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心摧情 第八章
    只是,當年的錯誤,他們已無法挽回。那悲慟的心,重傷了他們對皇甫蒼玄抱持了十幾年的期望。他們一直以為,蒼玄可以接納他們的。

    抬手拭去妻子眼角的淚水,皇甫昱谷轉頭看向背對著他們站立的兒子。

    「我們知道你對我們很不諒解,所以——」眨掉眼中的淚意,他開口說道:「對於墮胎與故意要皇甫家絕後的事,我們都不想再談。如果這樣可以稍微化解你心中對我們的怨恨,你想怎麼做,那就怎麼做吧,我們沒有意見,一切都尊重你的決定。」

    皇甫昱谷的聲音,讓皇甫蒼玄猛地回過神,注意到四周環境的慘不忍睹。他知道這些都是他自己一手所造成的。

    「現在,我只要你們把子若還給我。」經過調息,他的情緒已慢慢平穩下來。「只要把子若還我,這一切我就當沒發生過。」

    他的話,讓皇甫家二老頹然一笑。

    「你要什麼都成,要我們怎麼做也可以,但是,你現在要我們還你子若,那是不可能的。在電話裡我們已經告訴過你,子若在抵達加拿大的第二天,就已經轉往其他的地方,現在,我們和你一樣,完全沒有她的消息。」

    「沒有?你們沒有她的消息?」皇甫昱谷的話,讓他跌入絕望之中。「你們真的……也沒有她的消息了?」皇甫蒼玄無力的靠向牆壁。

    他的子若真的離開他了……藍眼泛起了一絲水意。

    「或許,你現在的情況,就和我們當初是一樣的吧;做錯了選擇,所以必須承受痛苦的後果,我和你媽媽現在,就是在承受三十幾年前所種下的惡果。我們希望你能放下往日的一切怨恨,快快樂樂的過日子,只要你高興,我們絕不阻攔,也不干涉。」

    突然,皇甫昱谷悵然一笑。因為他記起,蒼玄根本就沒給過他們阻攔與干涉他一切行為的權利。

    你現在的情況,就和我們當初是一樣的吧……皇甫昱谷的話,突然強烈地擊進他的腦海。皇甫蒼玄猛然一震。

    「如果,如果你真的不想再看到我和你爸爸,那——」莉莎-泰勒泣不成聲。「那我們會離你遠遠的,我們絕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我們會走的……」她傷心難過的偎進丈夫的懷裡。

    我們會離你遠遠的,我們絕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我們會走的……莉莎-泰勒的話也重擊著他的心。他猛地轉身看向眼前的兩個人。

    他們又要離開他了!?皇甫蒼玄直視著眼前悲痛欲絕的父母。

    皇甫昱谷的哀歎,莉莎-泰勒的悲傷,在在讓他感受到一股無形的痛意。那不同於對子若的心痛,但,卻仍是一種深沉的痛意。

    突然間,面對他們凝滿愧意、歉意、愁意及悲痛的顏容,皇甫蒼玄竟不知道,自己多年來怨的是什麼?恨的又是什麼?

    因為,自從找回他之後,他們就一再的想對他補償曾失去的一切,不管是親情,還是優渥的生活,他們都想盡辦法,想要滿足他的一切需求。

    甚至,當他提出要掌控皇甫集團時,他們也只對看一眼,即毫無條件的讓位。

    只是,就算他們為當年拋棄他的事,已付出如此多有形或無形的代價時,除了得到他的冷笑譏諷外,他們似乎什麼也沒得到。

    這……就是他的父母?對他一再的忍讓、一再的包容、一再的付出,就只為了喚回他這個做兒子的心?這——就是他的父母?皇甫蒼玄斂下眼中的酸澀。

    面對他們始終容忍他那以下逆上、跋扈氣勢的愧疚態度,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有什麼樣的反應?他還要繼續怨恨下去?他還要再一次失去家人?

    不,他不想再失去什麼了。這個想法,讓皇甫蒼玄心靈緩緩趨於平靜。

    抬起眼,他望向他們眼中的閃閃淚光。他知道,他的父母正等著他開口——要他們離開。

    父母?他突然笑了出來。這該是他第一次正視三人的關係吧。

    「為我把她找回來吧。」他抬手撥過一頭短髮。

    「蒼玄!?」皇甫昱谷及莉莎-泰勒同時驚喊。

    「除了你們,我也需要她。」不理會他們眼中的詫異與驚喜,他轉身往大廳門口走去。

    皇甫蒼玄知道,他們懂得他的意思的。因為,他的身後正傳來皇甫家二老喜極而泣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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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若!」江宜芳神情激動地,對著正要過馬路的一名孕婦猛揮著手。

    放下一身繁忙的工作,偷空到法國旅遊的江宜芳,因意外見到上官子若,而衝動的在滿是金髮藍眼的外國人群中,發出一聲高頻呼喊。

    上官子若微微一愣。

    拂撩過讓一陣涼風吹飄至眼前的髮絲,她轉頭搜尋著聲音來處。一見到朝自己走來的江宜芳,她顯得有些意外而慌張。

    「宜芳!?」上官子若極為不安,她看著江宜芳的四周。「你是來法國出差的嗎?」

    「不是,你不要緊張。」看見她隆起的肚子,江宜芳有些驚訝,但圓滑的處世態度,教她很快的就掩下意外表情,笑著對她說道:「這次我是自己來玩的。」

    「原來是這樣。」上官子若明顯的鬆了口氣。直到現在,她還是會怕碰到熟人。雖然處於法國,而她平日又不施脂粉,但她就是害怕。

    「你還好吧?」江宜芳關心的問著。

    「還……還好。」她知道自己的異樣,引起了江宜芳的注意,便趕緊笑著轉移話題。「法國不是已經來過好幾次了嗎?怎還會選這裡?真的看不膩呀?」褪下慌亂情緒,上官子若不經意地眨著依然美麗的黑色瞳眸。見到她自然展現出的風情,江宜芳微笑了一下。

    她總是這樣,即使只是一個淡然笑靨,也能擒住所有人的視線。審視著那令過往行人不禁駐足留戀的清麗顏容,她知道子若美麗如昔。

    「以前來都是為了工作,哪有看到什麼。」江宜芳似抱怨的說著。

    「說得也是。」子若含笑點頭。

    「你現在有事嗎?我們可不可以找個地方,坐下來聊聊?」江宜芳問道。「以前你積下的秀約部分,我們也該談談了。」為怕子若拒絕,她還是找了一個理由。

    猶豫一會,上官子若點了頭,與江宜芳一同走向一旁的露天咖啡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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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下手中所端著的果汁,上官子若失神地遙望遠方。

    巴黎,真的很美。

    看著遠處高聳的艾菲爾鐵塔,及另一邊的凱旋門,一絲迷離哀戚,頓時蒙上了她的眼。像是讓塵沙蒙蔽了光芒的黑夜明珠,美麗黑瞳有一絲淡淡愁意。

    以前,不管她到哪裡,每次總會急著想回台北。然而這次,她卻再也回不去了。斂下眼瞼,她掩去眼底的那一抹愁思。

    當那天得到皇甫夫婦的幫助,匆忙離開台北大廈後,她除了先到醫院處理傷口,便在皇甫大宅躲了幾天的時間。

    只是,當她發現,皇甫夫婦為蒼玄瘋狂找她的舉動而憂心時,她不得不把蒼玄逼她墮胎的事說出來,繼而請求他們,幫助她搭機離開台灣。

    為了腹中的孩子,她必須遠離蒼玄。

    所以,在皇甫夫婦的協助下,她搭機飛抵加拿大,想投靠已移民該地的友人。

    但當她想到,皇甫夫婦多年來,對蒼玄所持的愧疚時,她不得不擔心,他們兩老會將她的行蹤告訴蒼玄,所以隔天,她就帶著簡單行李告別友人搭機轉來法國。

    她相信,皇甫夫婦當時定為蒼玄迫她墮胎之事,而內疚不已,所以,對於自己隱瞞他們保有皇甫家後代的事,她心底始終有著一絲愧意。但……除了能這樣做之外,她真的已經一點辦法也沒有了。

    仰望天上的一片湛藍,上官子若微微地歎了一口氣。

    如果這就是她與蒼玄多年感情的終點,那,她也無話可說……

    涼風微微吹著,輕揚起她柔細的髮絲。秋風蕭瑟,紅顏帶愁……上官子若輕抿了唇角。

    如果……如果他能接受這個孩子,那該有多好。頓時,濛濛水意浸濕了她覆愁的美麗黑瞳。

    「子若?」見她眼眸水光閃出,江宜芳出聲喚道。「你還好嗎?」

    江宜芳的問句,讓她心一痛。

    還好嗎?有可能好嗎?離開台灣,遠離蒼玄,她失去了自己原有的世界,還會好嗎?然而,她卻什麼也不能說。

    「還好。」斂下眼中的酸澀,她轉移話題。「秀約的事,給你添麻煩了,真對不起。」

    「這沒什麼關係,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要突然和公司解約,但是,我和總經理都相信,你一定是有困難;何況,皇甫先生追查你下落的事,公司也略有所聞。所以,為了不影響公司利益,總經理決定保留你的合約,他說等你願意出來時,再跟我們聯絡。」江宜芳輕描淡寫地帶過總經理因重視她而決定的事。

    「這……這樣好嗎?」她擰眉問道。

    「公司有公司的作法,既然這樣對你有好處,你就不要再想那些不愉快的事了。」江宜芳笑了一下,繼而看向她隆起的肚子,試探地問道:「快生了吧?孩子的爸爸還好嗎?」

    雖然,早想到江宜芳會提出這樣的問題,但她還是微顫了一下。

    「這幾天就要生了。」避過她探索的眼,上官子若端起果汁淺嘗一口。「他爸爸現在很好。」

    是的,她知道蒼玄現在依然安好。透過衛星電視的國際新聞,她知道他依然是那個呼風喚雨、手段強勢的皇甫蒼玄。

    上官子若忽然斂眼一笑。

    他一點也沒變。除了從新聞媒體上得知,他已減少對外公開露面,而由皇甫昱谷代為出面處理部分事情外,他似乎一點也沒變。而她……

    而她該變的。但,她的心卻一如昔日,眷戀著他的一切。

    對一個想以強硬手段拿掉她孩子的男人,她該恨,也該怨的;但是,每當憶起初識時,他曾對自己提過的幼年黑暗生活,她卻又無法恨他,也不想再怨他。

    現在對他想以皇甫家絕後之事,來懲罰父母的偏激心態,她想,她是可以理解的。雖然這樣的偏激心態不對,但,她無力阻止,也無法改變。

    現在,她只希望有一天,蒼玄能夠自己想通一切,解下心中對皇甫家二老的怨與恨。

    也或許這一天就快來臨了。子若憶起,之前在一則衛星新聞裡,看見蒼玄與皇甫昱谷及莉莎-泰勒,共同出席一場慈善表演。

    他以往向來不與父母出席同一場合的,而今的改變,應該是他們親子間關係的突破。

    如果真是這樣,那她與他之間會不會還有……突來的想法,讓上官子若微微一愣。還來不及細想,江宜芳的聲音,已將她拉回現實。

    「對了,你知道皇甫先生還在找你的事嗎?」江宜芳忽然提起。

    子若笑了一下。這世界何其大,且在她有心避開時,他如何能找得到她?

    「你們倆本來不是好好的嗎?怎會突然變成這樣?」江宜芳關心地問道。

    「這一切都是天意吧。」她抬頭看了一下藍天。

    江宜芳記起公司把何黛琳解聘的事。

    「你知不知道,他為了找你,幾乎是遇人就發飆,尤其是曾經惹到你們的何黛琳。在你離開消失後,她天真的想去釣他,結果人沒釣到,反被他整得無路可走。現在,所有的模特兒經紀公司都不敢用她了,深怕一不小心,就會踩到皇甫集團的尾巴,然後莫名其妙被他給咬一口。」

    「希望你不會去告訴他,今天碰上我的事。」每當看見湛藍晴空,她總是會不由自主的想到他。

    她不知道自己現在這樣,究竟算不算是已經離開了他;也不知道,他,現在還會不會想她……

    闔上眼簾,上官子若斂眉,輕掩下眼中的一縷愁思。

    明知他狠,但她的心卻依然牽掛著他,牽掛著那個讓她心痛的男人……

    「我知道。」她知道子若不想再談,所以自動轉開話題。「現在有沒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錢夠不夠用?如果不夠用我明天回台後,就馬上先匯一筆錢,給你做急用。」

    「宜芳?」她眼中有著無限的感激。上官子若沒想到,她已經離開江宜芳那麼久的時間了,江宜芳竟還願意資助她。

    「到時,你也不用急著還錢,就當那些錢是先預付給你的酬勞好了。」江宜芳爽朗地笑道。

    「謝謝你,宜芳,但是不用了。」她笑著搖頭。「我目前在伊沙爾學院擔任學生儀態客座指導,薪水還不錯。」

    上官子若不經意的一句話,讓江宜芳微愣。

    「你現在是伊沙爾學院的客座指導!?」江宜芳瞪大眼。

    「嗯。」看到江宜芳的表情,上官子若又笑了。「很意外對不對?」

    「伊沙爾學院是白宮集團在法國所投資設立的,他們的客座指導都是經過特別挑選;而且,我聽說就算條件再好,沒有身份背景也是很難進去。」江宜芳驚訝的說著。「我知道你條件很優,但是,你怎能進去?誰推薦你的?」

    看到宜芳一臉不可思議的模樣,上官子若也覺得自己真的很幸運。

    「沒有。」她搖頭。

    「沒有?」江宜芳很懷疑。

    「其實,以前有件事,我一直沒跟你提過。」輕劃著裝有果汁的精緻玻璃杯沿,上官子若淡淡的說著:「我想,應該是因為你幫我排的秀約關係,讓我曝光率很高,所以,早在兩年前,伊沙爾學院就已經私下派人,找我談擔任客座指導的事情,只是,我一直認為自己不可能長住法國,所以也沒答應。」

    「還好你當時沒答應,不然,我不就失去你了。」江宜芳直嚷著。

    子若只是微微笑著。

    「這次,我剛好需要一個新環境,所以就主動找上他們。」也是一直到那時,她才發現自己完全沒有考慮到離開台北後的生活。

    她只知道一定要離開台灣,卻忘了,自己很有可能因此而四處飄蕩。

    「幸好他們給了我機會,也願意幫我解決一些國籍和居住上的問題,不然,我都不知道,自己現在會是在哪裡流浪呢。」她調侃著自己。

    「原來是這樣……」江宜芳點頭道。

    再度仰望藍天,上官子若輕輕撥弄過她隨風輕揚的黑髮。

    看著湛藍無雲、寬闊無邊的天空,她想起了以前與蒼玄在一起的點點滴滴,也想起了他藍色眼眸中,曾對她有過,而今卻已然逝去的——

    深深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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