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媚笑道:「是啊!吳大人不也是你吳爺爺的公子爺麼?」
杜少彬蹙眉接道:「他不是已被碧雲山莊的人劫持了麼?」
春桃接道:「我也聽過有此一說,但這兒的確還有一位吳世玉吳公子,而且,其身手之高明,恐怕不在你杜公子之下。」
杜少彬注目問道:「他是怎麼到這兒來的?人在哪兒?怎會與你認識?帶了些甚麼口信來?」
春桃嬌笑道:「公子爺,你可以問出一連串的問題,可是,奴家卻只能一宗宗的回答哩!」
杜少彬將對方那幾乎已偎進他懷中的嬌軀,輕輕一推,蹙眉說道:「姑娘請坐下來,我們慢談。」
春桃卻像扭股糖似地,賴在了他身邊,口中並媚笑道:「公子爺,奴家身上,並沒長刺呀!」
接著,又貼在他耳邊,吹氣如蘭地說道:「這是絕對機密的大事,只有這樣談才不怕被人家聽到。」
杜少彬傳音說道:「你可以用真氣傳音說呀!」
春桃媚笑道:「奴家這點道行,怎敢在公子爺面前,班門弄斧。」
不等對方開口,又低聲笑道:「本來,這一機密消息,我是準備在枕邊才告訴你的,現在,公子爺不讓我上床,只好退而求其次地,就這麼說了。」
杜少彬只好苦笑道:「好,好,快點答覆我的問題吧!」
「好的,」春桃正容接道:「我先回答第一個問題,我請問,有一位叫栗天鵬的人,想得起來麼?」
杜少彬蹙眉接道:「栗天鵬?我不認識這個人啊?」
春桃媚笑道:「當本城貼出太上大婚的告示時,公子爺是否剛好在太原城中?」
杜少彬點點頭道:「不錯。」
春桃接道:「當時,那位當街連斬四個公差,並削去捕頭一條右臂的青衫文士,還記得麼?」
杜少彬「哦」了一聲道:「經你這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
春桃接道:「那麼,我可以告訴公子爺,目前,本城中的這位栗天鵬,就是吳世玉的化身。」
杜少彬訝問道:「那位真的栗天鵬呢?」
春桃輕歎一聲道:「真的栗天鵬,已被吳世玉軟禁在一個秘密所在了。」
杜少彬「哦」了一聲道:「於是,我那位吳叔叔,就冒充栗天鵬的身份,混了進來?」
春桃點點頭道:「正是。」
杜少彬笑道:「這倒是一個好辦法,如果我吳叔叔在這兒出了紕漏,栗天鵬也難逃一死,也因此之故,栗天鵬勢必將本身以及相關的人和事,都全部告訴我吳叔叔,才能減少出紕漏的機會。」
春桃苦笑道:「栗天鵬不但將其本身和相關的人和事,都忠實地告訴了吳世玉,連自己的未婚妻,也一併辦了移交。」
杜少彬蹙眉笑道:「難道說,春桃姑娘就是栗天鵬的未婚妻?」
春桃苦笑如故地道:「如果我不是他的未婚妻,又怎會知道這些秘密。」
杜少彬注目問道:「那麼,那位被碧雲山莊劫持去的知府大人,又如何解釋呢?」
春桃接道:「據我所知,你那位吳叔叔在作太原府知府大人時,就有著一位替身……」
杜少彬禁不住截口笑道:「如此說來,碧雲山莊所劫去的知府大人,是假的了?」
春桃含笑點首道:「是的。」
杜少彬笑了笑道:「現在,我方纔所問的問題,已只差一個口信沒有說明了。」
春桃嫣然一笑道:「想聽口信,是否該先行打發一點呢?」
說著,一張小巧的櫻唇,已自行湊了上去。
杜少彬連忙退後一大步道:「這不可以……」
春桃禁不住幽幽地一歎道:「杜公子,在你心目中,我就如此不值一顧?」
杜少彬正容說道:「姑娘,話不是這麼說。」
春桃又迫近一步道:「那該怎麼說呢?」
杜少彬正容如故地接道:「目前,你的未婚夫,是我吳叔叔的朋友……」
春桃截口苦笑道:「世間有這樣的朋友麼?」
杜少彬道:「但眼前就有這樣的事實。」
春桃媚笑道:「公子爺,別談甚麼『朋友妻,不可欺』的大道理了,目前,我只知道,你是這兒的貴賓,而我卻是奉命侍寢的侍女,這是我的工作,栗天鵬也早就知道我這一份工作的性質的,公子爺,你還有甚麼顧慮的呢?」
杜少彬正容說道:「春桃姑娘,你可以故意糟蹋自己,卻不可以妨礙我尊重別人人格的自由。」
春桃輕歎一聲道:「杜公子,你這理由,可真夠堂皇的了,可是,你尊重別人的人格,也曾想到,傷害了別人的自尊心麼?」
杜少彬苦笑道:「這可是沒法兩全的事。」接著,才神色一整道:「姑娘,是否該將那口信告訴我了?」
春桃自我解嘲地一笑道:「世間竟有此種不解風情的傻瓜。」
杜少彬苦笑了一下,又「哦」地一聲道:「對了,我吳叔叔目前在這兒,是屬於那一部門?擔任甚麼職務?」
春桃接道:「他擔任的是『神機堂』的一位香主,這是栗天鵬原來的職務,據說他近來表現得很好,有權升首席香主,或者是副堂主的希望。」
杜少彬笑道:「那我先恭喜你啦!」
春桃訝問道:「恭喜我?喜從何來?」
杜少彬道:「目前,我這位吳叔叔的功績,有朝一日,還不全是你那未婚夫的麼?」
春桃苦笑道:「公子爺,奴家可不會想那麼遠。」
接著,才正容說道:「公子爺,別尋我開心了,還是打點精神,聽我的消息吧!」
杜少彬笑道:「我早就在恭聆著了哩!」
春桃正容接道:「話,只有一句,那就是請你杜公子遵從三小姐的一切指示。」
杜少彬一怔道:「就這麼簡單?」
「是的,」春桃接道:「他說,以後有甚麼消息,隨時由我轉告。」
杜少彬道:「我可以同他見見面麼?」
春桃道:「這要等機會,憑他目前的地位,是不方便與你見面的。」
杜少彬蹙眉自語道:「我就是想不通,不論易容術如何高明,要冒充一個人,而又天長地久地,不被人家識破,那可委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春桃嬌笑一聲道:「公子爺說的,固然有理,但事實上,你這位吳叔叔,不但年紀、身裁與栗天鵬近似,而且,連面目也有七成以上的近似,有著這些條件,那還不容易混過去麼!」
杜少彬呆了呆道:「有這種事,我那位吳爺爺的行事,也真夠神秘的了。」
春桃笑了笑道:「好了,我們的談話,到此為止,公子爺請早點安歇吧!」
第二天清晨,三小姐一大早就趕了來,向著杜少彬神秘地一笑道:「杜公子,昨宵,睡得還舒服麼?」
杜少彬含笑接道:「多謝三小姐……小可睡得很舒服。」
三小姐嗔目向春桃一掃道:「春桃這丫頭,是否還算可人心意?」
春桃搶先白了杜少彬一眼道:「三小姐還說哩!昨宵,杜公子一定要趕我出去,不知費了多少唇舌,才勉強准許我在旁邊搭個地鋪。」
三小姐抿唇媚笑道:「是麼!我倒是第一次聽到,有這樣傻得可笑的男人。」
杜少彬蹙了蹙眉峰道:「三小姐,太上是否已經起來了?」
三小姐道:「早就起來了,我就是前來邀請你,前往一同用早點哩!」
杜少彬「啊」了一聲道:「那我們快點走吧!」
在三小姐的陪同下,沿著環湖大道,繞了半圈之後,即進入一幢臨湖的精緻靜樓之中。
小花廳中,已擺好了精美的早點,杜少彬剛剛入座,又不得不立即站起來,因為,在一陣環珮「叮噹」聲中,一位雍容華貴的紫衣美婦,已蓮步姍姍地,走了進來。
這位紫衣美婦,外表看來,最多也不過三旬左右,美艷中,卻特具一般神聖不可侵犯的凜然神態。
她一進入小花廳中,三小姐立即向杜少彬低聲介紹道:「杜公子,這就是我娘。」
杜少彬連忙躬身施禮道:「小可杜少彬,拜見太上!」
紫衣婦人微微點首道:「杜公子免禮。」
話聲中,已逕自坐入主位,並擺了擺手道:「杜公子請坐!」
杜少彬含笑接道:「多謝太上!」
當他畢恭畢敬地,坐下之後,紫衣婦人卻美目深注地笑了笑道:「放輕鬆一點,可以隨便用點早點,咱們邊吃邊談。」
說著,她自己首先端起一碗銀耳羹,淺淺地飲了一口。
杜少彬也喝了一口銀耳羹,並吃了一塊糕餅之後,紫衣婦人才注目問道:「杜公子,據說你手中有半塊玉珮?」
杜少彬點點頭道:「是的。」
紫衣婦人接問道:「是有人托你送給我的?」
杜少彬又點點頭:「是的……」
說著,並探懷取出那根金鏈,和半塊玉珮,雙手遞了過去。
紫衣婦人接過玉珮,首先向三小姐低聲道:「丫頭到門外去,記著:任何人不許進來,如果是太上護法前來,先招呼我一聲。」
「是!」
三小姐嬌應著,匆匆向大門外走去。
紫衣婦人這才將那半塊玉珮,放在自己掌心中,反覆地察看著,她那本來就是凜然不可侵犯的俏臉上,此刻是更加冷漠了。
但冷漠儘管冷漠,卻沒法掩飾她內心中的激動。
由於她美目中掠過的異彩,眼角肌肉的抽搐,以及口中的喃喃自語……等,在在都顯示著,這半塊玉珮中,有著太多的秘密。
半晌之後,紫衣婦人才恢復常態,對那金鏈和玉珮,徐徐納入了懷中,並輕輕一歎道:
「杜公子,請將那位落拓文士,送你這些東西時的前後經過情形,再說給我聽聽。」
杜少彬恭應道:「好的……」
當杜少彬將在高平城中,與那落拓文士的交往經過,鉅細無遺地,複述一遍之後,紫衣婦人才發出一聲幽幽長歎道:「孽……這是孽……」
室內沉寂了半響之後,紫衣婦人才笑了笑道:「我想,你心中一定有很多疑問?」
杜少彬點頭接道:「是的,但小可知道,問也徒然。」
紫衣婦人道:「等我心情平靜一點時,我會安排機會告訴你的,尤其是有關你們杜家過去的疑案。」
杜少彬不由星目一亮道:「有關寒家過去的疑案,太上已經調查明白了?」
紫衣婦人「唔」了一聲道:「毋須經過調查,有關無極派過去的疑案,當代武林中,大概沒有比我更為清楚的人了。」
杜少彬不勝亟盼地接道:「太上能否先將……」
紫衣婦人截口笑道:「你既然來了,遲早都會知道的,不必急在這節骨眼兒上。」
接著,抬手一指杜少彬面前,那杯還剩下一半的銀耳羹道:「先將這銀耳羹喝下去,這一碗是特別為你調製的。」
杜少彬笑問道:「小可可以知道原因麼?」
紫衣婦人沉思接道:「告訴你也不要緊了。」
一頓話鋒,才正容接道:「這兒,份子複雜,可能有人會暗中對你不利,我看得出來,武功方面,你已有很高的成就,不怕有人暗算,但如果有人暗中向你下毒,那就很難說了。」
杜少彬若有所悟地道:「這銀耳羹中,有解毒的靈藥?」
紫衣婦人點首接道:「不錯。」
杜少彬將那剩下的半碗銀耳羹,一飲而盡,含笑說道:「多謝太上!但不知這銀耳羹中的解毒靈藥,對那『千面鬼醫』上官倫的『無影之毒』,是否也有預防之效?」
「當然!」紫衣婦人接問道:「對上官倫的事跡,你已知道多少?」
杜少彬道:「小可只知道他老人家,好像已經遇害了。」
這時,大門外傳來三小姐的嬌笑道:「太上,您老人家早!」
這是三小姐在向乃母打招呼了。
紫衣婦人低聲說道:「杜公子,這些問題,不要再談了。」
這同時,門外卻傳來一個蒼勁語聲道:「丫頭,太上在不在?」
三小姐的語聲道:「正在陪杜公子用早點。」
那蒼勁語聲道:「好!快去吩咐廚房,給我也準備一份。」
話聲中,柳媚花嬌的三小姐,已偕同那位猥瑣得不成人形的太上護法,雙雙進入小花廳中。
杜少彬儘管心頭一肚子的討厭,但卻又不得不站起身來,躬身施禮道:「小可見過太上。」
紫衣婦人卻漠然地說道:「早點是現成的,不必另外準備了。」
黑衣老人滿臉堆笑道:「是、是,將就一點,將就一點。」
說話間,人已蹲在椅子上,雙手兼施地,據案大嚼起來,並向著杜少彬含含糊糊地說了一聲:「娃兒,坐下來呀!」
杜少彬只好重行坐下道:「多謝太上!」
他口中說得好聽,但心中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厭惡,也有著太多的困惑。
是的,這位「望之不似人君」的太上護法,這一份坐相和蹲相,更是難看,因為,他不是坐,而是蹲著的,吃東西時,不用筷子,卻用五指去抓,那情形可像一隻大馬猴。
這情形,不由使杜少彬心頭暗忖著:「像紫衣婦人這麼美貌的女人,偏偏要下嫁這麼一個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大馬猴的糟老頭是那為了甚呢?而且,由紫衣婦人的神態言談之中對這個糟老頭,還頗為忌憚似地,難道說,這糟老頭的武功和實權,都高過這位太上城主不成……」
他這裡,心念轉動之間,桌上的點心,已被黑衣老人風捲殘雲似地,一掃而空。
黑衣老人吃完點心之後,似乎意猶未盡地,以自己的衣袖,抹了一把嘴,然後向三小姐說著:「三丫頭,你陪這娃兒,外面走走去,我老人家同你娘有機密大事要商量。」
紫衣婦人一蹙黛眉道:「甚麼事?那麼神秘的!」
黑衣老人笑道:「我這事情,暫時還不想讓第三者知道。」
三小姐無可奈何地,向乃母說道:「娘,我同杜公子去湖濱走走也好。」
紫衣婦人輕歎一聲:「好!你們走吧!」
三小姐偕同杜少彬離去之後,黑衣老人向紫衣婦人注目問道:「雲娘,方纔,你同杜家那孽子說了些甚麼?」
紫衣婦人木然地接道:「我只不過是問問他,一些學藝的經過。」
黑衣老人接問道:「他,是否已說出他師傅的來歷?」
紫衣婦人搖搖頭道:「沒有。」
黑衣老人臉色一沉道:「雲娘,我特別提醒你,有關過去的一切,你不可在這娃兒面前說出。」
紫衣婦人冷笑道:「說得真客氣,為甚麼不說是『特別警告』呢?」
黑衣老人沉臉如故地道:「你自己明白,那是再好不過。」
紫衣婦人冷笑一聲:「我也警告你,不許傷害這娃兒!」
黑衣老人笑道:「你放一千萬個心,這是花錢都買不到的香餌,在魚兒沒上鉤之前,我不會傷害他的。」
一頓話鋒,又正容接道:「可是,你必須遵守諾言,不許將過去的實情告訴他!」
紫衣婦人哼了一聲:「你能封住我的嘴,可是,你不能封住別人的嘴。」
黑衣老人一怔道:「你說的是誰?」
紫衣婦人冷笑一聲道:「你自己想想看,知道過去那一椿公案的人,還有幾個人呢?」
黑衣老人道:「據我所知,除了你我之外,應該是找不出第三個人來的。」
紫衣婦人淡淡地一笑道:「不見得吧!」
黑衣老人臉色一變道:「難道……難道他還活著?」
紫衣婦人冷笑一聲:「你說說看,誰能證明他已經死了?」
黑衣老人目光深注地道:「你這話是甚麼意思?」
紫衣婦人道:「我只不過是提醒你一聲,他還活著,其中意思,你自己去揣摩吧!」
黑衣老人注目問道:「他還活著?有何證據?」
紫衣婦人取出那落拓文士請杜少彬所轉交她的金鏈和半塊玉珮,淡笑著問道:「你仔細瞧瞧看。」
黑衣老人接過去,仔細地端詳了一陣之後,禁不住臉色一變道:「這玩藝,是哪兒來的?」
紫衣婦人漫應道:「是杜家那娃兒轉給我的。」
黑衣老人蹙眉說道:「難道說,杜家這孽子,就是他的徒弟?」
「不對。」紫衣婦人接道:「杜家那娃兒,只不過是將這東西轉交給我而已。」
黑衣老人連忙接道:「詳情是怎樣的?快說。」
「慌甚麼!」紫衣婦人冷冷地一笑道:「如今,你羽翼已豐,還怕他一個孤佬麼!」
黑衣老人自我解嘲地一笑道:「對,對,那麼,你就慢慢說吧!」
※ ※ ※
初秋的早晨,是很可愛的。
沿著湖濱的大道上,杜少彬與三小姐二人,沐著朝陽,在並肩漫步著。
雲淡風輕,清風拂動著湖濱的柳絲,拂動著三小姐鬢邊的秀髮,也使得水平如鏡的湖面上,起了粼粼波紋。
山嵐水色,儷影雙雙,真有點兒詩情畫意,也算得上是人在畫圖中。
可是,眼前的這一對兒,也不知他們是陶醉在這大自然的美景之中?還是在各自想著心事,竟然都是在默然沉思著,誰也不曾開口。
良久,良久之後,三小姐才首先打破沉寂,問了一句不著邊際的話:「杜公子,這兒風景,你是否覺得很美?」
杜少彬苦笑道:「可是,小可不是為了看風景而來。」
三小姐也苦笑道:「杜公子,你得多多諒解,目前有些事情,我還不便告訴你。」
杜少彬扭頭注目問道:「那是為甚麼?」
三小姐正容說道:「在目前情況之下,你知道得太多了,有害無益。」
杜少彬蹙眉接道:「那你方才說,以後,不論在任何場合,當我見到那位太上護法時,要特別提高警覺,那又是甚麼意思呢?」
三小姐禁不住嬌笑道:「傻瓜,這意思,你都不懂麼!」
杜少彬索性在一株垂柳旁邊停了下來,目注湖中那疏落的殘荷,禁不住發出一聲深長的歎息。
三小姐一蹙秀眉道:「好端端地,又歎甚麼氣?」
杜少彬答非所問地,反問道:「南唐中主有一闕很有名的秋思詞,三小姐是否也記得?」
三小姐笑了笑道:「很抱歉,對於南唐中主與後主兩位皇帝大詞人的作品,我都不欣賞。」
杜少彬笑了笑道:「這也難怪,一位生長於順境中的千金小姐對這種含有頹廢色彩的詩詞,那是必然不會欣賞的。」
三小姐笑問道:「你忽然提起這些幹嗎?」
杜少彬道:「我看到這湖中疏落的殘荷,就禁不住使我想起那闕詞的前半闕來。」
三小姐接問道:「那是怎麼說的?可以念給我聽聽麼?」
「自然可以。」
杜少彬接著即低聲漫吟著:
菡萏香銷翠葉殘,
西風愁起碧波間,
還與容光共憔悴,
不堪看……
(菡萏即荷花)
三小姐「唔」了一聲道:「不錯,這半闕詞兒,倒委實是與眼前的情景,頗為近似。」
杜少彬輕歎一聲道:「小可此行,本來是為了解決心頭的疑團而來,沒想到,舊的疑團沒解開,反而又增加了新的疑團。」
三小姐嫣然一笑道:「不要急嘛!慢慢來,一切疑團,都會自然地解開的。」
杜少彬苦笑道:「這真是『急驚風偏遇著慢郎中』。」
三小姐笑道:「急甚麼嘛,難道說,欲速則不達的道理,你都不懂得。」
杜少彬苦笑如故地,連連點首道:「懂得,懂得……」
三小姐截口嬌笑道:「那麼,既來之,則安之,你就慢慢地等吧!」
她一頓話鋒,又注目問道:「我們是繼續走走?還是先回賓館去?因為,兩位太上可能還在商量甚麼。」
杜少彬意興闌珊地接道:「還是回賓館去吧!」
遠處,一位青衣侍女飛奔而來,那一份輕盈、曼妙與快速,恐怕江湖上的一般一流高手,也難望其項背。
杜少彬入目之下,不由訝問道:「三小姐,那是誰啊?」
三小姐笑了笑道:「是我娘身邊的秋香。」
杜少彬心頭暗忖著:「原來是朱總管的意中人,我倒要好好地瞧瞧究竟長得多美,值得那位朱千里,為她那麼魂索夢牽的……」
但他口中卻脫口誇讚道:「好俊的輕功!」
三小姐道:「秋香的身手,委實是不錯,所以太上也很寵她可是,你不能當面誇獎她啊!」
杜少彬笑問道:「為甚麼?」
三小姐笑了笑道:「別問為甚麼,記住我的話就是……」
就這幾句話的功夫,秋香已到達他們面前,福了一福,含笑說道:「三小姐,太上有請,也請這位杜公子。」
說著,並向杜少彬飛了一個媚眼。
這剎那之間,秋香所給杜少彬的印象,是俏麗中有著一股迷人的媚勁,連眼睛眉毛,都好像會說話似地。
這情形,不由使他心頭暗忖著:「這俏丫頭的確是可人雖然並不算很美,但這一股媚勁,可委實夠迷人的,怪不得朱千里為她那麼吃得死脫……」
這當口,三小姐卻在嬌聲問著:「太上護法呢?」
秋香恭應著:「已經走了。」
三小姐揮了揮手道:「好,你先走,我們馬上就來。」
「是!」
秋香恭應著,又襝衽一禮之後,才轉身飛奔而去。
三小姐一面與杜少彬並肩向乃母住的那幢靜樓走去,一面扭頭笑問道:「杜公子,這丫頭怎麼樣?」
杜少彬漫不經心地答道:「很好,很好……」
三小姐截口白了他一眼道:「那丫頭五官完整,四肢不缺,當然很好嘛!還要你來說!」
杜少彬這才一怔道:「小姐,你要我說些甚麼啊?」
三小姐這才「噗哧」一笑道:「我的意思是,那丫頭美不美?」
杜少彬「哦」了一聲道:「原來你說的是這個。」
三小姐瞪了他一眼道:「少廢話!快回答我的問題。」
杜少彬連連點首道:「是,是……三小姐,我看秋香嘛美倒不怎麼美,但卻很媚。」
三小姐也點點頭道:「這倒是持平之論。」
接著,又扭頭笑問道:「你看我怎麼樣?」
杜少彬一本正經地說道:「我可不敢看你。」
三小姐一楞道:「為甚麼?我又不是老虎。」
杜少彬仍然是一本正經地:「但你可比老虎更厲害,我一看到你,就骨軟筋酥,靈魂兒飛上九……」
那「飛上九天」的「天」字還沒說出,三小姐卻一拳擂上杜少彬的肩頭,嬌笑著叱道:
「看你老實,原來卻是故意裝成的。」
杜少彬笑道:「我是老實人,說的老實話啊!」
三小姐白了他一眼道:「嗨,別油嘴滑舌了,我們說正經的。」
杜少彬神色一整道:「小可正聽著哩!」
三小姐扭頭注目問道:「聽說,碧雲山莊那位冷堂主對你很好,是真的麼?」
杜少彬心頭苦笑著:「這小妮子可真難纏……」
但他口中卻笑道:「三小姐,有句俗語,叫作『寡婦門前是非多』,你聽說過麼?」
三小姐掩口媚笑道:「正好呀,你們一位是年輕俠少,一位是新寡文君……」
杜少彬連忙正容截口道:「三小姐,請留點口德,好麼?」
三小姐笑了笑道:「好!我們說點別的,你且說說看,我同冷雪梅,是誰美?」
杜少彬脫口答道:「春蘭秋菊,各擅勝場。」
三小姐輕輕一歎道:「真想不到,你會如此圓滑。」
她,沉思了一下之後,又笑問道:「杜公子,你好像很喜歡秋香的媚勁。」
杜少彬一怔道:「誰說的?」
三小姐掩唇媚笑道:「想當然耳!」一頓話鋒之後,又含笑接道:「杜公子,待會,我稟明太上將秋香調到你那邊去,可好?」
杜少彬苦笑道:「三小姐,別尋我開心了,我還想請求太上,將春桃調走,換一個男僕哩!」
三小姐嬌笑道:「太上不會答應的,在本城中,這種事情,平常得很,你別太認真了就是……」
不知不覺之間,他們兩人已走到太上城主那幢靜樓之前,只聽二樓上一個窗口傳來那紫衣婦人的嬌笑道:「你們兩個,哪來那麼多話說的!」
三小姐「格格」地媚笑道:「娘,他這個人,可迂得很哩!」
紫衣婦人由窗口探出一張俏臉來,正容說道:「丫頭,杜公子是客人,你可不能太胡鬧。」
三小姐漫應道:「沒甚麼,娘,我不過是逗弄他笑笑而已。」
紫衣婦人俏臉一沉道:「野丫頭,快作功課去,杜公子自己上來,我有話跟你說。」
「是!」
杜少彬、三小姐同聲恭應著,三小姐並向他扮了個鬼臉,才走向裡間,杜少彬則循梯向二樓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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