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間陳設豪華,卻不失典雅的起居室。
紫衣婦人正背門面窗而坐,好像正在欣賞那湖中的景色。
當杜少彬緩步入室時,紫衣婦人頭也不回地,嬌聲說道:「自己隨便坐,秋香,給杜公子沏杯茶來。」
杜少彬恭應著,就在紫衣婦人旁邊的一個錦敦上,坐了下來。
紫衣婦人幽幽地歎了一聲,徐徐轉過嬌軀,杜少彬看得很清楚,紫衣婦人的俏臉上,籠罩著一層濃重的陰霾。
這情形,使得杜少彬也不好先開口,只好眼觀鼻,鼻觀心地,正襟危坐著。
幸虧這時,秋香送去香茗,並嬌聲媚笑道:「杜公子請喝茶。」
杜少彬接過香茗道:「謝謝!」
說聲中,隨手將香茗放在一旁的茶几上。
這時,紫衣婦人才淡然一笑道:「杜公子,放輕鬆一點,別那麼緊張。」
杜少彬訕然一笑道:「小可知道了。」
紫衣婦人輕歎一聲道:「杜公子,有關杜家的事情,本來我沒打算這麼快就告訴你的,但此刻,情況演變太快,我不能不提前你說明一下了。」
杜少彬點點頭道:「小可正恭聆著。」
「還有。」紫衣婦人正容接道:「在我說出往事之前,你必須先在心理上,有一個準備。」
杜少彬苦笑道:「我自信已能承受一切打擊的了,太上請儘管說吧!」
紫衣婦人沉思少頃之後,才注目問道:「有一個姓季,名雲娘的女人,你聽說過麼?」
杜少彬蹙眉重複著:「季雲娘?季雲娘?……那是我先祖的兩位夫人之一啊!」
紫農婦人點著接道:「是的,在名份上,你應該叫她奶奶。」
杜少彬注目問道:「太上認識我這位奶奶?」
紫衣婦人苦笑道:「豈僅是認識而已!事實上,我就是季雲娘啊!」
杜少彬禁不住身軀一震道:「真的?」
季雲娘正容接道:「當然是真的,不過,你毋須叫我奶奶,何況,事實上,你我之間是敵是友,都很難說哩!」
杜少彬蹙眉接問道:「此話怎講?」
季雲娘歎一聲道:「說起來,可就話長啦!」
杜少彬劍眉緊蹙著,沒作聲。
季雲娘扭頭目注窗外,那遙遠的藍天白雲,喃喃自語著:「一晃眼就是多年過去了,但回想起來,卻好像就在眼前……」
杜少彬輕輕歎了一聲,還是沒接腔。
季雲娘幽幽地接道:「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那時候,我才不過十一、二歲,但我對當時的情況,卻還記得清清楚楚。」
她,一頓話鋒,輕歎著接道:「那是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我被一片殺聲驚醒了,當時的情景,我真不敢回想,我記得,當我嚇得號啕大哭時,我父親帶著一個家丁,全身浴血的跑了過來,他老人家要家丁帶著我,從狗洞中逃命,並告訴我,仇人是『無極派』的掌門人杜行,要我長大之後,設法替他報仇……」
杜少彬蹙眉問道:「貴府與我杜家有仇?」
季雲娘木然地道:「我不知道,但當時,我父親說過那幾句話之後,就倒地死了,三天之後,當我再回到家門時,已經是一片劫灰。」
接著,她目注杜少彬笑道:「雖然,你我都是滅門慘案後的劫後餘生者,但比較起來,你卻比我幸運多了。」
杜少彬注目問道:「何以見得?」
季雲娘道:「第一,你有一位吳伯同照應你,傳你武功,雖然孤苦伶仃,卻不曾吃過苦頭。」
「這倒是實情。」杜少彬接問道:「第二呢?」
季雲娘道:「第二,你杜家逃出生天的據我所知,除你之外,至少還有一個……」
杜少彬截口問道:「那是誰?」
季雲娘道:「總而言之,有那麼一個人就是,至於究竟是誰,到目前為止,我還不知道。」
杜少彬注目問道:「我杜家於一夕之間,冰消瓦解,就是太上你的傑作?」
季雲娘苦笑道:「傑作是談不上,但可以說,是我所一手促成。」
她,一頓話鋒,又歎一聲道:「一報還一報,仇恨已抵消了,事情也已經過去了,你的觀感如何,我沒法過問,但對我自己來說,已算是一筆勾消了。」
杜少彬木然地接道:「太上,你說的太簡單了,我須要知道詳情。」
季雲娘道:「事隔多年,事情又是千頭萬緒的,我真不知由何處說起,我想,還是由你覺得哪兒須要先行知道,就由哪兒問起吧!」
「也好。」杜少彬沉思著接道:「首先我要知道的,是我祖父,為甚麼要殺你全家?」
季雲娘道:「俗語說得好: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武林人物,除了仇殺與名、利之外,還多了一項武林瑰寶與武功秘笈。」
杜少彬注目問道:「太上的意思,我祖父之所以要殺你全家,為的是甚麼寶物和秘笈?」
季雲娘點點頭道:「是的,先父就是偶然之間,獲得一本『混元寶典』,而賠上了全家的生命。」
杜少彬蹙眉接道:「我想,我祖父不是那樣的人。」
季雲娘笑道:「是的,由你祖父那『及時雨』的綽號來說,那委實是一個大大的好人,可是……」
一頓話鋒,才冷笑聲接道:「這世間,披著羊皮的狼,太多太多了!」
不等杜少彬接腔,又立即接道:「杜少彬,我說句不怕你生氣的話,你祖父是一個標準的兩面人,好的那一面,仁德廣被,俠名遠播,壞的那一面卻是無惡不作。」
杜少彬真有點火了:「有何證據?」
季雲娘笑道:「我自己親身所經,以及由他在枕邊,親口向我所說的,難道還會假?」
杜少彬冷笑道:「這是你的一面之詞,此中事實,也只有你一個人知道。」
「不!」季雲娘接道:「此中事實,目前至少有四個半人知道。」
杜少彬道:「何謂四個半人?」
季雲娘道:「第一個是我,第二個是本城太上護法,第三個是你所見過的那位落拓文士,第四個是你杜家逃出生天的另一個人。至於那半個,就是那位將你一手撫養成人的『吳爺爺』吳伯同。」
杜少彬接問道:「我吳爺爺怎麼只能算半個?」
季雲娘道:「因為他只知道一部份的事情,所以只能算半個。」
杜少彬道:「可是,據我所知,我吳爺爺對過去的事情,根本不知情。」
季雲娘哼了一聲道:「那是他故意那麼說的,只因他不知道全部事實,也不願讓你知道先人的劣績才故意這麼裝迷糊。」
杜少彬沉思著問道:「我吳爺爺知道這百靈城中的事情麼?」
季雲娘「唔」了一聲道:「我斷定他還不知道,但可能心裡有點懷疑。」
杜少彬注目問道:「太上,你判斷寒家另一位逃出生天的,是甚麼人呢?」
季雲娘沉思著接道:「那是一個女的,如非是你姑姑,就是你母親或嬸嬸,而且,那『混元寶典』,也必然是她帶走了。」
杜少彬接問道:「那她的武功,一定很高了?」
「不錯。」季雲娘點首接道:「她的武功,至少不會比我低。」
杜少彬「哦」了一聲道:「前輩所懷疑的,莫非就是那位神秘的悟空大師?」
季雲娘點點頭道:「正是。」
杜少彬蹙眉接道:「太上,你這一判斷,可能並不正確。」
季雲娘注目問道:「有何根據?」
杜少彬正容接道:「我有兩點理由,第一,悟空大師曾不止一次救過我,如果她是我杜家的人,一定會與我聯絡,但事實上,她卻不曾……」
季雲娘接道:「還有呢?」
杜少彬道:「第二,如果悟空大師是杜家的人,憑她那一身超絕的武功,不致於不替我杜家出面復仇。」
季雲娘笑道:「少彬,你忘了她已是出家人。」
杜少彬正容接道:「出家人也是人。」
季雲娘道:「是的,出家人也是人,正因為她也是人,所以才一再地,在暗中維護你。」
杜少彬道:「可是,她並沒向你們尋仇,據你方纔所說,她是知道當年全部事實的四個半人中的一個。」
季雲娘正容接道:「正因為她知道得太清楚了,看得太透澈了,所以才沒向我尋仇。」
一頓話鋒,又注目正容接道:「少彬,有關你我兩家的這一段血仇,不論誰是誰非,也不管誰吃虧,誰佔了便宜,我都希望到此為止,我們應該打點精神,應付眼前這一個共同的最大強敵。」
杜少彬接問道:「你說的是誰?」
季雲娘道:「就是本城的這位太上護法。」
杜少彬訝問道:「你還正準備嫁給這位太上護法,怎麼他又成了你的最大強敵呢?」
季雲娘苦笑道:「這事情,可真是一言難盡。」
杜少彬正容接道:「有關你我之間的這一椿公案,我可以暫時擱下,一切且等我向悟空大師查證之後,再作決定。現在,我須要明瞭全部事實,還是請從頭說起吧!」
季雲娘笑道:「是的,話題似乎越扯越遠,是應該回到本題才對了。」
接著,才沉思著說道:「好!還是由你繼續發問吧?」
杜少彬注目問道:「太上是如何進入『無極派』?並成為我先祖的如夫人的?」
季雲娘苦笑道:「這個,說來可就話長了。」
她,頓住話鋒,沉思少頃之後,才幽幽地一歎道:「當我家破人亡之後不久,那位帶我逃命的老僕,也相繼去世,於是,我就成了一個無依無靠的流浪兒,如果不是滅門慘案的慘景,以及復仇的意志,不時地刺激我,鼓勵我,我縱然有一百條命,也不會活到如今了。」
「由十二歲到十六歲的這四年當中,我整整有大半年的時間,是過著有一餐,沒一餐的小叫化生活,以後,是一位好心的馬戲班班主收留了我,我現在的武功基礎,就是在馬戲團中所打下的。」
杜少彬接問道:「如此說來,那位馬戲班班主的武功,一定很高?」
季雲娘點首接道:「是的,對一般江湖上的人而言,那已經是很高的了。」
她一頓話鋒,又注目問道:「你能想到,那馬戲班的班主是誰麼?」
杜少彬一怔道:「難道也是我所認識的人?」
季雲娘道:「是的,此人就是本城的太上護法,複姓百里,單名一個玄字。」
杜少彬「哦」了一聲道:「那麼,百里玄目前這一身神奇的武功,又是那裡來的?」
「來自『混元寶典』。」季雲娘長歎一聲之後,才正容接道:「當百里玄收留我的時候,當然會查問我的來歷,當時,我年紀太小,根本不懂得江湖上的險惡,於是,也不管他與『無極派』是否有甚淵源,就一五一十地,完全據實告訴他了。」
杜少彬接問道:「當時,他怎麼說?」
季雲娘道:「他問我想不想復仇,我當然說想復仇,於是,他用好言安慰我,要我好好地練功夫,他一定設法給我完成復仇的志願。」
杜少彬一挫鋼牙道:「原來都是這老賊在幕後搗的鬼!」
季雲娘正容說道:「這話是委實不錯,但我不能不提醒你:物必自腐而後蟲生,如果你杜家果然是仁德廣被,俠名遠播的正人君子,又怎會予人以可乘之機。」
杜少彬輕歎一聲,沒接腔。
季雲娘娓娓地接道:「就當我滿十六歲,武功略具基礎時,百里玄奪去了我的貞操,於是,我成了他的有實無名的小星。但他同時也告訴我,他已經替我鋪好了進入『無極派』的道路。」
杜少彬注目問道:「此話怎講?」
季雲娘道:「他說,你祖父性好漁色,當時,他還只知道這一個缺點,他說,你祖父的原配已經死去,並未續絃,正式的如夫人雖然只有一位,但暗地裡的黑市如夫人,卻到處都是,凡是他所看中的女人,很少有例外,能逃過他的手腕的。」
杜少彬冷笑道:「於是,他利用你的美色,使我祖父上鉤?」
季雲娘點點頭道:「可以這麼說,他替我安排的計劃是這樣的。」
她一頓話鋒之後,才沉思著接道:「當時,距你們『無極派』約莫三里處,有一座尼庵,那是你祖母生前所建的家庵,你祖母去世之後,那尼庵的主持,就成了你祖父的皮條客……」
杜少彬一怔道:「甚麼叫『皮條客』啊?」
季雲娘忍不住「噗哧」一聲嬌笑道:「真是一個傻小子,所謂『皮條客』,就是專門替你祖父所看中的女人,作穿針引線工作的人。」
杜少彬禁不住啞然失笑道:「原來是這麼回事。」
季雲娘道:「於是,凡是去那尼庵中燒香禮佛的女人,只要稍具姿色的,就難逃你祖父的魔掌。」
杜少彬一蹙劍眉,沒接腔。
季雲娘沉思著接道:「像這種見不得人的勾當,你祖父自然不會向別人說,那些吃了啞吧虧的女人,更不會向人家說,因而這些狗皮倒灶的事,對你祖父的俠名令譽,一點也沒受到影響。」
杜少彬插口問道:「那麼,太上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季雲娘道:「詳情是你祖父於以後親口告訴我的,至於片斷的傳說,當時就傳播開了,俗語說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須知紙是包不住火的,你說,是也不是?」
杜少彬點首苦笑道:「不錯!」
季雲娘娓娓地接道:「這情形,觸發了百里玄的靈感,於是,他立即遣散馬戲班,並落發當了和尚,而我就臨時算是他的表妹,被送到那尼庵中帶髮修行……」
杜少彬截口苦笑道:「於是,我祖父就這麼被你們釣上了。」
季雲娘點點頭道:「是的。」
杜少彬注目問道:「當時,你是為了復仇,有理由委屈求全,但百里玄卻是所為何來?」
季雲娘笑道:「為了那本『混元寶典』呀!」
杜少彬道:「方纔,你不是說過,那『混元寶典』,已被寒家另一位逃出生天的人帶走了麼?」
季雲娘道:「是的,那被帶走的,是正本,百里玄所獲得的,卻是一個手抄本。」
杜少彬接問道:「那手抄本,是否還有其遺漏之處?」
季雲娘道:「那是很可能的,這也就是百里玄之所以費盡心機,希望將那持有正本的人,引出來的原因。」
杜少彬冷冷地一笑道:「目前這個百靈城,也是基於這原因,而組織起來的?」
「不錯。」季雲娘點首接道:「而且,即將於八月十五的舉行大婚盛典,也是基於這一理由。」
杜少彬接問道:「那他為甚麼不殺我以斬草除根呢?」
「時機還沒成熟。」
「此話怎講?」
季雲娘笑了笑道:「目前,他要以你為餌,將那持有『混元寶典』正本的人,和他心目中,所有的對頭人物都釣上之後,再一併下手。」
杜少彬一挫鋼牙道:「這老賊,倒真是設想得很周到。」
他一頓話鋒,又沉思著問道:「百里玄這老賊,心目中的對頭是些甚麼人?」
季雲娘道:「最主要的,是你杜家那位逃出生天的人,其次才是吳伯同、上官倫、任侗等人。」
杜少彬道:「我上官爺爺,是否已遭了他的毒手?」
季雲娘道:「沒有死,還被他軟禁在本城之中,因為,上官倫的醫術,還有利用的價值。」
杜少彬蹙眉問道:「我上官爺爺,會為那老賊所用?」
季雲娘苦笑道:「這個,只有等以後的事實來證明了。」
杜少彬道:「我可以見見上官爺爺麼?」
季雲娘苦笑如故地道:「目前,連我都見不到,又怎能輪到你去見他。」
杜少彬也苦笑了一下,又「哦」了一聲道:「太上,那位任侗,又是誰呢?」
季雲娘道:「那也是你曾經見過面的,就是那托你將半塊玉珮帶給我的那位落拓文士。」
「啊!」杜少彬注目接問道:「那位任侗,本來是甚麼人呢?」
季雲娘道:「此人也是你祖父的手下,當時,我曾想利用他逃脫你祖父和百里玄二人的魔掌,所以,他也由我手中,分享到『混元寶典』的秘密,可是,不幸得很,有一次,當我同他幽會時,卻被百里玄適時趕到,兩人展開一場惡鬥,當時,任侗還非百里玄的敵手,如非是我拚命勸解,任侗是難逃一死的,可是,從那次以後,我再也沒見到過他。」
杜少彬禁不住輕歎一聲道:「原來此中還有如此多的曲折。」
話鋒略為一頓之後,又注目問道:「那麼,目前這百靈城中,究竟是誰在作主呢?」
季雲娘苦笑了一下道:「原則上還是我作主,但百里玄的勢力,是在逐日增長之中。」
杜少彬蹙眉問道:「事實上,你們已經有過夫妻之實,如今,卻為何同床異夢,互相排擠起來?」
季雲娘苦笑道:「論關係,我和百里玄又豈僅是止於夫妻之實而已,事實上,現在的百靈城城主百里光,還是我們的兒子哩!」
杜少彬「哦」了一聲道:「那麼,三小姐也是你們……」
季雲娘截口接道:「不!兩個丫頭,都是領養的孤兒,也都是從我姓季的。」
杜少彬道:「這情形,二位小姐自己都知道?」
季雲娘點首答道:「是的,她們都知道。」
杜少彬沉思著問道:「現在,百里玄去哪兒了?」
季雲娘道:「去高平城找任侗去了。」
杜少彬身軀一震道:「我們要不要設法通知任前輩一聲?」
季雲娘輕歎一聲道:「我看不必了,俗語說得好: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任侗既能找到這兒,並不惜自洩身份,而將那半塊玉珮請你帶進來,必然有所恃,至少他應該有力量自保。」
杜少彬「唔」了一聲:「太上這分析,極有道理,不過,我認為……」
季雲娘截口接道:「這問題,我自有安排,不必再談了。現在,我們還是談點別的吧!」
接著,揚聲說道:「秋香,請三小姐來。」
門外傳來三小姐的嬌語道:「娘,我已經來啦!」
眼前人影一閃,三小姐已俏立他們面前。
季雲娘向三小姐說道:「三丫頭,你陪同杜公子各處走走,我必須出城一趟。」
三小姐一怔道:「幾時回來?」
季雲娘道:「快則一二天,最多七八天而已。」
三小姐嘟著小嘴道:「娘,您可得盡快回來。」
季雲娘道:「這還用你說,哦!對了,神機堂堂主,我會帶他一道走,堂務暫時由首席香主栗天鵬代理。」
接著,目光移注杜少彬道:「杜公子,沒事時,不妨要三丫頭陪你去神機堂走走。」
杜少彬點點頭道:「好的……」
但他心頭卻在電轉著:「難道說,栗天鵬的秘密,她已經知道了?還有,昨宵,春桃才告訴我,栗天鵬有升為首席香主的希望,而現在,季雲娘都已稱他為首席香主,難道說……」
他這裡,念轉未畢,三小姐已代他問了出來:「娘!栗天鵬是否今天才提升的?」
「不錯!」
「娘!您真好。」
季雲娘已出室下樓而去。三小姐目注那呆呆地出神的杜少彬,嬌笑著問道:「杜公子,我知道你在想些甚麼。」
杜少彬笑了笑道:「我不信。」
三小姐嬌笑道:「你一定是在想,昨宵才聽到栗天鵬要升任首席香主,怎麼今天就……」
杜少彬忍不住截口苦笑道:「春桃已經將所有的話,都告訴你了?」
三小姐道:「是的,但春桃那丫頭忘了告訴你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最初察覺吳世玉冒充栗天鵬的,就是我娘。」
「啊!」杜少彬笑道:「令堂可真夠精明。」
三小姐道:「她老人家如果不精明,又怎能主持這麼一個傲視武林的特殊組織。」
接著,又幽幽地一歎道:「女人畢竟是女人,始終難以逃脫男人的控制。」
杜少彬注目問道:「三小姐指的是百里玄的事?」
三小姐點點頭道:「是的,不過,平心而論,這是互為因果的事,她老人家如果沒有百里玄,不會有目前的成就,也不會有目前的苦惱。」
杜少彬笑了笑道:「這倒是持平之論。」
三小姐笑問道:「方纔,我娘甚麼話都告訴你了?」
「是的。」杜少彬含笑接道:「但是,三小姐的芳名例外。」
三小姐嬌笑道:「我的名字,倒沒甚麼秘密,只是俗氣得很,說出來,怕你杜公子見笑……」
杜少彬截口笑道:「只要人不俗就行了。」
三小姐這才抿唇一笑道:「我的名字叫巧兒。」
杜少彬笑道:「好一個雅致的名字,一點也不俗氣呀!」
三小姐給了他一個嫵媚的白眼:「瞧你這德性!」
一頓話鋒,才注目問道:「嗨!要不要去神機堂走走?」
杜少彬正容說道:「如果沒甚不便的話,我正想同吳叔叔談談。」
三小姐道:「走走瞧瞧,自然是沒問題,但要想密談,可還不是時候。」
杜少彬站起身來道:「且去到那邊再說吧!」
兩人走出那靜樓之後,杜少彬才低聲說道:「有一件事情,方纔我忘了問太上,三小姐能回答我麼?」
三小姐漫應道:「甚麼事啊?」
杜少彬道:「那就是『碧雲山莊』與百靈城的關係,究竟是怎樣的?」
三小姐道:「據我所知,本城與『碧雲山莊』,一向沒有來往,所以談不上朋友或仇敵……」
杜少彬截口接道:「可是,『碧雲山莊』的人,對你們兩位太上的往事,都知道得很清楚。」
三小姐注目問道:「是關於哪一方面的往事?」
杜少彬道:「就是那曾經作過和尚和尼姑的往事……」
接著,他將前此在那山溝中,所聽到的「尼姑生兒子,和尚娶老婆」的山歌,以及當時的經過情形,都簡略地說了一遍。
三小姐黛眉緊蹙地接道:「這事情,方纔你為何不問我娘?」
杜少彬苦笑道:「一時之間,我怎能想到那麼多。」
三小姐沉思著道:「此中關鍵所在,我也弄不清楚,不過,百里玄這老怪物經常在外面走動,可能和『碧雲山莊』方面,有甚麼勾結也說不定的。」
杜少彬「唔」了一聲道:「不錯,百里玄既然想爭取百靈城的領導權,則借外力以自重,也是不無可能的。」
杜少彬忽然「哦」了一聲道:「我想起來了,關於令堂當尼姑的事,是為了要使我祖父上鉤,而達成她復仇的目的,是可以說得通的,但當時的百里玄,又有甚麼理由,要冒充和尚呢?」
三小姐反問道:「有關這一點,我娘方才沒同你說過?」
杜少彬苦笑道:「如果令堂說過,我就不會問你啦!」
三小姐笑道:「事情是這樣的,他們冒充表兄妹,也是未婚夫妻,但是,作表哥的未婚夫,看破紅塵當和尚了,你說,作表妹的是否該出家作尼姑呢?」
杜少彬點首接道:「這倒真是匪夷所思的安排。」
三小姐長歎一聲道:「如果安排不妥當,又怎能使當時炙手可熱的你們杜家,弄得家破人亡。」
杜少彬長歎一聲,沒接腔。
而這時,那位新任神機堂首席香主的栗天鵬(其實即吳世玉),正和總管朱千里迎面走了過來。
這兩位,老遠就避立道旁,躬身施禮道:「屬下參見令主。」
朱千里並接著說道:「杜公子好!」
假冒著栗天鵬身份的吳世玉,雖然認識杜少彬,但此刻卻還故意裝糊塗,只隨著朱千里禮貌地拱了拱手道:「杜公子好!」
杜少彬連忙還禮道:「二位都好!」
季巧兒(三小姐)美目在對方二人臉上一掃,笑了笑道:「二位準備何往?」
朱千里首先恭應道:「回令主,事情是這樣的,栗香主今天高昇為神機堂的首席香主,等於是副堂主,也是本城中最具權威的香主……」
季巧兒蹙眉接道:「朱總管,說話乾脆一點!」
朱千里哈腰恭喏道:「是!令主。」
接著,他才滿臉堆笑地說道:「屬下特地準備了一點水酒小菜,請栗香主前去共謀一醉,以示祝賀。」
季巧兒笑問道:「請不請杜公子和我?」
朱千里諂笑道:「如果令主同杜公子肯賞光,屬下是求之不得啦!」
季巧兒笑道:「那你就帶路吧!」
「是!」
※ ※ ※
朱總管朱千里,本來是有點傾向於百里玄那邊的,只是為了季雲娘身邊的秋香,還沒弄上手,因而態度方面,還不示便有顯著的表示而已。
這情形,季雲娘母女,自然心中有數,嚴格說來,季雲娘之所以一直不肯答應這椿婚事,也就是與目前這微妙的局面有關。
如今,三小姐季巧兒把握住這個機會,一口應承,關於朱千里與秋香的婚事,她一定於最短期間之內,促其完成,無形之中,加強了朱千里對季雲娘母女們的向心力。
所以,他們這一次小型的宴會,收效卻是在各方面都相當宏大,也是皆大歡喜的。
※ ※ ※
又是高平城的黃昏。
一家小館子內,張鐵嘴張三正獨據一張白木桌,面街背裡,自得其樂地獨自低斟淺酌著。
就當此時,一位身裁修長的青衫人,擋住了他的視線,原來是那位神秘的落拓文士站在他的對面,向他咧牙傻笑著:「朋友,借光擠一擠。」
不錯,這幾天,高平城中,形形色色的江湖人物,一天比一天多,因而使得各行各業,都空前的繁榮。就以眼前這一家小館子來說吧!除了張三的這一個座位還可擠擠之外,委實是找不到座位了。
當然!這位落拓文士也就是「百靈城」太城主上季雲娘的舊情人任侗,他之所以一定要擠在張鐵嘴的座位上,也自然有其必須如此的原因。
張三正含著滿口雞肉,聞言之後,連忙含含糊糊地,笑道:「行!行!請坐!請坐!」
任侗頷首致謝,在張三的對面坐下之後,堂倌也適時走了過來,哈腰笑問道:「爺,您要吃點甚麼?」
任侗隨手朝桌上一指道:「照這位客官的一樣。」
張三傳音笑道:「任兄是存心打秋風而來。」
任侗傳音答道:「快點吃,我有最新的消息告訴你。」
張三訝問道:「這兒不能說?」
任侗「唔」了一聲道:「先去老地方等我,記著,不見不散。」
傳音至此,堂倌已端著酒菜上來,於是,兩人都埋頭猛吃起來。
當這二位先後離去之後,這空位立即被一位中年文士補充上了,而且,中年文士剛坐下不久,另一位短裝老者也在他的對面坐了下來。
那短裝老者倒是乾脆得很,人一坐下,立即開門見山地,沉聲說道:「你給我回去!」
中年文士哼了一聲道:「你跟誰說話?」
短裝老者道:「當然是跟你。」
中年文士道:「你以為我是誰?」
短裝老者笑道:「雲娘,如果你不是季雲娘,我立即自抉雙眸!」
中年文士臉色一沉道:「你陰魂不散地,跟著我幹嗎?」
聽這語氣,這位中年文士,果然是季雲娘所喬裝的了。同時,由那短裝老者的坐相與神態推測,也顯然是百里玄所喬裝。
果然,由他的語氣和小動作中又證實了他的身份,他索性蹲在橙子上了:「咱們是夫妻嘛!老公不跟著老婆,跟誰?」
季雲娘冷然接道:「少來這一套!」
百里玄笑道:「這一套可以不來,但你必須立刻跟我回去。」
季雲娘冷笑一聲:「憑甚麼!」
百里玄低聲接道:「憑我是你的老公。」
季雲娘道:「我們有協定在先,我的行動,你管不著!」
百里玄笑了笑道:「那是過去,現在,我至少可以作一半的主。」
季雲娘拂袖而起,但卻被百里玄拉住了:「酒菜才送上來,怎麼嘗都不嘗一口,就要走哩!來!坐下來,今宵這一頓,我作東。」
季雲娘又勉強地坐下了:「你,還有甚麼說的?」
百里玄慢條斯理地,斟好兩杯酒,含笑舉杯道:「老弟台,我先敬你一杯!」
季雲娘舉杯一飲而盡,冷然接道:「乾脆一點吧!」
百里玄正容接道:「雲娘,我不能不再提醒你一次:你我是拴在一條線上的同命鴛鴦,合則兩利,如果彼此之間,步調不一致,那後果是非常嚴重的。」
季雲娘冷然接道:「你且說說看,是誰的步調不一致?」
百里玄又飲乾了一杯酒,才注目問道:「我問你,你出來幹嗎?」
季雲娘漫應道:「咱們彼此,彼此。」
百里玄笑道:「對了,雖然我們目的不同,但對付的人,卻是同一個人,這一點,倒也勉強算得上是步調一致的。」
季雲娘注目道:「你找到他了?」
「還沒有,」百里玄接問道:「你呢?」
季雲娘道:「我也一樣。」
百里玄道:「雲娘,咱們打個商量,怎麼樣?」
季雲娘接問道:「如何商量法?」
百里玄道:「那就是,以協商的方式,使我們的步調,也能一致。」
季雲娘冷笑道:「是要我幫你把任侗殺掉?」
百里玄搖搖頭道:「你該信得過我,如果我要殺他,還不致於須要有人幫忙。」
季雲娘注目道:「那麼,你的意思是」
百里玄莊容低聲接道:「化敵為友,並成全你們的晚年。」
季雲娘注目問道:「有何條件?」
百里玄道:「你們高飛遠走,別再過問武林是非和恩怨。」
季雲娘冷冷地一笑道:「且等我找到了他,與他商談過以後再說吧!」
百里玄道:「此中關鍵,還是掌握在你手中,所以,你必須盡量發揮你的影響力。」
季雲娘站起身來道:「我知道,我先走了!」
季雲娘走後,百里玄也匆匆吃完,丟下一塊碎銀,起身向店外走去。
門外,一個勁裝漢子,迎著他深深一躬,卻是哭喪著臉,沒說話。
百里玄臉色一沉道:「追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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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又含笑問道:「老弟台,你猜猜看,我為甚麼到現在才來?」
張三注目問道:「就是打聽這些消息去了?」
「不!」任侗接道:「這些消息,已在『高平』城中的同道之間,沸沸揚揚地傳了出來,用不著另外去打聽,方纔,我是去安排我們這筆交易去啦!」
張三訝問道:「你真的打算出賣人頭?」
任侗點首接道:「不錯。」
張三笑道:「腦袋賣掉了,我這張鐵嘴,可就英雄無用武之地啦!」
任侗低聲接道:「老弟附耳過來……」
兩人咬著耳朵交談了一陣之後,張三才低聲笑道:「這辦法倒是不錯。」
任侗得意地笑道:「當然不錯呀!算得上是三全其美,不但成全了這一筆交易,也成全了另兩位和我們自己。」
張三道:「只是,對那個甚麼『秦嶺雙凶』來說,未免太以對不起他們了。」
任侗苦笑道:「老弟台,這是甚麼時候,你怎麼又興起婦人之仁來。」
話鋒略為一頓,又含笑接道:「想那『秦嶺雙凶』,集淫、凶、狠、毒,之大成,算得上是兩手血腥,罪孽等身,縱然將其銼骨揚灰,也算是罪有應得呀!」
張三苦笑道:「別說教了,我已經懂得啦!」
接著,又注目問道:「嗨!閣下,那黑白雙姬,真會跟我們合作?」
任侗笑道:「這是打著燈籠,也不容易找得到的好事,她們為甚麼不樂得撿現成便宜。」
不等對方開口,又立即接道:「不過,以後的問題,就得借重你那巧奪天工的易容術了。」
張三點點頭道:「這倒是好辦,問題都在易容以後,難勉不碰上那二位的生前好友……」
任侗截口笑道:「這個,你倒是可以放心,那兩個,除了他們這一對難兄難弟之外,生平沒有知交好友,有的只是對頭和冤家。」
張三笑道:「那也夠你我受用的呀!」
任侗笑了笑道:「目前,我們不能顧慮太多,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張三苦笑道:「好,現在,只好一切聽你的啦!」
任侗「唔」了一聲道:「時間已差不多了,那麼,我們就快點走吧!」
※ ※ ※
這是高平城東郊的一片樹林中。
由於今宵是一個月朗星稀,萬里無雲的好天氣,儘管這兒是樹林之中,但在那林梢灑落的,星月清輝照耀之下,林中的一切,卻也看得頗為清楚。
這時,林中正有兩位若幽靈似的夜行人,顯得有點不安的,在負手徘徊著。
這二位,一著灰衫、一著黃衫,兩人中等身裁,面目平庸得不帶一點特徵,兩人面目也有七成近似,顯然還是一對兄弟,年齡方面,灰衫人約莫四旬上下黃衫人可能只有三十五六。
這二位,好像是在等待甚麼人,兩人就著一片三四丈方圓的,較為空曠的地面上,雙雙交錯地,來回渡著方步,兩人之間,誰也不望誰一眼。
兩人足足徘徊頓飯工夫之後,年紀較輕的黃衫人終於忍不住說話了:「嗨!老大,你說現在甚麼時候了?」
灰衫人道:「三更已過啦!」
黃衫人蹙眉說道:「說得好好的,三更正,準時見面,怎麼三更過了還沒來呢?」
灰衫人苦笑道:「你問我,我去問誰?」
黃衫人忽然停了下來,目注灰衫人道:「老大,看情形,我們上當了。」
灰衫人一怔道:「上甚麼當?」
黃衫人道:「那兩個賤人,準是在尋你我的開心。」
灰衫人哼了一聲道:「同『秦嶺雙凶』尋開心,那她們是活膩了!」
原來這二位,就是惡名昭著的「秦嶺雙凶」,不過,由外表看來,卻是一點也不兇惡,這倒真是人不可貌相啦!
黃衫人神色一整道:「老大,別輕估了人家,論名氣,黑白雙姬這塊招牌,同咱們『秦嶺雙凶』,一樣的響亮。」
灰衫人笑道:「她們這招牌,是憑甚麼闖出來的,你想過麼?」
黃衫人道:「不錯,黑白雙姬是憑天賦的本錢,闖出來的萬兒,但平心而論,她們手底下的功夫,也委實是一流的。」
灰衫人曖昧地笑道:「老二,我所佩服的,還是她們床笫間的那一套功夫……」
黃衫人連忙「噓」了一聲道:「有人來。」
灰衫人話鋒一轉道:「準是我們等待的人兒來了。」
不遠處,傳來一串銀鈴似的嬌笑道:「二位還在等誰啊?」
黃衫人笑道:「自然是等你們二位美人兒呀!」
灰衫人也同時笑道:「聽到這鶯聲燕語,我的靈魂兒,就已經飛上九天了啦!」
另一個嬌甜語聲笑道:「靈魂兒飛上九天,倒不要緊,一旦下了地獄,可就麻煩啦!」
一陣香風輕拂「秦嶺雙凶」的面前,已現出兩位全身勁裝的俏佳人來。
這二位,外表看來,年約二十四五,一個皮膚白皙,一個膚色黝黑,論姿色,只能算是中上之姿,但眉梢眼角,隱含蕩意,一顰一笑,舉手投足之間,更別具一番撩人的風韻,尤其是襯托上那一身剪裁得恰到好處的勁裝,使得她們那本來就婀娜多姿的胴體,更是點線分明地,令人目眩神迷。
這情形,可使得「秦嶺雙凶」真的是靈魂出竅地,連眼光都發直了。
這二位俏佳人,就是艷名滿江湖的「黑白雙姬」。
「黑白雙姬」是以膚色而命名,黑姬司馬嬌、白姬符玉霜,兩人雖然是異姓姐妹,卻是情同同胞姐妹一般。
由外表看來,這「黑白雙姬」,才是花信年華的人物,但實際上,卻都是三十四五的人了,不過是因為駐顏有術,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年輕得多而已。
方纔,第二個說話的,正是作為兩人中大姐的黑姬司馬嬌,她一見「秦嶺雙凶」那一幅失魂落魄的神情,禁不住掩口媚笑道:「怎麼?二位不認識我們兩姐妹了?」
「秦嶺雙凶」,倒是親兄弟,複姓宇文,分別以「雷」、「霆」二字為名。
經過司馬嬌的這一聲嬌笑,總算使「秦嶺雙凶」的元神又歸了竅。
宇文雷首先一個虎撲,張臂向司馬嬌抱來,口沫四濺地笑道:「黑妞兒,先與我親親。」
司馬嬌嬌軀一閃,避過一旁,伸手一點宇文雷的額角道:「親甚麼?誰是你的家主婆?」
宇文雷涎臉笑道:「雖然不是家主婆,也算老相好呀!」
司馬嬌「哼」了一聲,纖掌一伸道:「拿來!」宇文雷一楞道:「黑妞,你要的是禮品?」
司馬嬌點點頭道:「不錯。」
一旁的宇文霆訝問道:「方纔,不是說得好好的,禮品後補的麼?」
白姬符玉霜搶先笑道:「現在,我們已改變主意啦!」
宇文雷注目問道:「改變甚麼主意了?」
符玉霜道:「禮品改收你們身上現成的東西。」
宇文雷蹙眉接道:「我們身上,可沒帶甚麼值錢的東西呀!」
司馬嬌含笑接道:「馬馬虎虎,就將腦袋送上來吧!」
宇文雷苦笑道:「那怎麼行,腦袋送掉了,還有甚麼玩的……」
他的話沒說完,司馬嬌那伸著的纖掌,突然出手如電,接連點了他的三處要穴。
這情形,使得一旁的宇文霆蹙眉說道:「黑妞,開玩笑也得有個分寸呀!」
符玉霜冷笑一聲:「誰有工夫跟你們開玩笑!」
話聲中,也是出手如電,向對方的「將台」與「七坎」重穴上點去。
「秦嶺雙凶」與「黑白雙姬」的身手,是在伯仲之間,方纔,宇文雷是在完全無備的意外情況之下,才著了司馬嬌的道兒,目前,宇文霆因為有了乃兄的前車之鑒,已暗中提高了戒心。因而符玉霜的這一驀地發難,卻被他輕易地避過了。
而且,他避過符玉霜的突襲之後,立即又橫飄丈許,才沉聲說道:「白妞,你這是甚麼意思?」
符玉霜笑道:「方纔,我司馬姐姐已經說過了,要借重你們兩個的人頭呀!」
宇文霆冷笑一聲道:「原來這是你們有計劃的陰謀!」
符玉霜也冷笑道:「現在才想通,已經太遲了!」
宇文霆一聲冷哼:「我覺得還不遲!」
「嗆」地一聲,已亮出了腰間的青鋼長劍。但已經被司馬嬌制住的宇文雷,卻沉聲喝道:
「老二且慢,讓我問她們幾句話!」
宇文霆長歎一聲道:「事到如今,還有甚麼說的,老大,我不知勸過你多少次,今宵,果然栽在女人的褲襠裡了。」
宇文雷卻向「黑白雙姬」沉聲說道:「黑妞、白妞,以往我們之間,交情都不錯!」
符玉霜搶先答道:「這情形,我承認。」
宇文雷注目問道:「怎麼一下子就翻臉不認人了呢?」
符玉霜漫應道:「利害關係嘛!」
宇文霆長歎一聲道:「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針,兩皆不算毒,最毒婦人心,這話倒是一點都不錯的了。」
宇文雷卻向司馬嬌問道:「黑妞,究竟是怎麼回事,看在過去的交情上,你總不好意思教我們作個糊塗鬼吧?」
司馬嬌笑了笑道:「待會,自然會有人告訴你們的。」
宇文雷注目問道:「誰?」
「我!」
隨著這一聲「我」,任侗與張三兩人,已像幽靈似地飄落當場。
宇文雷目注任侗問道:「黑白雙姬是受了二位的指使?」
任侗點點頭道:「不錯。」
宇文雷蹙眉接道:「咱們兄弟,與二位素昧生平,當然更談不上有任何過節,卻為何要以這種手段來暗算我們呢?」
任侗笑了笑道:「這個,在你們臨死之前,我會對你們詳加說明的……」
宇文雷向乃弟沉聲喝道:「老二,別管我了,快點逃命去吧!」
張三含笑接道:「來不及啦!」
宇文霆一挫鋼牙道:「老大,我要先宰了這兩個賤人再說!」
話沒說完,「唰」地一劍,向符玉霜橫掃過來。
但他這雷霆萬鈞的一劍,卻被任侗的長劍架住了。
「嗆」然巨震聲中,任侗沉聲喝道:「宇文霆,我給你一個便宜,盡你壓箱底的本領使出來,二百招之內,我不還手,只要你二百招之後,還能保持長劍在手,我可以放你們兩兄弟離去。」
話聲中,宇文霆已有若疾風驟雨似地,攻出了五招。果然,這五招中,任侗只是一味地閃避,連防守的招式都不曾施展過,而且,當宇文霆繼續搶攻時,任侗仍然是連飄帶閃地,在對方那凌厲的劍式中閃避著,不曾接過一招。
這種打法,對宇文霆而言,是太便宜了。而且是便宜得太不近情理。
正在盡全力拚命搶攻的宇文霆,雖然也覺得奇怪,但他沒法去揣摩個中經緯。
一旁的宇文雷,總算旁觀者清,他,不但已大致猜出了對方的用意,也由任侗的身法上,看出了一點來歷,但這時,已經是一百五十招以上了。他,忽然揚聲喝道:「老二,咱們認命了吧!」
宇文霆揚聲問道:「為甚麼?」
宇文雷長歎一聲道:「憑你我的身手,決非人家十招之敵,人家之所以要讓你二百招,毋非是要學習咱們的劍法而己。」
宇文霆忽然怒喝一聲:「匹夫納命來!」
喝聲中,手中長劍,脫手向任侗胸前射去,人卻向相反方向,騰身而起。
宇文霆這處變的動作,夠得上狠辣而又快速,但任侗的身手,委實太高明了,只見他雙手齊揚,朗笑一聲:「回來!」
話聲中,那迎面射來的青鋼長劍,已被他的左手接住,而右手卻施展「大接引神功」,將業已射出丈外的宇文霆,凌空抓了回來,並電疾揚指,點了對方的三處大穴。
宇文雷長歎一聲道:「我們兄弟,平常作惡太多,是該遭受報應的時候了。」
任侗笑了笑道:「你自己明白,那是再好不過。」
宇文雷注目問道:「有一點,我就是想不明白,你的武功,比我們高明得太多了,卻為何還要觀摩我們的劍法呢?」
任侗道:「這個麼,待會,我會向你們解釋的。」
「還有。」宇文雷接問道:「由你方纔所顯示的身法上判斷,你應該是百靈城中的人?」
任侗笑道:「這個,你卻是猜錯了,不過,待會,我也會有個合理的解釋的。」
接著,扭頭向張三說道:「張老弟,時間不早,我們該著手工作了。」
張三點點頭,目光向「黑白雙姬」一掃道:「這二位姑娘……」
任侗接著笑了笑道:「對了,暫時請二位姑娘迴避一下。」
符玉霜首先蹙眉問道:「須要多少時間?」
任侗沉思著接道:「半個時辰之後,二位再來吧!」
符玉霜點點頭道:「好的司馬姐姐,我們走吧!」
第二天清晨,高平城中,傳出了驚人的清息以往「無極派」中一位姓任名侗的堂主,被人殺死了。和任侗一起陳屍高平城東郊的密林中的,還有一位不知姓名來歷的人物。
那另一位不知姓名來歷的人物,原先以為是以往「無極派」中的另一高級人員吳伯同的,但事實證明,那不是吳伯同。
傳說中,上述這兩位,死狀相當淒慘,是被人以重手法擊碎半個頭顱致死的,總算還留著半個完整的面孔,以供人辨認,如果那下手的人,手法再重一點,那就成了沒法辨認的無名屍體啦!
還有,據說先一天就有人出了黃金千兩,外加護法高職的賞格,購買上述那兩人的腦袋,沒想到,重賞之下,果然就有勇夫出現,才一夜之隔,不!嚴格說來,只不過是半夜工夫,就有人將那兩位給殺掉了。
當然!對於出此巨大賞格的人,大家都心中有數,但卻沒有膽敢隨便說,而將傳說的重心,集中在那殺死那兩人的人的身上。
但事實上,究竟是誰殺死了那兩人,即使是那懸出重大賞格的人,也不會知道,整個高平城中,只有四個人知道個中真相,那就是「黑白雙姬」司馬嬌、符玉霜、和任侗與張三,不,任侗與張三,如今該暫時稱他們為「秦嶺雙凶」才對了。
※ ※ ※
「黑白雙姬」與「秦嶺雙凶」,已共同獲得了千兩黃金的賞格,和「百靈城」中護法的職位,當然!這是武林中的一項大秘密,除了他們授受雙方的當事人之外,誰也不會知道。
「黑白雙姬」司馬嬌、符玉霜二人,已悄然進了「百靈城」,任侗與張三二人,如今是「秦嶺雙凶」的身份,自然也有「百靈城」給「秦嶺雙凶」的請柬,同時又具備了「百靈城」
護法的身份,是隨時可以進入「百靈城」的人物了,但他們卻借口要在高平城中多玩玩,而住進了「百靈城」設在高平城中的賓館中。
這些,都是那真正的「秦嶺雙凶」,被任侗、張三二人秘密處死之後,第二天一天中,所發生的事。
※ ※ ※
這是一宗駭人聽聞的大新聞,傳播了一天之後的當天上燈時分,地點是「百靈城」設在高平城中,那座賓館的秘室之中。
燭影搖紅中,季雲娘臉寒似水地,正在默然沉思著,她那美目之中,還顯然孕育著晶瑩的淚珠。
房門上,傳來輕微的剝啄聲,她怔了怔後,才沉聲問道:「誰?」
門外傳來百里玄的語聲道:「雲娘,是我。」
季雲娘沉聲說道:「進來!」
「呀」地一聲,房門啟處,百里玄臉含詭秘笑意地,走了進來。
季雲娘不等對方落座,就冷哼一聲道:「你作得好事!」
百里玄在她的對面坐了下來,故意訝問道:「我又是甚麼地方得罪你了?」
「還裝糊塗!」季雲娘冷笑一聲:「我問你,任侗是誰殺的?」
百里玄訕然一笑道:「這個,你又何必明知故問哩!」
季雲娘怒聲道:「昨天你是怎麼說的?」
百里玄歉笑道:「雲娘,昨天我是故意那麼說的,如果我不故意那麼說,要與他化敵為友,以穩住你的心,又怎能殺得了那姓任的。」
季雲娘恨聲說道:「在我面前,你還要玩這種花槍,你到底還算不算人!」
百里玄笑道:「雲娘,你是知道的,我的身體內,有一半猿猴的血液,所以,我本來就只能算半個人的。」
怪不得百里玄長得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一隻大猴子,原來卻是一個半猴半人的野人,想來他的身世,也必然很富傳奇性的了?
百里玄話鋒一頓之後,又神色一整道:「雲娘,我之所以這樣作,主要還是因為喜歡你,因為我不願看到你,投向別人的懷抱中去。」
季雲娘冷笑道:「喜歡我?你玩過的女人,還算少了?」
「不!」百里玄連忙接道:「那不過是逢場作戲而已,你我已是數十年的老夫老妻了,難道還不瞭解,我心中真正喜愛的只有你一個人。」
季雲娘冷冷地一哼道:「說得可真好聽,我問你,你將黑白雙姬那兩個妖姬引進來,是甚麼意思?」
百里玄苦笑道:「這是我對外所懸出的賞格啊!你又想到甚麼地方去了?」
緊接著,又含笑接道:「何況,另外還有一對『秦嶺雙凶』在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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