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喋血
自從十大惡人的死引發了正邪兩道激烈衝突後,一直征戰不斷,甚至連京城的皇上都派兵加入抗衡,召回邊疆的鎮國將軍加入鎮壓。
三年下來,邪教邪派紛紛應和,有點想收漁翁之利;有的想趁機報仇;有的想除掉心頭大患。正道卻又不能團結,利慾熏心,貪生怕死之輩為數不少,陣前倒戈也大有人在。
正在此時,邪教竟推出了盟主,策劃一切行動,精銳的戰術讓正道一夕之間兵敗如山倒,若非幾大門派是豁出去的背水一戰,又有柳煜揚、卓洛宇等年輕一輩的俠士日夜不分地奔走救援,中原武林只怕早已淪陷。
「操他媽的!王八龜兒子!一個柳煜揚竟然把蕭大哥一群人做掉了,我虎峒若不報仇就誓不為人!」
漫天怒吼響徹雲霄,一腳踢碎桌子,順手擊斃一名抓到的人質,一個滿面鬍渣的大漢渾身殺氣。
不過,他頭腦簡單歸簡單,卻不是普通的莽夫。而是東北磷幫的頭頭,虎爺——虎峒。
「虎爺,盟主還沒說話你就宰了我抓回來的人質不太好吧?」開口的書生滿臉蒼白,說話的口氣陰森得活像閻王殿前的白無常。
「寒血書生」白無常,性陰險,好養蠱,是個令黑白兩道頭痛不已的人物。
被他這麼一提,虎峒面有懼色地看了眼坐在正廳的人。
「盟主,是我失態了。」
「不會,幫主是為了結拜兄長報仇,豈會失態?剩下的也全殺了吧。」雲淡風輕地下了指示,「那柳煜揚那邊就交給你們去對付了。」慵懶的口吻緩緩揚起,暗紅色的髮絲批落椅背,血魄笑得愉快。
四年前手刃十大惡人後,他把罪推給了正道人士,在用計取得盟主之位後,江湖上一半人馬已聽任他的號召,不過他真正的目標卻不是這個。
「交給我們?那盟主呢?」虎峒樂於執行,三兩下便是把幾個人打得腦漿四溢。
「我去會會長沙卓別山莊的卓洛宇。」洛宇……事隔多年,也該清償一下宿怨了。
很久以前,當他還是一個天真的孩子,曾經有一個人救他脫離苦海,然後推他跌至永無天日的地獄。
逃過了人世煉獄,卻承受地獄業火的煎熬,最後他化身位厲鬼,只為了復仇而行動。朝思暮想,只有怎麼把仇恨痛苦加倍奉還。
念頭一起,右手又陰影作痛。
「您一個人?」
「你管太多了。」冰冷的警告,血魄仍是慵懶的笑容,「柳煜揚生性婦人之仁,為了救人總是把自己累得像條狗,我們只要利用他這點,要殺他易如反掌。但這還不夠,我要把那些掌門一網打盡。」
「怎麼做?」虎峒反問。
各派掌門畢竟不是軟腳蝦,各派弟子中也實在有一兩個能看的,殺了他們不少人。
「召集人馬包圍晴霧峰,然後用一點小手段。」血魄唇邊的笑紋愈來愈深。
「盟主的意思是用毒?」白無常了然一笑。
「還要用蠱。我懶得等你們慢攻慢打,本來就不是什麼善男信女,毒蠱也是武器,死了只怪他們學藝不精,怪不得誰。」理所當然的笑著,殺百人或殺千人對他來說都沒有差別。
「是,盟主。」虎峒和白無常恭敬地行禮,齊聲說道。
冷酷是他們唯一想得到的形容詞,這個人果然是十大惡人的繼承人。
心狠手辣且毫不留情地摧毀阻礙到自己的人,無情到沒有心。
「既然如此,請盟主借我三樣東西。」白無常恭恭敬敬地長揖到地。
既然贏不了,就盡心服從以保命吧。
「什麼東西?」
「九色殘蠱和夢情草以及化清散。」
聞言,血魄瞇起眼,然後輕輕笑了。
「配上你的冰寒蠱嗎?呵呵……你果然是個人物……」
「不敢當。」
「等你們的捷報。」
撂下一句話,血魄消失了,只留三個小瓶子在座椅上。虎峒慢慢地轉頭瞪著白無常。
「你那些什麼蠱是幹嘛的?」
「你真的想知道?」白無常睨了他一眼。
「廢話,姓白的,快說!」
「九色殘蠱如其名有九種功能,但最重要的三樣就是讓人渾身劇痛、內力盡失和七七四十九天後暴斃死亡,連神仙也救不了,是盟主的獨門蠱毒。」
「都已經這樣了要其他幹嘛?!」
「說你呆還不信——姓柳的殺了那麼多弟兄,你不想讓他多吃點苦再死嗎?」
「我當然想,我要親手折磨他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談到拜把子大哥被殺,他就幾乎皆目盡裂。
「那就對了。夢情草是一種強力春藥,不過是給對付小倌用的,你想柳煜揚那種人可能為了自己解脫而找人洩慾嗎?」
「不可能……啊!」好狠,對男人來講,最痛苦的莫過於慾火得不到紆解了……
「冰寒蠱則會侵蝕他的五臟六腑直到他吐血身亡。」
「總共多久?」
「三天就必死無疑。」
「那其他人呢?」難不成每個都下藥?
「當然是用化清散滅了他們的內力再一次殺盡啊,盟主不耐煩了。我可沒有膽子再拖下去。」
回想起三年半前血魄對付一個不服他而出聲討伐的傢伙的手段,他就決定不要違抗這個人。
服不服是一回事,不想死又是另一回事。不過他承認,這個盟主的心機和城府非常深……
※※※
不久前,邪道分子突然把矛頭指向了一直在背地裡提供支援的正道人士的五大世家,由盟主血魄直接下令進攻,上百好手湧向江南,群起圍攻。
血魄的目的很簡單,為了他接下來的計劃,最好能讓一直以中原為戰區的正道俠士疲於奔命,江南江北兩頭跑,耗時又費力。
戰區一拉大,情勢便對他們有利,畢竟真正能以一擋多的好手並不多,只要分散了他們,結果便可想而知。
而獲悉此消息紛紛趕到的眾人,氣還沒喘過,茶杯連嘴唇都沒碰到時,便被捲入了惡鬥。
跟著柳煜揚一起東南西北跑的白彥海在看到此等人海茫茫的「盛況」後,真的……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有時他真的懷疑那個邪派的領導人到底有沒有心,這戰事掀了三年,死傷人數數也數不清,他們殺到手軟,各派人數也死傷慘重,為什麼他還能毫不在意地下令,繼續要上百人以死相搏?!
最可怕的,不知是怎麼煽動,邪道份子一個比一個不怕死,常常打不贏也只求砍你一刀,只消深深的一刀就好!
這種狠勁讓他想到了封亦麒不顧死活的激烈性格,想必柳煜揚也注意到了,所以常常在打鬥中失了神,或是手下留情反而受傷。
「柳公子,你可別再受傷啦。」無奈地揚聲叮嚀,他還沒站穩便被人群衝到另一端去了。
「你自己小心了。」柳煜揚回道,碧泉劍一出,馬上血染翠土。
曾幾何時,不再手下留情,當他發現自己天真的多情反而讓同行的人受傷或死亡後,這把碧泉劍,在他手中已成了殺人劍。
每到這時,他就會想起麒兒。不留情、不許自己留情、不被允許留情,一定是因為,曾經刻骨的傷痛吧?
當時,他不明白,所以傷了他,如今,當他已經明瞭,他卻已不在他身邊了。
呼!一把大刀自他身前劃下,急忙一個翻身,才避開了來勢洶洶的攻擊。
「柳煜揚是嗎?」使刀的是一名五十歲出頭,流著小鬍子的男人。
「閣下是?」
他知道自己已經出名了,但每次叫他的人他都不認識。
「王克儒。」他報上名字。
「惡龍幫幫主王克儒?久仰大名了。」一抱拳,他向來是先禮後兵——如果對方願意講理的話。
很可喜,王克儒不是一個注重禮儀的男人。
「我要替我妹婿報仇!」刀一揮,強大的風呼嘯而出,柳煜揚一閃避,地面沙土被翻起,一道長長的刻痕出現在地上。
「仍然是仇嗎?」他輕歎。
基本上,這長達三年的可笑鬥爭就是由一條一條仇恨編織出來的。是沒人注意到,還是已經不在乎了,仇恨打出的結永遠只會牽扯出更多仇恨。
交纏的人影,不時飛出的劍氣,就在兩人激烈爭鬥的同時,惡龍幫副幫主按照之前與幫主的約定,取了毒砂粉包在箭上,拉弓就要朝兩人射出……
匡啷!一把劍撞歪了他的弓,箭斜斜飛出,掉落在他們下風處,對柳煜揚完全沒造成威脅。
而射出這把劍的人,卻被對方的劍逼到死角,眼看就要刺穿胸口,銀刀才沒入半寸,一個黑衣人一掌擊斃那人,一手拎起救人反被救的人。
「你在做啥?」
「殺人啊。」
一點也不在意自己才從死亡邊緣走一遭,他又穿入人群中殺敵,一個接著一個,為了保護人而殺人。
飄揚的長髮也沾染的血腥,但他不在乎,只是揮著手中的銀刀。
長髮……?
柳煜揚突然被視線一角的景象吸去了注意力,差點被一刀砍中,全賴碧泉劍鋒利,削鐵如泥的將王克儒的刀鋒砍去了一角,落在身上的刀口子雖長卻淺。
「是你嗎?」他輕聲低喃。回神才想再去尋覓那人影,王克儒已經把握機會打了過來。
刷!白衫染血,嫣紅的視線中,又是飄逸的長髮,以及纖細的身影……
※※※
碰!
門板彈到牆上又反彈回來,發出一陣嘎扎的哀鳴。
嗶!蒼羽被嚇了一跳,無辜地看向進房的兩人。
生性平淡的襲風難得氣黑了一張俊顏,右手抓著封亦麒的手臂把他推倒床上。
「你搞什麼,想離開竹屋是你的自由,想追尋誰的身影也隨你的便,但是要送死別選在我看得到的時候!」
「我沒有要送死。」封亦麒沒理會撞疼的手臂,只是平靜的反駁。
「那是誰大病初癒就下山,還無聊地趕去救援受困的正道人士,結果自己卻因為看到某人而氣血大亂,差點被圍攻而死?」一連串說完,襲風毫不喘氣說道,「是誰說一個人待在屋裡不要緊,結果呢?我下山幫你查個情報,一回來連影子也看不到,利用人也要有個限度!」
「我沒有利用你!」封亦麒大吼,「我從來沒有要求你做什麼,你也無權限制我做什麼,想死想活是我的自由,我有求你救我嗎?你救我那麼多次,又有問過我想不想活嗎?我高興去死還得選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嗎?你看不看得到又怎樣啊!」
蒼白的面孔因為氣血不順浮上一抹異樣的紅潮,封亦麒氣勢一弱,頭痛地用手扶住額頭。
見狀,襲風歎了口氣,沒再答腔,轉身去準備傷藥。
封亦麒抬頭看著襲風的背影,咬著下唇不知道怎麼開口。
他知道襲風是想保護他,雖然他不知道不管旁人事的襲風怎麼突然轉了性,但襲風是真的很照顧他。
打從被襲風救,到現在已經快三年了,在這段期間襲風沒有拋下他,反而耗盡心血在救他,就算遇敵也沒棄他於不顧。可是,他真的好想見師父。
襲風在一片沉默中開口,口氣有點冷,有點淡,卻有著更多的關心。
「上衣脫了,你受傷了吧?」
「我沒有想死,我只是想見他。」他是欠襲風一個理由。封亦麒褪去上衣。
「所以?」
「我去了。」他輕描淡寫地道。
「然後?」他先用熱水洗淨傷口再塗上藥。
「有一百餘人在圍攻他。」刺痛從傷口擴散,封亦麒輕皺眉。
「於是?」
「我不幫他會有危險。」
「你以為你自己就沒危險嗎?光打想暗算他的人,刺向自己心窩的刀反而不理會,若我沒有趕到,堂堂羅煞被一個連名字都沒有的小角色幹掉,你是想丟自己的臉還是我們的臉?」沒有抑揚頓挫,他只是陳述著,雙手撐在封亦麒身側,襲風看著他因為哀愁而顯得柔若的臉龐。
「我……沒想到,我只是想幫他,一直都只想幫他。」顫抖的唇吐出兩人都料得到,三年來不知上演過幾遍的句子。
「我看得出來。」
這幾年來一有點風吹草動,正道人士援兵都還沒到,羅煞這小子卻沒缺席過,明明都已經仁至義盡了,還每每為此受傷。
「襲風,你覺得我笨嗎?」封亦麒迎視襲風的眼神,與他面對面兩人之間只剩一點點距離,卻誰也沒動。
「很笨。」低沉的嗓音卻有了包容。
「那一直學不乖的在幫我的你呢?」
「很蠢。」襲風有些洩氣地回答。
「既然如此,為什麼寧願背負著愚蠢之名幫我呢?」他不解。
「我只是想找事做。」
回得太快似乎只是借口。
封亦麒沉默地垂下眼,半晌,才悠悠開口:「我啊,喜歡師父,偷偷地愛上他好久了,這樣,你還想幫我嗎?」紅唇上揚,笑意未達眼底。
他承認自己是有點利用了柳煜揚的溫柔,仗著他的溫柔而夜夜尋求他的懷抱。不敢作非分之想,他只是想做個夢。奢望他溫暖的懷抱,祈求他輕柔的安慰,只要他看著他,就會感到滿足。
總有一天,當柳煜揚成了家,他會帶著夢退開,退到一旁守護他,他一直是這麼告訴自己的。可是,分離來得太快,夢還沒終結就已幻滅。
告訴自己該結束了,卻無法正道釋懷,總是擔心著,牽掛著,保護他的心,就算已經殘破不堪,卻仍未消失,在心底最深處,還編織不可能的夢,幻想有一天他能回到他的身邊,聽他溫柔的嗓音輕輕的在耳邊安慰他……
襲風一挑眉,然後故意壓住他的傷口。
「好痛!」封亦麒連忙一掌劈開他,自己則退到床鋪內側。
「知道痛啦?」他風涼地道,雙手環胸站著。
「廢話!」嗚,又流血了。封亦麒抿著唇,自己抓著藥來擦。
「那好,你在看輕自己嗎?」
「嗄?」手一鬆,差點摔碎藥瓶,索性襲風眼明手快地一撈,重新塞回他手上。
「你在看輕自己。」他篤定地說道。
「我沒有。」
「你有。」
「沒有!」
「真的?」
「我當然沒有看輕自己!」受不了的大叫,封亦麒氣惱地瞪著逼他把話說出口的襲風。
「那很好,以後別再問蠢問題。」收拾染血的衣物和包紮用的白布後,襲風用臉盆了的水洗淨雙手後走回床邊,「我幫你只是因為我沒事做,與你喜歡誰無關。」
「可是,我愛上的是甚為男兒身的師父……」難得他的氣勢被襲風壓了過去。
「你高興當太監去侍寢也不關我的事。」襲風冷哼,「等我有事做,我才不管你要死要活!」
他輕蔑的說法讓明知他是想幫自己的封亦麒氣紅了臉。
「你不要太過分了,誰會去當太監啊!」這傢伙想打架嗎?!
「隨你的便,下次要出門先跟我說一聲,否則以後不幫你打聽事情了。」
冷淡的說完。他東西一拿就走出門。
喀,門關上了,封亦麒伸手讓蒼羽停在自己手上。
「被罵了,可是,蒼羽,我今天看到師父了,他好像比以前瘦了很多,是不是正道人士都欺負師父,把困難的工作給他做啊?」
嗶!
「我也知道啊,師父老愛自找麻煩,所以一直受傷……」
他垂下眼,縮起身子,把頭埋入雙膝間。
只消一眼,他就在混戰中認出了柳煜揚的身影,因為他從未忘記,那一天師父轉身走出房門的情景。
一扇門,徹底分離了他們,隔出了兩個不同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