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內吹過一陣冷風,拂得紅燭明滅不定,而她的心情是一攤死水。
玉璞端坐床沿,等著新郎來揭她的喜巾。
許鵬飛送她回搖光山莊後,韓昭遠沒有任何責難,只是教人日夜守著她,天天湯藥美食調養,終於在原定的黃道吉日,熱熱鬧鬧地把女兒嫁出去。
鑼鼓喧天,炮竹聲盈耳,恭賀聲不斷,玉璞聽著,好像是別人的事。
玉璞不禁懷疑,真是自己要成親嗎?為何全無一絲喜悅?但是已經拜過堂,那個聲音蒼老沙啞的男人就是她的丈夫了。
「哈哈!我的小嬌娘!」那個聲音又出現了。
眼前一亮,紅巾被掀開,一隻雞皮手掌抓住了她的下巴。
玉璞一驚,身體向旁邊挪動,一抬眼,就看到一頭白髮的許寬,只見他滿臉皺紋褐斑,一個酒糟紅鼻,眼皮下垮鬆弛,卻仍色迷迷地笑著,露出缺了顆門牙的嘴,噴出酒氣,「好個小嬌娘,真是漂亮啊!」
玉璞嚇得向床尾移動,「不要,你不要過來!」
許寬抓住她的手,嬉皮笑臉地,「不要害羞,哎呀!真是細皮嫩肉,八個小妾全讓你比下去了。」
「你……你放手啊!」玉璞原有的無奈已被驚嚇所取代。
「咦?你是第一次上床嗎?怎麼羞答答的?」許寬又捏住玉璞的下巴,「聽說你和家裡的馬伕勾勾搭搭,恐怕不是處子了吧?」
「胡說!」玉璞憤怒地想要掙脫。
許寬又捏捏她的臉頰,哈哈大笑,「是不是處子,待會兒馬上就知道了。」他放開玉璞,開始脫去身上的紅袍。
見玉璞呆呆坐著,他又道:「脫啊!」
脫?脫什麼?玉璞不由得抓緊衣襟。
「還要我幫你脫嗎?你娘沒教你……對了,你娘死了嘛!」
玉璞心頭一緊,雙手仍護住衣襟。
「我原來是想娶你那守寡的姑母,我東海派的掌門夫人總得出身名門呵!誰知你爹想當我的岳父,送給我一個如花似玉的大閨女。」許寬邊脫邊說,死盯著玉璞的臉蛋,「年輕漂亮就好,被睡過了也無所謂。」
玉璞臉頰漲紅,見許寬脫個精光,立刻緊緊閉上眼睛。
「張開眼啊!」許寬來到她身邊,他身上的酸臭味更重了,令玉璞不得不屏住呼吸。
許寬拉住玉璞的右手,欲往他的下面摸去,玉璞大駭,整個身子縮進了床鋪,左手緊抓欄杆,右手則奮力反抗。「不要啊!不要!」
「你這小賤人!」許寬猛然鬆手,令玉璞跌在床上,「明明下賤還裝清高?我許大掌門要的女人,誰敢不乖乖就範?給我脫!」
玉璞既憤且羞,奮力爬起,見到許寬取過長劍,她再也不敢亂動。
許寬將鋒利的劍芒劃向玉璞慘白的臉頰,「我一向是劍不離身,可我不想在洞房花燭夜舞刀弄劍的,多傷夫妻的感情呵!」白色的光芒在玉璞面前一再閃過,「三十年前,有一個不要命的小姑娘跟我拉拉扯扯的,你知道她怎樣了嗎?我照樣要了她,然後一劍刺死她,哈哈哈!真是痛快!」
玉璞已是面無血色,這……就是她的丈夫!
許寬收了劍,「你乖乖的,我自然會疼你,我不喜歡脫人家的衣服,你自己動手吧!」
玉璞絕望至極,為何她又從一個深淵又跌到另一個深淵?她的人生,就要被這個花甲老翁毀滅,再也見不到天日了嗎?
她早就沒有眼淚了,她慢慢拿下鳳冠,拔了簪子,任長髮垂洩如水,再輕輕卸下身上所有的首飾,解開上衣的扣子,脫掉紅艷艷的喜裙,剩下一襲單薄的裡衣。
「再脫啊!」許寬赤條條地坐在桌前,一邊欣賞美女脫衣,一邊呷飲美酒,一杯接一杯。他為了今晚,可是叫人多放了一些藥,有了壯陽回春靈丹,他凝滯的血氣似乎又活躍起來了。
玉璞顫抖著褪下裡衣,雪白的臂膀和大腿立刻攫住許寬的目光。
他大喘一口氣,喝下最後一口酒,跳到床上,「來,我幫你脫最後一件。」
玉璞閉起眼,任他雞爪似的手指捏住她的藕臂,身上一驚,最後遮掩的肚兜滑落床上。
許寬兩眼發直,哇!真是玲瓏有致,肌膚賽雪呵!他最小的妾也三十歲了,他已經十幾年沒有嘗過這麼鮮嫩的女人,他吃了藥,一定要叫小嬌娘呼天搶地!
他猛吞口水,只覺血液獲張,興奮莫名,臨老吃了嫩草,人生風流快意阿!
「哈哈哈!」他狂笑著,身上的血液全疏通了,不只往下面灌沖,也往他的心臟、大腦狂流,越流越急,越流越快……
「哈哈,哈哈!哈!哈……」笑聲令人毛骨悚然,玉璞緊閉眼,等著最不堪的觸摸,而他鉗緊的雞爪,也深刺到她的肌膚裡。
「哈!」四周忽然陷入寂靜,沒有笑聲,也沒有喘息聲,只有燭花爆裂的嗶啪聲。
玉璞睜開眼,許寬仍舊坐在她面前,右手也抓著她的手臂,臉皮漲紫,兩眼直瞪,嘴是咧開笑著,卻是吐滿白沫。
玉璞驚叫一聲,伸手撥開許寬的雞爪,他立時僵直地倒下床去,玉璞嚇得不知所措,顫聲叫著,「救……命,救命啊!」
聲音太小了,沒有人聽到,她強扯開喉嚨,「來人啊!救命!」
喊了十幾聲,幾個丫環撞開門,見到地上的老爺,也是嚇得驚聲尖叫,又立刻跑了出去。
玉璞全身顫抖著,這是怎麼回事?她碰都沒碰他,他怎麼就倒地不起了?
許鵬飛第一個跑進來,見到爺爺倒在地上,俯身探看,「沒氣了?」
又有人跑進來,許鵬飛回頭看到全身赤裸的玉璞,將錦被一掀,蓋住她發顫的玉體,再放下紗帳,將她隔絕在紛亂之外。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隨後進來的人七嘴八舌問著,手忙腳亂地救治他們的掌門人。
玉璞拉緊被子,躲在紗帳後,仍然不住地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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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燭變白燭,喜幛變輓聯,玉璞在一個月內又穿上第二件喪服。
死的是她的丈夫,東海派掌門許寬,死在他們的新婚之夜。
江湖上議論紛紛,有人說韓昭遠教女兒謀害親夫,為的是收編東海派到北辰派,但是令東海派長輩不敢說出口的是,許寬的真正死因是——馬上風。
玉璞任那些長輩擺佈著,叫她拜她就拜,要她跪她就跪,行禮如儀,比起八個直喊腰酸背痛的妻妾們,只成親一天的玉璞更像個憂傷的妻子。
雖然不見「夫人」哭泣流淚,但是玉璞的順服溫柔卻博得東海派長輩們的欣賞,背地裡暗自為她惋惜,好好一朵鮮花,竟嫁來給老頭子守寡。
玉璞對他人憐惜的眼神視而不見。她早就是一個空殼子,誰來,誰去,誰生,誰生,干她何事?她不過是流轉在別人生命之間的浮萍罷了。
玉璞坐在池邊,凝視結成薄冰的荷花池,和那乾枯的荷枝荷葉。
許鵬飛來到她身邊,「你爹派人送了幾帖藥,說是要給你補身子的,我幫你收下了,叫廚房熬著。」
「多謝。」
「我不懂,你爹既然疼你,為什麼還要把你嫁給我爺爺?」他輕歎一聲,「或許,我不該送你回搖光山莊,我後來才想到,你那時是逃婚。」
「是我自己要回去。」玉璞一身喪服,更像純潔幽靜的白蘭,「我的命運是讓別人擺佈,注定逃不掉的。」
「你自己沒有嘗試改變命運嗎?」許鵬飛對她十分地好奇。
「有,但是很辛苦,而且沒用。」玉璞淡淡地說。
「怎麼說呢?」
玉璞望了許鵬飛一眼,他是一個俊眉朗目的年輕人,眼裡有著火熱的光彩,她沒有回答他,轉頭望向枯槁的荷莖。
許鵬飛是知道的,這些日子來,有關西蟠派和北辱派的恩怨,早已傳得滿城風雨。他問道:「和西蟠派的趙瞵有關?」
玉璞心一跳,輕輕吁了一口氣。
「那天,你在哭。」許鵬飛十分篤定,她臉上不只是雨,還有淚。
「沒什麼好說的。」他為何也來擾亂她的心。
「的確是沒什麼好說的。如果有人不懂珍惜,那是他笨。」許鵬飛逕自在玉璞身邊坐下,「你……你嫁給我爺爺,真是委屈你了。」
「嫁都嫁了。」
「辦完喪事後,你打算怎麼辦?」許鵬飛側身看她。
「守寡。」
「我等你。」
玉璞心頭震驚,望向他,「等什麼?」
「我等你脫下這身素服,等你願意接受我。」許鵬飛深深看進她驚嚇的眼。
玉璞站起身,「你祖父屍骨未寒,棺木還在大廳,你……」
許鵬飛也站起來,「沒錯,我向來就不怎麼佩服爺爺。他一面和北辰派聯親,一面聽說西蟠派復出了,又叫我暗中送信結盟,所以,他可以在江湖鬥爭中安然生存,卻失了義氣。」
「你怎麼可以這樣說你祖父呢?」
「你為什要幫爺爺說話?你和他根本沒有夫妻之實,他們要我叫你祖母,我怎麼叫得出來?玉璞!」許鵬飛握住她冰涼的手掌,又用另一隻手緊緊包住。
一聲玉璞叫得她驚慌失措。她的心已經封死了,再也容不下任何情愛,「你放手啊!不要教人看了。」
許鵬飛立刻放開,「在大雨中抱起你的那一剎那,我想……我就愛上你了。」
玉璞摀住耳朵,不願再聽。
他還是自顧自地說著,「知道你是爺爺的新娘後,你可知我有多痛心?你們洞房花燭那夜,我睡不著,我在花園裡吹風,想吹散我對你的相思。」
「你不要說了。」
「如果那時我就帶你遠走高飛,或許現在你會很快樂。」
「不會快樂,永遠不會了。」玉璞流下多日來的第一串淚水。
許鵬飛輕輕地幫她拭淚,「玉璞,讓我幫你。」
「求你不要這樣。」玉璞後退幾步,一再地搖頭,身子一轉,就往屋子裡跑。
「我等你。」許鵬飛仍是堅定地說著。
他吻著指頭上的淚水,她是他的空谷幽蘭,尊貴而高潔,他一定要等到她。
東海派為了許寬的喪事鬧得不可開交。
有人說沒有立新掌門不能下葬;有人說出殯日犯沖,應該重新挑選;許寬的三個兒子,各自為了心目中的龍穴爭吵不休。原是靜穆莊嚴的靈堂,此時有如市集一般喧鬧。
年紀最大的伯公許長終於受不了了,他大喝一聲:「不要吵了,掌門還躺在這裡,你們吵死人呀!」
眾人安靜,但隨之又有人竊竊私語,空氣中瀰漫著躁動不安。
「我說大伯,你也不能做決定,爹他還有師兄弟,你也聽聽他們的意見吧!」講話的是許寬的大兒子。
許長氣憤地道:「大家一個人一張嘴,我聽誰的?」
滿頭白髮的師叔公也說話了,「師兄,你年紀最大,卻不是最有領導能力的人,還輪不到你來做主。」
許長氣得差點要去見死去的弟弟,「你……那又要叫誰出來主持?好啊!你們吵,掌門就不要下葬了,就在這邊發臭爛掉!」
眾人又是搶著要出來主持場面,爭說各人的能力。
許鵬飛站出來,氣度沉穩地道:「各位長輩,爺爺已經死了一個月,至今仍停靈家中,江湖已經傳言東海派不能團結,連掌門的喪事都辦不好。我們是名門大派,怎能讓人看笑話?還請各位長輩不要再吵了。」
有人罵道:「你這小子,這裡有你說話的餘地嗎?還不退下!」
許鵬飛玉樹臨風般地站立,「我爹當年為了東海派而死,你們很多人的性命都是他撿回來的,如今我講幾句公道話,不行嗎?!」
他話一出,靈堂立刻靜默。許鵬飛是東海派第三代表現最傑出的一位,平日就立了不少汗馬功勞,連長輩們都敬他三分,此時見他的魄人氣勢,眾人不覺軟了陣腳。
許長道:「鵬飛,那你怎麼說?」
「鵬飛不敢做主,論威望,這裡幾位師伯公和師叔公旗鼓相當,不分軒輊,但總要有一個人做最後的裁示,不如還是以年齡排下,請年紀最長的伯公來主持吧!」
幾句話講來條理分明,子孫輩們不得不服氣,連公字輩的也聽得心花怒放,但是許長卻發愁了,「叫我做主?我如果會做主,二十年前就當掌門了。論威望嘛……」他老眼瞇著,看到坐在角落的玉璞。
「我看這樣好了,」許長站起來宣佈,「有誰比夫人更能做主呢?還請夫人說幾句話吧!」
玉璞白衣白裙,髮髻上簪著一朵小白花,她始終安靜坐著,忽然聽到有人喊她,只是微偏過頭。
許鵬飛急道:「夫人情緒欠佳,她不管事。」
許長道:「夫人是掌門的妻子,就表示一點意見吧!」
玉璞站了起來,亭亭玉立,幽雅清靈,美得令廳內諸人屏住氣息,暗罵許寬死得好,沒有糟蹋如此佳人。
玉璞道:「我都聽到你們說的話了。人死本當入土為安,我看就撿個黃大上最近的吉日出殯。犯沖的人就避,東海派那麼多人,總不會每個人都不能送葬吧!還有,既然三兄弟看的都是龍穴,都能福蔭子孫,不如挑最近的一個,方便日後祭祀。」
聽完她幽柔的聲音,眾人應了一聲,恍然大悟,還是北辰派的人聰明,一語驚醒夢中人,解決問題就這麼簡單,他們為什麼早沒想到呵!
許鵬飛看著玉璞,她仍是那空洞無神的眼,他心中一刺,她還在想他嗎?
許長滿意地翻閱黃歷,「好,我們就照夫人所說,把掌門葬在臨海山邊,那邊風景不錯,至於日子嘛!就十二月二十好了,辦完事,大家好過年!」
眾人心中莫不欣喜。
還是有不滿意的,「不行,沒有新掌門,屆時江湖各幫派前來祭拜,叫誰出面啊?」
眾人又開始吱吱喳喳,公字輩的長輩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等著小輩們的提名,而三個兒子也是不遑多讓,準備接掌覬覦已久的地位。
「不要吵了!」許長歎氣,死鬼老弟,你兩腳一伸就走了,可害死我了!他一眼又看到靜默的玉璞,「夫人,你怎麼說?」
眾人又安靜了,許長雖然人老糊塗,但他也可以察覺,這些日子來,只要玉璞一出現,大家都會乖乖地閉上口,靜靜地觀看她的一舉一動……他心生一念,喜道:「夫人,就讓你當掌門吧!」
眾人嘩然,許鵬飛立刻跳出來,嚴厲地道:「不行!」
許長不悅,「為什麼不行?」
許鵬飛道:「她來自北辰派,根本不瞭解東海派的運作,又是不會武功的弱女子,你們又怎能教她在江湖上出面?」
「以前我們也有女掌門啊!更何況現在是非常時期。」許長恨不得能不管事。
師叔公原想附和許鵬飛的反對意見,繼而一想,目前東海派中誰也不服誰,若他當上掌門,難免處處碰壁,甚至被暗算。再看到玉璞柔弱的模樣,這個小女子能有什麼主張呵!不如就擁立她當掌門,背地再來好好操縱這個美麗的傀儡吧!
眾人也有相同的想法,紛紛道:「好啊!就請夫人當掌門。」
許鵬飛大叫道:「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玉璞也堅決地道:「掌門一職,我是萬萬做不來的。」
許長笑道:「夫人就別推辭了,大家要夫人當掌門的,請舉手。」
幾十隻手舉了起來,只有許鵬飛手叉在胸前,一臉的怒氣。
許長笑嘻嘻地將龍王令牌交到玉璞手中,「夫人……不,掌門,以後就由你發號施令了。」
玉璞茫茫然看著掌中金龍,在心底問著,為什麼?又是不由自主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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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沒能幫你擋掉在掌門的職位,讓你操勞了。」許鵬飛幫玉璞燒著紙錢。
玉璞望著一張又一張的紙錢在火光中燃燒,眼睛又酸又痛,「他們每個人都來找我,跟我說很多話,我……我真的很累!」
許鵬飛憤然,「一群小人,只想謀權奪利!你……」他扶起了玉璞,「爺爺明天就出殯,你不要再燒了,天就快黑了,你早點回房休息吧,」
玉璞頭重腳輕,眼前一片昏花,站立不穩,許鵬飛用力撐住她,「你要不要坐一下?」
「鵬飛,我好累。」玉璞靠在他的臂彎裡,腦中迴響著許多東海派門人的建言和閒話。若非她逃到這裡來燒香,恐怕他們還是纏著她不放。
此時靈堂無人,只有幾個弟子在門外守候,閒散地嗑瓜子聊天。
許鵬飛望了一眼祖父的牌位,即輕柔地將玉璞攬進他的懷抱,「對不起,我幫忙不夠,害你累壞了。」
「你幫我很多忙,幫我拿主意,幫我趕走不相干的人,謝謝!」玉璞倚在他的懷裡猶不自知,只以為是自己站直了身子。
她的髮香鑽進他的鼻孔,像是一股溫柔的力量,撫慰著他渴望她的心,他忍不住低頭吻著她的發,雙臂抱得更緊了。
玉璞感覺一雙強有力的臂膀,還聽到怦怦然的劇烈心跳,她驚疑著,這是誰的胸膛?為何也是如此溫暖?
他在撫摸她的背,柔柔滑移著,他也在親吻她的額……
玉璞大驚,撐開他的胸,「鵬飛,你在做什麼?」
許鵬飛緊抱住她不放,定睛看她,「玉璞,我……」
「掌門,少爺,外頭西……西……」一個弟子跑了進來,見到眼前的景象,再也說不出話來。
雖說東海派雞鳴狗盜之人見多了,倒還沒看過祖母和孫子在爺爺靈前偷情。
許鵬飛放開玉璞,手裡仍扶著她,問道:「你有什麼事?」
那弟子嚥下口水,公式地念著,「西蟠派趙瞵掌門率門人前來祭拜。」
許鵬飛道:「請他進來吧!玉璞,我扶你坐著。」
「我……要走。」玉璞臉色蒼白,「我不要見到他。」
「來不及了。」許鵬飛為她擦去額頭汗水時,趙瞵已帶著鍾悲夏和鍾憐秋進到靈堂。
趙瞵一進門就見到渾身雪白的玉璞坐在椅上,而許鵬飛則親密地靠在她身邊,他的冷眸不由得燃起一絲火苗,臉上卻仍是僵冷的線條。
有弟子送過香束,趙瞵等三人鞠躬祭拜了,再朝玉璞點頭致意。
這些日子來,玉璞最害怕的就是這個場面,所以她一直躲著,有任何江湖門派前來弔唁,她都避不出面,只怕在人群中看到他。誰知他竟然在最後的時刻翩然來到?
玉璞垂著頭,下巴更形瘦削,許鵬飛代她答禮,「多謝趕掌門。」
趙瞵拱手道:「前些日子許兄送信與本派結盟,既是盟友,許掌門不幸過世,自應前來上香。可西蟠派住得遠,消息來得遲,直到今天才來,還望見諒。」
許鵬飛道:「趙瞵掌門別客氣,請到前廳喝杯茶水。」
鍾憐秋冒出一句,「你們掌門怎麼不說話?」
鍾悲夏拉她,「憐秋,這裡是靈堂,不要胡鬧。」
鍾憐秋還是說著,「哇!北辰派的掌門姓韓,東海派的掌門也姓韓,哥哥,你說姓韓的是不是要一統江湖?」
「要一統江湖,還統不到咱們西蟠派。」趙瞵竟跟她一搭一唱。
憐秋又道:「聽說許掌門洞房花燭夜就死了,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謀殺親夫呵!」
許鵬飛勃然變色,「趙瞵掌門,請到前廳喝茶。」
「不用了。」趙瞵冷冷地看著玉璞,「我今天順便送一封信給貴派掌門。」
鍾悲夏從懷中掏出一個信封,上前遞給許鵬飛。
許鵬飛道,「這是什麼?趙瞵掌門既然來了,何不用說的?」
「要我說也可以。」趙瞵指著那封信,「這是英雄帖,是我西蟠派正式重出江湖的帖子。正月二十日,瑤台峰下,散花山莊,請韓掌門前來見證。」
許鵬飛道:「我們會派人去的。」
「不要派人來,我要韓掌門親自前來。」
「趙瞵,你不可理喻!」許鵬飛不禁怒火中燒。
「屆時江湖各路英雄好漢都會前來,見證韓昭遠的死期。」
玉璞心頭一凜,她與趙瞵不帶絲毫情感的眼眸相接,幽幽地道:「你還是要報仇?」
「你可知我為何要選在正月二十?因為那一天正是韓昭遠血洗西蟠派的日子,如今整整過去二十年了,我要讓這一天變成他的祭日!」趙瞵狠狠地說。
「你向我爹下帖子了?」
「沒錯。」
「他不會去的。」
「他會去的,七步追魂不會缺席任何戰役。」
「不行,你不能殺我爹!」玉璞顫巍巍地撐起身子,許鵬飛立即扶住她。
趙瞵冷笑道:「這是西蟠派和北辰派的事,你既是東海派的許夫人兼掌門,為何不冷眼旁觀?」
「我不能讓你殺我爹…」她額上的汗水滴了下來,「我也不會讓我爹殺你。」
許鵬飛一震,捏皺了玉璞的衣袖,她……還是不能忘情於他嗎?
趙瞵盯住許鵬飛的手,冷漠地道:「屆時趙瞵某候教。我們走。」
「等等!」玉璞喊著,「綿兒還好嗎?」
鍾悲夏回頭道:「她骨頭已經癒合,可以走路了。」
「哥哥,跟她說什麼話嘛!」鍾憐秋朝玉璞一瞪,也跟著趙瞵走出去。
若非拖著玉璞,許鵬飛真想衝上前給這小惡女一巴掌,再刺她大眼睛一劍,看她以後還能不能瞪人!
玉璞看著趙瞵高大的背影,心思又渙散了,喃喃地道:「我會去的,我會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