樣一再冒著危險……」
杜天林打斷她的話句插口說道:「危險倒也未必盡然,那於公子於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交起手來不見得便會生死相拼。」
他故意說得輕鬆,賀雲反倒更加心酸。杜天林回轉頭來,只見賀雲目中淚光閃閃,注視著自己,他只覺心頭一熱,忍不住輕輕拉著她的手,低聲道:「賀……賀兄弟,你別害怕。」
賀雲又覺心頭一顫,從杜天林的手中傳來陣陣溫暖,忽然她覺得淚水已慢慢泛出了眼眶,她雖一再地在心中默默自呼:「小雲不要流淚,流淚便洩露身份了……」
但此刻只覺溫柔的感覺在心頭滋長,也不知這淚水是悲是喜,一顆一顆終於順著臉頰滴了下來。
杜大林吃了一驚:「這少女又流淚了,我……我如何是好?」
賀雲的心情逐漸平靜下來。她望了杜天林一眼,只見杜天林呆呆地望著自己,想起自己的眼淚不禁又驚又羞,心中暗道只怕他已懷疑起我的身份了,一時之間心中突突跳動,好半晌也說個出一句話來。
這時天色已逐漸向晚,天光暗淡,於公子的人已燃起了火把,照得山道邊紅紅的一片,背光之處隱影益發擴大伸張,火光隨著山風搖曳,那巨大的陰影好像張牙舞爪的猛獸處處透出一股兇惡之氣。
突然之間,山道轉彎處竟然傳來一陣陣足步之聲,而且來的還不止一人,只聽步履聲此起彼落,分明是一批人匆匆而至。
杜天林和賀雲在山凹之處對望了一眼,杜天林暗道:「這等荒僻之處,又在這種時候怎會有人路過,八成又是他們的後援了。」
賀雲點了點頭道:「看來咱們的處境越來越危急了。」
杜天林口中雖是不說,但心中卻不得不承認如此,輕輕探出身去,藉著火光他可清晰地望清於公子的臉,只見他面上似乎微微露出驚異的神色。
杜天林心中一動,忖道:「難道來的是另有別人?」
他心中暗思,若是另有他人來到,對自己兩人的形勢是絕對有利的,至少在於公子方面一時尚未適應情勢之下,兩方兼顧難免失調,自己兩人突圍的機會也高了不少。
他心中暗暗浮起一種緊張的感覺,注視著山道來路一瞬不瞬,忽然那足步之聲停了下來。
只聽一個低沉的聲音自山道轉彎之處傳來,說道:「咦,莊四弟你瞧,這兒那來這許多人守在山道上?」
於公子面上神色忽然大大地變動了一下,杜天林瞧在眼中,便知來者果然是另一路人馬,而且影響力甚強,否則於公子決不至聳然動容的。
他回過頭來,低聲對賀雲道:「賀兄,咱們有轉機了——」
賀雲點了點頭,杜天林忽然瞥見她面上一片驚詫奇異的神情,不由怔了一怔,不過此時他心神集注在山道上的情勢,心中雖奇,卻並未多加思索。
轉道處又傳來另一個人的口音,想來便是「莊四弟」回答先前那個發話之人:「瞧這火炬如林,怕下有好幾十人,只是小弟此處背光,瞧不清那為首之人究竟是誰。」
他這句話分明是有意所出,果然於公子冷冷哼了一聲,緩緩開口說道:「莊四爺何必說得如此小氣,咱們又不是沒有會過面,倒是這一位,於某尚望你引見一番。」
他右手輕輕一揮,那左右之人均各自向從後跨了一步,讓開道路,杜天林至此雖未瞧見究竟來者是誰,但見那侯文泰以及那白袍老者兩人面上都流露出又是驚異又是緊張的神色,心中甚想見見那突如其來的究竟是何人。
於公子手下之人退後了幾步,山道上登時空下了一塊,只見那山道轉彎之處緩緩走出五六人來,為首兩人一左一右,左文一個年約五句,面目瞿然不怒而威,氣派甚是不凡,那居右一人杜天林入目識得,不由大吃一驚,呼地低下身來,回首對賀雲道:「原來是那金蛇幫來了。」
賀雲道了一聲,「是麼?」卻並未露出驚震之色。
杜天林接著說道:「金蛇幫實力龐大,那右方一人我曾見過,內力造詣極強,而且武功路數怪異之極,在金蛇幫中身份甚是不低,原來是姓莊……」
他說到這裡頓了一頓,這時山道下那莊四爺走了出來,對於公子抱拳一禮道:「莊某目光昏花,一時不識於公子,倒教於公子見怪了。」
於公子對他倒也客氣,拱手回了一禮道:「莊四爺那裡的話,這一位是……」
姓莊的漢子指著那五旬老者道:「這一位是彭老爺子。」
於公子似未聽過彭老爺子之名,道了一聲「久仰」,那姓莊的漢子四下故意打量了一番,緩緩道:「在下冒昧相問,於公子帶了這許多人馬來此,不知有何貴幹?」
於公子微微一笑道:「敞幫在有一點小事在此解決,倒教在四爺給遇上了,莊四爺若有急要,待於某教他們速速讓開路去,諸位請便吧。」
姓莊的漢子微微一笑道:「於公子那兒的話,咱們一行人趕了三日三夜,為的便是要見於公子一面——」
於公子啊了一聲道:「於某不敢當,不知諸位有何貴幹?」
姓莊的漢子仍是微微一笑道:「只想找於公子當面請問一句話。」
於公子雙眉微微一皺道:「莊四爺請說吧。」
他心中雖知對方此來必無善意,但始終用言語守住話題,對方不提中心,他決不先說任何有關緊要的話,只等待姓莊的先說出來。
莊四爺面上的笑容忽然收斂了起來,他搖了搖頭說道:「在下向於公子打聽幾位朋友的下落。」
於公子仍是面色不變,緩緩說道:「照如此說來在四爺的那幾位朋友,在下必然也認識了。」
姓莊的漢子點點頭道:「正是,在下請問秦嶺四俠現在何方?」
杜天林和賀雲在高處聽得清切,暗暗忖道:「果然也是為了這張地圖而來。」
他們連忙注視於公子竟如何應付這等情勢。
只見於公子略一沉吟,開口答道:「秦嶺四俠嗎?這個在下倒略有所聞。」
姓莊的漢子似乎不料於公子如此回答,微微怔了一怔才說道:「既是如此,還望公子不吝相告。」
於公子點了點頭道:「這個自然,不過,在下倒先要請教,找尋秦嶺諸俠是莊四爺一人的意思麼?」
姓莊的漢子呆怔住了,他一時不明白於公子這句話是什麼用意,他思索了一會,搖搖頭道:「那倒下是。」
於公子嗯了一聲道:「這便是了,莊四爺帶了這許多人來,原來是貴幫的意思……」
他略略一頓,接著又道:「若是貴幫要找尋秦嶺四俠,在下要當奉告,據敝幫的消息,秦嶺四俠在長江中流一帶集聚。」
莊四爺面上神色微微變動道:「這消息來源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於公子想了一想道:「總有十天半月了吧。」
莊四爺面上陰暗不定,似乎在思慮什麼,於公子停了一會,又繼續說道:「據在下所知,秦嶺諸俠與貴幫素無牽連,莊四爺急欲相尋未知有何貴幹?」
姓莊的漢子面上又是一變,突然身旁姓彭老者插口說道:「秦嶺四俠曾殺了咱們十五位朋友,咱們找他們算算舊帳。」
於公子啊了一聲,忽然那莊四爺吁了一口氣,肅然說道:「咱們可是真誠相告,於公子你這便不夠朋友了。」
干公子微微一驚道:「莊四爺此話怎講?」
莊四爺輕輕哼了一聲道:「據在下所知,五日以來,秦嶺四俠與於公子手下曾有劇烈衝突。」
於公子面色微微一變道:「是麼?」
莊四爺道:「有道是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於公子,在下可是有一句說一句的,那秦嶺四俠如今究竟在何處?」
於公子面色陡然一沉道:「這麼說來,莊四爺是不信於某的話了。」
莊四爺道:「說來正是。」
於公子心中暗忖道:「看來這幾個金蛇幫的人是明知故問的了,不過他們可能不知那包袱此時已落入那個少年手中,我此刻不可露出口風,要他心中懷疑那包袱已在咱們手中,或仍在秦嶺四俠手中。」
他心中轉念,只覺口頭在無可說,雖是明知金蛇幫神秘莫測高深,但此刻除了強硬之外,卻別無他法可想。
他想到這裡,當下不再猶疑,沉聲說道:「既如此,於某也沒有什麼可說的,莊四爺要如何辦,就請劃下道兒來吧。」
莊四爺哼哼冷笑不絕,他身後忽然一步跨出個人來,那人生得細細長長,雙目如鷹,一付冷冰冰的面孔,冷笑一聲道:「江南長鉤於之名如日中天,在下李景今日不識好歹,還待領教一二。」
那「李景」之名說出,杜天林心中一震,低聲道:「這李景乃是華山近二十年來第一奇才,怎麼也會在金蛇幫裡插上一足?」
賀雲卻嗯了一聲說道:「杜大哥,你對武林中人物倒蠻熟悉的嘛?」
杜天林道:「乃是聽家師提起華山一脈劍術心法,一直都讚不絕口,這李景已深悟劍術真諦,是以我記得甚為清晰。」
這時於公子身旁的侯文泰緩緩走了出來,微微一笑道:「李大俠那裡的話,閣下對長鉤於有什麼看不過眼的儘管直言說出來便是——」
李景冷冷地望了他一眼,他平日少在江湖中走動,是以識人不多,並不認得侯文泰是何許人物,他此時已存心動手,右手移到劍柄上,冷冷道:「你要動手麼?」
「嚓」的一聲,李景右手一閃,已抽出了長劍,一道寒光盤空一匝。
侯文泰心中一凜,他知華山劍術之威,微微後退了一步,伸手一拔,只見寒光一閃,一柄金環大刀已握在手中。
侯文泰乃是太極門有數的高手,功力走的是柔韌一脈,甚少動用長刃,這時他知李景之名,竟然亮出兵刃,眾人不由都吃了一驚,只因這金環大刀走的乃是外門路數,侯文泰以太極門的身手施用這等兵對,實是大大地出人意料之外。
李景不知侯文泰身份,他輕輕冷笑一聲,只因為劍是兵器之祖,一般說來,練劍所須時間總在練刀的五倍以上,是以李景這等上乘劍家一見侯文泰拔出大刀,便冷笑了一聲。
侯文泰哼了一聲,長刀一側,只見刀光一閃,金環兒嚇當互撞,刷刷一片刀風如巨浪般洶湧而至。
李景雙足釘立,上身一斜偏向外門,右手劍出如風,立刻以快打快。
但十招一過,李景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只見侯文泰一刀快似一刀,一刀緊似一刀,刀背上的三個尖角環挾著陣陣疾風竟然兼攻穴道!
莊四爺吃了一驚,沉聲道:「八卦刀——」
李景心中猛然一凜,急忙收斂起滿腹輕敵之意,劍式走中鋒,霎時劍風大震,虎虎生威。
上乘劍術講究的是心劍合一,李景此時心神一斂,他浸淫劍術數十年,立刻劍上威力大是不同,劍鋒揮動之間,光芒吞吐不已。
他原來小看了這個素未謀面的對手,須知八卦刀是北宋年間河朔刀王萬家與所創,他自幼習藝少林,日後浪跡江湖遍訪天下施刀名家,到退隱時創了三十六路八卦刀,其中奧妙無窮,完全是內家的上乘刀法。
李景多年不曾現身武林,劍上造詣益發精純了,已到達令人驚駭之境,華山劍法就以輕靈狠辣著稱,看他身材細長,劍劍走偏鋒奇位,輕靈之處好比蝴蝶翩翩,侯文泰刀路又快又重,刀光閃閃之下,凜然生威。
眼看數十招過去,李景越打越是心涼,他已意識到這個對手分明是武林中有數的人物,這時他劍法越施越重,劍式狠辣之間又夾著內家真力自劍鋒逼出。
侯文泰這才領教到華山劍術的威力,他的大刀重量遠在對方長劍之上,但此時卻覺刀勢已受對方牽制,有一種施展不暢的感覺。
他定下心神,左掌運氣緩緩沿著刀身一掌拍出,一股陰柔之勁夾在刀風之中,迎著李景劍勢一阻,只覺對方力道一增,自己內力疾吐而出。
李景只覺今然之間長劍一重,劍身逼出的內勁突遭一股極為綿密的「黏」勁一帶,幾乎連劍身也吃其帶偏,慌忙撤出一劍,足下向後跨了半步,脫口呼道:「太極拳!」
侯文泰只覺壓力一輕,也不由暗目喘了兩口氣,他抬頭看著李景,只見他面色肅然,右手長劍平舉。
他見多識廣,心知李景下一劍必定是生平絕學,心中大凜,但此時也容不得他多加思考,全身其氣集聚胸中,注視著李景長劍一瞬也是不瞬。
李景振腕疾劈一劍,那劍身只注內家真力,平空竟自彎曲成為弧形,劍刃兩緣劃破空氣,發出嗚嗚疾嘯之聲。
侯文泰面色大變,只見他拚力橫過大刀刀身,側地裡一翻而上,但見對方劍尖閃爍顫動,突左突右嘶嘶之聲不絕於耳,他大刀尚未迎出,便意識到不足與以抗衡,百般無奈之下,只得大吼一聲,大刀一翻,乾脆不理對方的莊頭攻勢,只是一砍而出,存心玉石俱焚。
李景劍術的是不凡,他一見侯文泰變招,便知他心在拚命打法,此時他已掌握形勢,自然不願對拼,只見他長劍輕靈已極,忽地向後一撤,劍身「呼」的一聲彈起幾分,閃電般一挑而過。
侯文泰只覺頂門一涼,眼前一黑,滿頭長髮散了下來,這時李景劍式從容而回,點在侯文泰劈出的刀身之上,借勢向後一躍,長劍猶自顫動不已,他望著侯文泰狼狽的模樣一言不發。
侯文泰呆了一呆,於公子心中大大吃驚,侯文泰的功力他知之甚詳,雖說他不長於兵刃,但這李景的華山劍術分明已達驚人之境,這金蛇幫手下真是高人如雲,自己應付的須萬分留神。
他思念未止,忽然身後那個白袍老者呼地大步跨了出來,望了李景一眼道:「老朽領教李大俠高招——」
李景尚未回話,那莊四爺面上神色陡然一變,他雙眉一皺,沉聲道:「青衫藍帶白袍,這一位老先生想必是白袍中的人物了?」
白袍者冷然一哼不語,須知這於公子手下白袍人物在武林之中身份極崇,而且極少有人見過,這時那白袍老者向李景桃戰,是以莊四爺雖知李景之能,但仍然不能放心有意指點出對手的身份,好要李景不可輕敵,先頭便亂了陣腳。
李景哼了一聲道:「原來是白袍人物,李某有幸一會,還有什麼話說?」
白袍老者道:「好說好說。」
莊四爺乾咳了一聲道:「李老師……」
他話聲未完,那白袍老者陡然雙目一軒,沉聲說道:「老夫找他打架要你多事麼?」
莊四爺面色大變,但終又強打忍耐下去,他想瞧瞧這傳言中的白袍人物究意有多大能耐。
白袍老者走上前去,右手斜斜一指道:「來啊!」
李影吸了一口真氣,一抖手中長劍,舉手一晃,平平刺出一劍。
這一劍刺出輕靈之間透出穩重,其速如風,但卻是七分收勁,純粹是試探虛實的用意。
白袍老者冷冷一笑,理也不理,果然李景不待招式用老,一抽手將招式收回。
白袍老者覷時一分不差,呼地一步欺身搶入,雙掌一翻,好比一對鋼爪一般,左右齊襲而至。
眾人只聽呼呼聲響,十招過後,李景劍式如電,白袍老者突然一連退了三步,接著「卡」的一聲,李景身形一震,退後了一丈,手中空空如也,長劍竟然已落在白袍老者手中!
這一下委實太過掠人,白施老者伸手一折,」啪」的一聲,那一支長劍竟已成了兩截,他一字一字地道:「李景,你不是對手!」
李景是華山少有的高手,方才劍式如虹殺退侯文泰的神風猶在眼前,這白袍老人在十招內就叫他長劍出了手,實是大大地出乎眾人意料之外,一時之間眾人都噤聲不語,心中暗自駭然。
杜天林在山上看得心驚,暗忖道:「這白袍老者功力驚人之極,出招古怪難以捉摸,實不知是何來路,不過怎麼說來也是一門宗主的功力了。」
他正思索之間,只見那莊四爺鐵青著面色,一步跨上前去沉聲說道:「老先生好深的內功,莊某倒到請教一二。」
白袍老者只是冷哼一聲,杜天林曾見過莊四爺的功力,心中不由暗暗感到一陣緊張。
忽然那個姓彭的老者輕輕咳了一聲,低沉著嗓子道:「莊四弟且慢。」
莊四爺微微一怔道:「有何吩咐?」
彭老爺子頓了一頓道:「我先問一句話再說。」
他轉過頭來對於公子望了一眼道:「於公子聚集眾人在此,究竟何為咱們尚未知曉,何必糊里糊塗動起手來?」
杜天林與賀雲聽得清楚,互相對望了一眼,他們不知於公子究竟如何回答這一句話。
於公子微一沉吟道:「方纔在下已經說過,敝幫在此有點小事解決!……」
他話猶未說完,彭老爺子已然插口說道:「若是老朽猜得不差,此事與那秦嶺四俠必然有關的了。」
他一句直言而出,於公子臉上神色卻是洋洋自若,他微微笑一道:「彭老先生怎會有此一言?」
彭老爺子臉色陡然一沉道:「你難道說老朽猜錯了麼?」
於公子哼了一聲道:「自然是猜錯了。」
杜天林料不到於公子公然一口賴掉,由此觀之,這布包對他而言,其作用的是十分重要的了。
他轉念一思,暗暗忖道:「他一定認定那金蛇幫的人對布包已然落入咱們手中之事尚且毫不知情,此刻我如大刺刺地走下去,於公子決不會叫破來讓金蛇幫人知道布包在我手中,他只得暗中再派人跟隨我的行蹤,這是突破目前僵局的絕佳機會,千萬不能坐失……」
他想到這裡,忍不住側過臉來道:「賀兄弟,咱們準備下去吧。」
賀雲似也想到這一點,微一遲疑道:「不成。」
杜天林怔了一怔道:「那於公子既一口否認與秦嶺四俠有關,咱們驟然當著金蛇幫的人露面,他必定不會叫破,咱們大模大樣一走而去豈不正好?」
賀雲點點頭道:「這個我知道,只是——」
她說了一半又停頓下來,杜天林喚了一聲道:「你是說我與那姓莊的漢子對過面,他若見著我一定會認出是麼?」
賀雲默然不語,杜天林以為自己猜著了她的意思,略一沉思道:「這倒不要緊,姓莊的驟見是我,一時之間一定以為於公子原來是對付我的,反而更易相信,不會想到咱們與那秦嶺四俠有關,好在於公子已否認在先,他最多在心中懷疑我與於公子有何衝突罷了——」
他一口氣說到這裡,忽然停下口來,只因心中突然想起那柳青青姑娘,她若見著自己,一時不知會有何反應。
賀雲仍是默默無語,正在此時,忽然下面局勢又緊張起來。
只見那莊四爺望了白袍老者一眼道:「瞧閣下的身手極是不凡,想必是成名的高人,恕莊某眼拙,不知閣下大名如何稱呼?」
那白袍老者哼了一聲道:「要打架便打,對方的底細知不知道有何相干?」
莊四爺勃然大怒道:「好,就衝著在下這一句話,莊某今日也非得打點精神領教領教。」
他左手陡然一平,雙目之中精芒暴射而出。
他方才親眼見這白袍老者十招內空手奪過李景手中長劍,心中自是半分也不敢托大,全身真力已緩緩衝入右臂之中。白袍老人面上神色冷然,莊四爺左臂平舉,右臂突然向旁一劃,竟然使胸前完全進入空虛地帶。
他雙掌都暗蓄十成功力,只待那白袍老者發動功勢,就立刻能以靜制動。
這個起手勢甚為怪異,虛分的雙掌令人有一種難以捉摸的氣勢,那白袍老者只見了這一個架式,面上神色登時凝重起來。
他雙定緩緩向前踏了一步,試著佔一個有利的地勢,他身形才移,那莊四爺忽然一斜身形。
只見白袍老者大吼一聲,扭身飛轉,右掌對中一揮而出,隱隱之中夾著風雪之聲,震得四周空氣一蕩。
莊四爺虛抱若谷,雙掌猛然切下,下落之勢有如雷霆萬鈞,白老者掌勢不變,依然居中而入,眼看便要遭受莊四爺側面夾擊之勢。
白袍老者明知對方虛架以待,仍然走中宮,踏洪門長驅直人自是心中有數,只見他沉哼一聲,雙肩陡然一沉,那遞出之勢倏然加速數倍地拍入,莊四爺雙掌雖然能切下,但是在他掌緣未能切到對方之前,白袍老者雙拳只怕已接上了他的胸口。
白袍老者這一招委實快加閃電,只見場中人影一花,莊四爺與白袍老者已換了方向,而白袍老者的一掌仍然威脅著莊四爺的胸前——
莊四爺大吼一聲,雙掌如飛,每掌攻敵之所必救,白袍老者那一掌離他前胸不過半尺,但是卻始終無法推進。
白袍老者用空出的左掌一連對了十拳,十拳過後他的右掌仍然半分也沒有推進,但也絲毫沒有後退,而兩人已回轉了數次方向。
只見兩人身形如風,在場中疾奔快掠,呼呼之聲也分不出是掌風抑或是衣袂破風所發。
莊四爺面色沉重,雙掌齊揮,招式之奇,掌力之重,實在罕見,而白袍老者全神貫注,單憑一掌硬接下這一搶猛攻,妙招奇式,端的是層出不窮。
莊四爺鐵青著臉色,一口氣攻出三十拳,到了第卅三招上,才逼使白袍老者以雙掌化解,他立刻乘勢大踏步退後了半丈。
白袍老者雙掌再舉,兩道勁風直飛而出,莊四爺才緩過一口氣來,猛見對方隔空發出內力,心中不由一凜,雙掌一合一翻,呼地吐了聲,一股陰柔之勁疾襲而出。
白袍老者拳風才出,一遇著這一股陰柔之勁便猛然消失於無形,心中不由大大地吃了一驚——
莊四爺冷笑一聲,白袍老者陡然感覺全身一冷,一股古怪酸酸的感覺直襲而上。
白袍老者一連倒退三步,他心知自己已然受了內傷,實是心有未甘,大吼一聲,鬢髮俱張,一手捏拳,一手掄拳,猛可一翻,呼地打出。
他手掌一翻,暗暗的黃光一閃,好比手掌中握滿了一掌金子。
莊四爺大吃一驚,沒命地發出內力布在前身,只覺一股強大絕倫的力道猛然直襲過來,自己的力道再也阻擋不住,悶哼一聲一連退了三步,大大喘了一口氣猶自抑壓不住翻騰的血氣。
那彭老爺子面色比冰還要寒,他一步跨到莊四爺身旁,右手一拍按在他背心之上,股內力直透體內,口中沉聲說道:「金沙掌,原來是林南飛到了!」
四周人聽到「金沙掌」三字,一齊凜然而驚,須知這金沙掌乃是掌中極為難練的功夫,昔年北派金沙派崛起武林,五年之內林南飛一雙鐵掌打遍大江南北,這金沙掌在江湖中名頭之大真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後來林南飛突然消失無蹤,因此二十年內金沙掌絕跡武林,卻不料在此處出現,難怪莊四爺立即敗退不敵。
林南飛此暗察體內陰冷之感,只覺有增無減,暗暗心焦,是以一時之間答不出話來。那彭老爺子只道林南飛不屑相答,不由得一股怒火直衝而上。
莊四爺借彭老爺子的內力調息了一會,壓抑住血氣,低聲說道:「姓林的也吃了虧。」
彭老爺子嗯了一聲,這時林南飛才勉強開口道:「姓莊的,你來自青海柴達木麼?」
莊四爺冷笑一聲,於公子一步跨上前來,沉聲說道:「原來莊兄出自趙宮凡前輩門下,在下可是大大失敬了。」
莊四爺又是一聲冷笑,這時彭老爺子沉聲道:「昔年金沙掌威震天下,老朽始終未曾見過,今日有幸得以目睹,果然是威力絕倫,老朽不知死話,倒想以身相試,不知林大俠可步指教?」
他這可是指名挑戰,林南飛便是再受傷些,也非得接下不可,只見他哈哈一笑,道:「彭先生既有此心,林某敢不從命?」
顯然這彭先生的功力虛實,於公子這方面的人沒有一個清楚,但瞧他的身份似仍在姓莊的之上,由此可推必是高人了。
於公子微微沉吟道:「林先生且慢。」
林南飛偏過頭來,低聲說道:「公子有何見教?」
忽然之間,山嶺之上人影一閃,兩個人一前一後急落而下,於公子手下的箭手注意力早已分散,就有幾人尚在留神地也未得發箭號令,只得眼睜睜的看著杜天林與賀雲兩人來到當場。
只見賀雲站在杜天林身後,以一方黑巾將面容遮上,杜天林倒是坦坦蕩蕩,並未蒙起面來,他四下一望,朗聲道:「各位請了!」
眾人均為這形勢怔了一怔,莊四爺看見來人竟是杜天林,他與杜天林曾會過面,雖對杜天林身份不太明潦,但卻不料他會在此時此地出現,心中摸不清他的用意以及他與於公子究竟是何關係,一時吃驚作不得聲。
於公子見了杜天林,也是驚了一驚,他不料原來那姓賀的與一個青年同行連闖數關,原來這同行的少年便是杜天林,難怪手下阻攔不住了。
他與杜天林曾在大廳之中相見,心知杜天林的功力奇高,而且身份神秘,這時見他與姓賀的走在一路,真弄不明白究竟是怎樣一個關係,但只要有他插手那布包之事,便十分辣手了。
還有一個人見了杜天林最為吃驚,便是那八玉山莊的柳青青姑娘了。
那日在八玉山莊之中,杜天林陡然不辭而別,她雖以為杜天林突有急事,但始終耿耿於懷,未曾稍釋,萬不料在此相逢,一時之間真是又驚又喜,再也說不出話來。
她心中對杜天林早已存有好感,這時看見杜天林,反倒有一股酸酸的感覺,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杜天林目光注視著於公子,拱拱手道:「於公於別來無恙?」
於公子回了一禮,尚未答話,杜天林的目光移到柳青青面上只是一瞥,卻用內力施傳音之術道:「柳姑娘先莫出聲,在下正處困境,須先突出重圍再道。」
他藉著轉身的動作遮飾嘴角蠕動,這時他回首望著那莊四爺,笑了一笑說道:「咱們又遇上了!」
莊四爺點了點頭,這時他心中念頭飛轉,略微一頓接著便道:「原來於公子聚眾在此。便是衝著你而來?」
杜天林故意哈哈一笑道:「在下與江南於公子有一點小誤會,既是於公子親自出面,這一點誤會自是不足一提了——」
他說到這裡頓了一頓,回頭望著於公子道:「不知於公子意下如何?」
於公子當著金蛇幫眾的面,一時沉吟無語,這時柳青青趨上前在低聲道:「咱們可不能說出那布包之事。」
於公於嗯了一聲道:「在下與杜兄有舊。既是杜兄如此說法,於某還有什麼不同意的?」
杜天林拱手道:「於公子大量,在下先行謝過。」
莊四爺雙眉一皺。突然插口道:「這一位蒙著黑巾的朋友能否給咱們介紹介紹?」
杜天林轉過頭來微微一笑道:「這個麼?他既以巾覆面自是不願與各位相呼,莊四爺何必管這鬧事?」
莊四爺面上神色微微一變,賀雲只是悶聲不響,杜天林只怕夜長夢多,忙道:「在下尚有急事要趕一程,於公子咱們就此別過!」
他一拱手大踏步而去,於公子神色連變,卻是無計可施,他暗暗打了一個眼色,傳下去派人盡量跟隨蹤跡,表面卻裝得若無其事,也自拱手道:「杜兄,咱們後會有期?」
杜天林微微一笑,疾步而去,莊四爺一直猜不透這其中經過究竟如何,自是不便發言,眼見杜天林帶著蒙面的賀雲消失在黑暗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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