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一一九 第八章
    第二天,莫徹兩眼佈滿血絲的進入辦公室,莫飛忙不迭抓著幾份報紙跑進來,關心問道:

    「哥,你還好吧?」

    「我沒病沒痛,當然好。」他扯松領帶,悶悶不樂的回答。

    「聽你這麼說,小弟我就放心了。不過,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我勸你要節哀順變才好。」莫飛自以為感性地拍拍他的肩膀。

    「節哀順變?誰……死了?」他一愣,唇角一顫。

    「沒人死啊。」

    「沒人死,你幹嘛勸我要節哀順變?」

    「我怕你失戀想不開,所以勸你要節哀順變。」

    「失戀?誰說我失戀了?」

    「報紙啊!你看……攤開這幾份報紙的娛樂版頭條,統統都是斗大的標題:甜心製作人汪芮琦另結新歡,愛上日本桃太郎。白紙黑字,你還想否認?」

    「難怪我一進入辦公大樓,每個人都用同情的眼光看我。」莫徹後知後覺的自言自語。

    「哥,你是不是跟汪芮琦鬧翻了?」

    「我承認我跟她之間有點小誤會,不過,應該不到鬧翻的地步。」

    「既然有誤會,你就應該趕快找她當面解釋清楚,不要讓那些唯恐天下不亂的記者逮到機會捕風捉影亂寫一通。」

    「你以為我沒去找她當面澄清?阿飛,不瞞你說,昨晚我跑到她家按門鈴,誰知她開門一見到我,就氣呼呼的把大門直接甩在我臉上。」

    「還好,她手下留情,沒把你引以為傲的鼻樑撞斷,不然,非找整形醫師整容不可。」莫飛先幸災樂禍地把臉湊上去打量莫徹瘀青的鼻尖,才說:

    「哥,女人最怕纏,她當面賞你閉門羹,你該不會就摸摸鼻子走人吧?」

    「當然沒有。我打定主意她不開門我就賴在她家門口不走,以為這麼做會感動她。結果,我從九點一直站到深夜兩點,站得又酸又麻,兩條腿差點變成O字形。」

    「哇!堂堂莫氏集團的大總裁,站在門口當了五個鐘頭的門神,我猜,汪芮琦一定感動到不行。」

    「你猜錯了。她不是感動到不行,而是火到不行,居然找大樓警衛上樓轟我走。」

    「找警衛轟你走?嘖……這招夠狠。哥,依我看,你跟她之間不是只有一點小誤會而已,一定是你犯下什麼滔天大罪,她才會翻臉不認人。」

    「這……都怪我太自信太樂觀,以為事後再跟她解釋清楚就沒事了,沒想到後果比我想像的更嚴重也更棘手。」他愁眉不展。

    「你們之間到底有什麼誤會,何不說出來?也許,我可以幫忙想辦法解決。」

    「這……謝謝你。可惜你一向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他相信,若把帶邢采麗去莫灝墳前的事說出來,不必到中午,全家族的人就會獲悉這件事,然後一人一通電話,接力賽似打進來,直到把他罵到臭頭為止。

    「哥,你說這種話很傷我們兄弟倆的感情哦。」

    「對不起,我只是認為自己闖下的禍就該自己出面收拾……」他說著說著,忍不住拿起報紙,審視照片上的汪芮琦跟井上櫻赤,大肆批評道:

    「這個見色忘友的井上櫻赤,幹嘛用那種色迷迷的眼光盯著芮琦!」

    「喂!人家井上櫻赤的眼神不叫色迷迷,叫深情款款。哥,別說我這個當弟弟的沒提醒你,人家井上櫻赤的條件一點也不輸你,你再不努力加把勁把汪芮琦搶回來,只怕……唉,小弟我言盡於此,老哥你自求多福了。」莫飛搖頭歎氣後,彈指大叫:

    「有了!等一下井上櫻赤不是要跟我們一起去內湖視察工地?哥!要不要我暗中使點小動作惡整他,幫你出這一口氣?」莫飛摩拳擦掌,把指關節拗得喀啦喀啦響。

    「阿飛,我警告你,不准你跟櫻赤挑釁,我、芮琦、櫻赤之間的三角習題,我自會解決。別忘了,公歸公,私歸私,不可混為一談。再說,如果芮琦最後決定選擇櫻赤,我也會很有風度的祝福她。」

    「哥,我隱隱約約看見你的頭頂上出現一圈聖潔的光芒耶。」莫飛諷利約說。

    「阿飛,若沒其它事的話,請回你的辦公室把該處理的事處理好,等櫻赤一來,就立刻出發。」

    「好吧。」莫飛扁扁嘴離開。

    莫徹重新拿起報紙,對著汪芮琦的照片說道:

    「我知道,以你以牙還牙的強烈個性,一定會想辦法對我還以顏色。我想……你之所以邀櫻赤出席試片會,又故意在一票記者面前跟櫻赤表現出親暱狀,應該只是存心氣我吧?」他欽眉思付著:我該不該再厚著臉皮跑去找你?不,昨晚我才吃了你一碗閉門羹,今天再去的話,萬一又落得同樣下場,豈不自取其辱?依我看,倒不如給你三天時間冷靜下來,等三天後,我再去找你當面澄清……嗯,就這麼決定。莫徹轉個念,如斯計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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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計畫卻比不上變化。

    當莫徹度日如年熬過他自我設下的三天期限後,心想,都已經事隔三天了,任芮琦心中有再多氣,也該消了吧?於是,他興匆匆打她手機號碼,手機卻是關機。手機不通沒關係,他改撥電話到辦公室找她,不料,總機小姐一聽到他的聲音,不是推說她在開會就是推說她不在。

    既然手機、電話都無法跟她取得聯繫,莫徹乾脆直搗黃龍到家裡找地。可,萬萬沒想到,卻被大樓警衛擋駕,並且轉述芮琦說他是不受歡迎的訪客,吩咐警衛不可放行,否則,她不排除在住戶會議時指控警衛瀆職;聽得莫徹只能一籌莫展地感歎:咫尺天涯。

    另一方面,隨著「紫色之戀」一上檔,收視率就拉出長紅,汪芮琦的製作實力再次受到觀眾肯定之餘,她跟莫徹以及井上櫻赤的三角戀情,也再度成為媒體矚目的焦點。

    「可惡!」莫徹怒不可遏地將報紙重重摔在辦公桌上,怒眼赤紅恨聲道:

    「芮琦!轉眼一個星期過去了,我還是無法跟你取得聯繫。你倒好!天天跟櫻赤以情侶之姿出雙入對,像長篇連載小說似天天佔據報紙版面跟我示威。」他倒帶般細數著:

    「大前天你跟櫻赤攜手去看午夜場電影,前天你跟櫻赤盛裝出席時裝秀,昨天兩人又連袂參加『紫色之戀』收視率勇奪第一的慶功宴……接下來呢?不,我絕不准你跟櫻赤還有接下來。芮琦,今晚無論如何,我都要在你家樓下攔截你,非跟你當面把話挑明說清楚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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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決心攔截汪芮琦的莫徹,提早在四點半走人,驅車前往她家樓下守候。

    灰濛濛的天空整個黑了下來,矗立在大樓門庭的古典庭園燈,一盞一盞亮起鵝黃色燈光。

    「呼,好冷。」莫徹圈嘴吐出熱氣哈手心取暖。

    這波大陸冷氣團來勢洶洶,大台北地區氣溫驟降到八、九度,創下入冬以來的最低溫,午問新聞更預測陽明山將降下今年的第一場雪。不過,他相信,天氣再冷,也冷不過他此刻的心情。

    「夜深了,芮琦,你也該回家了吧?」手錶的指針指向十一點,他再一次抬頭望一眼她依然漆黑的住家,隨手豎起灰呢大衣的領子,瑟縮在徹骨寒風中苦苦守候。

    然而,隨著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加上越夜越冷的低溫,他的唇緊緊抿成一線,兩隻清亮的眼睛在寒夜中閃著冷冷眸光,原本溫和的脾氣逐漸轉為焦躁,開始不耐的來回踱步……

    就在他忍耐到最極限時,汪芮琦回來了,送她回家的正是他最不樂見的井上櫻赤,兩人一見到他,竟驚訝地同時停下腳步。

    情敵相見分外眼紅。

    尤其,當莫徹瞥見井上櫻赤的手搭在芮琦肩上,輕擁著她時,又冷又餓又累又氣又護的莫徹,失去理智的跨步上前,掄起拳頭不由分說便朝櫻赤的左臉頰猛揮一拳。

    「你……」毫無戒備的櫻赤踉蹌倒退兩步才穩住。

    「阿徹!你憑什麼動手打人……」汪芮琦挺身護住櫻赤。

    「憑什麼?憑他見色忘友,憑他橫刀奪愛,光憑這兩點,才挨我一拳,算是便宜他了。」他的聲音冷而硬,夾雜著憤怒與嫉妒。

    「你打人還強詞奪理!阿徹,你變了,變得不可理喻。」

    「不,我沒變,變的人是你。」他用幾如灰燼的眼神黯然凝睇她。

    「哼,作賊喊抓賊。」她不甘示弱地回他一句,抬手碰觸櫻赤的臉頰,柔聲問:

    「櫻赤,你不要緊吧?」

    「我不要緊。」井上櫻赤自認倒楣的左右動了動下頰。

    「既然不要緊,那麼,櫻赤你可以走了,等我跟芮琦說完話,自會送她上樓。」

    「莫徹,請你睜大眼睛看清楚,這裡是我家樓下,輪不到你來發號施令。」

    「對不起,接下來我要跟你說的話,不希望有不相干的人在場旁聽。」

    「莫徹,櫻赤不是不相干的人,他是——」她猶豫的頓住話。

    「他是什麼?」

    「他是我的男朋友,所以,閣下有什麼話請儘管當著櫻赤的面說出來,免得我男朋友誤會我跟你曖昧不清。」她牙一咬,心一橫,進出絕情話。

    「男朋友?你親口跟我承認櫻赤是你的男朋友?」莫徹用受傷的眼神望著她,說:「我一直以為……你只不過是利用櫻赤來氣我報復我。」

    「我利用櫻赤氣你報復你?莫徹,你不覺得你的想法太妄自尊大?」她冷著臉孔重力反擊。

    「你罵我妄自尊大?哈,直到現在我才明白我的想法錯得多離譜多可笑。」他眼神裡的憂傷,深沉得令人心痛。

    「呃……說吧,念在你不畏寒風守候一整晚的份上,我就聽聽你究竟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她一派施恩的口吻。

    「不必了。我想,不管說什麼,已是多餘。」

    「莫徹……」

    「既然你已經在我跟櫻赤之間做出選擇,那麼,就算我心有未甘,仍會尊重你的決定,並且獻上我的祝福。晚安。」他朝她擠出一抹淒慘的苦笑,掉頭就走。

    「莫徹……」她略顯哽咽的聲音裡有著什麼。

    莫徹挺直背脊收攏步伐,雙拳緊握地拚命壓抑自己,要自己不可以回頭多看她一眼,他怕就那麼一眼,會瓦解掉他好不容易才武裝起來的堅強。他佇立了一分鐘之久,才重新邁開步伐走過去打開車門,坐進去發動引擎、轉動方向盤,絕塵離去。

    淚眼迷濛的汪芮琦掩面轉身飛奔進大樓,而把一切看進眼底的井上櫻赤,心裡很清楚自己在這場三角戀中已經被判出局了。不過,除非芮琦親口跟他證實,否則他絕不死心,絕不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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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嗚……嗚……數十輛消防車一路鳴笛,飛也似馳抵火警現場,大批訓練有素的消防員紛紛跳下消防車,布下多條水線灌救。

    只見整排老舊的木造房子陷入一片火海中,猛烈的火舌一飛沖天,在風勢助長之下快速延燒,滾滾濃煙不斷往上竄,狀況十分危急,令人看了沭目驚心。而,欲哭無淚的住戶,有的呆若木雞,有的呼天搶地,有的合什祈禱……

    正當大家忙於救火之際,有一名神情慌張的婦人試圖要衝進火場,消防員眼明手快的拉住該名婦人,婦人不斷掙扎不斷哀求著:

    「放開我!快點放開我!我要回家救我兒子……」

    「什麼?你兒子沒跑出來?」大隊長神色凝重的問。

    「嗚……都怪我不好!一聽到有人喊失火了,一時心慌就往外跑,忘了背我那個小兒麻痺的兒子出來。求求你們行行好!讓我進去救我兒子……我兒子一個人在裡面,一定嚇壞了……」

    「你家是哪一間?」大隊長問。

    「倒數第二間。」

    「這……」大隊長沉吟著。

    「大隊長,我可以進去救人嗎?」莫徹轉頭徵詢大隊長的意見。

    「不行,火勢太大,整排木造房子隨時可能崩塌,我不能讓你冒險進入火場救人。」

    「可是……」

    「別說!滅火救人是我們消防員的使命,但,身為大隊長,我必須確保所有隊員的生命安全。」

    「嗚……我可憐的苦命兒子哇……」婦人聞言,兩腿癱軟在地上號啕大哭,令在場的人聞之鼻酸。

    「不,我不能站在這裡眼睜睜看著一條年輕生命遭火吞噬。」一心想救人的莫徹不惜抗命,冒險隻身衝入火海中。

    「阿徹!太危險了!快回頭……」大隊長急得大喊大叫。

    莫徹忍著高溫燒灼跟嗆鼻的濃煙衝進婦人家中,從客廳、臥室逐一搜尋,卻不見婦人的兒子。

    「也許,有人救他逃出火場了。」就在他準備放棄撤離時,一個微弱的聲音斷斷續續從浴室裡面傳出來:

    「救救我……我在這裡,請好心救救我……」

    「別怕!我來救你了。」莫徹循聲順利找到一個年約十三、四歲的少年,他蜷縮在浴缸裡怕得直發抖。

    「來!用濕毛巾搗住口鼻,我背你出去。」

    「謝謝……你。」

    刻不容緩。

    莫徹迅速背起少年往外衝,這時候,木造房子耐不住高溫燃燒,木頭一塊一塊嗶嗶剝剝往下掉落,險象環生,好幾次差點砸中莫徹。

    莫徹知道房子即將倒塌,趕緊背著少年拚命跑,就在他跨出門檻時,背後轟然一聲巨響,屋內的橫樑整支垮下來,不偏不倚壓住他的小腿。頭腦冷靜的莫徹在倒地時,順勢將背上少年就地推滾開,外頭的打火弟兄見狀,立即伸出援手將少年抱離火場。

    正當莫徹欣慰少年得救之際,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襲來,痛得他當場昏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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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燭光佳餚襯以低沉的薩克斯風旋律,整間餐廳洋溢著無比浪漫的法蘭西情調。

    汪芮琦方拿起叉子,又胃口全無的放下。

    「怎麼了?是不是熏鮭魚不合你的胃口?沒關係,我叫服務生再送菜單上來,你重點一道。」井上櫻赤提議。

    「不,熏鮭魚很好,只是,我一點食慾也沒有。」

    「沒有食慾?你在擔心他?」井上櫻赤小心翼翼地問。

    「他?」她的心揪緊、揪緊、再揪緊。

    「我們的打火英雄莫徹。」井上櫻赤若無其事地叉起一小塊熏鮭魚肉送進嘴裡。

    「你怎麼知道?」她瞪眼愕然。

    「很簡單,因為,你臉上寫滿了對阿徹的關懷與思念。」

    「有那麼明顯嗎?」她不安地舔了舔唇,隨即面露赧色的說:

    「櫻赤我……我對不起你。」

    「你對不起我?」櫻赤睜著一雙清明的眼睛,波瀾不興的望著她。

    「是,我對不起你,我千不該萬不該利用你對我的好感來氣阿徹,報復阿徹。」她勇敢說出積壓在心底許久的歉意。

    井上櫻赤放下手上的刀叉,默默啜飲紅酒。

    「櫻赤,一開始,我只想小小利用你一次而已,沒想到卻一錯再錯不斷利用你,讓事情越演越烈,變成今天這種難以收拾的地步。」她不敢迎視他的目光,兩隻眼睛愧疚地盯著熏鮭魚告解。

    「我想這件事也不能全怪在你頭上,我也應該承擔部分責任。」

    「可是,從頭到尾你都是受害者。」她那雙湛湛如秋水的美眸盛滿歉意。

    「芮琦,你真以為我被你蒙在鼓裡?」櫻赤迎視她的眸……呵!第一次見面時,他就是被她水汪汪的大眼電倒。

    「難道不是?」她訝然。

    「當然不是。其實,當我發覺你只在公開場合對我展現熱情,卻在我倆獨處時冷淡相對,我就心裡有數了。雖然我不知道你跟阿徹之間出了什麼問題,但,我知道自己只是你用來報復阿徹的工具。」櫻赤難掩落寞的拿叉子翻了翻食物。

    「那……你為何不拆穿我?」

    「因為我相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現在,我才知道這句話說得好,卻不全然適用。哈!」櫻赤解嘲一笑。

    「你是說?」

    「我以為等你跟阿徹濃情轉淡後,就可以得到你的青睞,贏得你的芳心。」櫻赤苦笑的覷了眼她,歎氣道:

    「唉!要不是我心存僥倖,又怎會心甘情願任你擺佈受你利用?因此,就算要怪,也只能怪我自作自受,不能怪你。」

    「你真的不怪我?」她宛如吞下一顆定心丸,愧疚的心這才稍稍好過些。

    「我不但不怪你,還要趕你立刻到醫院探望阿徹。我想,阿徹看到你去,一定很高興。」強摘的果子不甜,她的心裡沒有他,強留只會徒增怨慰,還不如放手。

    「現在?可是……我答應陪你共進晚餐。」

    「我很高興你陪我吃晚餐,但,你在我對面坐立不安,嚴重影響我的食慾。」

    「對不起。可是……」

    「又可是什麼?」

    「可是,一個禮拜前,我才把他氣跑,現在跑去看他,豈不是很沒面子?」

    「芮琦,面子重要,還是找回愛情重要?」

    「當然找回愛情重要……櫻赤,謝謝你,謝謝你一語點醒了我。」

    「那就快去吧。呃……為了避免三方見面太尷尬,我就不陪你去醫院了。不過,請你記得捎上我的問候。」

    「櫻赤……」

    「去去去,快去,別杵這裡影響我享用美食。」櫻赤揮手趕她。

    「哦。」她抓起皮包往外跑,跑了三步又折回來,傾身親吻他的額頭後,像只破繭而出的蛾兒,輕盈地飛了出去。

    井上櫻赤五味雜陳的透過茶色落地玻璃,目送她搭上計程車離開。他彈指招服務生過來埋單,決定回下榻的飯店收拾行囊,明天就飛回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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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家是近鄉情怯,汪芮琦則是近病房情怯。

    她捧著莫徹最喜歡的向日葵,徘徊在病房門口。只要她的手輕輕扭開病房的喇叭鎖,就可以看到她心心唸唸的莫徹,就可以得知他的傷勢如何,偏偏她的手才碰觸到冰涼的喇叭鎖,忙不迭又縮了回去。

    「芮琦,真的是你……」莫飛從病房內出來,一見到她就高興得大叫。

    「莫飛……」她靦腆地笑著。

    「哈利路亞!你終於出現了。」莫飛彷彿看到了救世主般,笑得嘴巴咧海海,說:

    「也不知道怎麼一回事,我哥從上星期開始,整個人就變得陰陽怪氣,受傷後脾氣更是暴躁到不行,動不動就摔東西罵人。芮琦,我知道,普天之下,只有你治得了他,現在,我正準備出去吃飯,麻煩你照顧一下我哥。」

    「莫飛,我……我……噯!你不要一直推我嘛……」莫飛不由分說將她推進病房,臉上掛著惡作劇的笑容下樓吃飯。

    「阿徹……你的傷……不……不要緊吧?」她抱著向日葵結結巴巴問。

    「你放心,只是壓斷一條腿,死不了。」他陰鷙的橫她一眼,內心卻忍不住驚歎著:天啊,她手足無措的模樣美極了。

    「我……我……」她努力想擠出幾句安慰話,無奈腦筋卻漿糊糊,擠不出一個字。

    「你已經探望過我了,也知道我的傷勢無大礙,現在,你可以走了,請恕我無法下床送你出去。」他板起寒冰臉下逐客令。

    「阿徹,你不要急著趕我走,讓我留下來照顧你,好不好?」她軟言軟語,刻意放低身段。

    「我不需要,也不稀罕你陪我可憐我同情我!滾!馬上滾離我的視線!」他像只暴怒的獅子般狠狠瞪著她。

    「你叫我滾,我偏不滾!偏要坐在你床前照顧你!」他粗暴的言詞激發她的鬥志,她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存心要跟他作對似,拉了張椅子,好整以暇坐下來,高高翹起下巴說:

    「有本事的話,你就下床轟我,不然,就得忍受我照顧你。」她發覺時光似乎倒回兩人初相遇時針鋒相對的情況。

    「你……可惡!你明明看見我的左腿從膝蓋以下全打上石膏,無法動彈……」

    「知道自己無法動彈,就乖乖躺在病床上,當個安分守己的病人。渴不渴?要不要喝水?」她晃著玻璃水杯問。

    「不渴。」他索性拿起擱在枕邊的卷宗打開來。

    「莫氏集團未免太沒人性啦!你都受傷住院了,還送公文來給你批閱?」她一把搶走他手上的卷宗。

    「請問,你是好心來照顧我,還是故意跑來跟我唱反調?唉!」他有一種虎落平陽被犬欺的無奈感。

    「現在已經晚上九點,就算你在公司,也早就下班了。」

    「可是整天躺在床上,我又悶又無聊。J

    「悶?無聊?你可以跟我說說話解解悶,就不會覺得無聊啦。」她衝著他甜笑。

    「只可惜我跟你無話可說。」他臭著臉垮下嘴角。

    「那就靜靜聽我說……」

    「你有什麼話統統打包起來帶回去說給櫻赤聽。」他毫不領情。

    「剛才我跟櫻赤去吃法式熏鮭魚……」他不想聽,她就偏要說給他聽。

    「接下來,你是不是打算把你跟櫻赤享用法式熏鮭魚時的談話,重複說一遍給我聽?」

    「你怎麼知道我正有此意?」

    「汪芮琦!你不要欺人太甚!沒錯!這會兒,我是動彈不得,無法下床拎著你的衣領把你扔出去,不過,我可以按鈴叫護士進來趕走你。」他的臉已經黑到快爆掉。

    「我相信你不會這樣對待我。」她老神在在,因為她算準了他若想這麼做,早就做了,何必等到現在。

    「你……算了,我要睡了。」好男不與女鬥,趕不走她,乾脆閉上眼睛假寐,圖個眼不見為淨。

    「我記得曾經有個男人要說床邊故事給我聽……」

    「住口!不要在我面前提起過去的種種。」他猝瞪開眼咆哮喝止。

    「好哇!你不想提過去,那麼,我就說說未來——」

    「未來?我跟你毫無未來可言。」他粗魯截斷她的話。

    「唉!你這個病人未免太毛躁了。請你耐心聽我把話說完再換你說話,好嗎?」

    這次,他倒是配合地乖乖閉嘴,洗耳恭聽她究竟有何話要說。

    「來醫院之前,我已經跟櫻赤坦白一切,並且取得他的原諒。」

    他緘默以對,臉上僵硬的線條像遇水融化的冰,逐漸溫柔起來。

    「阿徹,我不想再自欺欺人,也不想再欺騙自己對你的感情,於是,我鼓起勇氣向櫻赤坦承,我之所以跟他在一起,只是利用他來氣你、報復你。」

    「你真的這樣跟櫻赤說?那……櫻赤聽了作何反應?」

    「他說他早就心裡有數。」

    「然後呢?」

    「他原諒我,還催促我趕快到醫院來探望你。」

    「這個井上櫻赤風度不錯。」他臉上露出久違了的笑容,握住她的手,問:

    「你說完了?該換我說了吧?」

    「-鬧說。」

    「那天,我是帶邢采麗去上墳,不是帶她去出遊。」

    「上墳?上誰的墳?」她的呼吸突地一窒。

    「去上我堂哥莫灝的墳,他生前跟邢采麗是一對戀人。」

    「邢采麗要去上墳自己去就好了,幹嘛拉著你去?」

    「因為我們莫氏墓園若無莫家人陪同,墓園警衛不放行。」

    「原來如此。為什麼你不早一點告訴我?我若知道事情不是我想像的那樣,就不會引發後續的種種誤會跟不快了。」

    「那天晚上,我在你家門口足足罰站了五個鐘頭,你不但不肯開門聽我解釋,還叫大樓警衛上來趕我走。」他翻舊帳。

    「當時我心裡正氣得火烈油滾,才會那麼無禮對待你。不過,等警衛一趕走你,我就後悔了。接下來兩天,我一直在等你來找我,卻始終等不到你的人影,我才會意氣用事,賭氣揚言不接你的電話、不見你。」

    「唉!都怪我自作聰明,要求自己三天之內不打電話不去找你,以便給你一個不受干擾的空間徹底冷靜下來。我原本以為等你心平氣和後,再去找你解釋,你比較聽得進去我所說的話。沒想到,你竟然狠心切斷所有我可以聯繫你的管道。」

    「原來……原來你不來找我,是有意給我一個冷靜下來的空間,不是移情別戀。」

    「移情別戀?不,我對你的愛堅若盤石。芮琦,你可知道,當我打開報紙看到你跟櫻赤出雙入對的消息時,我的心有多痛?痛到恨不得把櫻赤大卸八塊。」

    「這……對不起,我不該沒聽你解釋就亂吃醋,更不該利用櫻赤報復你。」

    「算了,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不過,你要答應我,以後下管發生任何事,一定要先聽我解釋,不可以像這次這樣沒弄清楚真相,就亂扣我移情別戀的罪名。」

    「阿徹,我保證不會再有下次了。」她唇畔漾笑。

    「很好。芮琦,坐冤獄可以申請國家賠償,你亂扣我罪名,是否也該賠償我?」

    「怎麼賠償?」

    「用你美麗的腦袋想一想啊。」

    「那……我賠你一個吻。」她坐上床沿,俯身主動湊上紅唇吻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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