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耘之和從一旁蹦出來的諾比,一起走向按著太陽穴,似乎感到身體不舒服的石衣熏。
「石小姐,你沒事吧?」連耘之不由垂下頭去,觀察她蒼白又驚慌的表情,忽然覺得她有點似曾相識。
不,不止是似曾相識,他還覺得她……應該是說,他覺得她需要被別人保護,而不是像方纔那樣,一個女人去單獨面對兩個男人。
雖然他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會打女人的男人,就實在不是什麼有禮貌的紳士。
石衣熏抬起頭,發現連耘之那英俊的臉微微笑,心底怦然一震,令她不自在地將目光轉移了。
「我……我沒事。」她絲毫沒發現,她那輕柔又奇特的英文,立刻讓他開心地笑了起來。
「連先生?你怎麼了嗎?」反倒是諾比好奇地發問。
「沒什麼,我只是覺得世界真的太小了。」連耘之笑了幾聲,在諾比還沒再度發問之前,面對石衣熏說道,「謝謝你,石小姐,那天要不是你的幫忙,我恐怕太陽下山都還找不到旅館!」
因為她的聲音很奇特,令他印象相當深刻,因此當石衣熏一開口說英文時,他就立刻認出她了。
「咦?你們見過面啦?」諾比似乎又驚又喜,咧開嘴笑,「嘿!我就說我的眼光沒錯吧?石小姐!」
他諾比看來也可以改行當紅娘了,呵呵!
連耘之似乎還是一頭霧水,問道:「什麼眼光?」
倒是石衣熏不太適應這樣的場合,連忙迴避問題,「沒什麼,那麼我……進屋去休息一下……」
她並不習慣和人相處,尤其是眼前的這個男人,總讓她覺得無法響應他那雙清澈又專注的眼睛。
不料,她才剛踏出幾步,頭就有幾分昏眩,腳步顛簸了下,而連耘之也很快地就反應,扶住了她,
她一驚,本來想閃開,但是他的手卻以一種很溫柔的方式,堅持地扶住她,令她無法拒絕。
一回頭,她只見他一臉笑瞇瞇地說道:「我扶你進屋吧。」
心頭再度一震,石衣熏垂下了頭,原本蒼白的臉漾上一絲粉意,霎時讓連耘之看傻了眼。
其實她……很漂亮,很……讓他有感覺……
「連先生?」
發覺連耘之動也不動地盯著石衣熏,諾比一臉竊笑,推了推連耘之,才令他抓了抓頭,回了神。
「咳,那你……小心腳步。」
連耘之隨後便在諾比的帶領下,扶著石衣熏進入屋內。
屋內,撲鼻而來的是一股清淡花香,屋內的陳設樸實但卻充滿了……家的味道,還有石衣熏的用心。
之後,好不容易在床上躺下休息,石衣熏卻很不自在地瞄著站在她床邊的一大一小,因為這兩個男的怎麼也不相信她只是低血壓。
「我只要休息一下就好了……」石衣熏再度說道。
但是連耘之搬了張椅子就坐在床邊,沒有離開的準備。
「你的臉色還很蒼白,你確定你剛剛沒有受傷嗎?」他將手貼在她的額頭上,皺著眉問道。
因為連耘之方才扶著她時,就發現她手上明顯的捉痕,以及她被派克擊傷的額頭的紅腫。
面對連耘之的關心,石衣熏更加渾身不自在了,她不斷閃避他的目光,將被子給拉到下巴。
「我只是低血壓,沒事的……」
「是嗎?」連耘之倒是很不客氣地指著她額頭上的紅腫問道,「難道你這是被蚊子咬的大包嗎?」
一旁的諾比聽了,又是一陣竊笑。
石衣熏漾紅了原本蒼白的臉,「我……只要休息一下就好了。」
連耘之卻搖搖頭,「不行,諾比,你打電話去叫醫生好嗎?」
「哦!」諾比很聽活,一應聲後就跑出房外去了。
「我真的不要緊……」石衣熏無奈地說道。
她這一生遇過很多種霸道又無禮的男人,但是他的這種半強迫行為,她卻不感到排斥……
唉,她是怎麼了,她很少這麼不理智的。
她應該叫他趕快離開她的家,離開她的視線範圍,才不會讓她覺得自己在他面前彷彿無所遁形。
悄然又歎了一口氣,她靜靜地躺在床上,背對著連耘之假裝休息,卻聽到諾比蹦蹦跳跳的腳步聲又傳了回來。
「連先生!達瓦克醫生說他沒有辦法出來看診耶!」
聞言,石衣熏鬆了一口氣,打算開口告訴連耘之,她可以照顧自己,請他先回去,不料卻聽到他不以為然地說: 「是嗎?衣熏,你有車嗎?」
聽他忽然改口叫她名字,她覺得心臟好像又沒力了起來,少跳了好幾拍,但是她很快地忽略這種感覺。
「我真的沒事了,你們……」
來不及拒絕,諾比便替她回答了:「石小姐有一部小小的金龜車,就放在後面的車庫裡。」
「那好,我開車送你過去吧,衣熏。」
不知道為什麼,石衣熏聽他們的對話,總覺得諾比好像已經跟連耘之站在同一陣線上,打算一起忽略她的抗議聲。
「我不用……啊!」話還沒說完,她就從床上被連耘之給抱了起來,「你……你……放我……放我下來!」
她怕掉下去,不由捉緊了他的肩膀,但是又意識到他全身上下的男性魅力,她又皺眉將他推開,結果造成她的小手擱在他的胸前,碰到他鍛煉出來的胸肌,她的臉轟地全燒紅了。
這種又緊張又害羞的心情,她還是生平第一次感受到。
連耘之笑了笑,似乎對她這種進退不得又有點尷尬的模樣很滿意,然後轉頭問諾比道:「車庫在哪?」
「啊,後面、在後面。」諾比一臉開心地說道。
他呀!老早就覺得他們兩個人很配了,現在連耘之抱著石衣熏的樣子,更讓他確定,他們實在是相配極了。
跟著帶路的諾比,連耘之絲毫不費力地將石衣熏抱回客廳。
「衣熏,車鑰匙呢?」
「在……車上……不,我是說……我不想……不想去看醫生。」石衣熏紅著臉,總算是把心裡的話給一次說了出來。
但是連耘之又笑了,因為這回她被他給抱著,因此他的笑聲不但近得震撼著她的心,也不由給了她一絲暖意。
這個人的笑聲,很好聽。
正如他英挺又具親和力的深刻臉孔一般,令人難忘。
「不行,你先前也幫了我一個大忙,現在換我幫你個忙,也不為過吧。」連耘之說得好像她不去,就是不給他報恩機會,也讓她有些進退兩難。
「但是我……」
她苦笑,因為她根本不知道要怎麼面對他這個……對她,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吸引力的男人呀。
諾比仍是蹦蹦跳跳地帶著路,然後微笑地看著連耘之將石衣熏抱上車後座,自己也跟著跳上車。
而上車的理由再簡單不過,因為他要是錯過了他們的任何感情發展,那麼他一定會很後悔的。
* * *
翌日,石衣熏一起床果然開始覺得頭疼,因此她先去洗臉、刷牙之後,就立刻吞下昨天醫生開的藥。
不過情況似乎沒有什麼改善,她還是覺得腦袋瓜裡頭彷彿有一群非洲大象在狂奔,痛得不得了。
未久,她的第一個訪客來敲門了。
她匆匆地打開門,也並不吃驚這個站在門口的人,正是手上拎了一堆東西的連耘之。
「早安。」連耘之用他那不太純熟的發音,說著法文。
石衣熏將身子讓開,請他進門之後才後悔,她是不是應該要多考慮一下,才讓他這個還有點陌生的男人進門?
但是顯然連耘之並沒有這種顧慮,走進門後,就將東西放在桌子上,脫下外套問道:「你早餐還沒吃吧,我帶吃的來了,我們一起吃吧。 」
見他自動自發、反客為主,石衣熏先是蹙了下眉,才開口答道:「我不習慣吃早餐。」
她有低血壓,早上起床時會發呆。
再加上她並沒有吃早餐的習慣,以一杯花茶替代早餐更是常有的事,所以當她看到連耘之帶來的麵包以及牛奶時,她的眉都快皺成一座小山。
連耘之似乎沒有察覺,逕自說道:「對,醫生說得沒錯,就是因為你平時不吃早餐導致你低血壓外加貧血,所以只要我還待在這裡一天,我就會替你送早餐過來,看著你吃下……」
「我不……不習慣吃早餐……」石衣熏又說了一次,但是她很懷疑,這個喜歡自作主張的男人聽得進去嗎?
果然,連耘之像足根本沒聽到她的話,坐在她嫩綠色的沙發上,笑著對她招手,「快過來呀!這可是艾裡略太太親手做的麵包,連牛奶也是今天早上剛擠出來的,絕對好吃。」
被他這麼一說,她似乎是不得不吃。
因為艾裡略家在地一來到這裡定居的時候,便一直以一種熱情又開朗的態度,來接納她這個不善交際的女人.
他們的恩情,她一直放在心上,只是連耘之……唉,似於是看準了這點,她看來得多少吃一點才行。
在連耘之對面的沙發上坐下,石衣熏拿著他遞過來的牛奶,先喝了一口,然後才吃了一口剛出爐的麵包、
「怎麼樣?好吃吧!」像是獻寶似的,連耘之開心地詢間她,反而令她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嗯……好……好吃。」她低聲說道。有點懊惱,為什麼她只要一緊張,說話就會變得慢慢、變得小小聲的?
連耘之很開心,順手取出手邊的畫簿,將她臉上謹慎的模樣畫下。
這,也令他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
「你的進度順利嗎?」昨夜,連耘之打回工作室去詢問大家的情況,楚雷遠也在電話的另一頭問道。
連耘之手上拎著電話,走到窗口去,正好可以俯視到遠處,石衣熏的小木屋透出的淡淡暈黃燈光。
「我想,我找到了個寶。」
「寶?」楚雷遠的聲音像在笑。
連耘之聽到了,略感不悅地問道:「你在笑什麼?」
他的話有那麼好笑嗎?
「沒有,我只是在想,你所謂的寶,該不會是一個女人吧?」
「什麼意思?」他聽得一頭霧水。
楚雷遠解釋道:「因為邵心央也撿到了個寶,而這個寶呢,是個會極度刺激她靈感的男人。」
聽了之後,連耘之大笑了好幾聲,笑得幾乎直不起腰。因為他真的懂楚雷遠的意思,而且非常的明白。
「哈哈哈,抱歉,哈哈哈……不過我想,我的寶和她那個寶是不一樣的,因為她是……與眾不同的。」
和別人一樣的,就不是獨一無二。
和別人相同的,就不叫寶物了。
楚雷遠也在笑,「我想也是。」然後他附註,「因為心央的動作比較快,她設計出幾套男裝和女裝,現在她正在挑布,想先做出一件樣衣來,接下來可能會拍一系列的照片,看看效果吧!」
「嗯,我非常期待。」
結束電話,連耘之看著手上畫出來的圖,白色的紙上,有著一張張石衣熏帶著愁意的臉、帶著笑容的臉、還有專注工作的臉。
「如果這就是一種叫做一見鍾情的病的話,那我肯定是發病了……」帶著一種自嘲但又開心的聲音,連耘之低聲說道。
仍在吃著早餐的石衣熏只聽到一點尾音,不解地問道:「什麼發病?」
「不,沒什麼,」連耘之怕唐突了她,收回了一直盯著她,令她閃避的直率目光,笑了笑,「我只是在想,偶爾一起吃飯,感覺也蠻不錯的、」
石衣熏對他的話,只是沉默、認同地頷首。
連耘之知道兩個人才剛認識,而且石衣熏總是對他築起一道冷漠的高牆,不過他知道有一天,他會打破這道牆,真正進入她的內心,與她分享一切的喜、怒、哀、樂和痛苦。
* * *
一會兒,石衣熏好不容易送走要地多吃東西的連耘之,她來不及鬆口氣,又有人前來敲門。
不過這一次來的是諾比。他手上拿著一包她訂的食物以及一堆信件,微笑地出現在門口。
「石小姐今天身體比較好了嗎?」諾比有禮貌地問道。
石衣熏再度讓開身,讓諾比把東西抱進來,放在屋內的餐桌上。
「嗯,昨天休息了一天,好多了。」石衣熏回答道。
其實她每天早上起來部幾乎會頭痛,她已經習慣了,只是她被打到的地方還是有點腫,因此今天頭痛得特別厲害,
但是說也奇怪,在連耘之逼迫她吃下早餐之後,她頭疼的老毛病似乎減緩了不少,現下已不再那麼疼痛了?
「那就太好了。」諾比說道,「連先生從昨天晚上就很擔心你,一大早,還怕你又忘了吃早餐,就請我媽準備好吃的帶過來,不知道你覺得味道怎麼樣?好吃嗎?那可是我媽特地幫你做的哦。」
聞言,石衣熏一開始當然是有些詫異,因為她沒有想到,連耘之竟然這麼關心她,而他們之間其實也沒見過幾次面。
但願是她想得太多,因為連耘之不太像是有所意圖的男人,倘若他要是真想要些什麼,恐怕也從她身上得不到什麼……
「謝謝……也幫我向你媽媽說聲謝謝。」石衣熏顯得害羞地說道。畢竟她已經有好幾年不曾體認過被別人關心的溫暖了。
「那連先生呢?不用跟他說謝謝嗎?」諾比這個鬼靈精怪,這個時候看起來就有點像生出尖尾巴的小惡魔般問道。
石衣熏一想到連耘之,平常淡如紙色的精緻臉蛋上,驀地出現一抹紅意,讓她看起來更顯妍麗。
「我……我會找……找機會跟他說的。」心臟好似要跳出喉口,石衣熏小小聲地說道。
因為多虧諾比的「提醒」,她現在又想起昨天連耘之抱著她上車,又抱著她進醫院的事情了。
今天早上連耘之來吃飯時閒談的表情,她到現在都還忘不了。她的心怦怦地跳,連自己都無法控制……
唉,她到底是怎麼了?愈是不要去想,就偏偏會憶起連耘之,而他的笑容也就愈會在她的腦海裡揮之不去。
待諾比離去,石衣熏整個人窩進沙發裡,試圖整理自己的思緒,但是她就是會不斷想起連耘之。
「我……到底……不該再多想了。」
甩甩頭,石衣熏憶起諾比方才拿來的信件,便又踱至廚房裡,翻看放在桌子上的一堆信件。
當她看到其中一封,用著熟悉的字打印和印有花紋卷標的信件,她不由輕歎了一口氣,然後直接丟進垃圾裡。