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玩了小玩意兒 第四章 玉黯雨冷
    回到搖光山莊,玉璞發現,她的世界真的都變了。

    青花被殺,棄屍荒野;雪球被亂劍砍死,身首異處,綿兒被關起來,說是要賣到妓院;而至親至愛的娘親,死了!

    二娘周涓就跑過來罵她,「說起你這個大小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要殺你爹的兇手,竟然教你們母女倆放走了!那晚她擋在門口,硬是不讓人家追趕,後來你爹出來了,竟然以死相逼。唉!她也不想想,這些年她過的好日子是誰給的?你們母女畢竟還是西蟠派的人,流的是外人的血,恩將仇報呵!」

    待她一路罵完,玉璞已經奔到母親的靈前,一見棺木牌位,立即匐伏在地,痛哭失聲。

    沒了,她什麼都沒了,娘啊!為什麼?為什麼要離我而去?告訴我,如果我是北辰派的人,為什麼大家都排斥我?如果我是西蟠派的人,為什麼趙瞵要恨我?為什麼?為什麼……

    問過千萬遍,娘親還是沒有給她答案,白燭孤寂地燒著,輓聯飄飛著,圍繞靈柩的白幕亦飄搖不定,玉璞悲慟萬分,哭到聲嘶力竭,數度昏厥在靈前。

    朦朧間睜開眼,見到綿兒扶著她掉淚,忍不住抱住綿兒,「你回來了,他們說……要賣掉你!我好擔心!」

    綿兒亦是摟緊玉璞,哭道:「小姐,你不要再哭了,綿兒很好,老爺把我放出來,要我來照顧小姐。」

    「是爹……他不會把你賣掉吧?」

    「老爺說,辦完大夫人的喪事,就要趕我回去。」綿兒原想安慰玉璞,沒想到哭得比她還傷心,「綿兒早就沒有家了,我不知道要去哪裡!」

    玉璞悵然不已,她此刻的心情也是和綿兒一樣的,主僕倆又是抱頭痛哭。

    綿兒送上一碗藥,「老爺說小姐的傷還沒好,要吃藥調養。」

    玉璞喝下藥,「綿兒,告訴我,我娘是怎麼死的?」

    「聽說,大夫人不讓老爺出去追,僵持到天亮,然後大夫人說……夫妻情斷,恩怨已了,就……拿劍自殺了。」

    玉璞聽見無力地跪到靈前。

    「小姐,你怎麼回來了,趙瞵大哥呢?」綿兒問道。

    玉璞又是淚如泉湧,明知她不該陷入感情的漩渦,但是,她已經爬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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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天來,北辰派的門人分批前來弔唁,玉璞一身喪服,整日跪在母親靈前,忘了日子。

    她已經不哭了,雙腿跪麻了也不知,每天吃著少少的飯菜,令綿兒擔憂不已。

    這日深夜,玉璞早已遣了綿兒去睡覺,自己仍是呆跪著。身邊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她轉頭一看是爹!

    十多天來,玉璞第一次見到父親前來靈堂。韓昭遠為夫人上了香,靜默著,不復往日的肅殺表情,而是困頓疲憊。

    「爹,女兒不孝……」

    「你還有臉回來?還敢自稱是我韓家的女兒?」韓昭遠的口氣是一貫的嚴厲冰冷。

    玉璞已經設想過任何的責難,但,還有什麼比娘親的死更令她痛心疾首?

    韓昭遠在一旁的椅子坐下,玉璞發現,幾日不見,父親的頭髮更加灰白了,她心痛地道:「爹呀!您要保重身體。」「我不被你們母女倆氣死就好。」韓昭遠盯著棺木,語氣卻微弱了,他按著額,「那天……那天……馥蘭就在我面前,橫劍自刎,她出手這麼重,這麼狠,她是一心尋死啊!」

    玉璞流下淚,「爹,是女兒害死娘……」

    「就是你害死她,如果你不和姓趙瞵的小子糾纏,你娘又怎麼會死?」

    父親指責她,趙瞵也指責她,玉璞身體僵直,難道,她真是天地不容?

    韓昭遠沒了人前的威嚴穩重,以手指插入髮際,嘶喊著,「我守著馥蘭十九年,小心翼翼地保護她。我廢她武功也是為了她好,我希望她忘記過去,單純當我韓昭遠的妻子;我不願你碰刀劍學武功,也是不想你們母女再和江湖事務有任何牽扯。誰知呵!十九年來,她從來沒有愛過我,什麼夫妻情義,還是抵不過她對我的恨啊!」

    「爹,娘不恨您,她天天為您唸經贖罪,而且她說您很疼我……」

    「念什麼經?!贖什麼罪?!」韓昭遠勃然站起,將椅子踢倒在地,此時,他又變成冷血無情的七步追魂。

    玉璞嚇得俯下頭,但是她瞭解父親。雖然他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大掌門,可是,他對母親有情,對女兒也有情,只是,過往情仇太深重,娘親承擔不了,她也解脫不了。

    韓昭遠冷眼看著跪在地上的女兒,「這兩天,武林盛傳西蟠派重出江湖,你是想看趙瞵來殺爹吧!」

    「不!」玉璞扯著父親的衣袍,哀求著,「讓女兒去找他,求他放過我們北辰派。」

    「你沒有學過北辰派的功夫,從來就不是北辰派的人,不需你出面。」韓昭遠走出幾步,「更何況,我七步追魂怎麼會怕那幾個小角色?」

    「爹,冤家宜解不宜結……」

    「你還敢教訓你爹?」韓昭遠走到門口,「你娘出殯以後,你好好調養身體,再過一個月,嫁到東海派去。」

    玉璞大驚,「爹,女兒還在服孝。」

    「許掌門幾個月前就來談婚事了,你既然不戀這個家,就趕著熱孝把你嫁出去吧!」

    玉璞無力再反對,因為她知道,回到了搖光山莊,她再也身不由己。

    出嫁,就是她最大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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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細雨紛紛,行人斷魂,玉璞腳底踩著爛泥,舉步唯艱。

    她好想留在那個山頭伴著母親,孑然一身,沒有情愛。

    那個墓地真是美麗!在迷濛秋雨中,青綠的竹枝迎風搖曳,落葉遍地。可是好遠、好荒涼,爹將娘葬在這裡,是不願她來看娘親嗎?

    綿兒為玉璞拭去頭臉上的雨滴,一把小小的油紙傘,已經遮不住一日來的秋風秋雨。「小姐,二少爺他們已經坐上車了,我們也上車吧!」

    今日,父親和二娘沒有來,只有子聖和弟妹們心不甘情不願地披麻帶孝,就連棺木下葬,他們也躲在遠遠的樹下避雨。

    玉璞木然地隨著綿兒上車,綿兒又幫玉璞擦拭孝服上的雨水,「小姐,我聽他們說,你要嫁給東海派的老頭子,是這樣嗎?」

    「老頭子?」玉璞從悲傷中回神,「爹是要我嫁到東海派……」

    「小姐,你不知道嗎?新郎是他們的許掌門,六十多歲了,還聽說已經有七、八個小妾。」

    「我……我不知道。」玉璞茫然,父親叫她嫁,她就嫁,怎知對方是這樣的人物?難道父親要葬送她一生的幸福嗎?

    她摸向口袋中的半月白玉,那是娘的寄托和希望,也是她的平安幸福,是娘以生命為她換來的。

    是的,她要平安幸福,她心裡只有一個人!

    「綿兒,我們走!」她拉住綿兒的手。

    「小姐,你到哪裡我都服侍你,我也不要你嫁到那裡去啊!」

    玉璞用力點頭,收拾連日來的陰霾心情,重新鼓起追尋自由的勇氣。

    玉璞一再告訴自己,他對她是有情的,不然,他不會撫觸她的臉,不會護住她滾下山坡,更不會親吻她的手。

    她不知道要去何處,蒼茫天下,唯有西邊的瑤台峰向她呼喚。

    那天趁著眾人在路邊休息,她拉著綿兒離開馬車,躲進山間叢林,開始流浪山野的日子。

    餓了採野果,渴了飲山泉,夜夜和綿兒緊抱著,聽那山裡的狼嗥熊吼,常常嚇得睡不著覺。

    好不容易走出山區,來到城鎮裡,卻沒有銀子可以吃飯,加以兩人渾身污穢,竟被當成乞兒驅趕。

    孝服變成灰衣,頭臉都是塵泥,玉璞這輩子不曾如此狼狽過,胸口的內傷隱隱作痛,她不去管它,咬著牙餓肚子,卻是不掉一滴淚。

    還是綿兒機靈,她幼時曾跟著父母乞討,既然被當成乞兒,她乾脆撿個破碗,一路討錢要飯。十多天走下來,兩人的腳掌已經起水泡,終於來到臨近瑤台峰的小鎮。

    幸而北辰派的弟子還沒找到他們,玉璞問清西蟠派的地點,此時正站在瑤台峰下的散花山莊大門前。

    天色微暗,大門緊緊掩實著,玉璞告訴自己不能再拖延,昨日為了躲避野狗追趕,綿兒不小心摔斷腳骨,現在渾身發燒在破廟裡等她,她再無退路,舉目無親,她一定要向他求援。

    「你這個乞丐婆子在這裡做什麼?」清脆嬌甜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玉璞一看,正是那位可愛活潑的憐秋姑娘,旁邊則是英武的鍾悲夏。

    「憐秋,不要出口傷人。」鍾悲夏輕斥著,轉向玉璞,「你餓了嗎,我進去拿東西給你吃。」

    「我不餓。」玉璞抬起頭,正對著他們,「我找趙瞵。」

    鍾氏兄妹驀然一震,怎地……這個一身泥污的乞婆,竟有一對清靈如水的明眸,還有那清秀端莊的面容?

    憐秋搶著問,「你找哥哥做什麼?」

    「我……」求他收留?玉璞說不出口,只好道:「我是韓玉璞。」

    「韓玉璞?」憐秋大叫一聲,「你就是害哥哥被抓的韓家大小姐?」

    「請你們讓我見趙瞵。」

    「呸!」憐秋大咧咧地罵道:「趙瞵掌門的名字豈容你亂叫?」

    鍾悲夏口氣較溫和,「韓姑娘隻身來到這裡一定有原因,我們先帶她進去。」

    「我管她有什麼原因。」憐秋突然抓住玉璞的手腕,猛地一拉,「好!帶你進去,看趙瞵掌門如何處置你!」

    憐秋有武功,這一拉,扯得玉璞跟她跌出好幾步,又磨痛了腳掌的水泡,人也差點跌倒,鍾悲夏急忙追趕,「憐秋,你放了人家姑娘啊!」

    「我不放!」憐秋逕自推開大門往前跑,大喊著,「哥哥,哥哥,仇人自投羅網了!」

    跨過大廳門檻時,玉璞雙腳已是酸軟無力,人就往前仆倒,而憐秋竟順勢放開她的手,任她重重地摔了一跤。

    大廳無聲,人人都在看她。

    玉璞屈辱萬分,但還是忍著淚撐起身子,氣喘噓噓地站起來,一抬起頭便對上趙瞵冷峻如冰的雙眼。

    他昂然站立著,彷彿一尊雕像,沒有表情,像是素昧平生。

    玉璞心口一痛,縱有千言萬語,也全在那冰山似的視線下僵結了。

    「馥蘭!」一聲輕呼打破沉寂。

    是誰在叫母親的閨名?上頭的椅子端坐一位中年男子,面容清瘦,神色淒迷,他身著一襲長袍,袍擺空蕩蕩的,身邊放著兩隻枴杖,玉璞失聲喊道:「您是雲杉叔叔?」

    「雲杉叔叔?」杜雲杉淒涼地笑了,「她要你叫我叔叔?」

    玉璞看著仍有昔日俊秀輪廓的杜雲杉,「娘……她不知道您還活著……」

    「所以她不敢死?不敢下地獄找我,是不是?」杜雲杉語氣急了,「她就安心當韓昭遠的夫人,享盡榮華富貴,忘了她的師門,忘了她的未婚夫,是也不是?」

    嚴厲的逼問讓玉璞無法招架,「不,您誤會了,娘是被迫的,她是不得已……」

    「好個不得已的韓夫人!」杜雲杉嘴角勾起嘲諷。

    「雲杉叔叔,娘死了。」玉璞幾乎是喊著,「您不要傷害她了。」

    「死得好,她十九年前就該死了,否則怎有你這個孽種?」

    「您可以侮辱我,可是您不能侮辱我娘。」玉璞竭力忍住淚水,指頭緊捏住髒污的衣裙,「娘因為懷了我,所以無顏到地下見您,可是,當她知道您沒死,她說……說……生也無顏相見……」

    杜雲杉一愣,「這麼湊巧,就病死了。」

    「她不是病死的,她是自刎而死!」玉璞大喊著,淚水簌簌而下。「那天,救走趙瞵大哥後,她用性命擋住我爹,雲杉叔叔,她是自殺啊,」

    「自殺?」杜雲杉抓住椅子扶手,兩眼呆視前方,喃喃地道:「我死,她不敢死;我生,她不敢活。馥蘭,你一定要生死相隔嗎?」

    在場門人莫不動容,趙瞵手指微微一動,臉上仍然沒有表情。

    一雙手輕輕按住杜雲杉顫動的肩,他不用回頭!就知道那是誰。「心心,你扶我進去休息。」

    趙瞵心心是個三十餘歲的女子,圓圓的臉,親切和善。她扶起杜雲杉,拿過他的枴杖,柔聲喊道:「師兄。」聲音充滿了關心。

    趙瞵開口道:「師叔,她怎麼辦?」

    杜雲杉走出兩步,回頭道:「你是掌門,你自己決定吧!」

    玉璞杵在原地,好像是任人宰割的小羊,她想喊一聲趙瞵大哥,卻懾於他的冰寒;她也想立刻逃出去,但她再也走不動了。

    趙瞵的眼光飄到玉璞身上,細細凝視,心頭一點一點地痛了起來。

    憐秋叫道:「哥哥,韓玉璞是奸細,不能留她。」

    「她沒有武功,不用擔心。」趙瞵轉過身,大大吐出胸臆悶氣,面對廳堂正中的西蟠派列祖列宗牌位,他沉聲道:「憐秋,把她關起來。」

    哥哥下的命令,焉有不從?憐秋高興地道:「好!師妹,快來幫我,把她押到柴房去。」

    玉璞任人扭起她的手臂,兩眼仍癡望著趙瞵,心在滴血,為什麼!為什麼他不看她一眼,她來投靠他,不是來害他呀!

    憐秋將她推到樑柱上,吩咐著,「師妹,拿繩子來。」

    玉璞驚道:「你……你做什麼?」

    「放心!」憐秋反轉她的手,「不是絞死你,把你綁起來而已。」

    「不!」玉璞掙扎著,「憐秋,你不要綁我,我要見趙瞵大哥。」

    「韓玉璞,你敢大呼小叫我的名字?什麼趙瞵大哥?趙瞵大哥是誰啊?」憐秋氣焰凶悍,比玉璞的妹妹們有過之而無不及。

    玉璞逆來順受慣了,只能直搖頭,「你讓我見他,好不好?」

    憐秋和師妹拚命把玉璞緊綁在柱子上,「剛剛不是見過了嗎?他饒你不死,你就要謝天謝地了。」

    「你放開我啊!」玉璞用力扭動雙腕,企圖掙脫綁縛。

    憐秋拍拍兩手的灰塵,「我不放,你們北辰派綁了我哥哥兩天兩夜,我也教你嘗嘗那個滋味。」

    這是什麼?作繭自縛?結了一個情繭,把自己困在裡頭吧!玉璞渾身痛楚,心也撕裂了。

    憐秋鎖了柴房的門,讓玉璞一人獨對無邊的空寂。

    呼天不應,叫地不靈,她還是使力掙扎著,柔細皓腕不堪粗繩磨擦,皮破血流,繩索依然是緊緊地縛住她的身。

    時間慢慢流過,玉璞越來越絕望,怎麼會這樣呢?

    身掙不出,心更難逃,這輩子,在情愛的綁縛中,她注定要受困、淪亡。

    夜未央,趙瞵坐在書房一角,倒下一杯酒,若有所思,久久才喝下,然後又倒了一杯。

    書房門被推開,杜雲杉雙手拄著枴杖進來,在趙瞵面前坐下,「你也給我倒一杯吧!」

    趙瞵拿了酒杯,斟滿酒,「這麼晚了,師叔還沒睡?」

    「你呢?」杜雲杉反問,舉酒一飲而盡,「心心說你吃完飯就躲進書房,到現在也還不去睡?」

    「心姑姑照顧你,怎也突然關心我了?」

    「心心是你的小姑姑,當然關心你了。」杜雲杉看著晶瑩酒水,「你不是自己逃出來,是她們母女救了你吧?」

    趙瞵點頭承認。

    「唉!也許馥蘭留在北辰派就是為了救你吧!」杜雲杉長歎著。

    「師叔,你為什麼從來不說,我還有一個師姑在搖光山莊呢?」

    「我恨她,我雙腳被韓昭遠所廢,她竟然又嫁給滅門仇人,從那時候起,我就不再當她是西蟠派的人了。」杜雲杉喝了一口酒,「十九年來,我鍛煉你,就是要你滅了北辰派,為咱們西蟠派報仇血恨。而仇人,當然包括她。」

    「她其實……她護著我,不讓韓昭遠殺我。」趙瞵回憶起那夜的驚心動魄。

    杜雲杉聽完敘述,一再噓歎,「當年,我與馥蘭兩情相許,非君不嫁,非卿不娶,誰知,命運捉弄……」他突然抓住趙瞵的手,「兒,你痛過嗎?你的心痛過嗎?」

    杜雲杉向來冷靜寡言,今夜見了玉璞已是失常,此刻,他更是真情流露,好像回到了年少輕狂時。

    「痛,一直很痛。」趙瞵咕嚕灌下一杯酒。

    「她,就是她嗎?她跟馥蘭長得一模一樣呵!」他阻止趙瞵再倒酒,「她來到這裡,你不問她理由嗎?」

    「沒有理由。」

    「沒有理由?一個大小姐從搖光山莊到瑤台峰,走了幾百里的路,為何而來啊?你看,她還穿著孝服,身上儘是泥巴,腳底流著血,你看到了嗎?」杜雲杉一口氣講完,乾脆拿起酒壺往嘴裡倒。

    都看到了,心很痛,可是他的心門不會打開。「師叔,那又如何?!她是韓昭遠的女兒。」

    「你要殺她?」

    「我下不了手。」

    書房門砰地被撞開,憐秋與匆匆地進來,「哥哥,我看你還沒睡……師父,您也在這裡啊?」

    趙瞵沒有好臉色,「下次進來要敲門,你有事嗎?」

    「沒有啊!我見你房裡的燈亮著,想進來跟你聊聊天啊!」

    「我跟師叔在談事情,你出去吧!」見憐秋嘟起嘴,趙瞵又叫住她,「你有準備晚飯給她吃嗎?」

    「誰呀?」憐秋話一出口,立刻摀住嘴巴,「我……我……」

    趙瞵急道:「你把她怎樣了?」

    「我把她綁起來,讓她餓肚子,像北辰派對你……」

    趙瞵震驚,拍桌而起,「你綁她?快點,鑰匙給我。」

    憐秋不甘願地掏出鑰匙,嘴裡仍叨念著,「是你叫我關她啊……」

    趙瞵搶過鑰匙,神情緊張,推開擋在前面的憐秋就衝了出去。

    憐秋被嚇到了,問著杜雲杉,「師父,哥哥是怎麼回事?」

    「呵!呵!」杜雲杉乾澀地苦笑著,沒有回答,繼續灌喝他的酒。

    趙瞵解開柴房門口的鐵鏈鎖,打開門,在微弱的燭火下,就看到玉璞一張蒼白如雪的臉蛋。

    是昏過去了嗎?她頭髮凌亂,淚痕未乾,嘴角有血絲,奔波了這些日子,怎麼會好呢?

    玉璞聽到聲響後,吃力地抬起頭,一看見是趙瞵,未語淚光流。

    趙瞵為她割斷綁縛,見到她掙扎流血的雙腕,心頭又是一陣刺痛。

    玉璞已是全身虛軟,繩索一鬆,人就軟綿綿地倒了下去,趙瞵站上前,讓她靠上他的胸膛。

    好厚實、好溫暖的懷抱呵!玉璞眷戀地靠著,深深吸聞他身上的味道,想用雙手環住他,卻酸軟地舉不起來,只好賴著他的身。

    很久,很久,他都沒有講話,雙手也是垂在身側,不願抱住她。玉璞原先的欣喜漸漸消退,也許,她是靠在一道沒有感情的牆……

    她離開他的胸膛,「趙瞵大哥。」

    「你回去。」一開口就是冰冷的驅逐。

    「我來找你,就已經沒有退路了。」

    燭火在趙瞵的臉投下陰影,「你是說,你願意當我西蟠派的人,眼睜睜看我殺你的父親弟妹嗎?」

    「不,你不能殺他們。」玉璞堅定地說,「西蟠和北辰兩派不能再有人喪生了。」

    「那麼,韓昭遠的罪孽由誰來擔?」

    「我。」

    趙瞵嘲諷地冷笑著,「你以為你可以做什麼?」

    「你殺我,抵我爹的血腥。」

    「不夠。」

    「我讓你千刀萬剮,洩你心頭之恨。」

    「不夠。」

    玉璞急了,「你有多少恨意?將我凌遲處死、碎屍萬段,夠了嗎?」

    「還是不夠,我的心全是恨。」趙瞵冷冷地回答著。

    玉璞虛弱地扶著柱子,「難道……一點愛……都沒有?」

    「我不懂什麼叫做愛。」趙瞵離開玉璞幾步,深怕自己會突然抱住那顫抖的纖弱身子。

    果真……愛戀成灰!玉璞心絞著,她為何一錯再錯?千里迢迢來到瑤台峰,只為了證實他不愛她?

    她看著他的腿,顫聲問道:「你的傷好了嗎?」

    「韓大小姐,先關心你自己吧,你還是趕快回去嫁人。」

    嫁給一個她未曾謀面的老頭子?玉璞痛苦地搖搖頭。

    「嫁給東海派的許掌門,跟你母親一樣當上掌門夫人,有何不可?」

    「我不要當掌門夫人,我……我只想跟喜歡的人在一起,我……」玉璞試圖挽回一些不確定的事。

    「說到喜歡的人,嘿!」趙瞵揚聲向門外道:「悲夏,憐秋,我知道你們在外面,進來吧!」

    憐秋拖著悲夏進來,一臉敵意地瞧著玉璞。

    趙瞵突然拉起憐秋的手,「她是憐秋,是我結拜兄弟鍾悲夏的妹妹,我們從小就在一起,他們也是我師叔的弟子,西蟠派的好幫手,我喜歡憐秋,她是我的未婚妻。」

    仿如一聲巨雷打在玉璞的頭上,她只看到趙瞵緊握住憐秋的那隻手,全然沒有注意到鍾氏兄妹驚訝的表情。

    「是……是這樣的……我……我回去了。」

    趙瞵放開憐秋的手,聲音依然冷酷,「悲夏,送客。」

    鍾悲夏勸道:「大哥,現在是半夜,外面又下雨……」

    「送客!」

    玉璞緊緊咬住顫抖的唇,「我會走的。」

    走過趙瞵的身邊,她不敢再看他,深怕他的言語、他的眼神又要像刀劍般,把她傷得體無完膚。但,她還有一件事……

    「綿兒她跟我一起出來,現在跌斷腿!在鎮外的城隍廟等我,她只是個小丫環,你救過她,可以收留她嗎?」玉璞低著頭一口氣說完。

    「可以。」趙瞵答應了,「我會派人去接她。」

    「多謝。」她再也無話可說。

    鍾悲夏引領玉璞走出大門,「韓姑娘!」他來不及阻止,玉璞已逕自走入大雨裡。

    他忙抄起門後的傘,為她遮蔽傾盆大雨,「這把傘你拿著,唉!雨好大!」

    玉璞沒有接過,事實上,她連抬手的力氣也沒有,只是慘笑著,「不用了,已經濕了。」

    鍾悲夏又從懷裡掏出幾錠碎銀,想要塞到玉璞手中,「這些錢帶著上路。」

    玉璞搖搖頭,「鍾大哥,謝謝你,我不需要。」

    「你這樣要怎麼回去啊?」鍾悲夏深深憐憫眼前這個哀傷欲絕的姑娘,也領悟到趙瞵冷峻面具下的煎熬。

    「我認得路。」

    「我送你一程。」他仍為她撐傘。

    「不必了!」玉璞踏出腳步,離開了最後的溫情。

    鍾悲夏長歎一聲,愣愣地看玉璞消逝在小徑盡頭,而他身上也淋濕了。

    雨冷心淒。

    玉璞茫茫然走著,她不知道今夕是何夕,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只是不斷地走,走過城鎮,走過山林,雨還是下著。

    走了幾天的路?她不知道。

    已經是冬天了,雨水很冷。她捂著胸,感覺前所未有的疼痛,吐出一口又一口的鮮血,人也虛軟地倒在泥濘中。

    「姑娘!姑娘!你怎麼了?」

    有人在喊她。玉璞睜開眼,但是雨水打得她眼皮發痛,她看不清來人。

    雨水沖刷掉她身上的髒污,呈現出一張清麗靈秀的臉龐。

    許鵬飛抱起她,驚訝這位弱質女子為何獨行山間?又為何她的眼中有著深沉的悲傷呢?

    「姑娘,你住哪裡?」

    「我……要回搖光山莊。」

    「搖光山莊?」許鵬飛更驚訝了,「你是北辰派的人?」

    「我……是吧!我要回去成親。」

    「成親?」許鵬飛簡直不敢相信,「你是韓玉璞?」

    「我?我是韓玉璞嗎?我爹很凶,他是七步追魂耶……」玉璞已經神智不清。

    許鵬飛原以為韓玉璞是個醜女,或是長得跛腳歪唇,才會以大小姐之尊下嫁他的爺爺當續絃妻。他從未料到,韓家大小姐竟是如此美麗,像是經過雨水滋潤的幽蘭,美得令人心疼,令人憐惜!

    他脫下外袍,緊緊包住玉璞,伸手攬住了她的身軀,跳上馬匹,在大雨滂沱中奔向搖光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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