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一輪明月,透過樹梢,直射下來,籠罩在一目淚尼的頭上。
啊!那一目淚尼竟在幾日將滿頭黑髮苦思得發白了。
一目淚尼在萬念俱灰當中,精神突然一振,她似乎覺得四周的環境,產生了變化。
頓時,一個尖細、沙啞的聲音,傳了過來,道:「你可就是那個叫一目淚尼的失意人嗎?」一目淚尼因為中了定魂掌力,無法答話,更無法回頭一觀究竟,來人是敵是友,也分不清楚,心中自是焦急萬分。
停了一回,又聽到那人長歎一聲,傷感地說:「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人生離多聚少,悲多歡少,恨多愛少,仇多恩少,常言道,酒不醉人人自醉,愁不憂人人自憂,大凡天下事,知足常樂,能忍則安,你說對不?」
來人滔滔不絕,像牧師傳道,又像和尚說理,一目淚尼只有聽的分兒,不過聽他的口氣,倒不像有什麼惡意。
一目淚尼心中漸感釋然,來人嘿嘿乾笑兩聲,不見任何動靜,但聽其繼續言道:「鬼谷門下的定魂掌力,確實厲害,可是,他那個沒有耳朵的師父,卻不曉得天底之下,還有我糟老頭兒這顆剋星!嘿嘿……」
一目淚尼驚奇之餘,不覺疑念叢生。
這到底是誰呀?自稱糟老頭兒,難道他能救我?
「定魂掌力慢性制敵之道,關龍發掌之時,預定定魂十年,十年之後,縱能不死,武功亦必全廢。」來人語氣沉重。
一目淚尼的心情,也跟著沉重下來。
「不過,我可以救你!」
這句話,忽使一目淚尼緊張起來,他可以救我?難道真的是救星來到?如果真的因此死裡逃生,這種恩德,實同再造了!
想到這裡,渾身熱血沸騰,忐忑不安,可恨自己連句感激的話,都說不出來,只好以沉默的致謝,靜聽下文了。
「……」
等了半天,仍不見來人再度言語,四周寂然無聲,弄得一目淚尼急將起來。
怎麼?走啦?
不是說可以救我嗎?
難道他看自己不講話生氣了?
難道他不知道,中了定魂掌的人不能說話?
唉!這個怪人!
一目淚尼此刻心中,不曉得是什麼滋味。
天命如此,有什麼辦法呢?
要是她能轉過身去,看看他是誰——
要是她能跪下地來,哀求他一番——
要是她能運用輕功。追他回來——
要是……
唉!
自古武林高人多怪,真是時運不佳,本來,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這樣一來,看情形,一切都將成為泡影了。
「唉,真是天意!」
沉默良久,來人突然又講話了:「論我們的關係,我不能救你,可是,想來想去,我不能不救你!」
一目淚尼簡直被他搞昏了頭,一會兒能救,一會兒又不能救,難道這裡面還有什麼過節?難道來人與她還有什麼淵源?
一目淚尼焦急萬分,要不是因為中了關龍的定魂掌力,一顆心真要急跳出來了。
不管怎樣,她還是希望來人能夠救她一命。
一目淚尼默禱蒼天,暗中發誓,只要能夠救她,來日做牛做馬,在所不辭。
「好吧,我決定救你了!」
來人經過多方思慮之後,似乎已經下了決心,道:「不過,有些條件,我必須交代清楚。」
這糟老頭兒真夠囉嗦,人家已在生死存亡關頭,他還這樣不死不活地婆婆媽媽。
「我先答應你三個條件,不過,你也要答應我三個條件。」
糟老頭兒語氣鄭重地言道:「第一,我答應救你解脫關龍的定魂掌力。第二,我答應教你一手絕活兒,留待日後報一掌之仇。第三,我答應替你找回不笑寨主來。至於你要答應我的——」
糟老兒停了一下,又道:「等我救了你以後再談。」
言罷,一陣悉嗉,來人已經走到一目淚尼面前。
一目淚尼見到來人,心身一陣驚恐,臉色一陣蒼白,一種難以言喻的痛苦,湧上心頭。
但見來人是個奇矮奇瘦的小老頭兒,滿頭赤髮,兩眼發紅,身穿紅色短褲。紅色上衣,上衣中間開扣,露出一片瘦巴巴的胸膛,胸膛上長著……
原來——
原來這糟老頭兒,正是陰山深處,傳授不笑寨主「三千煩惱絲」的紅老頭兒。紅老頭兒其貌不揚,當然不在話下,可是,也不至於讓一目淚尼臉色蒼白呀!這是為什麼呢?
紅老頭兒不言不語,一派嚴肅,慢慢伸出兩隻乾枯如柴的手來,令人不寒而慄。
他先以左手抵住一目淚尼胸前「中庭」,又以右手抵住一目淚尼背後「靈台」,雙目漸漸合攏,兩臂微曲,運用體內真元之氣,為一目淚尼解關龍的定魂掌力。
一目淚尼依然屹立不動,一切任由紅老頭兒擺佈。
兩個時辰過去,漸覺一股熱流由「中庭」穴眼散佈開來,同時,另外一股寒氣,由背後「靈台」穴直奔週身。
一目淚尼在冷熱交攻之下,全身有若針刺,酸麻不已,臉上亦現出極端痛苦的表情。
又是兩個時辰過去,寒氣逐漸消退,一股奇熱,通過任、督二脈,直達十二重樓,一目淚尼額角汗流如雨,神態疲憊不堪,兩眼慢慢合攏起來。
紅老頭兒突然大喝一聲,兩手猛然撤開,坐在地上,閉目喘息。
一目淚尼被喝聲所震,打了一個寒噤,竟不自覺地跟著坐了下來。
盞茶之後,紅老頭兒紅目一睜,嘿嘿一笑,舉手拍開一目淚尼「啞穴」,瞇著雙眼道:「淚尼,恭喜你了!」
一目淚尼緩緩張開雙眼,試著舒活一下筋骨,一陣驚喜,剎然消失,接著換上一副茫然神色,呆呆地望著紅老頭兒。
沉默良久,始黯然說道:「謝老前輩救命之恩。」
紅老頭兒滿身輕鬆,旋自懷中掏出一個紫色小瓶,一面遞給一目淚尼,一面笑道:「好說,好說,常言道,感恩非君子,知愁不丈夫,趕快把瓶子打開,滴一滴靈液入口中,你的武功就可以恢復了。」
一目淚尼手執小瓶,猶豫半天,終於搖頭輕歎一聲,啟開瓶蓋,仰首滴液入口中。
一滴之下,滿口清香,滿心沁諒,筋骨頓感舒暢無比。
現在的一目淚尼,精神比剛才好得多了,但仍抹不掉一臉的愁容,她木然地將小瓶遞回紅老頭兒手中,戚切地道:「請老前輩指示後三個條件吧!」
這時,紅老頭兒一收臉上笑容,正色言道:「自古有仇不報非君子,老夫點滴之恩,微不足道,請不必為此耿耿於懷,要知道,老夫伸手相救時,雖然言明有三個條件,但絕不包括這一條。」
一目淚尼心中矛盾已極,千頭萬緒,不知如何是好。此仇不報,先父難以瞑目九泉之下!
此恩不報,日後何以立足江湖之中!
為什麼呢?
因為——
原來救她一命的紅老頭兒,正是她尋覓多年,不得一見的殺父仇人!
父仇不共戴天,終生不能兩立!
可是——
唉!
難道真要叫她向自己的救命恩人報仇嗎?
自古恩怨害死人,別說一目淚尼,換上任何一個人,也會不知所措的。
所以方才當紅老頭兒,第一次在一目淚尼面前出現時,一目淚尼就已經開始矛盾了。
怎麼辦呢?
一目淚尼凝視蒼天,半天說不出話來……
這紅老頭兒真的殺了她的父親?
那麼她母親呢?
紅老頭兒如果是她的殺父仇人,為什麼要來救她呢?
難道他是想以救命之恩,來抵消殺父之仇嗎?
不,不,絕不可能!
以目前一目淚尼的功力來看,與紅老頭兒相比,無疑小巫見了大巫,紅老頭兒絕沒有怕她報仇的道理。
既然不是這樣,那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一目淚尼百感交集,滿懷悲愁,痛苦不已。
紅老頭兒歷盡滄桑,飽經世故的臉上,此刻也逐漸陰沉下來,望著一目淚尼不安的神色,心中似乎也是倍感淒涼。
幾次他想把事情說明清楚,讓一目淚尼對自己的仇恨減輕甚或解除,但是,他不敢那樣做,因為一旦說明清楚,勢將引起更大的不幸。
紅老頭兒望著沉默的一目淚尼,自己也沉默了。
數不清的問題,在他腦中盤旋著,使他也顯得心事重重。真是她嗎?
三十幾年了,模糊的回憶,使他不敢留然肯定。
紅老頭兒見一目淚尼半天不語,抬頭道:「淚尼,我既然對你有救命之恩,你一定要答應我的三個條件!」
一目淚尼為自己的命運傷心已極,臉上淚痕斑斑,強忍一腔悲怨道:「老前輩請說就是,我淚尼絕非不明恩怨之流。」
紅老頭兒心情一開,面色稍轉溫和,慢言道:「好,老夫這就對你說將出來,第一個條件,你要告訴我,你姓什麼?叫什麼名字?」
一目淚尼聞言一驚!
這算是什麼條件?
三十年來,從沒有人問過她的姓名,這老頭向這些幹什麼?
「晚輩自幼隨師習藝,師父從未提起晚輩姓名,平時都是以乳名相稱。」
紅老頭兒輕哼一聲,臉上毫無表情,接著又問道:「乳名可是喚做玉兒?」
一目淚尼聞言一驚,這老頭兒居然連自己的小名都知道?
哼!一定是以前和她父親認識,不然怎麼會曉得呢?那,殺父的仇人也一定是這個老傢伙了。
想到這裡,一目淚尼恨上心頭,面露殺氣,冷冷地道:「正是玉兒,不過,你怎會知道……」
「這個你先別問。」紅老頭兒打斷她的向話,臉色微變,繼續問道:「你師父可曾告訴過你,殺父之仇是誰?」
一目淚尼瞪了紅老頭兒一眼,冷笑一聲,道:「師父說,殺父奸母的仇人,是個奇矮奇瘦,赤髮紅衣的小老頭兒。」
「哼!」紅老頭兒臉色大變,一腔憤怒,無處發洩,強自冷靜片刻,又感慨地道:「你師父可曾說過,你父親生著什麼模樣?」
「沒有。」
紅老頭兒臉色一沉,一種難又言喻的心情,困擾著這個不幸的江湖隱士,但見他低首尋思良久,忽而又道:「好,我現在說第二個條件。」
「老前輩,請說!」
「第二個條件,你要……」紅老頭兒停了一下,嚴肅地道:「你要把你失去的母親找回來!」
「啊!」一目淚尼心頭一震,一隻眼睛瞪得大大的,心都差點要跳出來。
把母親找回來?
師父不是說,母親早就去世了嗎?
「家母早已去世,何作此言相戲?」
「呵呵……」一陣淒厲的笑聲,從悲憤的紅老頭兒口中發了出來,震得一目淚尼雙耳「嗡嗡」作響。
紅老頭兒激動地道:「你母親並沒有死,她正受著人間最殘酷的折磨!」
一目淚尼雙眼發直,怔怔地瞪著紅老頭兒半晌,始驚疑參半地說道:「老前輩此話是……」
「老夫生平從不打誑語,這等大事,豈容胡言!」
去世幾十年的母親,如今尚在人間,而且正在受著人間最殘酷的折磨,一目淚尼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老前輩,你可否告知家母現在何處?」
「這個……將來問你師父,自然曉得。」
紅老頭兒見到一目淚尼迫不及待的樣子,似是也被這一幕人間悲劇感動,不覺間,兩眼滴下淚來。
苦命的一目淚尼,自幼失去父母,而今一目不明,又遭定魂掌害,千災百難,集於一身,沉思之餘,不由潸然淚下。
過了一會,又向紅老頭兒道:「那麼,第三個條件呢?」
「第三個條件非常重要!」紅老頭兒精神一振,突然抬頭道:「你一定要報這殺父奸母之仇!」
「老前輩,您……」一目淚尼不知所措。
「玉兒,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你半生不幸,屢遭奇禍,都是他一手造成的,焉有不報之理?」
這一句話,可真把一目淚尼驚住了!天下哪裡有強迫仇人之後代,向自己報仇的。
「老前輩,你對玉兒有再造之恩,我……」
「哈哈……」紅老頭兒滿腔激憤,化作淒厲狂笑,接著又道:「玉兒,你真以為這不共戴天的仇人,就是老夫嗎?」
一目淚尼的情緒,已經激動到巔峰,一臉焦躁神色,急急言道:「難道……不是?」
「說出來,也許你不相信,這個人居心叵測,陰狠毒辣,虛言偽善,可是,他卻想不到智者千慮,終有一失!」
一目淚尼但覺茫然,無法瞭解其話真義。
「既然不是,那又是誰呢?」
「這個以後你慢慢會知道的。」紅老頭兒猶豫地道:「不過,欲報此仇,需要很大的勇氣。」
一目淚尼聞言又是一怔,望著紅老頭兒,哀怨地道:「天地茫茫,不知何時何日,始能找到仇家?」
言下似是焦慮不已,顯出一副莫可奈何的表情。
紅老頭見狀不忍,好言安慰她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日後你可以從他的招數上認得出來。」
「不知此人使用什麼招數?」
「這是一套江湖不聞的絕技,叫做『纏綿不盡鬼敲門』。」
「纏綿不盡鬼敲門?」
「嗯。」
一目淚尼不禁打了一個冷顫,一股寒流直衝天靈。
武林之中,哪裡來的這種招數?
「據老夫所知,此人浪蕩江湖,最近現形北海長山八島,自『北海浪漢』處,奪得一部『虛無心法』,目前隱遁深山,正在研習此一絕技——『纏綿不盡鬼敲門』,不過……」
紅老頭兒說至此處,忽然微笑道:「老夫已經預先悟出兩招絕活,將來如果幸運的話,也許可以克制他的『纏綿不盡鬼敲門』,剛才我答應你的第二個條件,就是要教給你其中的一招。」
「謝老前輩!」
一目淚尼此刻對這紅老頭兒,似是已經漸生好感,當下俯身一拜,紅老頭兒心中一陣感觸,連忙彎腰將她扶起,笑道:「玉兒,你能相信我的話,使我不致蒙受不白之冤,已經算是萬幸了,將來等你報仇雪恨,尋母歸來,若有雅興,歡迎你們到南海太平島一遊,我還可以告訴你一些有關你父親的事。」
「老前輩,您以前也認識家父?」
「哈哈……」紅老頭兒豪放地大笑起來道:「豈止認識,能夠清楚你父親的,天下恐怕沒有第二個人!」
「噢?」一目淚尼莫名其妙地聽著,覺得這老兒頗可親近,當下心情已感輕鬆不少,淺笑一聲,道:「待在下辦完大事,必與家母往南海再謝。」
「但願如此。」
紅老頭兒意味深長地歎了一口氣,接著,便直開始傳授一目淚尼一套絕技。
這絕技,正是日間魔林深處,幾乎令定魂掌關龍喪命的「奪魂神珠」。
提起「奪魂神珠」在當時人們的心目中,確有其奇奧獨到之處,原來這神珠乃以純金屬製成,使珠之人,必須利用陰陽相吸之理,運用自身內家修為,控制神珠,分合自如。人的眼睛可以傳電,是以受神珠所制之人,眼睛越開,則神珠如影隨形,片刻不離。人因有心理上的恐懼,受神珠攻擊之時,兩隻眼睛被迫分開,這樣一來,越發增加了神珠的威力。
無耳道長畢竟還是江湖閱歷較深,悟力較強,因此,日間看到自己徒弟受「奪魂神珠」所制,驚奇之間,突然悟出其中一點端倪,再加上一目淚尼修練火侯不足,定魂掌關龍才能僥倖逃生。
人間事,往往是出人意料的,一目淚尼能從生死邊緣得救,這是她做夢也想不到的事。
師父從小就告訴她,殺父奸母的仇人,是紅老頭兒,可是,如今聽紅老頭兒一說,又不是自己的仇人,這一點,更是她做夢也想不到的。
那麼,這仇人到底誰呢?
那麼,這紅老頭兒又是誰呢?
他為什麼會對自己的身世,這樣清楚呢?
他為什麼要對自己的命運,這樣關心呢?
不笑寨主聽完一目淚尼的奇遇,心中自是驚奇。
因為——
這紅老頭兒,正是他所遇到的那個紅老頭兒!
這紅老頭兒,教給一目淚尼一手「奪魂神珠」,又教給他一手「三千煩惱絲」!
這紅老頭兒,為什麼要對他們師兄妹如此偏愛呢?
「師妹,紅老頭兒既然恢復了你的行動,為什麼你還要在魔林苦站十年呢?」
這一點,不笑寨主頗覺蹊蹺。
「這叫做將計就計!」一目淚尼低酌一杯,得意地道:「關龍既然在我身上試了掌法,必定時時刻刻關心我的行動,如果我馬上離開魔林,也許會惹來更大的不幸,因此,經過再三考慮,我接受了紅老頭兒的建議,乾脆站上他十年,表面上看來,我遭了關龍的定魂掌力,不能動彈,其實,每天子夜過後,我多半的時間,都在苦練的『奪魂神珠』。」
「嗯,妙計,妙計。」不笑寨主興奮之餘,舉杯一飲而盡。
可是,一目淚尼卻又猶豫起來。
是先報父仇呢?
還是先行尋母?
還是先到東海,去找太上老人的三寶?
不笑寨主旁觀者清,此時似乎已經看穿她的心事,因而建議道:「報仇尋母,應是目前第一要務,只是紅老頭兒既未說出殺父仇人是誰,又沒告訴母親現在何處,人海茫茫,一時之間,恐怕無法進行。東海三寶,轟動武林,天下高手均已爭先恐後,時不容緩,事不宜遲,依愚兄意見,不如先去東海,若能僥倖得到其中任何一寶,對於報仇尋母的行動,都將有很大的幫助,不知師妹認為如何?」
一目淚尼細思之下,緩緩言道:「還是先去東海吧!」
「東海之行,坎坷難料,天下高手雲集,單憑你我這點功力,不知是否可以?」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還是聽天由命吧!」
不笑寨主對於東海之行,頗多顧慮,一目淚尼似乎並不相信,憑她的「奪魂神珠」,與師兄的「三千煩惱絲」,有多少人能夠抵擋得住。
「師兄,還是早點休息吧,明日一早就動身。」
不笑寨主輕應一聲,開門喚店小二進來收拾杯盤,二人分間躺了下來。
夜色靜靜,月光清清,店裡的客人,都已入睡,隔壁房裡,偶爾傳來幾聲沉鼾,震盪起子夜的微波。
一目淚尼行功完畢,躺在炕上,閉目欲睡。
夜太靜了!
太靜的夜,容易啟發人的遐思。
一目淚尼的腦中,不覺又是千頭萬緒。
萬丈崖,水火溝!
究竟在哪裡呢?
她從懷裡掏出彩色絲巾,圖中山川起伏,錯綜複雜,不知含有多少玄機!
東海——
這遙遠的東海!
這神秘的太上老人!
這誘人的人間三寶!
啊!別說武林高手,江湖隱士,就是一個販夫走卒,樵子鄉老,誰不想到東海走走?誰不想到東海看看?
一目淚尼正自幻想,倏而——
輕風微動,悉嗦之聲,傳自窗外。
一目淚尼忙把彩色絲巾收起,驚奇之餘,未及起身落地,窗戶突然被風吹開。
吹開的窗戶,被風吹得「吱吱」作響。
驚魂甫定,疑慮之間——
一顆亂髮糾糾,塌鼻腫眼,滿臉鐵青,滿腮髭鬚的怪頭伸了進來。
怪頭歪嘴一張,氣急敗壞地哀求道:「師姑,快救我!」
一目淚尼乍見怪臉,驟寒澆心,忙縱身喝道:「你是誰?」
「我,我是……」
來人也許由於太過緊張,期期艾艾地,說了半天,也沒說出自己到底是誰?
一目淚尼望著這副怪臉,心中狐疑不定。
真是豈有此理!
自己什麼有過這樣一個醜八怪的師侄來!
猶豫片刻,一目淚尼對怪頭人道:「深更半夜,來此何為?有話請進來談。」
怪頭人應聲躍進室內,一目淚尼不覺又是一驚。
原來這怪頭人身材生得奇小,一襲黃色衣褲,倒有點兒像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
一目淚尼被這怪頭人的怪相弄得摸不著頭腦,心中突覺情勢不妙,當下一面暗自戒備,一面厲聲問道,「你是誰人門下?快把師承名號報來!」
怪頭人神色慌張地道:「我師父是師姑的大師兄,陰沉鬼叟。」
「胡說!」
沒等怪頭人的話說完,一目淚尼霍地左手一伸,一股強烈勁風推出,勢如排山,力若倒海,直奔怪頭人「肩井」穴而去。
怪頭人見一目淚尼暴怒之下突然出手,心知不好,連忙一閃,立時嚇出一身冷汗來,沒等一目淚尼再次發招,急將頭上面具摘下,「撲通」一聲,雙膝跪倒於地,驚恐地喊道:「師姑暫且息怒,愚侄願道其詳!」
一目淚尼眼前一亮,差點笑出聲來,原來站在自己面前的,竟是一個非常標緻的黃毛丫頭。
緊張了半天,差點弄出大事情來,一目淚尼望著黃衣女失聲笑道:「鬼丫頭,居然敢來和我玩把戲,老實告訴我,你師父真的是陰沉鬼叟嗎?」
「啟稟師姑,小女恩師正是陰沉鬼叟,他老人家現在遇難,請師姑前往援救!」
一目淚尼面色微慢,低頭沉思不語。
過了一會,抬頭道:「他的事,我管不了!」
言下不覺淒然,輕歎一聲,轉過頭去,思潮起伏,矛盾頓生。
黃衣女站在一旁,見一目淚尼不動聲色,一時急得小眼淚兒落了下來,臉上一片愁苦,望著一目淚尼,繼續哀求道:「剛才逍遙叔叔已經去了,他臨走時,告訴我您在這兒,我恐怕他敵不過老魔頭,所以才來請師姑……」
黃衣女話未說完,一個四旬左右的男人,從隔室走了進來,此人臉上沉寂抑鬱,似是已經曉得事情有原由。
「二師叔!」
黃衣女連忙跪地一拜,原來此人正是不笑寨主。
不笑寨主深沉地看了一目淚尼一眼,又問黃衣女道:「你說那渤海的『逍遙子』也來了?」
「是的。」
「你師父現在在什ど地方?」
「就在離此不遠的骷髏崗上。」
一目淚尼與不笑寨主聞言色變,顯然事情具有相當成分的嚴重性。
骷髏崗位於白馬鎮東南十五里,是個江湖上觸目驚心,聞名喪膽的地方。
當然啦,江湖人物所以會對這個地方觸目驚心,聞名喪膽,毫無疑問的,是因為骷髏崗上有個骷髏崗主。
這骷髏崗主,是個何等模樣人物?連一目淚尼與不笑寨主都聞名色變,感到辣手?
陰沉鬼叟在江湖上,並非等閒角色,憑他也會遇難骷髏崗?
陰沉鬼叟是七分洞主的大徒弟,是一目淚尼與不笑寨主的大師兄。他和這骷髏崗主會什麼過節?
陰沉鬼叟是不笑寨主的情敵,是一目淚尼幸福的破壞人,此番在骷髏崗遇難,他們兩個,管不管呢?
管吧,實在心有不甘。
不管吧,實在於心不忍。
以前,固然陰沉鬼叟對不起他們的地方太多,可是,這幾年來的冷漠與奚落,也夠他受的了,何況他們現在已經前嫌盡釋,團圓在一起了,何必還那樣計較往事呢?
同時,不管怎麼樣,三個人總是曾經同師一場,如今離開了師父,難道連這點忙都不能幫?
就是不幫他,去看看熱鬧,也未嘗不可呀!
於是——
在黃衣女的再三哀求之下,一目淚尼與不笑寨主,終於答應了骷髏崗之行。
二人裝備停當,關門閉戶,翻牆越屋,直至街心。
夜色深沉,萬籟俱寂。為了趕路,不笑寨主手挾黃衣女,與一目淚尼相偕走出城門,朝著東南方向奔去。
十幾里地的路程,在具有內功修為的人來說,並不是什麼艱巨的旅途,不久之後,三人已然來到骷髏崗下。
骷髏崗的地勢,不算高峻,然而亂石成堆,崎嶇難行,行不多遠,眼前豁然出現一道狹谷,谷口處,堆著一塊高大的巨石,月光下,隱隱約約地,照耀著巨石上的字跡:「骷髏崗乃我遁世一狂之地,擅入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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