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想立刻整裝回台灣,但因背部遭到嚴重撞擊,而導致行動不便,不得不暫時留在法國休養。
這天,當與皇甫蒼玄同來法國的司機開著車,想送他到醫院複診而行經鬧區路上時,他意外看見他們母子倆正牽手過街。
「在旁邊停下來。」他開口說道。
「是。」司機立即應聲。
在司機的扶持下,蒼玄困難的跨下車,站立於人行道邊。他手扶車頂,隔街注視著百貨公司的出口處。
如果當初他不要讓仇恨蒙蔽了心,那現在和子若一塊逛街的,會是他和他與子若共有的孩子。一抹悔意飄上了他藍色的眼眸。
「叔叔?」遙遙遠遠見到他,立即奔過馬路,朝他跑來。
遙遙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對藍眼叔叔印象深刻,但是他知道,只要自己乖、自己聽話,叔叔應該就會喜歡他,媽咪也會覺得很有面子。
而且,他好像也很喜歡叔叔。也許是因為叔叔和他們一樣,都是講國語,而不像別人都是對他說法文。
媽咪前些日子也說他的國語一直沒進步。所以,如果他能多一個可以講國語的叔叔,那他的國語一定會進步,媽咪一定也會很高興的。遙遙得意的在心裡想著。
皇甫蒼玄有些愕然的低頭,看著向他奔來的小男孩。
「你叫遙遙對不對?」他以為經過那天的意外之後,遙遙會排斥他的。
「對,媽咪都叫我遙遙。」他興奮的點著頭,又接著說:「叔叔也可以喊我遙遙。」
「這……」見他對自己毫不設防,皇甫蒼玄頓時覺得自己之前的行為更是不該。他清了清喉嚨。「咳……咳……遙遙,那一天叔叔——」
遙遙聰明的聯想到他所指的事情,仰頭笑著對他說:
「叔叔,沒關係的,媽咪說你那一天是心情不好,而她又不小心說錯話,所以才會惹叔叔生氣,媽咪說是我們不對在先,不可以怪叔叔的。」遙遙重覆那天子若在蒼玄離開後對他所說的話。「叔叔,你不會再生我們的氣了,對不對?」淡藍的眼睛笑出孩童的天真。
「這——」皇甫蒼玄驚愣於子若非但沒有怪他,甚至還將一切過錯往自己身上攬的行為。
記起自己那天不當的言行,他……皇甫蒼玄伸手輕撫遙遙金色的短髮,藍眸中有著一道極深的愧意。
「叔叔,你蹲下來啦,遙遙脖子好酸。」遙遙用雙手扶著自己的頭,仰望著皇甫蒼玄挺直的身子。
聽到他的話,皇甫蒼玄一時忘了背上的傷,想蹲下身。只是,他身子才微屈,自背部所傳來的痛感,已叫他緊擰五官。
「對不起,叔叔的背部有些痛……」
「背痛?是那天撞傷的嗎?」遙遙張大眼。他又聯想到那天,叔叔為了擋住他和媽咪,讓自己撞上桌角的事。「叔叔,對不起……我……」意識到是因為自己的關係,遙遙難過的紅了眼。
「沒關係的,是我自己不好。」皇甫蒼玄伸手撫上他的小臉。
除了鼻樑像子若一樣高挺外,遙遙似乎長得比較像另一個男人。
頓時,皇甫蒼玄微微一愣。
那與自己相仿的藍眸、相似的薄唇,同樣略顯陰柔的輪廓,甚至眉宇間的神態,都在在告訴他,這個孩子和他極為相像。
震驚於這個發現,皇甫蒼玄久久不能言語。
難道,子若真的遇到了另一個,和他長得極為相似的男人?
倘若不是確定子若當年真的已經墮掉孩子,他也會和爸媽一樣懷疑——遙遙是他與子若的兒子。因為遙遙和他實在是像極了。
如果,如果他的孩子還在,是不是也會和遙遙長得一樣?
孩子……他的孩子……皇甫蒼玄突地緊閉藍眸。
他知道,在他當年狠心的斷絕自己孩子的唯一生路之後,他的悔意在此時此刻都已顯得無濟於事了。
時間可以重來嗎?
孩子可以重回他的懷抱嗎?
如果孩子有靈……
他至今仍記得,子若當年曾問過他,如果孩子有靈,可以承受父母兩人同時殘忍對他的事實嗎?
他不知道孩子能不能承受,但是,他想……如果孩子有靈,孩子一定不願意選擇像他這樣的父親。
為什麼他要到現在才來後悔,為什麼他要在失去後才知珍惜?失去了孩子,他……也同時失去了子若……
突然——藍光倏地一閃。一個想法觸動了皇甫蒼玄原已消沉的心。
如果……如果他可以給子若一個孩子。
現今醫學進步,他應該還是可以給她一個孩子。只是,皇甫蒼玄低頭看著對他毫無防備之心的遙遙。
子若現在已經有遙遙了,她還會想擁有他的孩子嗎?
在遙遙代替了他,成為子若心中的唯一之後,他還有可能搶回子若的心嗎?有可能嗎?皇甫蒼玄的心在這一刻變得好亂好亂。
這時,一個顯得意外,而又不可取的想法,突然在皇甫蒼玄紊亂的腦海裡,盤旋迴盪。
如果……如果沒有遙遙,如果他可以給子若一個孩子,那子若是不是會再回到他的身邊?他是不是還有可能再得到子若的愛?他會不會仍是子若心中的那個惟一?這,到底有沒有可能?
亂了的心,教他緊閉雙眼。
這時,由對街傳來的一聲呼喊,暫時救回了皇甫蒼玄差點直接墜入苦海深淵的心。他抬眼一看。
聽到媽咪的呼喚,遙遙一雙小手興奮的朝她揮擺著。
「媽咪,我在這裡。」他很自然的就想回到上官子若的身邊。
看也沒看四周,遙遙邁著小步子就要衝過馬路。
這時,一聲尖銳而刺耳的煞車聲響徹雲霄,引來路上行人一陣陣的驚呼。
「啊!」
眾人的驚呼,與車子輪胎的打滑聲,教皇甫蒼玄感到心驚。他驚看由前方五十公尺彎角處,疾速衝出的轎車。
他看到了,他真的看到了。皇甫蒼玄該緊急抓回,正要衝過馬路的遙遙。但是——
伸出去的手,卻停於半空之中,來不及抓住那幼小的身子……
如果……如果沒有遙遙,如果他給子若一個孩子……那個顯得意外,卻又不可取的想法,再次躍入他的腦海。
如果……如果沒有了遙遙……湛藍眸光倏地教一層陰霾蒙上。
走出百貨公司,上官子若即帶著遙遙找地方坐下。她低頭整理著剛買的日常用品,以方便待會提拿。
「遙遙,我們——」她笑著轉頭,想對遙遙說可以回家了。只是,身邊的空位,教她微怔了半晌。
上官子若倏地站起,驚慌地在百貨公司出口處的四周轉看著。
人呢?人怎麼不見了?丟下已整理好的購物袋,上官子若蒼白著臉,跑下百貨公司的階梯。
心中的焦慮,教她著急的朝四周不斷地叫喊著。
「遙遙!遙遙你在哪裡?」推開一個又一個擋住她視線的行人,上官子若驚恐地呼喊著。「遙遙——」
在哪裡?遙遙在哪裡?眼看著凝於眼眶的無助淚水,就要滴落而下了。
為了遙遙,她一人遠渡重洋,來到這陌生的國度;為了遙遙,她放棄自己如日中天的事業;為了遙遙,她也放棄了自己的愛情。那,那她能失去他嗎?
不……她不能……她不能沒有遙遙……她不能哪!
「媽咪,我在這裡。」
這時傳自後方的一聲熟悉回應,幾乎就要教上官子若破涕為笑了。遙遙總是這樣,愛跑來跑去的。
帶著一種失而復得的狂喜心情,上官子若回過身,看見對街正要邁步向她奔來的遙遙。同時,也看見了立於一旁的男人。
略過心底那股異樣感覺,斂下眉眼間的一絲驚訝,上官子若將注意力拉回到只屬於自己的兒子遙遙身上。
感謝上天,遙遙沒……對上天的感謝尚不及說完,子若旋即震愕地瞪大眼,看向對街另一邊的騷動。
「吱——」疾速煞車的聲音毫不留情地劃破天際,直竄雲霄。
寒冷強風忽地急驟吹起,它吹落樹上黃葉,捲起腳下塵沙。
霎時,清麗紅顏血色盡褪,黑柔髮絲隨風亂舞。那被飄過黑髮輕掩的黑瞳,見著了那觸目驚心的一幕。
她見到皇甫蒼玄伸出了手。他可以救她的孩子的,他可以拉回她的孩子的,他可以……他真的可以……只要他再跨前一步……再跨前一步就好……她求求他……求求他再跨前一步……一步就好……上官子若目光淒然,唇齒微顫。她願以所有一切,來換取遙遙的未來人生。但是——
砰地一聲!
心跳驟停,淚水已落。她的世界頓時寒冷如冰。
她的孩子……她的孩子……
「不!」一聲淒厲尖叫,已衝出她悲慟心口。
****************
「上官小姐,你的血型是AB型RH陰性嗎!?」手術房內衝出一名護士,對著眼神空洞的上官子若急問著。
見她沒有回應,護士焦急地搖著她。
「上官小姐……上官小姐……」黃晴嵐一直是以國語在叫著。
自嫁來法國之後,她就一直沒有機會可以說中文;所以,當她在護理站一聽到有病人的母親是來自台灣時,即自告奮勇的前來幫忙。因為,她可以藉機說說自己一直懷念的語言。
「啊!?」上官子若猛地回過神。
「你是AB型RH陰性嗎?醫院目前陰性血型不夠用,所以……」黃晴嵐焦急地再問一次。
見她呆若木雞,黃晴嵐直覺告訴自己,她錯了。因為對方根本就聽不懂她的話。雖然很失望,但晴嵐還是很盡責的再以法文詢問。
看著面前不斷以中法文交雜著問她的護士,上官子若的臉色越加慘白。因為——
因為她不是陰性血型……她不是……
「不是……我不是陰性……怎麼辦……我該怎麼辦……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上官子若突然抓住她,對她狂叫著。已停住的淚水,再次潰堤而下。
「上官小姐,你先不要急。」黃晴嵐被她的激動情緒給嚇到。「你冷靜下來,我先幫你找人廣播求助。」在安撫她之後,黃晴嵐急步離去。
上官子若緊閉淚眼,全身輕顫。她十指交握於胸前,低聲地向上蒼祈禱。
十五分鐘之後,晴嵐帶著一臉的歉意回來。
「對不起,目前還是沒有人可以幫你,不過,我們會一直幫你廣播的。」晴嵐拍著她的肩安慰道。
「沒有人……沒有人可以幫我……」淚水不斷地滑下她哀戚的臉龐。
「上官小姐,你先不要急,只要在四小時之內,找到捐血的人……啊!對了!」黃晴嵐突然大叫一聲。「孩子的爸爸呢?孩子的爸爸是不是陰性血型?你有通知他來嗎?」她急轉頭,看著所有在場的男士。
「他……他不在這裡……」稍微冷靜下來的腦子,終於讓子若記起遙遙的爸爸——皇甫蒼玄。
蕩過腦海的「皇甫蒼玄」四字,讓她心痛如絞。
記起車禍當時他的見死不救、他的殘忍無情、他的冷眼旁觀,上官子若痛哭失聲,不能自己。
他當時的無情無義與狠心絕情,撕裂了她向來脆弱的心。
聽不進他當時的任何解釋與借口,她痛哭斥罵他的狠心與惡毒,她厲聲怒吼,要他離開他們母子倆越遠越好。
因為,像這樣的男人,她如何能讓他再次接近遙遙?
但是現在,她需要他的血……
****************
搬完最後一件行李,司機快步走到自回家後,即靜坐於沙發上的皇甫蒼玄面前。
「皇甫先生,行李都已經搬上車了。」司機說道。
你走!你給我走得遠遠的,我和遙遙再也不要看見你!你走!你走!你給我走!
那不斷迴盪在腦際的痛哭厲聲,教皇甫蒼玄紅了眼。
他想救遙遙的,真的,他真的想救遙遙。
雖然,他曾想過,如果沒有遙遙,自己或許能再成為她心中的唯一,但是最後,他仍是選擇了救遙遙啊!為什麼她不相信?為什麼她要厲聲控訴他狠心與惡毒?
她可知道,她那一再對他狂喊而出的厲聲控訴,震痛了他愛她的心。
為什麼要說他狠心?為什麼要說他惡毒?是他一直給她這樣的感覺嗎?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
為什麼在他想帶子若回台北的時候,會發生這事?為什麼?這是為了什麼?難道,這是老天為了懲罰他曾狠心墮掉孩子,而要再一次讓他因孩子而失去子若?
上一次的錯誤,教他失去了子若六年的時間;那,這一次的車禍事件,他又會失去她多久?十年?二十年?還是一輩子?
他,是不是真的在六年前讓皇甫家絕後之後,也斷絕了自己的一切後路?
藍色眼眸泛起了水霧。錯了……他又錯了……
憶起車禍當時,子若淚水狂洩而下的淒淒顏容,皇甫蒼玄的心揪結成團。
他,又讓她哭了;而他,也終究失去了她……
久久不見回應,司機悄悄抬眼看他。
看見那蒙於藍眸之上的無言慟意,他知道,先生還在為沒自那場意外車禍中救回小男孩的事,而悔恨痛苦。
但,那實在不是先生的錯。因為他知道,先生背部受傷,行動不便的事實。
只是他實在不懂,為什麼上官小姐毫不理會先生的急切解釋,而一再地要皇甫先生遠離他們母子倆?
難道上官小姐不知道先生為了她,經常搭機往返於兩地?雖然他也才幫先生開了五年的車,但是,從管家及其他同事口中,他早已經知道,先生獨身至今,就是因為她的關係。
而為了那場意外的車禍,先生連到醫院複診也沒有,就直接要他轉向回家,速回台北。
雖然他也想回台北,但是,照之前醫生的囑咐,先生暫時還是不適合做長程飛行的。如今先生說要回台北,似乎太過勉強。
「皇甫先生,到機場之前,您是不是要先到醫院複診?」司機清喉請示道。
「不用了,我們直接回台北,到時再……」他終於回過神。只是——
****************
上官子若自醫院坐上計程車後,即要司機疾速行駛至指定地點。
自護士黃晴嵐提醒她,她還有蒼玄這條路之後,她的心似乎冷靜了一些,也拉回了些許理智,整理之前因意外車禍的混亂,而激動失控的情緒。
當時,真的是他的錯嗎?上官子若抿緊唇,回想車禍當時的情形。
車禍當時,她不也是有看到蒼玄伸出手,想拉回遙遙的動作,為什麼她卻要將一切的錯誤往他身上推?就因為他差了一步?
她不該怪他的,她真的不該怪他。但是不怪他,那就是要怪自己了,是她讓遙遙離開她的視線……
想著、想著,淚水又佔上了眼眶。
她有錯,她真的也有錯,她不該讓遙遙離開她的身邊,她真的不該。
還是上天想向她要回遙遙!?
突來的想法,令上官子若臉龐血色盡失。
是……是這樣的嗎?
是上天認為,遙遙早該在六年前就消失,以致怪她偷了遙遙六年的時間,所以,想藉這一次的車禍,把他給要回去?會嗎?會是這樣的嗎?緊抿的雙唇微微地顫抖著。
不!她不管!不管天意如何,她絕不放棄遙遙,她絕不放棄!
六年前,她重傷自己,就只為保住未出生的孩子;而六年之後,她又該如何來保住遙遙?
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但是,犧牲一切,傾其所有,她也誓要保住遙遙的生命。她緊咬下唇,水亮黑瞳閃出一抹堅毅。
在她犧牲一切,帶著遙遙在這異地獨自生活六年的時間之後,她是絕不可能將遙遙的生命交與上天的。
不到二十分鐘,司機即已抵達目的地。
一下計程車,子若立即衝向皇甫蒼玄的住處。
就在她抬手又急又重地捶打大門時,未關闔的大門已應聲而開,而她正巧聽到他說要直接回台北的事。
「你要回台北!」上官子若臉色驚變,淚意又起。「不!我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我求求你!」她撲身向前。
皇甫蒼玄悶哼一聲。她過猛的力量,教他受傷的背部猛地撞上沙發椅背。
「子若……」他忍著痛,看著意外出現的上官子若。
「上官小姐,你小心點,皇甫先生的背……」司機一見她撲向皇甫蒼玄,嚇得大叫出聲。
「你先出去。」皇甫蒼玄止住司機未完的話,手一揮即要他離開大廳。
「可是……」司機還有話想說,但一見皇甫蒼玄的臉色,也只好閉上嘴巴,走出大廳,並帶上大門。
「我求求……我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她痛哭失聲的哀求著他。「我求求你……」
淚不停的流,心不住的痛。她不懂,為什麼明明是父子,卻成了今天這樣的情形。
是誰的錯!?是他?還是她?是他當時沒拉回遙遙?還是她當年違逆他的意思留下孩子,而讓他們父子相見不相識?
看到她淚流滿面,皇甫蒼玄心痛地將她摟進懷裡。
救,他會救的。只要她能不再如此哀痛欲絕,無論要他怎麼做,他都會做的。
只求她,不要再傷心落淚了。
他一向捨不得她哭,但是,為了孩子的事,他卻一再傷她的心,一再教她落淚。
那不停滑下她淒美臉龐的清清淚水,都是他心中的串串珍珠哪……
「我什麼都答應你……我什麼都答應你……」斂下已讓水霧浸濕了的水藍眼眸,皇甫蒼玄萬分心疼的緊摟著她。「只要你肯給我一個贖罪的機會。」
只要她還願意給他機會,對他們母子贖罪,他什麼都可以答應。
就算她不再愛他,就算她的選擇已不是他,他也願意為她做任何的事,只要她還願意給他機會。
皇甫蒼玄的再三承諾,安撫了上官子若因怕他執意回台北,撒手不理而失控的心。她抬手抹著不斷滑下臉龐的淚水。
「醫院說AB型RH陰性血型不夠,需要……」她哽泣著。
上官子若的話,讓他心猛地一震。
「你的意思是——」皇甫蒼玄顫著手,抬起她滿是淚痕的臉頰。「遙遙的血型和我一樣,是RH陰性?」
這怎麼可能!?世上不該會有這樣巧的事。不信與詫異,驚退了藍眸裡原有的痛苦與絕望。
遙遙五官與他相似,已屬過度巧合;而今,子若竟還告訴他,遙遙與他是同血型!?
難道,遙遙是……皇甫蒼玄震顫地看著上官子若。不可能,他的孩子早在六年前,就讓他給扼殺了生命。
上官子若噙淚,點了頭。
「因為——」見到蒼玄眼底的不信,她慘然一笑。「遙遙是我們的孩子。」
怎麼可能?她的話教皇甫蒼玄無法置信的猛搖著頭。
遙遙竟是他的孩子?是當年被他強要她墮掉的孩子?怎會這樣?事情怎會變成這樣?
他臉頰抽動、神態震顫地低頭,呆望著自己微微顫動的雙手。
那個他曾想一手毀去的孩子,竟是他的骨血?天呀!他皇甫蒼玄究竟對自己的孩子,做了些什麼!他……他竟差點親手毀掉自己的孩子?
怎會這樣?怎會這樣?皇甫蒼玄雙唇微顫。
她知道他會有這種反應的。上官子若淚如雨下,斷斷續續地說出那天她是如何瞞住他的。
為怕皇甫蒼玄不信,她擦去淚水,離開他的懷抱,站起身子,在他的面前撩起裙擺,直到大腿處。
她指著腿側一處,已褪成一道淡淡粉痕的舊傷口。皇甫蒼玄一臉驚愕的瞪視著,殘留在她白皙大腿上的一處粉痕。
原來,她當年並沒有為他墮掉孩子;原來,她是為了保有孩子而離開他,原來……原來她的母性如此之強,強到不惜以傷害自己,來保有他們所共有的孩子。
六年前,她,以自己的血,救回了與他共有的孩子。這樣的事實,教皇甫蒼玄心情激動。
原來,遙遙是他的孩子……真的是他的孩子……瞬間,一抹不知名的情緒,浮上了他的眼。
仍保有自己孩子的這個事實,教皇甫蒼玄頓覺往日一切就似一場夢。原來他的親密愛人,在六年前,就為他留下了一條後路。
「謝謝你,子若。」抬眼望向子若依然含淚的眼,他聲音微顫。
「蒼玄?」放下撩起的裙擺,上官子若透過迷濛淚水望著他。
「我早已經沒有以前的想法了。」湛藍的眼眸,有著激動之情。「我和爸媽也不再像當年那樣;為了你,我這幾年的生活已經變了。」
他訴說著這些年的改變。最後他說——
「這些年來,雖然有了親情的慰藉,但不可否認,我是帶著對你當年的背離之恨,撐過這段日子的。」皇甫蒼玄聲音哽咽。「我以為你早忘了我,沒想到,你一直是獨自一人,帶著我們的孩子生活在這裡,子若,你說我該怎麼辦?我能再一次讓你離開嗎?」
上官子若一聽,淚水又緩緩滑落。
「是遙遙給了我,對你們母子贖罪的機會。」他斂下眼中的濕熱,低聲說道。「我不知道你會不會原諒我曾犯下的錯,但是,我會努力讓你知道,我真的已經變了,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思想偏激的皇甫蒼玄。」
「蒼玄……」她拭掉頰上的淚水。
「雖然我的後悔晚了六年,但請相信我,我會一直等下去的,我會一直等到你肯原諒我的那一天。」蒼玄抬手撫上立於眼前、哭紅了眼的美麗容顏。
「你真的……」上官子若哽咽著。
「以前,我從沒有對你說過謊吧?」看到她點頭,皇甫蒼玄才繼續說道:「那你該相信,我現在對你所說的話。」
「我……」她眨著淚眼。
窗外微風輕掠而過,帶起了一陣陣的樹影婆娑,枝椏交纏。透過廳內敞開的窗,陣陣清風悄悄吹襲入屋。
「我們該去醫院了。」他凝進上官子若泛著淚光的水亮黑眸。
「嗯。」抹去臉頰上的淚水,她點著頭。
不管將來她與蒼玄會如何,她知道,遙遙是有救了。因為,她看見原本覆罩著她世界的陰暗灰霾已漸漸褪去。
而陰霾一褪,光亮就要再現。等了六年的時間,她的世界,就快是一片美麗藍空……
****************
看著他困難的上下車,上官子若讓一聲哽咽逸出了口。
她不知道他受傷了。
「蒼玄,我們再等……」一踏進醫院,上官子若即哭著向他說。
「還要等多久?等得越久,遙遙就越危險。」他咬著牙,困難前行。「我們不能再等了。」
在臨進輸血間時,護士黃晴嵐也說道:「皇甫先生,我想你們還是再等一下好了,說不定待會就會有人來捐血。」
「你給我閉嘴!」他怒斥一聲。「他是你兒子,還是我兒子?」
黃晴嵐被他的大聲斥責嚇到。
「我……我只是想,你自己本身都……」晴嵐頓覺委屈地叫道。
「我叫你閉嘴!」皇甫蒼玄怒眼瞪向她,就在醫院長廊上吼她。
他的態度,教她惱羞成怒的惹毛了她。
「我說你現在不能捐,就是不能捐!」黃晴嵐大聲的吼回去。
如果時間允許,她會想盡辦法,去抓一個同血型的人來輸血,也不要讓這個看起來一副酷樣,脾氣卻蠻橫的跟牛一樣的男人稱心如意。但就是可惜,時間不夠。
只是,她幹嘛這麼白癡呀,自己都忙得不得了了,居然又自告奮勇的跟同事說,輸血的事就交給她。
若不是為了能痛痛快快的說中文,她才不會這樣巴著這一對男女不放。
更何況,她也是好心耶,居然還讓這個爛男人在她的地盤上,對她亂吼亂叫的?他簡直就是太過分了。
「你給我說清楚,我為什麼不能捐!?」他又吼著。「他是我兒子,而我又有你們所缺少的陰性血型,我為什麼不能捐!?」
「因為你背部受傷了!」
「哼哼!」皇甫蒼玄哼出心中對她的不屑。「我是背部受傷,可不是血液『受傷』,你給我搞清楚點,不要裝白癡!」
「你……你……你簡直是不可理喻!」黃晴嵐氣得手腳發抖。
「自己沒大腦,在那叫什麼叫!」他冷笑道。
「是誰沒大腦?有常識的人都知道,輸血前是不可以服用任何藥物的,你受了傷,就一定有吃藥,這樣的你還想輸血?你是想害死你兒子嗎?」晴嵐為自己找到一個好理由,而一掃之前的鬱悶,對他笑得十分得意。
「說呀,說呀,說你沒知識、沒常識,一點也不知道這事。」黃晴嵐已準備在他低頭認錯時,大聲恥笑他。
看到她一副得意樣,皇甫蒼玄頓時一愣,繼而狂笑出口。
「哈哈哈……」他的背部因笑聲震動,而有陣陣痛意。「那個藥我根本就沒吃過!哈哈哈……你輸了……」他看醫師向來是看心安的,從來就不吃他們所開的藥。況且那袋藥包,他早已經不知丟到哪裡去了。
「沒吃!」他的話,讓黃晴嵐垂頭喪氣。「我是擔心你,你卻……」
「誰要你多事。」他困難的止住笑聲,得意的看著她。
「蒼玄,你不要這樣,她也是為你好。」上官子若哽著聲介入戰場。都這時候了,他竟和護士鬥起來。
「哼!」他一撇頭,擺明不屑晴嵐的好心。
「對不起,都是我們害你受傷的。」子若含淚看著他。
她的難過,教皇甫蒼玄不想再和護士爭執下去。
「子若——」皇甫蒼玄擰著眉說道:「在車上時,我不是告訴過你,那是我自己的錯。如果那天我沒有想推開遙遙,就不會去撞上桌角。」
「可是,你是為了救我們才……」她的淚水總是不停的滑下。
「我寧願自己受傷,也不要你去傷到毫髮。」皇甫蒼玄抬起她的下頜,目光溫柔。「傷到你,遠比傷到我自己,還更痛的。」
「蒼玄……」
「不能再等了。」他搖了頭。「這是遙遙給我的一個贖罪機會,所以,現在就算有人來捐血,我也不會答應。」
「蒼玄——」拭去不斷淌下的淚,上官子若凝進他溫柔的水藍眼眸。
「六年前,你以血救了我們的孩子,六年後——」他對她點了下頭,眼中淨是不肯退讓的堅定。「六年後也請你,讓我用自己的血來救他。」
背上的傷算什麼!只要能救回遙遙的生命,他什麼都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