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老人」說了句「知道」之後,接著臉色神情忽地一黯,輕聲吁喚了口氣,緩緩說道:「白老弟自二十多年前與老哥哥相識結成忘年之交後,每隔三年嚴冬,他夫婦必偕赴雪山老哥哥居處歡聚盤桓數日,就便一賞那銀色世界奇景,二十多年來從未誤期過,去歲嚴冬恰值三年之期,直到今春因仍未見白老弟夫婦前往,心中放心不下,所以才特地下山探望……」
語鋒略頓,又吁聲輕歎了口氣,接道:「到達『石樓山莊』之後,始知已遭變故,白老弟夫婦均被強仇殺害,是以老哥哥乃決心重入江湖,查訪兇手,替白老弟夫婦報仇,以慰泉下英靈,也才有寶豐城外巧救此黑小龍之事。」
司奇想了想,問道:「老哥哥查訪兇手多久了,可有什麼線索發現麼?」
「雪山老人」搖頭苦笑了笑,道:「說起來雖已有月餘時間,但自寶豐城外救了龍兒之後,為調冶龍兒內外傷勢,便一直借居於此,無法分身出外查訪,是以……」
說至此處,突然想起什麼似地,雙目倏射寒芒,猛地一跺腳,道:「唉!可惜,那兩個東西分明有著極大的嫌疑,當時我竟然沒有想到,看來我大概老糊塗了!」
言下之意,甚是後悔異常。
司奇不由目光一凝,問道:「是怎麼回事?老哥哥,那兩個東西是誰?」
「雪山老人」苦笑了笑,接著便把當時巧救黑小龍之後,因其傷勢極重,必須立刻治療施救,遂借住於當地半里外農家,數日後,因偶爾發現金衣人和銀衫人等一行掘屍之事說了一遍。
說完之後,喟然輕聲一歎,又道:「如今細想起來,那金衣人和銀衫人不但都有極大的嫌疑,而且說不定還是直接兇手呢!」
司奇點點道:「老哥哥說得不錯。那金衣人和銀衫人確實都有極大的嫌疑,不過,此事老哥哥也用不著懊悔了,他兩個是何許人,什麼來歷?無須多久就會明白的。」
「雪山老人」目閃異采地問道:「老兄弟,可是峨嵋元修和尚已經把詳情告訴了你,你已經派人查訪去了嗎?」
司奇頷首道:「事情正是如此,商幫主已經派出門下十多位幹練弟子,往寶奉城內各處查訪那個人的蹤跡去了,只要一找到那個五號,那兩個東西的來歷姓名問題,自不難由五號口中問出來的!」
他說來雖然是個辦法,也頗有道理,但是,「雪山老人」
聽得卻白眉微皺,一點也不抱希望的搖搖頭,說道:「老兄弟,你這辦法老哥哥我不敢說它不對,但是,希望恐怕很小,也只是徒然的枉費氣力呢?」
司奇不由微微一怔!心念電閃間,旋即忽然明白了「雪山老人」的心意,笑了笑,道:「老哥哥的意思可是因為既不知那五號的客貌長相,又不知其姓名,無從相訪得出來麼?」
「雪山老人」點頭道:「事實也是如此,那五號縱然和查訪之人走個面對面,查訪之人只怕也未必會知道而錯過呢!」
司奇笑道:「老哥哥所慮雖然不錯,不過,兄弟對此已另有安排,只要那五號還在寶豐城內,諒來決不會查訪不出的。」
語鋒微微一頓,話題倏地一轉,又道:「日後老哥哥倘然遇上那金衣人和銀衫人時,不管他兩個是不是殺白大俠夫婦的兇手,都請不要傷他們的性命,這一點請老哥哥務必記住!」
「雪山老人」目光一凝,問道:「這是為什麼?」
司奇道:「敝少主已經立下決心,黑小龍如果真是白玉龍,他就讓他手刃親仇,不然,敝少主便是親自替白大俠夫婦報此血仇!」
「雪山老人」點頭一笑,道:「既是如此,老哥哥倘然和他們相遇時,就絕對不傷他們的性命便是。」
語鋒微頓,目光倏然深注,問道:「老兄弟,白大俠夫婦和貴官是何淵源關係,可否見告不?」
司奇略作沉思,臉色神情倏然一肅,說道:「白夫人乃是敝宮當代宮主之胞妹。」
話落,忽地站起身子,朝「雪山老人」和慧果禪抱拳一拱,道:「黑小龍既是同名同姓之誤,兄弟也就不多打擾了,就此告辭。」
於是,司奇和商雲漢舉步出了靜室,在「雪山老人」和慧果禪師的相送下,離開了大相國寺。
突然——江湖上又轟傳起子一件震驚人心的消息,臨汝城內「四海酒樓」再次的遭了血洗!
被血洗的時間,恰是司奇和商雲漢在大相國寺後院靜室中訪晤「雪山老人」的是夜三更時分!
「四海酒樓」這次被殺的人數,雖然只有十二人,但這十二人卻無一不是身懷絕學的一流高手!尤其令人震駭無比的,內中有一個竟是那崑崙派當代掌門師叔——「天罡劍」印永成。
十二名身懷絕技功力的一流高手,和前回一樣的全都被殺陳屍在「四海酒樓」的後院中,並且後院牆壁上,都已經被洗刷乾淨,上面留過血字之處,現在又寫上了二行凜人驚心的血字:「這仍是替黑小龍償命的一小部份。」
字數和上回完全相同,一個不多一個不少,只是那第二個「個」字,這回被改成了「仍」字。
字旁,兇手同樣的留下了標誌——一朵畫得栩栩如生的「玫瑰花」。
消息傳到各大門派掌門的耳中,個個心頭駭然萬分,全都驚凜極了。
黑小龍,正是各大門派掌門接奉丐幫所傳發,上印「玫瑰令」標誌的「武林貼」請求協助尋找之人,「玫瑰令主」再次血洗「四海酒樓」,事情已經至為明顯。
然而,這「四海酒樓」的幕後真正主人是誰呢?崑崙派長老「天罡劍」印永成又怎會同時陳屍「四海酒樓」後院中的呢?……
難道印永成也是彭明通等那批惡徒的同黨不成?……
這問題,在其他各大門派掌門心中,雖都極是驚疑而迷惑不解,但也只是驚疑迷惑不解而已。
可是,在崑崙派掌門黎天華心中的感受可就完全不同的。
對此事,他不但比任何人更感驚疑迷惑和不解,而且心情十分沉重,忐忑與不安至極!
因此,他親自下了崑崙,帶著四大護法往訪丐幫幫主商雲漢,請商雲漢帶他拜謁「玫瑰令主」。
司碧寒並不認識「天罡劍」印永成,自然也就不知道這被殺的十二人中竟有崑崙派的長老在內。
不過,他也只是當時不知道,第二天中午他便從江湖人物的傳說中知道了。
他一知道之後,心頭不禁又驚又怒,當時便欲上崑崙,找黎天華問個明白。
幸而,司劍虹和三哥憶虹「雙衛」玉青玉霜四人,於司碧寒夜來再度血洗「四海酒樓」時,已經和司碧寒見了面,此刻正隨伴在他身側,經司劍虹和旁竭力勸說,司碧寒才暫息心頭怒氣,未往崑崙。
於是,他們便仍留住在臨汝城內,並請丐幫分舵弟子傳信司奇和司懷虹等人都來臨汝城內守株待兔,等候「四海酒樓」那幕後真正主腦人物現身。
登封城內北大街,「揚威鏢局」後院中那座被列為禁地的小樓上,又同時出現了金衣人和銀衫人。
時間仍是夜晚二更時分,兩人仍是相對而坐,樓內依然一片漆黑,和上回一樣也未點燈。
一陣沉默之後,金衣人首先開了口,問道:「你辦的事情怎麼樣了?有結果麼?」
銀衫人搖了搖頭,答道:「失望得很,毫無所獲,上座方面呢?」
金衣人也搖了搖頭,道:「和你一樣,也是毫無所獲,沒有結果。」
銀衫人微一沉思,道:「上座心中有點懷疑不?」
金衣人目光一凝,問道:「懷疑什麼?」
銀衫人道:「他們身為派中長老,竟然不知道此事,下座實在頗感懷疑不信!」
所謂「他們」,指的是什麼人?又是那一派的長老?……
這實在令人費解,也令人聞而驚心至極!
金衣人道:「你懷疑他們說了謊?」
銀衫人點頭道:「下座懷疑他們的忠誠?」
金衣人心中微微一震,問道:「你把他們怎樣了?」
銀衫人搖頭道:「下座並沒有怎樣他們。」
金衣人心中暗暗鬆了口氣,道:「如果沒有大帝的令諭,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亂動他們,以免誤了大帝的全盤計劃,壞了大事!」
大帝有什麼「計劃」,是什麼「大事」?
這,更值得人費解?懷疑……
銀衫人點頭一笑道:「這個上座請放心,下座還不至於那麼冒失不懂事,不明利害的!」
金衣人點了點頭,道:「如此,我就放心了。」
語聲一頓即起,道:「對於他們的忠誠問題,我雖不敢說絕對可靠,但是,對於此事,我敢說他們絕未說謊,極可能是真的不知道。」
銀衫人想了想,忽地改變了話題,問道:「關於『四海酒樓』再次被血洗的問題,上座認為應該如何處理對付才妥當?」
金衣人微一沉思,反問道:「你認為呢?」
銀衫人道:「下座想自己率人前往臨汝看看。」
金衣人道:「你準備帶些什麼人去?」
銀衫人道:「下座擬傳令魔、尊兩殿殿主各帶殿下高手十名前往。」
金衣人道:「你自己也公開露面?」
銀衫人搖頭道:「下座擬隱身暗中,必要時出手對付那玫瑰令主。」
金衣人默然沉吟了稍頃,道:「此事雖然可行,但也須稟明大帝諭示後方可。」
銀衫人點頭道:「這是當然。」
話題倏又一改,問道:「有關那『玫瑰花』主人的問題,上座已經問過夏候建原了麼?」
聽這語聲,顯然這金衣人他並不是「揚威鏢局」的總鏢頭夏候建原,那麼,他又是誰呢?
這又是個出人意外的問題,叫人猜疑費思了!
金衣人道:「夏候老兒雖然也不知道,但卻說出了昔年一件有關『玫瑰花』的事績。」
銀衫人目中異采一閃,問道:「是件什麼事績?」
金衣人道:「據夏候老兒說,武林百多年前,曾有一位蓋代奇人使用『玫瑰令』為標誌,因無人知其姓名出身來歷,遂都以『玫瑰令主』稱之,而凡被『玫瑰令主』處治之江湖惡徒,其屍首之旁必留有一朵『玫瑰花』標誌,武林中稱做『玫瑰令』!」
語聲微頓了頓,接著又道:「不過,『玫瑰令主』乃是百多年前的人物,『玫瑰令』也已百多年未現武林,其人恐怕早已去世,屍體骨朽了,至於『四海酒樓』後院牆壁上所留的那朵『玫瑰令』,是不是當年江湖惡徒一見亡魂喪膽的『玫瑰令』,他就不敢隨便亂說了!」
銀衫人沉思了剎那之後,道:「照此說來,這『玫瑰令』主人雖然絕不可能是百年前的那位蓋代奇人,但倒有十之八九是其傳人弟子了!」
金衣人頷首道:「我也這樣想,事實也確是有可能。」
銀衫人忽又轉變話題的問道:「上座覺得夏候老兒這人怎樣?」
金衣人對此突如其來之問,一時不明銀衫人意之所批,用心目的何在,不由微微一愕,注目問道:「你可是發覺他有什麼不對麼?」
銀衫人搖搖頭道:「那倒沒有,下座只是覺得夏候老兒老於世故,為人老奸巨滑,心機城府極深之人,下座認為我們還是多加注意,小心留神他一點的好,上座以為然否?」
金衣人笑笑道:「你這話雖甚有理,不過,他縱然奸滑如狐,大概還不敢妄生什麼不軌二心,除非他是在想要他那……」
他話未說完,突聞一股低沉森寒的語音傳來說道:「金銀雙帝火速打開門房,恭迎大帝聖駕!」
金衣人聞聲,連忙伸手一按機鈕,打開樓頂的門戶,和銀衫人雙雙離座站起,躬身肅立。
四條紅影電瀉入樓,是個頭胸都用紅布包蒙著,只露出精光灼灼凜人的雙眼的紅衣人,紅衣人胸前衣襟上全都分別繡著一條張牙舞爪,形態兇猛的龍、獅、虎、豹銀色猛獸。
他們,正是大帝駕前的「龍虎獅豹」四大侍者。
隨著四大侍者身後瀉落入樓的,也是個包蒙著頭臉只露出雙眼,穿著一件不知是什麼質料,閃閃發光的墨綠色長袍的身材頎長之人。
金衣人和銀衫人忙一齊躬身行禮,垂首恭敬地道:「屬下拜見大帝。」這是金衣人的聲音。
銀衫人接著道:「孩子兒叩見義父。」
奇怪!銀帝原來竟是大帝的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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