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扯著風箏線軸,上官子若眉眼含笑地直看著,在草坪上來回奔跑的小男孩。
時間過得好快,快得好像做夢一般。
記得前些日子,她似乎才剛帶著簡單的行李來到法國,才剛生下遙遙,怎才一眨眼的時間,她的遙遙都已經可以跑得這麼快了。
轉頭看向飛揚於天的風箏,上官子若唇抿淺笑,拉扯線軸。
自從有了遙遙相伴之後,她的日子再也不寂寞了。
她覺得自己現在很幸福。因為,她有一個極為漂亮的小男孩。隔代遺傳的關係,她的兒子遙遙有一頭耀眼的金髮,還有一對和他父親一模一樣的藍色眼眸。
遙遙除了鼻樑像她之外,長相簡直就是蒼玄的縮小版。因為,常到法國來看她的宜芳一眼就看出,遙遙的父親就是蒼玄。
也因為這樣,上官子若陸續告訴她,一些有關自己當年選擇離開台灣的內情。
雖然江宜芳對皇甫蒼玄逼人墮胎手段十分不恥,但是,換個角度想,她卻不得不同情他曾被親生父母所遺棄的事實。她不知道,如果當年被遺棄的人是她,她的想法會不會也變得和皇甫蒼玄一樣偏激。
只是現在,遙遙都已經六歲了,難保有一天他不會問起,有關自己爸爸的事情。
「子若,你真的不打算告訴皇甫先生,有關遙遙的事?」江宜芳眼睛直盯著精力過剩,不斷奔跑的小男孩。
「為什麼要告訴他?」她斂起唇邊的笑意。一不注意,隨風飛揚空中的風箏,已緩緩飄墜而下。「就讓他以為皇甫家絕後好了,反正當初也是他不要遙遙的。」
「就算他不要,那皇甫家的長輩呢?這些年來,他們一樣不停的在找你,一直希望你能再回到皇甫先生的身邊……」
「現在說這些做什麼?當年,我在孩子和他之間,選擇了孩子,你以為蒼玄他還會要我嗎?」
她搖搖頭續道:「我想,他是不會原諒我當年背離他的行為,在他的心裡,我是一個選擇遺棄他的女人,而女人,他不在乎少我一個的。」她淡淡一笑。是的,蒼玄是不會在乎少她一個的。她想,就算現在有人對他提起上官子若這個名字,說不定他還會反問一句:上官子若是誰?我認識嗎?
這些年來,看他換女人的速度,她想蒼玄已經漸漸忘了,在他的世界裡曾有她上官子若的存在。
而她卻一直藉著擁有遙遙來想著他,也記憶兩人昔日的一切;至今,她——
依然戀著他。只是,他也依然是她想遠離的男人。
斂下眉間輕愁,看著清朗無雲的天空,上官子若除了淡笑之外,再也沒有其他異樣的表情。
突然,一個小身影撞上了她,拉回她的注意力。
「遙遙,不可以這樣橫衝直撞,很危險的。」上官子若擰眉說道。這孩子,高興時總會這樣橫衝直撞,一點也不顧慮自身的安全。
不理會她的訓示,小男孩只想問自己想知道的問題。
「媽咪,你是不是又在想我了?」抹去額上的汗水,遙遙張著一雙藍眼看著她。「你說天空的顏色和我的眼睛一樣,所以,當你在看著天空的時候,就是在想著我,對不對?」
「對——」子若伸手擁進自己的兒子,笑著說道:「媽咪是在想你,想你怎不乖、不聽話,這麼愛跑來跑去,又喜歡橫衝直撞的。」
「可是,我就在這裡,你為什麼不直接看我,還要看藍色的天空?」他稚氣臉龐上的淡藍眼瞳,有著好大的疑問。「而且為什麼你只喜歡看藍藍的天空呢?像下雨天時,你都很少看。」
「這……」上官子若頓時愣住。
看到她無法回答小孩子的問題,江宜芳已經聯想到,子若之所以會常呆望著藍天的理由。
「你的心還是放不下他的,對不對?就算是經過了這麼多年的時間,你一樣還是想著他,是嗎?」
「我……」她臉色突然轉為蒼白。
她的異樣,江宜芳全都看進眼裡。她自草坪上站起。
「大家都是大人,時間也過了這麼久,你再躲下去也不是辦法。」她歎了口氣,再說道:「你和伊沙爾的聘約不是已經快到期了嗎?那就回來吧,畢竟台灣才是你所熟悉的環境。」
「可是……」其實,她也想回去。但是,她害怕……害怕見到他眼底的陌生與無情。
「還有什麼好可是的?」江宜芳笑著拉她站起來。
「你可別忘了,你和公司的秀約,雖然已經轉換成教授姿態儀容的聘約來抵償,但是,你可是連一次課都還沒幫公司上過。而且上頭這陣子不知是哪條神經又想到,居然問起你的事;所以,你還是回台北一趟吧,如果真不能適應,我們再談解約的事,你說這樣好不好?」江宜芳笑說著。
「真的要回去嗎?」上官子若又仰起了頭,望向天空的一片湛藍。
公司對她算是夠好的了,願意等她這麼多年的時間。只是,一想到要再踏上台灣那塊土地,她的心卻有著兩極的反應。
她想回去,但卻近鄉情怯。她不想回去,但,心底卻又有個聲音,直要她再度踏上美麗的台灣。
台灣不大,卻也是她自小到大所生長的地方,她早已習慣台灣的一切工作形式。這些年來,她在法國雖受到伊沙爾學院的幫助,而過得無憂無慮;但,她還是有一種不切實際的感覺。就好像她是一朵四處飄零的浮萍。
法國畢竟不是她的家,因為,她的家一直都在台灣。
而台灣——
台灣有她依然眷戀的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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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下含於唇邊的煙,皇甫蒼玄雙眸緊盯著身穿粉藍衫裙,與江宜芳並肩坐於草坪上的窈窕身影。多日不見,她美麗如昔。
皇甫蒼玄輕吐出一口白色煙圈。
「你還是要這樣看下去嗎?」莉莎-泰勒轉過頭,看著已肯接納他們這對父母的蒼玄。
隨著子若的離去,時間也慢慢帶走了蒼玄心中對他們兩老的怨恨。只是,對於這樣的轉變,她卻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因為,他們是在蒼玄受到子若離去的打擊時,憑著適時的關心,而得到他對他們的認同。他們是希望兒子能回到身邊,但,卻又不忍見他因子若的離去而痛苦。只是——感情事,真的難解。
「如果你還是忘不了她,就把她帶回身邊,免得每次想她時,就只能對著她的相片發呆,不然就是飛這麼遠的跑來法國看她,害我們兩個老的,也必須跟著你跑。」皇甫昱谷順口接道。
「我又沒要你們一塊跟來。」他瞟一眼立於兩側的父母。「好好的清福不享,硬要跟著來,是你們自找的,關我什麼事。」
時間,沉澱了一切仇恨;而時間,也培養出他與父母間的相處之道。
自四年前,他們不眠不休、努力不懈的,幫他找到躲藏在法國的子若之後,他對他們的態度,有了更明顯的變化。
知道他們為了要他開心快樂,想盡辦法請托所有與皇甫家有交情的人,找尋子若的下落,他就覺得往日的仇恨,已可漸漸淡而忘去。
因為,他們連他的女人也一塊關心。
所以,在找到子若之後,他與他們之間的連繫似乎又更深了。尤其,他們有共同出遊法國的機會。
有時一個月,他會飛來法國兩次,倘若遇事臨時分不開身,他也會要求兩老,為他到法國探望她——是否安好。
直到現在,他依然在意著她的一切。
縱然只是立於遠處觀看,但,也能解了他心中那股莫名的情悸。
她,還不回來嗎?她,還要讓他等多久?他想她,但,卻又無法忘懷她當年的背離。
她說他是她心中永遠的唯一,但……
皇甫蒼玄抬手抹去又覆於臉上的一絲黯然。
「是是是……是我們自找的。只是你看看,人家子若現在都有個漂亮的男娃了,我就不知道,我們三個人是在這看個什麼勁?」莉莎-泰勒一臉的無奈。「這樣看,你就會有個孩子跑出來嗎?」
其實,他們之所以會一直跟來,也是為了想看看,那個被子若喚為遙遙的小男孩。因為,他們總幻想著,遙遙有可能是他們皇甫家的孩子。
「媽!」他皺了眉。
「如果不是你說子若當年,真的當你的面墮掉孩子,我真的認為,那個男娃是你的。」莉莎-泰勒一臉的失望。「你看看他那個樣子,好可愛,眼睛嘴巴和你長得好像。」
「你別忘了,他是金髮。」皇甫蒼玄直接潑她冷水。
「我啊!我也是金髮。」莉莎-泰勒趕緊指著自己說道。
「你媽說的沒錯,我也覺得那個男娃應該是你的。」皇甫昱谷也說道。「至於子若當年墮胎的事,或許有某個環節,是我們一時沒想到的。」
「你們這是在藉故對我抗議,讓皇甫家絕後的事?」他冷笑一聲。
「這……我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想如果是確定的事實,那就算了,反正皇甫家現在是在你手上,一切都由你作主。」皇甫昱谷說道。「但如果,那個男娃真的有可能是你的孩子,那你……」
「不可能的事,你們要我如何?」他撇唇一笑。「你們該不會以為,我會要子若和別的男人所生的孩子吧?」
「那子若呢?」頓了一下,莉莎-泰勒直視與自己同樣湛藍的眼眸。「你對她到底還有沒有感情?」
他對子若還有沒有感情?皇甫蒼玄頓時怔愣住。
有嗎?如果有,那他的心口,為什麼總讓對子若的悶氣、怒氣及憤懣,攪得痛苦難挨?為什麼他會有想置她於死地的想法出現?這,是為了什麼?
但是,沒有嗎?如果沒有,他為什麼不在找到她的那一天,直接爆出因她積壓於心的憤恨與怨怒?如果沒有,他為什麼不想辦法阻斷她的一切生路?如果真的沒有,那,他為什麼寧願勞累地往來兩地之間,就只是想知道她現在——過得好不好?
而之所以沒在四年前就將她帶回,是因為他希望,子若能自動回到他身邊。當年她自動離去,她就得自動回來。但是,他沒想到,子若會讓他一等就是多年。
對她到底還有沒有感情?他眸光一冷,唇角諷揚。
有的,他對她依然有著濃烈的感情存在,只是——
「你說——」冷峻顏容覆上一層陰晦。「背離之恨,算不算是一種感情?」
愛得越深,恨得更深。
六年了,她讓他空等了六年,卻細心呵護著那個小男孩。看著漸行遠去的母子身影,冷藍眼眸閃出一道駭人的殘厲眸光。
算的,背離之恨,也算是一種感情,一種傾盡一切恨意,仍執意愛著她的——濃烈深情。
他要她回到他的身邊,不管用何種手段,他都要她——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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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地一聲,寒冷的冬風吹落了殘掛於枯枝上的片片黃葉。
隨風亂舞的落葉,飄旋在半空之中,隨著一聲聲的孩童嬉笑,迴盪在這蕭瑟而冷寒的空曠公園裡。
這時,一聲清亮的嗓音,引來剛巧行經公園門口的行人注意。
他們看到長髮飛揚於風中的美麗女子,臉色紅潤,神情卻挫敗不已的追逐著正環繞巨大老樹奔跑的小男孩。
「遙遙,不要再跑了,會跌倒的。」上官子若直追著遙遙。她想追上精力過度充沛的兒子。
「媽咪……你追不上我……」遙遙開心的笑著。
「遙遙——」她一邊追著,一邊求饒。「遙遙,你饒了媽咪好不好?」
她怎有可能追不上他!只是,在和他玩了那麼久之後,她真的有些累了,腳也酸了;但是,遙遙的精神卻還是一樣的好,好到她也只能投降。
隱身於五十步之遠距離外的皇甫蒼玄,抽著煙、擰著眉,瞪著那個一直讓子若追不上的小男孩。
現在的小鬼都這麼討人厭嗎?一點也不懂得體貼母親。皇甫蒼玄忘了自己曾有過的行為,而在心底斥罵著遙遙的不懂事。
難道他不知道這樣跑,子若為了追他,會有多累?他憤恨的吐出一回白煙。
他早該和爸媽一塊回台北去,而不該還停留在法國,看子若為那個小鬼傷透腦筋。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誰叫她要替別人生小孩。皇甫蒼玄不滿地瞪著那一對母子。
只是,他有些不懂……湛藍眸光頓時有些迷惑。他不懂,為什麼子若的那些鄰居,都說沒見過那個小鬼的爸爸?
所以這次,他決定留在法國找尋答案,並要想辦法找機會將子若帶回台北。
而且為了方便,他退掉飯店的房間,以高價買下子若隔壁的房子,每天與她比鄰而居。也為了不影響集團運作,他添購電腦設備與台北連線,和父親兩人互通訊息處理公事。
他知道,想要子若和他回台北,絕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所以,他要有長期的打算。
她的個性,他十分瞭解,除非她願意,否則恐怕很難將她給架回去;更何況,她還有一個孩子,而孩子的事若不解決,他只怕子若的選擇,依然不會是他。因為,這是早在六年前,就已經確定的事了。皇甫蒼玄撇了撇唇角。
當年,子若雖為他墮掉肚子裡的孩子,但是,她卻也因為那件事,而選擇離開他。她表面上看似成全了他要皇甫家絕後的報復,但,卻也讓他失去了她。
他恨她當年的背離,卻又無法忘懷曾與她在一起的快樂日子。他恨她,卻又愛她,為了她,他這六年的日子有如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他曾想以其他女人,來取代她在他心中的地位,怎知,在睡過一個又一個的女人之後,他的心裡,卻依然只有她一人。
而今,六年已是他所等待的最後極限了。既然她不自動回來,那他就要教她不得不回來。皇甫蒼玄捻熄已燃盡的煙絲,丟至地上以鞋尖重力旋踩。
突然,前方傳來的一聲驚叫,教他猛地抬頭。一見子若撲跌於地,皇甫蒼玄臉色一變,驚喊出聲。
「子若!」他疾步奔向前去。
那一聲叫喚,教上官子若渾身一震。
她呆望著因見到她跌倒,而知錯的跑到她身邊跪下,不斷對她說著對不起的遙遙。她是不是把遙遙的聲音,誤聽為蒼玄的聲音了?
「遙遙?」她喃喃的喚著。
「媽咪,對不起……對不起……都是遙遙不乖……」小男孩張著藍眸,乞求著母親的原諒。
遙遙的聲音是這麼的近,這麼的清晰,這麼的清亮;但是,剛才那一聲,卻是她在夢裡所熟悉的低沉沙啞。
在夢裡,他總是喚她一聲又一聲,循著她一步又一步走來,但卻又總是與她擦身而過。
夢裡,她想抓住他。但,總在錯身而過的那一剎那,看見那一雙藍眸,對她投射出無言的控訴,她總是讓自己在睡夢中,所衝出口的一聲痛哭給驚醒。是她在做夢嗎?是她夜晚夢得不夠,所以連白天也做起夢來?不然,他怎可能會出現在這裡?
不可能的,這是不可能的……蒼玄是絕不可能會在這裡出現的。
上官子若輕搖著頭,笑著自己的癡傻。只是——
皇甫蒼玄臉上的驚慌之情,讓正想上前幫助的路人,止住前進的動作,而自動遠離。
「有沒有怎樣?你有沒有怎樣?」皇甫蒼玄慌得急切的扶起她,靠向自己。
「你!」上官子若猛地睜大眼,看著突然出現在面前的男人。
「媽咪?」遙遙拉扯著她的衣角。
「走開!都是你的錯!」皇甫蒼玄氣憤而厭惡地出手推開遙遙。
「啊!」被他一個推甩,小男孩步伐不穩的撲跌倒地。他仰起頭張大一雙藍眼。「媽咪,好痛……」
相遇的震撼,也遠不及她看見蒼玄親手推開遙遙,還來得讓她驚恐與駭怕。
「你做什麼!?」她推開皇甫蒼玄的胸膛,心揪痛地跑到遙遙的身邊,檢查他可能會有的傷處。「遙遙乖,不痛喔。」聽到遙遙喊痛,她的淚水泛上了眼。那一句斥責,將皇甫蒼玄心底對她的關心給震飛了。
「是他讓你跌倒的!」他狠著眼,怒指著哭喪了一張小臉的遙遙。
「他又不是故意的,他只是一個小孩子,你有必要這樣對他嗎?他不是你的仇人!」擦去已經滑下的淚水,她回頭對他叫道。
就在皇甫蒼玄怒氣沖沖,想出口斥罵她的不知好歹、不辨是非之時,遙遙的話意外止住了他將衝口而出的怒言。
「媽咪,遙遙不痛了,你不要哭,也不要生氣。」噙著一絲淚意,遙遙仰頭對上官子若說著:「叔叔說的對,是遙遙不好,是遙遙害媽咪跌倒的,是遙遙的錯。」
皇甫蒼玄頓時有些愧赧的撇開頭。
「沒關係,遙遙不是故意的。」她心疼兒子的懂事,緊擁住他。「下次不要再這樣跑,讓媽咪擔心了,知不知道?」
「嗯,知道了。」小男孩點著頭。「我不會再讓媽咪跌倒了。」
「乖,那我們回家去。」牽起遙遙的小手,略過一個不該出現在這裡的男人,上官子若轉身,就往公園門口走去。
****************
她以為他會自動離去。
所以,當子若發現,他竟一路跟著他們回到住處時,她臉色頓然蒼白。
「你為什麼要跟著我們,你來這裡想做什麼?」為了不讓皇甫蒼玄進門,她堵在門口玄關處,急切地編出一句謊言。「我先生等一下就要回來了。」
「先生?」他微皺了眉。「你是說那個小鬼頭的爸爸?」
「對,就是遙遙的爸爸。」她不看他的眼說道。
「你是說,每天都和你住在這裡的那個男人?」他瞇起眼,藍眸閃過一道光芒。
「對!就是他。」為加強語氣,上官子若重重的點著頭。
「每天?」他突然一笑。
「對!每天!」上官子若一點也不知道,皇甫蒼玄除了還不知道小男孩的父親是誰之外,對她的一切生活作息都已瞭若指掌。
「那——在他回來之前,我就暫代一下他的位置好了。」他伸手攬上她的腰,硬帶著她進門,並隨手將門關上。「反正,我現在就住隔壁而已,等他進門我再回去。」
「你!」上官子若頓時瞪大眼。原來,蒼玄就是出高價,請她原來隔壁鄰居搬家的人。
「叔叔喝水。」遙遙端來一杯剛倒好的開水,高舉過頭,想遞給和他一樣有著藍色眼睛的叔叔。
「謝謝。」看他一眼,皇甫蒼玄不是很樂意的接過水杯。
「遙遙,先去拿衣服,再去放水洗澡。」掙開他環於她腰上的大手,上官子若連忙推著遙遙離開大廳。她不想讓他與遙遙有太多的相處時間。「我們等一下就吃飯了。」
「知道了,媽咪。」
「看來,你把他教得很好。」看小男孩聽話的離開大廳,皇甫蒼玄突然有點不是滋味的說著。
「他很乖。」丟下一句話,上官子若就轉身走進廚房。
雖然現在已經沒有初見他時的那般震撼,但是,與他處在同一個空間,還是教上官子若有些心慌。
「這麼多年沒見,不說些什麼嗎?」知道她刻意想忽略他的存在,皇甫蒼玄臉色十分難看。
上官子若藉著打開冰箱的動作,掩飾自己的慌亂。
「該說些什麼?」她彎身探看著冰箱內的食物。
「該問聲好吧?也該解釋一下,當年急著離開我的理由。」皇甫蒼玄走到她身後,緊貼住她,伸手拿出冰箱裡,一些可以用在晚餐上的青菜及肉類。
「你!」她紅著臉想躲開他的碰觸。「我想,你應該過得很好。」
「是嗎?你認為我這六年來,過得很好?」他不做正面回應,只是嗤笑一聲。「那還有呢?」
「還有什麼?」關上冰箱,她轉身走到水槽邊,低頭揀洗著青菜葉。
「為什麼要離開我?」他跟到她的身後,在她的耳畔低問著。「你明知我很在乎你,也明知道我不能沒有你,更知道我是愛你的;那,你為什麼還要離開我?告訴我,告訴我一個不該恨你的理由。」
強迫轉過她的身子,皇甫蒼玄抬手掐住她的下顎,要她看著自己。
「你曾對我說過,我是你的唯一,那現在呢?離開我六年,就有了一個這麼大的兒子?」他凝看著她眼中的驚慌,語意低柔而危險。「告訴我,你是一離開我,就姘上別的男人嗎?他是憑哪點讓你這樣迫不及待地爬上他的床?」
他的羞辱教她黑亮水瞳蒙上一層水意。
「你說你先生要回來是嗎?」他突地一笑。「我等了他四年的時間,但直到昨天為止,我就是一直等不到;你說他今天要回來?好啊,他最好今天就出現,省得我還要布下天羅地網,把他給揪出來。」
他說他已經等了上年的時間?上官子若驚得大眼圓睜。
「你……你想做什麼?」雖然沒有所謂的先生存在,但是,蒼玄顯得陰沉的語調,卻教她背脊竄起一陣涼意。
「沒想做什麼,只是想知道,他後台有多硬,硬到讓你敢爬上他的床,敢背著我偷人。」在他藍眸低斂之際,一抹陰狠光荒倏地閃出。
「你……我……」他的話傷到她了,但是,她卻無法為自己辯白。畢竟,她有一個兒子是事實。她咬緊唇、張大眼,就是不讓淚水溢出眼眶。
「我……我沒有騙你……我沒有。」她搖著頭。
「還說沒有!」他憤怒地朝她吼叫。「你以為今天是巧遇嗎?你以為我是今天才找到你的嗎?我告訴你,早在四年前,我就知道你的一切行蹤了!我以為你會回來找我的。但是,沒有,你連一次也沒有回台北!你就一直在這裡,守著那個小雜種——」
霎時,啪地一聲,止住他未完成的話。皇甫蒼玄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抬手撫住自己突遭襲擊的左側臉頰。
「我不准你那樣說遙遙,我不准!」上官子若突然情緒激動的朝他哭喊叫著:「你憑什麼這樣欺負人?你為什麼不想想,你自己也是混血兒,為什麼你還要這樣傷害遙遙?遙遙是我的兒子,不是什麼小雜種!他不是!」不停滑下的淚水,浸濕了她的衣襟。
「你憑什麼欺負我們?憑什麼罵遙遙!」她伸手直抹著不停滑落的淚水。
「你……」他握緊拳,緊抿薄唇。
不給他說話的機會,上官子若讓心中的怒意與委屈,操控住自己的激動情緒。
「當初是你不給我孩子,是你讓我墮掉孩子的,你說,你教我怎麼辦?你明知我想要一個孩子,可是你卻殘忍的要我親手墮掉他,你說……你說我怎能再和這樣的你一起過日子!?」
「我是一個女人,是一個你曾深愛的女人沒錯,但是,我也想當一個有自己的孩子可以疼、可以愛的母親呀!你為什麼不給我孩子?為什麼!?你問我為什麼要離開你?我也想問問你,為什麼會那樣狠心,不要自己的孩子!?」拭去臉頰上的淚水,她朝他憤叫著。
他要她給他一個不該恨她的理由?那她也想教他給她一個,能繼續留在他身邊的理由。
「上一代的錯誤,上一代的仇恨,為什麼要牽連到下一代!?孩子都是無辜的,他們並沒有選擇父母的權利!你到底知不知道!?」上官子若盡情發洩著自己心中的慟意。
「為什麼當年,你要把你的仇恨,轉嫁到我們孩子的身上!?為什麼?你這是為什麼!?你告訴我為什麼啊!」
「我告訴過你,我不要孩子的!我曾是一個孤兒——」皇甫蒼玄終於再也忍不住地吼出聲。
「就因為曾是孤兒,所以,我們更要疼惜自己的孩子,你怎可以這樣對待自己的孩子!你怎麼可以!?」她一邊抹著淚水,一邊用力推著皇甫蒼玄往門口去。「我不要和這樣的你生活在一起,我不要!」
「子若!」她的最後一句話,徹底激怒了他。
「我寧願自己帶著孩子孤單一輩子,也不要這樣的你!我討厭你!我討厭這樣的你!你給我出去,出去!」一聲不要、一聲討厭、一聲出去,都教她淚水直落。「我不要再見到你!我不要!你走!你給我走!」
「媽咪,你不要哭,我幫你趕叔叔走。」聽見子若的哭聲,遙遙從房間裡,連跑帶跌的奔到她身邊。
他漲紅著臉,用力的推著皇甫蒼玄。
「你惹媽咪哭,我討厭你,我們家不要你,你走開,你快走開!」
「滾開!」被他們母子倆同時討厭,皇甫蒼玄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他憤然地大手一揮,就要將遙遙掃往一邊。
「不!」上官子若發出一聲尖叫,旋即以身子想擋住往一旁桌椅撞去的兒子。「遙遙!」
「小心!」一見她的動作,皇甫蒼玄心一驚。他疾步撲身向前,連忙以自己的身子擋住兩人,而讓背部硬生生地撞上堅硬的桌角。
砰地一聲,他發出一聲悶哼。
仿似受到極大驚嚇,上官子若緊摟住自己的兒子,張大淚眼,看著為了救他們母子,而撞痛身子的皇甫蒼玄。
皇甫蒼玄一臉痛苦地撐著桌子,他的藍眸有著陣陣痛意飛閃而過。
除了因背脊受創之外,還有一抹因見著子若為救那孩子,奮不顧身飛撲過去的難堪。
斂下眼中過多的情緒,皇甫蒼玄第一次正視始終與子若站在同一邊的男孩。
他知道小孩的力氣根本就比不上大人,只要他輕輕一推,就可輕易將小孩給擺平,但是……
但是,面對他們母子倆的互動情形,卻教他一時不知該怎麼辦。這應該就是正常的母子關係吧?是他當年所來不及體會的偉大親情。
掩下眼中的黯然,皇甫蒼玄搖了頭,步伐沉重的往大門走去。
子若說的沒錯,他何須把上一代的仇恨,帶往下一代?雖然現在他與爸媽的關係已轉為正常,但是對於當年他強要子若墮胎的事……他錯了。
只是,現在知錯還有用嗎?那個小男孩,似乎早已取代他在子若心中的位置。
回頭看一眼似仍處於驚懼之中的子若,皇甫蒼玄搖頭,澹笑出心中的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