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寶玲左腳剛踏進大羅殿,只見殿內的珠光都已隱沒,不知是被人取走或是破壞,裡面一片漆黑,忽然一陣陣陰森森的冷氣,捲著一股濃厚的血腥味迎面撲來。
同時,頭頂驟覺被物輕輕的擊了一下,故此驚得失聲叫了出來。
落魄書生搶前一步,問道:「支女俠,什麼事?」
支寶玲定了定神,一摸頭頂,乃是一片積塵,不禁暗自失笑,搖搖頭,道:「沒有事,是一片積塵掉落到頭上罷了!」
說著,當先走入大羅殿。注目一掃視,不禁又是一驚,咦了一聲,道:「奇怪,這個老魔頭,怎麼不在了!」
老叫化也感覺驚奇,說道:「他的武功已經消失,傷勢又重,諒他也逃不出這陰宅去。」
老叫化剛剛說畢,支寶玲忽聞一聲低弱的呻吟,由一張桌底下傳來,她一幌嬌軀,躍過去一看,又是大吃一驚!
但見受傷未曾氣絕的大漢,右眼已活生生的被人挖了去。
這情形出現在支寶玲的眼前,不覺地全身一陣駭顫,彷彿逃走的陰陽老怪,將來要向她索命似的,一對杏眼愣愣地看著失去雙睜而未絕氣的漢子失神。
落魄書生看她那等驚惶落魄的模樣,心中暗自納悶,忍不住問道:「支女俠,你在這人的身上,發現了什麼驚駭之事。」
支寶玲聽到落魄書生的問話,方收回心神,隨即歎息了一聲,道:「只怪我一時疏忽,沒有把他一劍刺死,如今留下了無窮的後患。」
默然跟在眾人身後的許青松,聽了此話,心裡著實不大明白,搶上兩步,問道:「難道他已經逃出了陰宅,我們不妨再搜搜看。」
支寶玲略一抬頭,臉上罩滿了憂愁神色,望著許青松搖頭,道:「不用搜啦,他已被人救走了。」
老叫化眉頭一蹙,用懷疑的口吻,問道:「支姑娘,這陰宅裡的人,死的死了,沒有死的也廢了武功,改邪歸正了,還有什麼人將他救走呢?」
支寶玲答道:「這是我一念仁慈,想不到竟留下大患,囚我見大姨娘為人很厚道,年紀也很大了,所以沒有留難她,在發生此事時,就先告訴她,武林中來了大批高手,陰宅恐怕難於保全,叫她帶了大批珠寶,暫時逃出陰宅,避避風頭,而且暗中還派了三姨,名為護送,其實是暗中監視,從暗道潛出陰宅,那知她會再潛回來,把老魔頭救走。」
落魄書生聽得心頭頓起疑心,眉頭一皺,道:「你對她說陰宅難保,叫她逃出暫避驚,就算她肯相信你的話,這等重大的事,她焉得不通知陰陽老怪,不過……奇怪……你又怎麼知道是她救走的呢?」
「大姨娘和陰陽老怪是結髮夫妻,但兩人的心,卻是背道而馳,大姨娘存心厚道,陰陽老怪卻無法無天,大背人道,大姨娘累次勸他不聽,反而變本加厲,大姨娘無可奈何,一氣之下,便不過問陰陽老怪之事,在『悛容殿』終年閉門禮佛,聽說已有七八年,沒和陰陽老怪見過面了,我自從陷身陰宅後,便時常和她談談佛理,故此我們相處很好。大姨娘不但武功很好,尤其深通青囊之術,我見這人的右眼被挖去,所以料定是大姨姨娘潛返陰宅,她挖去這人的右眼,給陰陽老怪補上,然後救他出去,除此之外,別無他人。」
「哦……」落魄書生疑心頓失,仰臉哈哈大笑,道:「真是『一夜夫妻百日恩,百夜夫妻海樣深』,不滿丈夫的行為,但夫妻恩情,還是深埋心中,疾風勁草,這才是算得一個地地道道的好老婆。」
說此,微微一停,放眼一望三女,又朗笑說道:「你們以後嫁丈夫,也該好好的相夫教子,別只管吃醋啊!」
三女被他說得粉臉通紅,個個低下頭去。
這陰宅工程浩大,要想徹底破壞,以他們幾人的力量來說,實是不可能。
支寶玲知道老魔頭被大姨娘救走之後,於是也不再去搜索了,便導引落魄書生等人走出陰宅地道,疾奔安邑白家莊。
白家莊在山西河邑縣的南門郊外,一天黃昏,六人奔至安邑縣南郊約二十里之處,遠遠望見一座朱樓,聳立在一個優雅的園林裡面,四週一派綠樹修竹。
這時,朱樓內燈火通明,顯示出喜氣洋洋的氣象,大概是蒙面人己將白雪梅送到了白家莊內,正在慶祝闔家團圓。
支寶玲已經來過一次,在前引導五人,直奔莊門。
看守大門的家僕,原先已認識支寶玲,立刻迎了出來,此時主人白雪梅的父親白節民,恰好送客到大門口,一望見支寶玲,當時心中的喜悅,那就不用說了,趕忙迎接上來,向支寶玲等人,拱手笑道:「老夫人正想派人訪尋女俠,想不到女俠已偕同貴友駕臨寒舍,失迎,失迎。」
落魄書生見他這等說法,心裡暗自好笑道:若不是你的愛女被劫,人家捨命相救,恐怕撫台大人的臭架子,擺得高高在上,未必能如此客氣呢。
支寶玲還了一福,微微一笑道:「白老爺找我,不知有什麼事?難道令嬡還未返家嗎?」
白節民連忙搖頭:「小女承蒙女俠暗中照顧,才得免遭毒手,如今已安然返家,此恩此德,老夫豈忘懷,想請女俠來敝舍小住幾日,以報萬一。」
支寶玲笑道:「你老人家不必客氣啦,我不過是跑了一下子腿,真正營救令援的,還是令侄女啦。」
說此,微微一停,又道:「我們突然來府上打擾,乃是為了一椿疑問,要想向你老人家請教。」
「哦!」白節民詫異地應了一聲,側身一旁,一擺手道:「這不是談話之處,請各位先進寒舍用茶再說吧。」
於是轉身導引六人直向內院客廳走去,沿廊侍候僕役,均紛紛行禮。
這時,白府客廳裡面,坐著不少的男女貴婦,忽見白老爺導引六個陌生男女進來,均避入偏廳內室。
老叫化目睹白府廳堂,擺設如此堂皇富麗,忖道:今天若不是支寶玲同來,僅是我們一對窮鬼,要想堂皇進這卸任撫台的大門,真還不容易呢?
白節民引他們進人客廳落坐,支寶玲即為落魄書生等五人介紹,並將前來的意思,簡略的向白節民說明。
白節民素來對山野奇人異士,就很敬佩,聽支寶玲介紹之後,心中更覺高興,哈哈大笑,道:「難得,難得!若不是為捨女之事,打發車轎相迎,各位恐怕未必肯屈臨寒舍。」
說畢,向侍候僕人一揮手,吩咐即刻擺席。
落魄書生和老叫化,卻沒有想到這個卸職的撫台,竟是這樣一個開放的人,也立刻改變了初面時的印象,落魄書生聽說擺席,知道可以飽醉一餐,不由咧嘴一笑道:「客氣,客氣,我們貿然來貴府驚擾,實感汗顏。」
白節民搖搖頭,道:「說那裡話來,我們初次見面,幾位大俠也許不知道我的性情,許多人都把文武分得很清,但我卻不敢苟同,我認為一個文官,要想把份內的事情做好,必須要具武人豪爽豁達不拘的風度,才能做到親民愛民,若只是高高在上,不接近一般平民,那能體察到民疾,老夫之言,不知兩位大俠以為然否。」
兩個窮鬼聽了心中暗暗敬佩,他們以為一般官吏,都是貪墨之輩,那知其中也有開明睿智之士。
落魄書生忙點頭笑道:「高論,高論,在下敬佩之至。」
雙方談話間,酒席已經擺上,於是白節民即起身將眾人讓入席。
白節民有兩房夫人,僅生了雪梅這個女兒,大家對她的珍愛,由此可想而知,因支寶玲從虎口中,將其愛女救出,這一番感激,豈是筆墨所能形容萬一。
兩位夫人,為了表示敬意,督導廚下烹調,酒筵上儘是山珍海味,樣樣可口。
同時,白節民想出別開生面的敬酒方法.他招集所有的家人,不論老女老幼,夫人僕侍,由他開始敬起,依次向六位男女俠士,不管酒量如何,各敬三大杯。
這樣一來,不但白府的家人,醉倒不少,就是三女和許青松,也喝過了量。
只有兩個窮酸,正中下懷,暗暗歡喜,不論誰敬,都是酒到杯乾。
四個年輕男女俠,只被灌的暈頭轉向,先行退席,由沒有喝醉的男女僕役分別侍候,到後院休息。
這時,大廳內只留下了白節民陪同兩個窮酸,繼續飲酒。
白節民笑道:「申兄先別自誇,我雖非酒鬼,自量酒力不弱,尤其今天我特別高興,比往年金榜題名時,還有過之而不及,沒有較量之前,還不知誰勝誰負呢?總之,今天我們不醉不休。」
落魄書生哈哈大笑,道:「在下和范兄,不敢有違雅意,但在拼杯之前,我們得先向白兄請教一椿事再喝如何?」
白節民點點頭道,道:「好!好!什麼事情請說吧?」
落魄書生道:「我們到府上來打擾,是想請問白兄外侄女懷姑娘的住址,我們有事欲向今外侄女請教,不知白兄能否見告?」
白節民道:「舍妹夫家離我這兒,倒不甚遠,但我那個外侄女,卻經常不住在家裡,不知各位來訪她,有什麼事情?」
落魄書生道:「那天在府上和支女俠相商營救令援的,乃是白兄外侄女,而到陰宅救令嬡的人,卻是另外的兩個蒙面人,但這兩個蒙面人,一個是郭姑娘的表兄,一個是許小俠的世妹,他們都是八九年前失蹤的,經多年尋找,最近才發現他們的行蹤,但他們經常以黑相像面,見了親人,也不肯相認,不知他為何流落外面,不願返家?故此想找令外孫侄,打聽,打聽。」
白節民聽了之後,長長的歎了一聲,道:「啊!原來是如此,聽申兄這一說,倒是無獨有偶的第三宗奇事了,我那侄女,也是不肯住在家中。」
老叫化見他們停杯談話,他毫不吝嗇的把一盤整只的油炸雞,端到自己時面前,一旁聽他們談話,一旁大快朵頭,忽聽白節民說第三宗奇事時,突然問道:「是一件什麼樣的奇事啊?」
白節民道:「我那外侄女,也是從小失了蹤,十幾年之後,才自行返家的。」
落魄書生聽得甚感驚詫,也連忙追問了一句:「令外侄女是甚麼情況下失蹤的呢?」
白節民沉思有頃,才抬頭說道:「我那外侄女從小體弱多病,遍請名醫診治,也診察不出病源來,什麼樣名貴的補品神丸,都服用過,但愈服藥,身體也愈弱,眼看就要被死神招去,舍妹夫婦束手無策,便聽信一般善男信女之言,帶她去神女廟,燒香許願,身體就會健康起來,舍妹看藥石無效,也只好盡盡人事,便備了紙錢,齊戒沐浴之後,抱著愛女,虛心往神女廟燒香禮佛,就在她們跪拜求鑄之際,突然一陣狂風撲來,灰塵滿面,蔽不見日,舍妹當時被這突然襲來的狂風嚇暈過去,待她醒來,身旁跪的愛女,卻不知去向,遍找無著,問庵裡的主持,也說未見,舍妹還以為是被狂風捲走,便哭了回家,以後派人去神女廟附近,尋找屍骨,也未發現一點痕跡……。」
落魄書生一邊聽他說,一邊暗道:難道當時有一個專門搶劫童男女的邪教不成,不然他們為什麼都在八九年之前失蹤呢?
於是接著問道:「令外侄女難道也被人劫走的不成?」
白節民搖搖頭,道:「我那外孫女當時是不是被人家劫走,以後沒有聽她說,但她十歲之後乍行回到家中,不但病勢痊癒,長的亭亭玉立,而且學了一身很好的武藝。」
落魄書生又問道:「她在那一座名山學藝?白兄聽她說過嗎?」
白節民點點頭,道:「我曾聽舍妹說過,她在永漳縣南的雷首山。」
落魄書生突然站起身子,向白節民拱手一揖,道:「打擾啦,我們就此告辭。」
白節民趕忙起身,攔住去路道:「申兄,你這麼急幹嗎?現在已經夜深了,急也不在這半宵的時間,快請坐下,我們還沒有較酒量呢!」
落魄書生道:「在下因有急事在身,不便奉陪,來日方長,今後叨擾的機會還多。」
白節民道:「今夜說什麼也不讓你們去,敝地就緊臨雷首山脈,這雷首山脈又名中倏山,長達數百里,我雖然聽說外侄女住在九幽峰,但九幽峰在什麼位置,我雖是本地人,沒有去過也不知在什麼地方!聽傳說這九幽峰,終日雲霧籠罩,高峻險絕,平常的人,不說到峰頂,就是到山腰,都不敢上去,而且聽說九幽峰毒蛇猛獸,山精,野人,應有盡有,去九幽峰的人,只要上了山腰,不是被毒蛇猛獸咬死,就是被山精野人吞噬,我雖不敢苟同本地人的傳說,但眾口一詞,只能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各位雖然都是武藝絕倫不怕什麼山精野人,奈何防不勝防。而且人地生疏,深夜入山,連找個問路的人也沒有,何不先在舍下委屈半宵,我明日替各位找一個熟悉道路的人替各位帶路,豈不方便得多嗎?」
兩個窮酸聽他說的神乎其神,不禁暗自好笑,落魄書生見他誠意相留,倒不好堅持要走,想了一想,問道:「白兄的令妹夫婦,去過幾幽峰探望過姑娘沒有?」
白節民點點頭,道:「上去過的,我那外侄女,為了便利她父母上九幽峰去,特地送了一塊四方的五色布,拿著這塊五色布,走至山腰一晃,很快的就有人下峰來迎接,這一次捨女被人所劫,我那妹夫還去了一次,叫外侄女下山來營救捨女,但是那塊五色布,當時被人收了回去之後,外侄女和他親自同下山,就沒有再給我妹夫了。不然,我立即派人到我妹夫那兒取來借給各位一用。」
老叫化突然站起身子,瞇起一對醉熏熏的眼睛道:「我們……還……是……趁……灑醉……酒醉……趕路吧。」
落魄書生笑道:「白兄,你的盛意,我們只好留在下次再叨攏了。」
這時,支寶玲等四人,經白府僕人以解酒參湯,給他們每人喝下一碗之後,都已清醒過來,重新回轉大廳。
郭姑娘心情最急,她清醒之後,就走回客廳向落魄書生問道:「伯伯,你問清楚懷姑娘的住地沒有?」
落魄書生點點頭,疑惑地問道:「郭姑娘,你怎麼突然對我客氣起來呀!問是是問清楚了,能不能找到,就很難說。」
郭姑娘柳眉一揚,道:「我叫一聲伯伯,不算什麼客氣啊!只要知道了地名,沒有找不到的,我們就此快走吧。」
白節民見各位去意甚堅,知道無法挽留,只好吩咐夫人,挑選六樣不同的名貴禮物,分贈六人,表示拯救女兒的謝意。
六人都是俠義道中人,那有接受他的饋贈,只有老叫化盛了一葫蘆汾酒帶走。
白家莊到了九幽峰,不過百餘里,以六人的輕身術,不消一個時辰工夫,便已到達。
但他們不知九幽峰,在雷首山的什麼地方。若不是他們剛巧在中途碰到一個上九幽峰的夜行人,真還不容易找到九幽峰呢!
就在他們深入雷首山二三十里路之際,老叫化偶一回頭,忽見一條黑影,遠遠地跟蹤在他們的後面。
老叫化趕忙向落魄書生輕聲說道:「我看那條人影的輕身術,不比我們差,我們先找個地方隱蔽起來,看看是什麼樣的人物?」
落魄書生點點頭,沒有答話,一看左邊身旁有一片高及可人的亂草,於是右手一揮,就當先向亂草中跳去。
他們剛剛竄入亂草之中,把身形藏好,後面追來的人影,也巳到達,身法之快,令人咋舌。
那條人影來至他們隱身之處,突然把向前疾速的勢子收住,站定身形,圓睜一對電目,向亂草中一掃索,似是發現了他們隱蔽之處。
落魄書生不禁暗暗吃驚,忖道:難道他發現我們了?……
郭姑娘一看是她的表哥蒙面人,就欲躍身出去,但被落魄書生一把拉住,並示意禁聲。
隨後跟蹤來的人影,不知他們到九幽峰來的目的,沒有中途狙擊。
支寶玲認清是蒙面人後,也想跳出來招呼,但她經驗比較豐富,見兩位老前輩沒有行動,便不敢貿然出聲。
許青松和百花女一見是蒙面人,心中就似小鹿打撞一般,卜卜的亂跳,害怕他會突然出手。
但蒙面人站住身形,目光向草堆中掃一眼之後,又立即展開身形,向前面急奔而去。
落魄書生見他走的很遠之後,方才躍出亂草,道:
「蒙面人突然在此出現,倒猜不出是何原因?」
老叫化輕知一聲,道:「窮夥計,你真是窮糊塗了,他破了陰宅救出白姑娘,當然要回到九幽峰告訴懷姑娘。」
落魄書生點點頭道:「叫化子說的倒有理,但不知他和懷姑娘是什麼關係?」
老叫一撇嘴唇,道:「你這人真是一個草包,怪不得落魄一輩子,這麼簡單的事情,都想不到,你念的什麼書?」
落魄書生微微一笑,道:「你別只顧損人,你沒說出其中道理之前,我是不肯接受的。」
老叫化道:「我罵你還覺得太輕了,應該罵得厲害一點才對,你想想看一個那麼標緻的姑娘,不說叫蒙面人那麼的年輕小伙子去做事,不會推辭,就是叫我老叫化,我也……」
落魄書生擺擺手,接著說道:「好了,好了,我知道啦。」
老叫化這隨口胡說倒不打緊,卻把個有心人,如飲酸醋,氣得渾身起顫。
支寶玲道:「懷姑娘和蒙面人是師兄妹啊,老前輩別誤會了。」
落魄書生一看蒙面人,已去得很遠了,怕失去了線索,立即展開了身形,向前躍去。
蒙面人這時疾奔的勢子,好像緩慢下來,而且不斷的回頭張望。
落魄書生等人遠遠的跟在他後面,藏藏躲躲的,若不是蒙面人勢子緩慢下來,他們真還趕不上哩。
這時夜風指南,樹葉籟籟作響,滿山都被濃霧罩住,窮盡目力,也只能看見七八丈以內的景物。
他們一行六人,隨著蒙面人身後,小心翼翼從羊腸小道繞行上山,耳聞足下溪水雷鳴,斷崖裂壁,稍不留心,便要墜入深谷。
低頭一望,隱約可看出來,下面是一條兩丈多寬的急流,水勢洶洶,急流沖在大石上,激起數尺高的水花,令人觸目驚心。
山溪的對岸,又是一道高峰阻路,只見蒙面人越過溪澗,展開壁虎功,直向峭壁游升上去。
他們六人站在這邊岸上,見蒙面爬越峭壁的身法,捷如靈猿,不由個個咋舌不已。
蒙面人登上峭壁之後,他們六人才越過溪澗,也向對岸峭璧猱升上去。
他們攀上這百丈高的懸崖後,只見個個汗流浹背,尤其是許青松兄妹,百花女,支寶玲等四人,更是氣喘吁吁了。
六人在崖背上稍憩一會兒,然後越過一座小的山峰,那座高插雲霄的九幽峰,已遙遙在望了。
他們發現蒙面人直向九幽峰頂疾奔,快得像一縷輕煙,眨眼之間,已奔上了峰腰。於是也各施展輕功身法,急起直追,生怕追失了前面的目標。
這座九幽峰高竣奇險,上到半腰之際,只覺山風勁厲,吹得雲霧翻騰不已。
雲霧中隱約可見樹木,奇怪的是那些樹木都是楓樹,樹身粗可合抱,估計樹齡至少約在百年以上。
落魄書生奔至峰腰,發覺這一片楓樹栽植有異,緩下腳步,仔細一察看,不覺恍然大悟,忖道:原來此處竟以楓樹排植了先天奇門八卦陣,怪不得白節民說得那樣嚇人。
他看出峰腰的陣勢後,立即告訴同行的五人注意,由他在前領路,順著陣勢向峰頂奔去。
大約疾行半個時辰之久,才到峰頂,見有九個尖尖高聳入雲的岩石,尼奄巖壁之下。
這峰頂是一個燈盞形,四周高中間底,就在中間的盆地上,搭蓋九間異常精緻,別具風格,相隔的距離彼此相同,每一個庵堂頂上,都豎了一根很大的竹子,九根竹子的頂端,都用銅絲相連起來,急切之間,卻難猜出其中用意。
落魄書生仰首一望,發現距離九幽宮一里左右的山腰,有一個竹樓,不知竹樓住的是什麼人?
他正在猜測間,驀見正中的竹樓樓上,忽然射出一道燈光直照到停身之處。六人知道行蹤已露,不由均吃了一驚,但這道燈光僅是向他們停身之處射照了一下,旋即隱入竹樓內。
燈光剛剛隱沒,突聞身後起了破空異聲,眾人回頭一望,猛見一個龐大的黑影從一個崖頂上,向他們飛撲下來。
六人縱然個個身懷絕技,因不知向他們飛撲下來的是什麼東西,都不免驚惶失措,分頭竄避。
濃霧籠罩下的九幽峰,本來就有些神奇,因蒙面人的出神入化,武功高深莫測,更增加了這九幽峰的神秘氣氛。
不要說是突然聽到異聲和見到那龐大的黑影,就是聞到極輕微的風吹草動之聲,也使敏感的神經起了不安的震顫。
六人分頭竄避一旁,都趕忙把兵刃緊握手巾,嚴加戒備。
落魄書生將意形劍一揚,正想念三聲煉劍人的姓名,猛一抬頭,見那龐大的黑影,並不是什麼可怕的怪物,而是一隻奇大的寒號鳥,由山崖掠過他們的頭頂,飛向左旁峰下。
六人吃了這一場虛驚,不禁相顧啞然失笑,暗咒那只寒號鳥太捉弄人了。
於是大家跟步走進竹樓外。將身形隱蔽來,暗中向竹樓內探望,只見竹樓窗戶洞開,樓內燈光明亮,景物一目瞭然。
竹樓靠窗的一面壁上,懸掛著著一張書畫,畫上圈圈點點,橫線之上,注有符號,看不出是一張地圖,或是什麼樂譜?
圖的下面擺著一張條桌,桌上有一面大銅鏡,燈光一照射,正好反射到他們停身之處。
但他們的身形,都隱蔽起來,倒沒有被反射的燈光照著。
一個身著黑色衣裙,背影婀娜的年輕姑娘面對銅鏡坐著,正好背向六人,她的桌子上擺著一本書,那年輕姑娘正在埋頭看著,好似心中被書本的文字吸引住了。
蒙面人手握金筆和迫魂拍畢挺的站在姑娘身後,蒙面人見她全神貫注在書中,不便驚擾,始終靜靜的站在她的背後。
驀地——
只靜聽那年輕姑娘念道:「多情卻似總無情,唯覺尊前笑不成,蠟燭有心還惜別,替入垂淚到天明。」
她念的正是唐朝的大詩人杜牧的《贈別》時,她念完這首的七言絕句後,接著長長的歎息了一聲,心中好似有難以抑住的感傷。
蒙面人突然平拍疾書相示。
他的追魂拍雖豎立的在少女身後,但經銅鏡一反應追魂拍上寫的字跡,正好由銅鏡反映出來,看得清清楚楚。
只見蒙面人的追魂拍上,寫道:「師父!天快亮了,你還沒有休息。」
那姑娘猛然一抬頭,眼向銅鏡一望,黛眉一揚,薄嗔道:「我曾對你說過不少的次數啦,怎麼又是這樣的稱呼!」
聲音清脆宛轉,有如黃鶯出谷。
但見銅鏡上反射出來一張秀麗甜媚的面孔,胸前微微突起,尖峰高聳,一對清澈如秋水的眼睛,射在銅鏡上,一瞬不瞬。
面上有兩個酒渦,不時深深淺淺地旋動,美極了,也甜極了她這雅淡的風致,郭姑娘那等的絕世美人,見了她也自歎弗如。
蒙面人趕忙把豎起的追魂拍平放下來,重又寫道:「師姊,下次不敢違命啦。」
年輕姑娘一皺,淡淡的說道:
「師姊就是師姊,又是什麼不敢違命啦,被人看了去,不成了笑話,還以為我這師姊向師弟擺威風呢!」
落魄書生聽得心中一愣,暗道,聽她說話的口氣,倒好像知道我們在這兒偷聽,若我料想不錯,這少女不僅武功極高,而且驚覺和機警也勝於常人。
郭姑娘窺見竹樓上的那一驀情景,不禁一股醋味湧上心頭,暗暗咬緊了銀牙,粉頸也變了色,低聲說道:「呸!好會撤嬌的狐狸精,我表哥不肯和我見面相識,也不肯回家,原來是被你這狐狸精把他纏住了!」
當下裡她恨不得縱上竹樓去,將那黑衣年輕姑娘一劍刺死,方才稱心,可是身心正待起勢,卻為落魄書生一把拉住,低聲勸道:「小不忍則亂大謀,郭姑娘,你還是忍耐一點吧。」
又見蒙面人繼續寫道:「師姊,我這次下山,竟然遭遇了想不到的困難。」
黑衣年輕姑娘淡淡的問道:「你碰到了武林中最厲害的高手,打不過人家是不是?」
落魄書生突然想起一人,轉眼一望支寶玲,輕聲問道:「支女俠,那端坐桌前的姑娘,是不是你所說的懷壁玉?」
支寶玲點點頭,笑道:「不錯,就是她。」
說此,大家重又注目向樓上望去,只見蒙面人疾書一陣,又把拍子豎起來,反映到銅鏡上,拍上寫著:「師門的武功,武林無敵。」
懷壁玉又問道:「那麼師弟手中的兩件兵器,不及人家的厲害嗎?」
蒙面人點點頭,又寫道:「師姊苦心替我設計的兩件兵器,不但威力無比,而且還可以寫話代替言語,簡直是好極了。」
懷壁玉微微一笑,問道:「那麼你遭遇到什麼困難呢?」
蒙面人寫道:「我依照師妹的計劃,先行貼出告白,然後再到林少寺去,我拚命將那武功高深的和尚制服,轟動整個武林,卻想不到就在那些老和尚要和我拚命的時候,大功將要告成之際,突然一位年老的人,手持家父的畫像,叫我的名字,要我住手。」
懷壁玉和蒙面人說了這麼多的話,頭就沒有轉動一下,她一對圓圓黑白分明的眼睛,一時望在銅鏡上,一時視線移到那幅畫上。
她見了銅鏡上反映的字後,又淡淡的問道:「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持了你父親的畫像?」
蒙面人平拍寫道:「是一個清瘦模樣的年老書生,面貌很像我的父親,且年紀好像比我父親大些,而且身體也比我父親瘦得多。」
懷壁玉突然低首沉思,片刻之後,才抬頭說道:「我記得在所讀書中,讀過這麼一段:『富潤屋,德潤身,心廣體胖』,你父親那時見你很聰明,心中很快樂,而且飲食又好,又不操勞身體當然胖,但你離家後就沒有再通消息,你父親的心情那會和像在家時一樣?這時恐怕也憂愁得消瘦了,顯得很年老了。」
「難道那位年老書生真是我父親嗎?但令我很感懷疑,若那年者書生就是我父親,又何必多此一舉,再帶著他老人家的一幅畫像呢?而且我父親不會武功,我看那位年老書生武功還不錯。尤其我被害之後,面目姓名都隨我被害而隱沒,除了師父和代師傳授武藝的師姊,知道我的真實姓名外,沒有其他的人知道,他從那裡打聽出來的呢?這真是咄咄怪事了……」
此時隱身石塔窺瞻的眾人,心情都異常的緊張,眼睛都一瞬也不瞬地注視著竹樓內,只有老叫化一人,手捧著酒葫蘆,一口一口的喝,嘴裡輕輕地連聲讚道:「好酒,好酒。」
落魄書生本來精神全集中注意竹樓的動靜,一聽到「好酒」兩字,立即引發了他的酒隱。偷偷地躍了過去,伸手將酒葫蘆搶了過來,滿心想分一點殺殺酒蟲。
那知葫蘆搶到手,竟是輕輕的,他知道不對,又握著葫蘆頭搖了搖,沒有聽到一點酒在葫蘆內振動的聲響,不禁大失所望,向老叫化憤然道:「你這等自私的人,還能和你交朋友嗎?去你的。」
說著,右手一揚,那雙空酒葫蘆,像彈丸似的被拋下了九幽峰。
老叫化未料到落魄書生沒有喝到酒,會生這麼大的氣,欲伸手去接已經來不及了,不由也怒目兩眼,責聲說道:「想不到你這個窮夥計,年紀這樣一大把了,火氣還這等的大,嘴這樣的饞,動不動就生氣!竟把我的心肝寶貝拋下峰去,如果破了,不拿你的腦袋來賠我,那才怪哩!」
落魄書生接著冷哼一聲,道:「我生平所嗜好的,就是一個酒字,你打我罵我,我絕不生氣,但你有酒不要我喝,比挖了我的祖墳,還要恨你氣你,只拋了你的酒葫蘆,沒有動手揍你,就算對你客氣了,我也不要交你這種朋友了,快給我滾吧。」
老叫化聽了此話之後,淡談一笑,說:「你一生所好的是酒,我老叫化也是嗜酒如命,尤其這酒葫蘆,就是我的第二生命,我若找不到這只酒葫蘆,看不把你的腦袋瓜摘了下來!」
說著,身形一飄,便向九幽峰下躍去,尋找他的灑葫蘆去了。
落魄書生見他離去,心才氣平,轉眼望向竹樓,只見懷壁輕啟櫻唇,說道:「師弟,你在想什麼啊?」
蒙面人把心中所想的話,寫在追魂拍上,對著銅鏡豎起來,給師姊看。
懷壁玉看了之後,眉目間現出神秘的一笑,問道:「據你這麼說,當然不是你父親了,那年老書生或許是你的叔伯之輩也未可知。」
蒙面人低下了頭沉思,心想曾聽父親說過,我有一個叔父,年輕的時候,喜歡結交朋友,在祖父去世不久,兄弟便分了家,叔父自主門戶之後,更加放蕩形骸,家中終日高朋滿座,給朋友吃了喝了不算,還要索去幾文才走,因此叔父分得的家產,不到三五年,就賣得精光,我父親雖也曾勸過他,忠言逆耳,他不但塞耳不聽,兄弟因此反目,叔父個性很強,他將產業賣光之後,也不向父親求助,竟自改姓換名,亡命他鄉,從此杳無音訊,如今那位年老書生的貌相,與父親十分相像,難道他是我的叔父不成?然而他幾十年,一直就沒有回家,怎麼知道我的名字呢?
他把父親從前對他說的事,在心裡想了一遍,然後又揚筆寫道:「我想起來了,家父有一個胞弟,兄弟貌相相似,但他年輕的時候,就離開了家中,我們家裡的事情,他一點也不知道,又那能知道我的姓名呢?」
「是不是那位年老書生,妨礙你的行動呢?」
蒙面人搖搖頭又寫道:「那人的行動,使我不甚瞭解,他好像有時非常同情我,但卻阻止我的殺人。」
懷壁玉看完銅鏡上反映的字後,淡淡的說道:「你覺得他這種舉動有點奇怪嗎?我認為對你的行動,並沒有多大的阻礙。」
蒙面人圓睜著眼睛,凝視在銅鏡上反映出來的那秀麗面孔,心裡反覆想著近日來的遭遇。
懷壁玉是一個絕頂聰明的姑娘,一看他的神色,已料到他心中在想些什麼?不由微微一笑,道:「你心中有什麼事?不妨說罷,盡對著鏡子望什麼?」
蒙面人又舉筆寫道:「我有一位表妹,她本是一位大家閨秀,想不到也離開家庭,去武當山學了多年武藝,現在下山到處尋找我,而且與那位年老書生竟在一起,怪我一時受情感的衝動,無意中,把我的身世給洩露了。」
懷壁玉看了鏡中反映的字,不但不感覺驚奇,反而神態很鎮定的笑道:「她對你一往情深,而且又是青梅竹馬,相遇之後值得慶喜,你應該高興才對啊。」
蒙面人又寫道:「我見了那位年老書生和表妹,心中不知怎的會時常發生矛盾,而且又生自卑感,每下了決心不再見他們,但遇著他們時,又禁不住要偷偷的跟蹤他們。」
懷壁玉一哂道:「人為萬物之靈,也最富感情,你這等不平常的心情乃是出於自然的現象,亦是人之常情。」
蒙面人又寫道:「他們兩人妨礙我不能按計劃行動,並且增加了我內心無限的痛苦。」
懷壁玉道:「你為了要還你本來的面目,只有盡量抑控感情的衝動,以後盡量避免和他們見面就是。」
蒙面人聽了此話,猶豫有頃,繼續寫道:「師姊,我這次下山,精神上受的威脅很大,和師妹在這人跡罕至的地方,倒不覺得怎麼,但一下山去走動,眼所見和耳所聞,世界上就找不到一個人再同我一樣不幸,我只覺得零丁孤苦,不敢見人。」
懷壁玉輕輕地歎息了一聲,道:「你內心的痛苦,我豈有不知道,凡事逆來順受,惟有用最大的忍耐力,才能解除此種深埋心底的苦痛。」
蒙面人微微一搖頭,又寫道:「師姊,我有點忍受不住,想到一個人跡罕見的清靜地方,度過這一生,今世不想再見人!」
懷壁玉秀眉一蹙,微嗔道:「人不能脫群而獨生,世界上那有這麼清靜的地方啊……」
蒙面人寫道:「我想是有的。」
懷壁玉道:「什麼地方?你寫出來給我看看。」
蒙面人突然眼蘊淚水寫道:「離開這個萬惡的人世,不是見不到人了嗎?」
懷壁玉見到此字,不由秀目現出怒意,責備他道:「你竟會如此沒出息,本想讓胡氏一脈,世代善良,源遠流長,應該綿綿不絕才對,傳至你這一代,怎可斷絕?你如作那種想法,你不但不孝,而是胡氏門中的大罪人,為了痛苦而逃避責任,你能對得起你的祖先嗎?再說,你父親終日依閣盼望,你能忍心不顧,而怨世輕生嗎?」
落魄書生聽了,心中頓時起了無限慚愧與感慨,不由歎道:「慚愧啊慚愧!聽她這一責備蒙面人,我落魄書生豈非也是個不孝的罪人!」
郭姑娘聽了此話,方才也生無限感慨,由不得對懷壁玉起了敬佩之心,先前湧上心頭那股醋意,此刻也化為烏有。
支寶玲和百花女都是飽痛苦的過來人,對蒙面人的不幸,也由衷地起了同情心,而為他不住暗暗歎息。
蒙面人受了師姊一翻責罵之後,忍不住淚奪眼而出,濕透了那方蒙面黑巾,於是咬牙又寫道:「師姊,我的想法錯誤,但是我將來不知能否恢復本來面目呢?」
懷壁玉淡淡的答道:「聽師父說,只要能得到『達摩迦陵經』、『長生不老秘笈』及『青囊神術』,三本秘笈,與那兩條千載難遇、百年以上的毒蛇頭,就可恢復你本來的面目,還有時運來臨,遇上神醫……」
說此,微微一停,又道:「『達摩迦陵經』雖是少林派鎮山之寶,求之倒不難,但比較困難的,就是『長生不老秘笈』和『青囊神術』,因為『青囊神術』已經失了蹤許多年,師父暗中打聽了很久,逕無下落,而『長生不老』的藏笈圖,也一時不易尋得,尤其那百年以上的兩條毒蛇頭,更不容易得到,非是百年毒蛇難尋,但難就難在兩條毒蛇互相吞食,大毒蛇將小毒蛇吞下肚中後,待兩條毒蛇頭並齊時,砍了下來,方才有效,你想這是多麼難得遇上的事啊!不過除這秘方外,還有一個希望,若訪到東方源神醫的傳徒也有希望。」
蒙面人聽她說得如此困難,又感覺自己恢復本來面目的希望已經幻滅,忍不住又是一陣落淚。
隱在石塔後窺聽的男女五人,雖不知蒙面人被害情形,以及身體受到怎樣的損害程度。但聽懷壁玉說恢復本來面目要如此困難,也不禁為蒙面人暗掉同情之淚。
郭姑娘猛然想想從尺牛山獵戶家那個婦人手中得到的一本書來,心說那不就是「青囊神術」嗎?還好我尚藏在身邊未曾丟失,我把此書拿出來給表兄,豈不減少了他一層困難嗎?
她想到此處,心裡一喜,就想出口而呼叫,那知落魄書生目光兩用,隨時在留意她的舉動,一見她眉稍帶喜,意欲出聲,就知她為了何事,連忙一打手勢,阻止了她說話,並先低聲笑道:「郭姑娘,想不到那位獵戶婦人送你的那本書,竟對你表哥有如此的用途哩!」
郭姑娘又猛想起了一椿事,連忙輕聲答道:「老前輩,那笑洞的無名女,不是也送您老人家一個荷包嗎?據她說那裡面就放著一份『長生不老的藏笈圖』哩!如果是真的話,與我所藏的『青囊神術』一併送給我表兄,豈不解決了二個困難的事!」
「嗯!」落魄書生點頭道:「當時我倒未想到這份藏笈圖,對你表哥有用,不是那個無名女誠意相贈,又經珠兒見機收下,倒錯過機會了。」
郭姑娘目看鏡中反映出蒙面人先後所寫的字後對落魄書生的真正身也起了猜疑,弄不清楚落魄書生是真的受了他老哥之托,還是出走多年而杳無音訊的表舅,於是先不討論那無名女贈送的荷包,以懷疑的口吻問道:「老前輩,你老人家真是姓申嗎?」
落魄書生聽她突然有此一問,當下裡臉色微微一變,但短促間又恢復了正常,笑道:「甲字出頭,當然是申字。」
郭姑娘聽他答的很是滑稽,更深信他是出走多年的胡表舅了,不由進一步追問道:「老前輩,申甲恐怕是你老人家的化名吧。可否見告老前輩的真實姓名?」
落魄書生微微一笑,又輕搖了搖頭,道;「數十年來,人人都叫我申甲,另外有沒有姓名,連我自己也記不起來了。姑娘,你突然追問我這個是什麼意思?」
郭姑娘道:「我在家裡帶常聽我爸爸說起,我有一位小表舅,最喜歡喝酒,人也最詼諧,但我那小表舅出門很多年了,杳無消息,他的性情和老前輩,倒很相像,尤其你長得和大表舅的相貌一模一樣。故此冒昧一問。」
落魄書生微微一笑,道:「嗯,原來如此,姑娘的小表舅,出門之後就杳無消息,恐怕……」說此,彷彿另想起了什麼心事似的,突然語頓。
郭姑娘見他堅不承認,也無可奈何,猛轉頭中望竹樓上,只見表哥背身低首,雙目不住地抽動,似在悲傷地哭泣,一時情不自禁也嗚咽出聲起來,停了停,又暖著嘴唇向落魄書生說道:「老前輩,無名女送你老人家的藏笈圖,請老前輩轉送我表哥好嗎?」
落魄書生道:「我又不想長生不老,要這個圖有什麼用?你要我轉送你的表哥,當然是可以的,但不過……」
話聲未落,忽然竹樓內那黑衣姑娘又向蒙面人勸慰,道:「師弟,你也不必難過,更不要怕困難,俗語說:『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我們盡最大的努力,或許能達到你的願望。」
蒙面人舉拍又寫道:「人生能有幾何?就算能把你說的各種東西樣樣找到,大好春色已逝,恢復本來的面目又有何益?」
懷壁玉又安慰道:「你不要氣妥,還是依照師父的吩咐,耐心去做吧,或許有奇遇也難預知。」
蒙面人搖搖頭,再寫道:「師姊,請你轉稟師父,我從今以後不想再下出去了。」
懷壁玉聽了不由驚詫地問道:「你自己的事,你不努力,這個話我不敢替你向師父去說。」
蒙面人疾寫道:「既是要找這四樣東西,師父為什麼要我貼出告白,向武林中去尋釁呢?這其中原因,我實在不大明白。」
懷壁玉道:「陷害你的人是混合派胖羅漢駱明遠他們,這混合派是九大門派的叛徒所組合,混合派為害江湖為時甚久,九大門派卻置之不聞,找九大門派,並非無的放矢。綠林邪教本是個個該誅,這有什麼不明白的呢?凡事都有源,你驚動武林,武林各派便會聚集,尋找根源,無風不起浪,波浪一起,隱藏水底的東西便被掀起來,軟求不如計求,這是師父的苦心,你知道嗎?」
蒙面人平拍疾書,道:「我得到師姊的指示後,到螺旋谷陰宅中,去救今表妹出陰宅,雖不負所命,但我受了那個姓支的女俠很大的感動。」
懷壁玉聽得柳眉一豎,微嗔道:「你受了她什麼感動啊?」
蒙面人書道:「那支女俠,心地光明,慈悲為懷,且表現了救人救世的大志,而我適得其反。這一次到少林寺,大開殺戒,殺人不少,自見這位支女俠,我很感後悔,若再到各門派去廝殺,豈不多造孽?」
懷壁玉搖搖頭,又復歎息道:「師父並沒有要你大開殺戒,只是要你大肆騷擾一番,遇上可惡之徒,廢了他的武功。」
蒙面人又寫道:「我聲揚要殺絕武林中人,我不殺他們,他們要殺我呀!再說武林中人,人人把武功視同生命,寧願擒著被殺,也不肯被廢除武功,這辦法怎能行得通呢?」
懷壁玉聽了此話,粉臉罩起一層遲疑之色,道:「你年輕驗淺,執行師父替你安排的計劃起來,當然有很多困難,你必須冷靜,遇事深思,當機立斷,當殺之人則殺!」
蒙面人寫著答道:「我生在知書達禮之家,殺人之事,我實在難下手。」
懷壁玉聽他說來說去,還是表示不願意再下山,不由面色一變,沉聲喝道:「你願不願意下山,那是你自己的事,我想師父也不會勉強你,但你仔細想想看,你被殘害得不能見人,自己不下山報仇,誰替你去報仇啊!」
蒙面人仍堅持已見,寫道:「我情願把這深恨,永遠跟我埋在地下,也不願下山去了。」
懷壁玉拂袖而起,說道:「你這弱老的思想,能忍固然是好事,但要認清事實。在我看來,你簡直是一個大不孝的人,你父親含辛如苦,撫育長大,若是你壽天而亡,乃是天不假你壽,如今你好好的活著,而不能和父母相見,又不能為你胡氏門中傳宗接代,豈是做人子之道。」
蒙面人聽了他師姊這番苛責,忍不住又眼淚離眶而去。
郭姑娘看他此種傷心情景,幾度想出聲叫喚,但都被落魄書生所暗示阻止。
她見懷姑娘對表哥責以孝道詞色,不禁由衷地起了敬心,先前滿腹的妒嫉,此刻已消失得一乾二淨,同時對表哥見面不肯相認的舉動,也予以諒解。
霧,籠罩著幾幽峰,似乎也填塞了整個宇宙。
這時,他們五人的頭髮上,都結了不少亮晶晶的露珠,身上的衣服也被露水浸濕,微覺有點涼意。
忽然此時由對面的石尖上傳來一陳破空怪聲,把聚精會神目窺竹樓,竊聽黑衣少女說話的落魄書生等五人,吃了一驚。
大家不約而同的猛然一抬頭,發現一個黑影,掠空而過,到了頭頂才看清楚,原來是一隻巨鳥,翅蹬在竹樓頂頭的銅絲上。然後展翅一拍,呼的一聲,掠空飛下峰去。
就在這時,竹樓上的燈火,也忽然熄滅,接著樓內傳出來一陣「錚鉦」瑟弦彈勁之聲,音韻悅耳之極。
落魄書生被這陣柔美的瑟聲所吸引,抬頭望著那已經關閉了的樓窗,心裡暗讚道:這瑟音彈得好極了。
緊接著瑟聲,傳出來一陣少女的歌聲,音韻婉轉,彷彿新鶯出谷,又像乳燕歸巢,參和瑟音五律,緩、急、高、低,動聽之極,也柔美至極。
但聽樓中人和瑟而歌道:
一聲聲的長歎,歎出了心中的不幸。
一句句的歌唱,唱出了心中的苦辛。
良善子弟,只落得一身痛苦!
世途崎嶇,誰悲失路之人。
落魄書生等五人的心脈,也跟著這歌聲起落,聽到悲傷處,不禁落下同情之淚。
在這深夜的荒岡絕頂,本來已淒涼,加之聽到這一陣悲哀的歌聲,更格外的淒涼,三女竟忍不住頻頻舉袖揩拭眼淚。
瑟聲漸漸由低而高,歌聲也隨著轉哀沉,幾令人聞之如字字含著血淚。
春去秋來夏復冬,
光陰如箭去匆匆,
少抓缺食只為命,
王孫公子意氣濃!
家田破碎中舊夢難溫。
慘遭酷刑兮野犬同形,
同病招憐今代傳絕技,
殺盡武林中深山潛蹤,
歌聲,慚慚地越唱越高,那清脆的嗓音,晃似一線銅絲,拋入天際。
唱到了極高的地方,尚能迥環轉折,幾轉之後,又高一層,恍如由泰山的傲來峰西面攀登泰山的景象,初看到傲來峰削壁千仞,以為上與天通。
但翻到傲來峰去,等見到扇子崖更在傲來峰上,及至翻到扇子崖,又見南天門更在扇子崖之之上,愈翻愈險,愈險愈奇。
她的歌聲唱到極高的三四疊之後,陡然一落,又極力馳騁其千回百拆的的精神,如一條飛蛇,在黃山半山腰裡盤旋穿插。
周匝數遍後,卻愈唱愈低,但聲音仍然很清晰,一句一字,都聽得清楚。
草枯葉黃臥荒山孤峰,
獨守孤處寂寞無窮
強存弱亡今殘殺不已!
血腥遍野兮觸目驚心!
…………
歌聲隨著她心中的氣憤,好像人心爆發,沖天飛起,眩比著千百道怒氣,彌天蓋地而上,頓時如暴雨傾盆,令人無法忍受,連這一向滑稽詼諧,玩世不恭的落魄書生,也不禁呼吸急促,雙目泣濕,三女和許青松更是忍受不住眼睛裡的淚水,竟隨歌聲簌簌而下。
一會兒,唱聲由高而沉,只聽她繼續唱道:
俠義之人世間稀,
欺人盜世為人奇!
為害綠林禍國殃民,
刀刀斬絕方稱我心!
實指望,
蒼天賜憐,
反璞歸真!
妾意郎心!
樂聚天倫!
歌聲到此,瑟聲遂然停止,忽聞空中嘎嘎的叫了兩聲,使人迷於歌瑟之聲的五人,猛然驚醒,抬頭一望,只見大鵬去而復返,在空中盤旋了一匝後仍降落在石塔之上。
五人正見巨鳥飛回而感吃驚的當兒,忽聞竹樓上呀的一聲,啟開了樓窗,方待注目望時,已見一條織小的人影,由竹樓上騰空撲落。
那人影快如閃電,眨眼即掠過五人身旁而去,五人只聞到一陣香風,還未看清來人是誰,突覺腦後被人用手按了一下,立即一同癱倒地上,昏昏沉沉地睡去,在睡夢中猶聽到那如怨如訴的歌瑟之聲,而那條人影於分別拍了五人睡穴之後,便飛身躍落峰去。
※ ※ ※
濃霧瀰漫了山峰,一片混飩,宛如天地未開,看著是靜止的綿絮一般,這時卻不停的翻騰著,洶湧升騰。
太陽從霧隙裡出來一片淡黃,好像含羞似的,立即又消聲匿跡,九幽蜂的霧,一直沒有消散的動靜。僅有了曙光能見數丈以外的景物,這情景敢是翌晨了。
這時,崖石的下面,躺著落魄書生等男女五人,似都已迷迷糊糊失去了知覺,沉沉的入了睡鄉,靜靜的躺著。
老叫化背著一隻酒葫蘆,右手執著打狗棒,一搖一擺的向九幽峰攀登上來。口裡嚷道:「窮夥計,別生氣啦,老化子怕得罪了你這位窮朋友,在峰下摸了一夜,想不到你這落魄書生運氣還好,竟有兔崽子送了一葫蘆酒來。」
他上了峰頂一看,只覺冷清清的,死一樣的沉寂,竹樓上的窗戶也緊緊的閉著。
略一打量,便向昨晨停身的崖石塔下走去,注目一望,只見落魄書生等五人,都躺在地下,宛如死了一般。
老叫化大吃一驚,趕忙搶步上前,彎下腰去伸手一探落魄書生的鼻息,但覺呼吸均勻,並非發生了意外,而是沉沉地睡著了。再細察竟是被人點了睡穴。
他右掌一揮,狠狠的在落魄書生的後頸拍了一掌,把落魄書生的睡穴解開,待他醒來時,方才喝道:「我老叫化為你去找酒,你卻在這裡睡春秋大覺,真舒服啊!」
落魄書生驚醒時,如作了一場淒涼的夢,躍身起來一望,只見老叫化站在眼前,正待詢問時,忽覺後頸隱隱作痛,伸手一摸,竟腫起一大塊,皮面上彷彿尚有五道指印,不由怒道:「我睡得好好的,你怎麼一聲不響的就揍人?」
老叫化哈哈地大笑了一陣,笑過之後方緩緩地道:「你這個糊塗蛋,我還覺得太輕了,就是扭掉了你的脖子也不為過。」
落魄書生眼睛圓睜,喝道:「我什麼地方糊塗,你如說不出一個道理來,定要加倍報復。」
老叫化又縱聲大笑,道:「糊塗蟲啊,糊塗蟲,你先去看看他們眾人,為什麼到現在尚未醒來。」
落魄書生轉身察看許青松和三女,竟全被點了穴,所以仍沉睡未醒,這才明白自己是著了道兒,但老叫不該解穴時,打腫了他的脖子,心裡未免仍是不快。
老叫化笑道:「這把你們點了睡穴的人,看情形,並無惡意,不然,你們這五人就不死,也變成了廢人了啊。」
落魄書生聽得悚然一驚,喝道:「你不要在我面前弄鬼,到底是回什麼事,快些說出來聽聽……」
老叫化哈哈一笑,接住了他的話繼續說道:「我怕你這個窮朋友真的和我絕交,我在山坡下找到了酒葫蘆之後,就想找一個山居人家,沽一壺酒來送你喝,免得你再生老化子的氣,但我跑遍這九幽峰,也沒找到一處山居人家。」
落魄書生一聽他說未找到酒,忘了詢問正題,反而歎息一聲,道:「真倒楣,跑到這荒無人煙的地方來,連酒都找不到一點。」
老叫化嚷道:「你別急呀!聽我說下去,你還不算倒楣……」
落魄書生是一個老精靈鬼,聽他一說,便已料到酒已取來,身形一晃,閃到老叫化的背後,奪下他背上的酒葫蘆,拿在手中搖了一搖,只覺沉甸甸的,忙撥瓶口塞,送到嘴邊,如長鯨吸水般猛飲。
他一口氣把一葫蘆酒喝得精光,不存點滴,然後將酒葫蘆拋還給老叫化,一豎大姆指,道:「夠朋友,夠朋友。」
老叫化哈哈大笑,道:「不怕你落魄書生絕頂聰明,居然也有上當的。」
落魄書生道:「上什麼當?」
老叫化笑道:「你覺得酒味如何?」
落魄書生嘴巴呷呷,發覺留在口中的酒氣,好像有點不正常,於是道:「這酒味有點不正常,你是從那裡弄來的?」
老叫化放聲大笑,道:「這葫蘆酒倒是上等的汾酒,來得也很怪。」
落魄書生喝道:「別兜圈子說話,要說就直接了當的說,惹我冒了火,先還你兩個耳光。」
老叫化道:「我跑到南面的峰下,只見來了五個夜行人,前面那一個白髮老賊,身後背著一隻沉重的大葫蘆,我正想打他的主意,心念剛動,只見這峰頂撲下一隻大鵬,阻止五人向前疾行,那五個傢伙見飛禽欺人,大發凶威,他們一邊向前撲進,一邊用暗器射擊大鵬。」
落魄書生忽有所悟,忙答道:「哦!原來那隻大鵬翅膀向鋼絲一扇,直向峰下撲去,竟是發現了敵人示警啊。」
老叫化往下繼續說道:「那大鵬像是一隻通靈巨鳥,但那五個上峰的夜行人,也不是等閒閒之輩,他卻斷不住他們。」
落書生道:「你出手幫了大鵬的忙,是也不是。」
老叫化搖搖頭,道:「我正在考慮之際,突見一條人影,如流星瀉地般,直射下峰來,仔細一看,原來是那個竹樓內的蒙面人。」
落魄書生問道:「那五個夜行人,是甚麼樣的人物,你看清楚了沒有?」
老叫化點點頭,道:「那五個該死的傢伙,是山東蒙山的五梟,他們正好趕上忌辰,把命送到這九幽峰下。」
落魄書生道:「他們來送死,與這一個葫蘆酒又有什麼相干呢?」
老叫化道:「話要從頭說起,飲水須要思源。」
落魄書生聽得不耐煩地說:「你快長話短說吧。」
老叫化繼續說道:「蒙山五裊不知何時拜了陰陽老怪做把兄,他們趕到陰宅探望老怪,正好陰宅冰銷瓦解,這才知道把兄遭了難,又不知從那裡探聽的消息,曉得破陰宅的人在九幽峰,於是連夜趕來想替把兄報仇。蒙面人撲到峰下後,截住了他們,要他們自行廢除武功回去,但五裊氣萬丈,那把一個蒙面人放在眼下,又自恃人多勢眾,立刻發動圍攻。五梟的武功那是蒙面人的敵手,何況空中還有一隻靈鵬相助,未幾個回合,五裊中三個當場被蒙面人擊斃,兩個眼睛被大鵬挖出了來,蒙面人和大鵬剛把五梟解決,又從峰頂如電射似的撲下一條織小的人影,向蒙面人一揮手,兩人便一同向南方疾馳而去,我待兩人去遠,方現身出來,解下那死老裊背後的酒葫蘆,撥開塞子.聞了聞倒是滿滿的一大葫蘆上等的汾酒,我一邊喝,一邊目注峰上,以為你們會追下峰來。待我把一葫蘆酒喝了大半之後,也未見你們下來。我看葫蘆裡的酒,只剩下少許了,怕你看到只剩這點酒要生氣,趕忙把喝進肚子裡的酒,用內功逼了出來,灌回葫蘆內。」
落魄書生聽到此話,肚裡立起嘔心,他尚忍受得住,若換了別人,早就嘔吐出來了,他想縱然是從老叫化的肚裡吐出來的灑,總比沒得喝總要好些,於是裝得若無其事的淡淡一笑道:「老叫化,算你狠,你存心要作弄我,我記住了,總有一天要找你報仇的,莫說是你喝下去重吐出來,就是尿出來的,你道我聽了此話就會在肚裡作怪嗎?」
老叫化哈哈笑道:「此仇不報非君子,老叫化等著你報仇,這事暫且放開不說,你領著三個一男,來這峰頂睡覺,若不是人家手下留情,你們還有命嗎?縱然自以為死得其所,須如他們四人的性命,豈不被你所誤,做鬼也要找你索命啦。」
落魄書生的臉皮縱然是有五寸厚,聽了這一番話,臉也不禁紅一陣,連忙喝道:「老叫化你別得理不讓人,你打腫了我的脖子,難道還不夠我的教訓嗎?」
老叫化稍稍一笑,道:「只要你知道,我就不說了,你們究竟是怎樣被人點了睡穴的,說給我聽聽看。」
話聲甫落,忽見郭姑娘突然躍身站起來。她先一摸懷中的「青囊神術」,竟然不翼而飛,不禁失聲叫道:「咦!我的『青囊神術』不在了啊!」
落魄書生見她被點睡穴未解.而能睡來,不覺為之愕然,接著支、白兩女及許小俠也相繼躍身起立,這才明白點穴人,手下留了分寸,可以到時自動解穴而醒,於是笑問郭姑娘道:「你仔細想想看,是什麼時候遺失的?」
郭姑娘道:「就是當我看到一條人影掠身而過時遺失的。」說著,不自覺伸手一摸懷中,忽覺得手觸到一物,不禁又是一驚,取出一看,竟是一隻玉瓚。
再細看玉瓚上刻著八個細如針頭的小字「此物珍貴,妥為保存」。
她看看這八個字,不由有點驚愕,偶一翻轉玉瓚,又發現背面也有八個字:「青囊神術,代為保管。」
落魄書生在她拿出玉瓚時,眼睛也湊了過去,看清這十六個字後,才知「青囊神術」一書系為竹樓內的黑衣少女取去,且轉給郭姑娘一隻玉瓚,於是便放了心,不過他仍不明白,懷壁玉姑娘怎麼會知道她身上懷有「青囊神術」呢?這倒是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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